蟠桃仙缘 第三章

天才微微透亮,双成便从床上一骨碌翻身下地。

一夜无眠,精神还是好得很。

她走到屋外,想打盆水来梳洗梳洗,只见天定已抱著可爱在水边玩。

「哎,双成姐这么早起!」

「是啊,你也早起。爷爷呢?」

「钓鱼去了。子虚哥大约还在睡。」天定神秘兮兮地要她附耳过去:「一会儿我和子虚哥要到城里去呢。」

「城里?」双成惊呼:「好不好玩儿?」

「当然好玩啦!街上人来人往的,有耍杂技的,有贩果子、贩泥娃娃的,热闹得很哪!我们每个月都要去一回的。」

听得她万分心动,跃跃欲试。

「我也好想去……’

「那有什么问题!我们去和子虚哥说一声。」

当下又携了手,砰砰砰砰地敲子虚的房门。

敲了老半天也没有回应,双成正猜想是不是没有人在,天定却已耐不住性子朝里面大喊:

「子虚哥,我知道你在里头,再不应门,我可要爬窗进去啦!」

这时,那老木房门才咿咿呀呀地打开了,子虚睡眼惺松地走出来,看得出才刚束发穿衣的样子。

「才交卯时呢,鸡都没你们俩早起。」

看他皱眉揉眼,呵欠连天的,双成和天定都忍不住笑。

「别这样嘛,子虚哥,」天定腻著他。「古人还闻鸡起舞呢,早起些也没坏处啊。」

子虚还是大打呵欠,他的动作慢,感觉上连打个呵欠也比别人长似的;

「一大早把我挖起来,就为跟我讲这个?」

「那倒不是,」天定忍住笑。「只是要和你说一声,双成姐也想和我们到城里去。」

登时,子虚像是清醒了不少,也不皱眉,也不打呵欠了,一双眼睁得老大。

「你也想去?」

「对呀,可以吧?可以吧?」她掩不住满脸兴奋之情。

「待我合计合计……」

他这一合计,就起码过了一盏茶工夫。

「怎样?」她焦急地问。

「不行。」

「啊?为什么?我是真的很想去叼!」她大声嚷嚷:「你们都去就我不去,那有多气闷!」

「就是嘛。」天定也帮著说情:「双成姐喜欢热闹,让她孤伶伶一个人留在这里,很可怜哪。」

「那么,天定你也留下陪她好了……」

「我才不要厂轮到天定哭丧著脸了。「我要和你进城,我们俩都要和你进城!」

为了要进城,两人都快吵翻天了,子虚还是不为所动。

双成愈想愈不甘,索性祭出最后一招:「你不让我跟,我就自己一个人去!」

看到子虚的表情,瞬间她知道自己赢了。不过,活了几千年,到底也累积了一些生活智慧,她很清楚事情不能做得太绝。

于是她立刻提出保证:「让我一道进城,我保证一定听你的话,只要看看热闹我就心满意足了,绝不添麻烦,也不会出乱子的。」

子虚又考虑了大牛日,这才一副勉强妥协的样子,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

双成和天定都欢呼起来。

子虚却又插话:「真的都听我的安排?」

「一定听!」

「那就得先换个装束才行。你一身天衣实在太显眼了。」

这话很对,她当然照办。

「不过,要换什么衣服呢?」

「这里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衣服给你,」子虚走八屋内,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件青色的薄披风。「先系上遮掩遮掩吧。」

她满心欣喜地接过披风,才一系上,脸上就露出奇怪的表情。

「怎么啦?双成姐。」天定很担心。

「也没什么,」她皱皱眉。「只是肩膀有些酸。这衣裳……真重。」

「很重吗?」天定诧异地为她解下披风,随后轻巧地往自己身上一披。

「一点也不重啊。」

子虚看著他俩摆弄那披风,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

「双成穿惯了天衣,自然觉得这披风重了,它又怎比得上天衣轻盈?」

他趁机劝她打退堂鼓:「与其穿著进城,压得一身骨头酸,不如留在这儿吧,至多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些小玩意,好不好?」

奇怪,为什么他总是很不想让她进城似的?

双成一咬牙,非去不可!

马上把披风重新系上,忍辱负重似——「我多穿一会儿就会习惯了。辰时将至,你和天定忙去吧,不用理会我,进城的时候叫我一声就行了。」

看她如此决心,子虚也只能叹气。

就这么的,双成给那披风足足压了一个时辰有余,肩膀都快垮了,好不容易盼到了进城的消息。

「双成姐,」天定过来通知:「我们要进城了。」

她很高兴,却做不出笑脸。

「真的很难过吗?还是别去了吧。」

天定见她给压得脸发青,已不坚持要她同去了。

「不,我要进城去。」双成努力舒展笑容:「比起方才已经好多了,没有问题的。再说,已经给这披风压了那么久,到头来还不进城,岂不白压了?」

这话却也不假,披风是重了点,但并非承受不住;此刻又是一心想进城,哪还管得了其它。

「好啊!」天定一拍手。「双成姐能来是最好,城里可比这儿热闹多了。对了,给你看样好东西!」

她实在举步维艰,干脆给天定拖著走,只见桃树下居然拴著骡子。

「这就是好东西啊?」她累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是好东西!我们进城路可远著呢,总要大半个时辰才到得了地头,若没有这骡子驮著你,不到半路,你肯定累摊。」

以她目前的情况来说确是如此。双成再看看那骡子,忽觉它简直是天下最可爱的生灵。

「果然是好东西!」她由衷称赞。「昨日怎么没见到它?」

「平日都养在那林子里嘛,每个月只用它一次,连我都很少见到她哩。」

这是什么养法?简直比她看管桃还随便!也真亏了这骡子还能活到现在。

她又伸手模模它脖颈。

「双成姐姐注意些,它脾性不好,小心别让它咬了。」

那骡子果然很不友善,瞧它目露凶光,直从鼻孔里喷气,四只蹄子看起来也不大安分,吓得她连忙缩手。想到等会儿要让它驮,双成就直冒冷汗。

天定看到她的表情,笑著安慰:「双成姐别怕,它还满听子虚歌的话,绝不至于驮到半路就把你摔下来——最多只是耍耍骡脾气,颠你两下罢了。」

她脸都吓白了。「你这算是在安慰我吗?」

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的感觉嘛!

这时子虚也过来了,看了看,又看了看骡子才缓缓道:「这骡子脾气很差……」

「够了。」双成挥手制止他再说下去,几乎是以哀求的口吻宣告:「我宁可和你走上一个时辰。」

子虚还不死心:「其实你也可以留在家里……」

「我一定要进城!」开玩笑,谁要放弃!「我们这就走了吧。」

子虚叹口气,没再说什么,只嘱咐天定:「扶著你双成姐姐些。」

一路上子虚牵著骡子,还是照他自己的一贯步调走著。天定在她身旁不时搀扶著,自然也走不快。唯独那头趾高气扬的骡子,左顾右盼神色骄傲,一副巴不得脱缰飞奔的样子,子虚不得不时时扯住它。

不过也真亏了有那骡子催著,否则一行人肯定愈走愈慢;事实上,等到他们看见那座城时,已是近午时分。

「啊,想不到走了那么久。」天定以手遮日。「不过也好,这时候市集正热闹呢。」

双成已大致习惯披风的重量了,待见到高高的城楼,看到周围同样要进城赶集的老老少少,听见城内隐隐传来的喧哗声音,更是高兴得连肩酸都忘了。感受著这股热闹气氛,只觉辛苦了一场,总算没有白费。

子处把骡子随便拴在城外,便携了她和天定的手。「进城去吧,这儿人多,小心别走散了。」

城中的景象果然又比她想像中热闹了好几倍。只见四处房舍店面接连不断,陈列著各式南北货物、时鲜蔬果、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往来买卖者络绎不绝,酒肆、饭馆、茶店里更是人如潮水,那股子饮食香气弥漫著整条市街,真让人食指大动。

粉壁高墙的店铺之外,又有许多流动小贩,贩著各色糕点、童玩、脂粉钗环,吆喝声此起彼落,引人驻足围观。加上入城赶集的邻近村人,或有担著自家种的新鲜菜蔬,或有赶著乳猪肥羊的,更是把街市挤得水泄不通、热闹非凡。

看不尽那繁华升平的景象,乐得双成东瞧瞧西望望,几步一停一顾盼,两眼几乎要忙不过来。

子虚和天定却是逃难似地扯著她,怕她赖著不走似的,直把她扯得心里烦躁起来。

「你们两个!」她抗议。「难得来了,当然要看个尽兴,像你们这般拉拉扯扯的,好没意思!」

子虚居然有些冒汗。「别嚷嚷了,快走吧,你难道不觉得有很多人在看你吗?」

「会吗?我一点都不觉得。」

「你当然不觉得了,」天定也叹气。「你一下子看人家捏泥人儿,一下子看人家耍把式卖药,哪还有心思注意别的!可苦了我跟子虚哥了,给那么多人盯著瞧,真不好受。」

他又转头道:「子虚哥,我这才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带双成姐。进城——她生得太俊俏、太引人注目了。」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给他俩这么一说,双成顿觉背后好似一下子多了几十双眼楮。

生得俊俏自然是好事,但在这种情况下又另当别论了。

她也不禁心慌:「那——那怎么办?」

「办法是有,」子虚沉吟一会。「只是要辛苦你了,你怕不怕?」

「辛苦些也不算什么……」

「好。」

子虚缓缓踱进一家铺子,再出来时,手举著一顶斗笠似的东西,四边还垂下了青色纱缦。

天定一看就拍手:「好办法!」

双成却是暗暗叫苦,自悔失言。

子虚走来,为她拢了拢鬓边,而后小心地把那斗笠戴上她的头。

天!泰山压顶都没有这么重!

她连舌头都快被压得吐出来了,然而隔著纱缦,他们却望不见她的苦脸。

「你还真狠,」她忍不住抱怨:「想的这什么方法!我的头都快裂掉了。」

子虚一笑,看起来真奸诈。

「抱歉了,双成。不过这是唯一的方法响,还是说你想回家去?」

「不要!」

她一咬牙,看过这般繁华市景,叫她一个人先回家去,如何甘心?

「我想也是,所以只好委屈你了。走吧,这儿人多,我们到河边去。」

子虚说著,竟自顾自地走了,她和天定也只好赶紧跟上去。

披风的重量已是不轻,加上斗笠,双成更走不快了。天定虽时时扶著她,但他自己的身子骨病弱,人潮中又哪堪如此推挤?子虚竟视若无睹!

望著子虚的背影,更觉头疼欲裂,心头火起。

这时子虚已出了人潮,他俩却还陷在人阵中动弹不得。

「天定,你们先到河边去,我去办点事,待会儿再会合!」

子虚朝著人堆里大喊,喊完就走人了,双成甚至连叫住他的机会都没有。好不容易,他俩才从人群之中脱身,但已看不见子虚的踪影。

双成心里更气,也只能和天定牵著手往河边走去。

东风送暖,桃李缤纷。河岸边倒也花红柳绿,畅人心脾。河中有零星几只渔船画舫,岸边也聚著些买卖渔货的贩子和杂货摊,赏玩河景的游人虽多,却不像方才市集中那么拥挤。」

她没情没绪地往前走,天定望著她,突然问道:「双成姐,你是不是生子虚哥的气?」

「没有。」她哼了一声。

「瞎子也看出来了,还说没有呢。」

静了一会儿,天定又道:「其实子虚哥让你戴这斗笠,也是为了帮你隐瞒行藏……」

「你明知我不是气这个!」双成咬著唇,恨得牙痒痒的。「我们俩一个病著,一个头疼著,他好像连看都看不到,随便丢句话来就要我们在河边干等,自己却不知道溜哪去了!你身子病弱,他竟连你一起丢下,怎会有人如此凉薄!」

天定居然失笑。「你恐怕是误会了……」

「天定,你不用再替他说话!」

看她还在气头上,天定也不多辩解了,只委婉道:「我虽不知子虚哥去了哪,但我却很相信他,他绝不是那种只顾自己不管别人死活的人。子虚哥是很替人著想的,你说想进城,他明知不妥,但是看你想来,他还是想办法带你来了。他又怎么可能故意丢下我们不管呢?」

她静心寻思,也觉天定说的不无道理,于是不再说什么,气也平了些。

「是不是?」天定微笑。「我说得对吧?子虚哥怎么想都不是那样的人。至于他到底去了哪,我也很好奇……双成姐,前面锣鼓喧天的,想是在唱戏,不如我们先去看看戏,等子虚哥回来,再好好问问他。」

天定说著,便牛推半拉把她拖到戏台前看戏。台上唱的是「八仙过海」,是出热闹戏文。

虽然是野台戏,台上角儿的作功、唱腔却颇具水准,加上围观群众捧场,气氛就更热络了。看著台上八仙扶醉过海,各展神通,众人都喝起采来。

双成看得忘情,一时也脱口赞道:「台上吕洞宾的扮相,可比真正的洞宾仙人还俊了。」

坐在她前方的一个男子闻言,转头向她看来,见她戴著斗笠看戏的怪装束,倒也没说什么。

可巧的是,此时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双成只觉顶上一凉,斗笠已被风吹起,待要伸手挽住,斗笠早吹上了树枝头。

「糟了!斗笠……」

她正心焦,天定却暗暗扯了她一把,示意她快快离开。

「怎么?」

双成才想要问,才发现眼前的男子正直勾勾地盯著她看,好像连魂都丢了。

这下她才知道紧张。

快走!

她忙牵住天定,那男子身手俐落,已翻身上前阻住她去路。男子笑吟吟地望著他俩,没有让开的意思。

双成皱著眉,悄声问天定:「莫非你们认识?」

天定苦笑。「这里除了你,又有谁不认得他?他是本城第一财主孙大少。唉,双成姐,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他见到你的容貌。」

双成闻言,再仔细打量,才发觉此人果然与众不同。这里人人站著看戏,只有他自备了锦绣灿烂的一张雕花座椅,身边更是僮仆无数。此外,长椅上还坐著几个艳色逼人的女子,都是满头珠翠,遍体绫罗。

她又瞄了孙大少几眼,这人倒也是脸如冠玉,潇洒局傥,可不知怎地,他瞧著她的眼神,就是让人打心底自在不起来。

双成还未来得及表示不满,孙大少已笑著开口:

「唐突了佳人,是我不是。在下孙彬,适才见姑娘俊俏的姿容,实在令人惊艳,不知能否请教姑娘尊姓芳名?」

天定抢先回答:「她叫董双双,是我远房表姐,初到此地,我带她进城来玩玩。如果方才有什么冲撞了公子之处,也请公子海涵,别为难我姐姐。」

好个天定!

她心中正暗赞天定机灵,孙大少手中褶扇一挥,却又挡住他们。一时议论纷纷,围观的人也多了起来。

「姑娘哪有什么冲撞了我的,倒是孙某方才多有失礼,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不如这样,让我请姑娘到前面的易牙居坐坐,开席摆酒,好好儿给姑娘陪个礼,如何?」

这孙大少总之就是不肯放人走了,双成当下反感,冷著脸相对:「那也不必,你别为难我们就成了。」

孙大少身后的几位丽人忍不住窃窃私语,他的僮仆们却吆喝起来:

「不识抬举的小娘们!」

「你是什么身分?对著我们少爷,没规没矩地称什么你我!」

「还不快给少爷陪罪!」

双成愈听愈是气恼,要当真认真起来,她难道会怕这班仗势欺人的刁奴不成?

孙大少骂道:「你们这帮奴才嘴狸胡说些什么!双双姑娘若给你们吓著了,回去我每人赏你们二十板子!」

僮仆们不敢言语,诺诺而退。

孙大少又满脸堆笑。「我这帮下人不懂事,姑娘切莫吓著了

她冷眼旁观,早看出是怎么回事,反而觉得好笑。「所以呢,这回你想在易牙居开席摆酒,为我压惊?」

见她笑得妩媚娇俏,孙大少又掉了魂似的连声道:「就是这个意思!不知道姑娘赏不赏脸?」

「又是陪礼又是压惊的,我可担当不起,」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台上戏已散了,你和你这帮人演的戏又不好看,我还是到别处玩儿去吧。」

孙大少闻言瞬间变了脸色,沉声道:「姑娘不肯接受我的赔罪,现在只好请姑娘向我赔罪了。」

吓!真面目露出来了!

「我要向你赔罪?」

「我邀姑娘是出于诚心,但姑娘方才那番话分明是在毁坏孙某声名。我孙彬可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姑娘言语伤我,难道不该有所表示吗?」

他一挥手,示意背后僮仆:「把她带走!」

在这草木皆兵的紧张时刻,突然由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一个慢条理昀声音:

「哎,你们俩到哪去了?教我好难找。」

回身一看,正是子虚。

子虚懒懒地立在他们身后,背上扛了一大箩筐东西,满眼的无可奈何。

天定简直快要喜极而泣了,直往子虚怀里奔去。

「子虚哥来得正好,我和双双表姐来河边看戏,孙公子见了,想押她走呢。」

「双……双表姐?」子虚一皱眉,但很快就了解了。「怎么可能如此……哎呀!」

他奔到她身旁。

「我给你的斗笠呢?」

子虚及时赶到,双成心下也松了口气,之前生他的气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听见他问,遂委委屈屈地回答:「让风吹到树上去了。」

可不是?那斗笠还在枝头飘飘晃晃哩。

「这就难怪了……」

子虚叹了口气,转身面对孙大少。

「大少,久违了。」

孙大少也恢复了笑吟吟的神态。「原来是子大夫。」他欠身一揖。「年前家母染病,多亏了子大夫的回春妙手,孙某至今感念大德。」

双成这一惊著实不小,料不到子虚和孙大少竟是相识!

「老夫人贵体康泰否?」

「老人家身体还好,就是前阵子心跳快些,睡得不安稳。」孙大少一笑:「改日还要劳烦子大夫为老人家诊诊脉。」

「大少言重了,老夫人若有恙,在下自当效力,只是双双姑娘这件事……」

「这件事再也别提。双双姑娘既是子大夫的朋友,方才的事本是孙某失礼,还当给姑娘赔罪。」

孙大少朝她一揖,这回笑得没那么讨厌了。「请姑娘原谅孙某鲁莽。」

「只是误会——场,」双成的口气也软了下来:「公子这么说,双……双双可不敢当。」

「难得姑娘大量。」

他一使眼色,背后已有人领命而去,上树取那斗笠。

一会儿,斗笠取下,孙大少将之交付她手,笑道:「这斗笠飞了,我本该为姑娘另责一顶,但一来这是子大夫所赠,二来又恐我买回的不入姑娘眼,故此只有请人为姑娘取回斗笠,权当赔个不是了。」

「我也不打扰三位,先走一步了。」

孙大少褶扇一挥,僮仆们开始抬椅的抬椅,收箱笼的收箱笼,几个丽人盈盈地来到孙大少身边,侍候他上轿。

子虚微笑。「公子虽年少风流,自己身体也该保重些才是。」

孙大少闻言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子大夫,人生贵适意啊!」

说著,一群人前拥后簇,孙大少扬长而去。

双成和天定都吁了口气。

围观者还未散尽,子虚重新为她戴上斗笠,三人一起离开了河边。

「子虚哥,现在往哪儿去?」

「到上元馆吃饭去。你们也该饿了吧?」

「真是有些饿了呢。子虚哥,幸亏你即时赶到,否则双成姐就要被孙大少抢走了。」

双成怔怔地,忽然插口:「其实我倒觉得,孙大少也并不算什么坏人。」

天定吃了一惊广你吓傻啦?他那么恶霸霸地要押你走,你还说他不坏?」

「我不是指这个。孙大少虽然风流放荡,但一提起母亲,态度就恭敬异常。所谓‘百善孝为先’,他能事母至此,可见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是啊,」子虚接著道:「孙老夫人年轻守寡,辛苦守著孙家家产并养大了孙大少,所以孙大少纵使放荡,对老夫人却是非常恭顺。」

天定静了一会儿,才道:「我努力读书,将奢出息了,也要好好奉养爷爷。」

「这才是好孩子。」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上元馆。

上元馆虽只是间小饭馆,受了市集的影响仍是忙碌喧嚣,他们好不容易找到座位,点了菜,又过了许久,饭菜才送上。

三人当下开动,双成夹起菜送人口中,老实说味道不怎样。

「这菜比不上昨晚的好吃。」

「双成姐姐别挑嘴了,就是易牙居、陆羽楼的掌厨师传,也做不出昨晚的口味啊!子虚哥的菜人人吃了揉著肚子叫好,这儿的菜只要别让人揉著肚子叫胃疼,那就不错了。」

听得她头皮发麻,胡乱吃了几口,就不动筷了。

天定却意味深长地笑看她一眼,而后佯怒对子虚嘟哝著:「子虚哥,你方才去哪里逍遥啦?也不带著我们,只叫我们在河边吹风空等。」

「我哪里逍遥了?你没见地上这一大箩筐东西?我是到西市去采买用品,顺便力、点儿药材。」

「去西市?」天定夸张地张著嘴:「为什么不带我们一道去?」

子虚很莫名其妙地看著天定。

「西市的人潮比东市还多上好几倍,带你们去,你们怎么受得了?河边等著岂不是很好?清幽风又凉,又有戏可看,难道还会无聊吗?」

双成这才知道自己这回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一时羞愧得面红难当。

天定却还追问不休:「这箩筐真大;东西也多——怕是有六十斤重吧?」

「错了,八十斤重。待会儿只怕那骡子驮了都觉得吃力。」

天定故作天真状:「咦?今天怎么重了那么多?」

「没什么,我给双成买了些衣服用物,」子虚转头看她。「等回了家再拿出来看看喜不喜欢……嗯?怎么了?」

双成以手掩面,根本不敢看他。

「没什么,」天定忍著笑。「双成姐说她也想去西市……」

「去西市?」子虚诧异道:「你难道没告诉她上回你在西市热昏的事?」

好哇!这个天定,原来他早知道了!干嘛不跟她说清楚,害她误会了子虚,还在他背后泼妇骂街!

棒著指缝,她恨恨地瞪著天定。

天定笑著吐吐舌。

「双成姐姐别瞪我了。你想想;当时你在气头上.我说了你也未必听,不是吗?」

臭天定!

子虚看著两人,摇了摇头。「我真不知道你们俩弄什么鬼……算了,吃饱了吗?」

「饱了!饱了!」天定一叠声地说。

「那就走吧。」

子虚弯身扛起那竹箩筐。双成看著,心下实在过意不去——八十斤呢,连骡子都觉得吃力,何况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壮汉。

想到埋头还有他买给她的用物,双成不觉心虚。「我帮你提一些吧。」

子虚却已背起箩筐,淡淡一笑。「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今天也让这披风和斗笠压得够了,哪还提得动这些东西?」

他又叹气:「斗笠戴著吧,别再飞了。我只担心……」

「担心什么?」

子虚露出苦笑。「今天孙大少这么一闹,你双双姑娘的名头只怕是响亮得很了。将来会不会有人慕名而来,故意寻事,就难说了。」

她真是又愧疚又难受,垂下头去低声道:「对不起,我都说了不会惹麻烦,却还是……」

「别放在心上,我并没有怪你,」他柔声安慰:「这事本也不能怪你,就是‘巧合,二字罢了。多想无益,见招拆招就是啦。以你我二人能耐,大概也没什么难题是解决不了的,是不是?」

他又笑。「走吧,天定催著我买画糖人儿呢。」

「嗯。」

出了上元馆,天定已是等不及了,腻著子虚往画糖人儿的摊子走去。

画糖的老头子头也不抬,只专心拿著竹枝在糖浆上勾涂,她一看,在描绘齐天大圣,不觉笑了。

「这个孙大圣真活灵活现的!」

天定看了也很喜欢,缠著子虚:「那我就要这枝!」

岸了钱,天定心满意足地接过糖人儿,把玩了半日;子虚又拿了两串糖葫芦。

「上元馆的饭菜不够好,这里的糖葫芦却是一绝,冰甜薄脆,天定向来爱吃的,你也试试。」

看天定一手孙大圣一手糖葫芦,吃得有滋有味,她也跟著吃起来。

午后人潮略减,他们轻易地便穿过东市来到城外。

骡子还没精打采地踢著蹄子,子虚拍拍它脖颈,将箩筐分装成两布袋让它驮著。

「回去吧。」

「什么?这就要回去啦?」天定闻言好生失望。

「今天还是早点回去吧。」子虚缓缓道:「双成再给压久些,只怕受不了;何况刚才在集里我买了些新鲜材料,早点回家才来得及烧莱。」

「烧菜?太好了!」天定有了新的期待。「我们这就回去吧。」

回家的路上不怕有人盯著,双成索性摘了披风和斗笠,乐得轻快。一路上说说笑笑,三人都是兴高采烈步履轻盈,唯有骡子背上荷了重物,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

莫愁湖畔,桃树亭亭如华盖,远远便看见周老丈在树下等著。

双成心情也放松了起来……今天真是不得了的一天啊!她忍不住吁了口气:「呼,回家的感觉真好。」

「家吗?」子虚望著她,温柔一笑。「真高兴听见你这么说……

推荐阅读:
两个博士 亲密宝贝 花魁嫁总裁 藏爱娇妻 爱人爱装傻 爱的进行曲LoveWhispers 痴恋圣地牙哥 雷玦 明里赶你暗里救你 难得有情郎 绕指柔 威猛先生
相邻推荐:
金鳞岂是池中物 候龙涛衣冠禽兽少年a宾把皇帝按在龙椅上肉如果月亮不抱你全文免费阅读草草鸟事txt好喜欢姐姐(骨科)南珠没脸没皮 喜了公车上诗晴被猛烈的进出丰满艳妇亲伦美女请留步林志玲疯狂迎合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