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二十分,冬季的天空灰蒙蒙的,感觉格外清冷。
一间散发著淡淡茶叶香的茶艺馆,不仅整晚灯火通明,店门更是彻夜未关,像是在等待谁的归来。
「宇文,」一双纤纤小手搭在茶艺老板宇文武治的肩上,窈窕动人的身躯紧接著亲昵贴附在他背上。「轩辕那家伙昨晚一定是玩得太过火了,所以忘了时间,你别这么担心嘛!」
闻言,宇文武治侧转身,在妻子史琉灿的粉颊印下一吻,「我来等他就行了,快去睡一会儿吧,你也等了轩辕一整晚了。」
名模出身的史琉灿淘气地皱了皱鼻子,非但没离开,反而还往丈夫的大腿上坐。即使已经嫁做人妻,拥有一张娃娃脸的她依旧纯真动人。「哼,我才不是在等那只沙皮狗!我是在陪我的亲亲老公。」
「随你怎么说。」宇文武治怜宠地凑近她的颈脖,嗅闻那诱人的发香,嘴边噙起一抹好气又无奈的笑容。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管经过了多久的相处,琉灿和轩辕就是不对盘!虽然都是成年人了,却常常因一点小事就吵架,而最常令他们起争执的,就是比看看他最关心谁!
这叫他怎么比呢?
一个是至爱的妻子,一个是一生难得的挚友,两个都是他最珍惜的,有什么好比的?
「快要五点半了,你快点去睡觉。」
史琉灿眷恋地往丈夫的怀里钻,「我要陪你嘛!」
「不许你不听话,万一影响肚子里的宝宝怎么办?」
「哼,就只知道心疼你儿子!」
他惊讶地看著她,「你肚子里的宝宝是男孩吗?」
流转不停的美眸神秘地膘了他一眼,「我有预感他会是个男孩。」
「但是我比较希望是个像你的女孩……」
「够了吧,你们两个,大清早的恶不恶心啊?」
听见这个声音,史琉灿没好气的自丈夫怀里探出头,「唷,沙皮狗,知道回家啦?」
轩辕马上龇牙咧嘴,「别这样叫我!」
宇文武治轻轻推开妻子,站起身来,困惑地看著被好友抱在怀里的外国女子,「这个金发女子是谁?」
史琉灿尾随在后,「唷,看不出来你这只狗还有本事泡外国人?」
「喂,帮忙一下,我抱得手很酸。」轩辕像是刻意要激怒她似的,竟然将怀里的女人往宇文武治的怀里送。
「你敢塞女人给我老公,我要剥了你那张狗皮。」
「琉灿,别闹。」
宇文武治接下好友怀里的女人,小心翼翼地将她放躺在角落的贵妃椅上。也不知她是太累了,还是怎么的,她只是挪了挪身子,继续沉睡。
轩辕皱著眉,甩动酸疼的双手。「这个女人看起来没几两肉,不过抱著她走上一段路,还是挺累人的。」
「喂,」史琉灿捶了他肩胛一记,「别告诉我们你昨晚夜不归营,就是跟这个外国女人厮混在一块?」
「她昨晚救了我,还把我抱回她住的地方……当然是我变成狗的时候,你这个满脑子黄色思想的女人,别乱想!」
宇文武治转向好友问:「这么说,她不知道昨晚抱著的那只狗是你喽?」
「当然不知道啊!如果她晓得,肯定不会把我抱得紧紧的陪她睡一晚。」回想起那柔软的双峰枕头,轩辕是一脸的陶醉。看不出这只金丝猫瘦归瘦,胸前还挺有料的!昨晚睡得太熟,有一度,还险被她白嫩嫩的乳峰给挤得没气呢。
「喂。」史琉灿又顶了顶他的肩膀。
「干嘛啦?」
「口水快滴下来了,哼,看看你那回味无穷的模样,真是色欲熏心!」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你这个史丫头怎么这样说我?我可是正人君子,拥有坐怀不乱的无上定力,岂会……」
「好了,你们两个别再吵了。」
宇文武治开口,以眼神示意他们离开贵妃椅,免得扰醒沉睡中的女人,接著他长手一指,原本吵闹的他们马上像训练有素的狗儿,乖乖地坐在他指定的位子上。
「轩辕,你知道她在发烧吗?」刚才抱著她的时候,他就感觉到她过高的体温。
轩辕困扰地搔搔头,「嗯,我就是知道,才把她带回来的啊!你们不晓得,她住的地方有够简陋的,窗户上的玻璃甚至还破了个洞,整个晚上就听见风声在我耳朵旁飕来飕去的,而且,整个房间只有一张单人床,昨天晚上她抱著我睡觉的时候,我还以为那张床会承受不住我们的重量塌了下来呢!」
史琉灿睨了他一眼,「所以你就把人家带回家了?」
「没办法啊,谁叫她发烧了,而且坦白说,她对我还不错啦。还有,」轩辕突然前倾身压低嗓音,一副「注意,我要讲八卦」的神秘模样。
史琉灿虽然摆出没兴趣的样子,但身子还是忍不住往他斜去。「我猜她呀,搞不好是被丈夫毒打、施虐,再偷偷地从老公身边逃出来的。」
「你又知道了?」
「轩辕,这种没啥根据的事还是别乱猜比较好。」
「八九不离十啦!你们难道没注意到她手上戴著结婚戒指吗?」
轩辕此话一出,两双眼楮不约而同的往娜塔莉的无名指望去。「真的耶!轩辕,说不定你真的捡回一个逃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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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莉著实被搞糊涂了。
截至昨天晚上为止,她还住在那个租金便宜、会刮风、会漏水的破房间里,偶尔接一下翻译社的Case,赚取微薄的生活费。可是当她睁开双眼时,人已经躺在一个装潢朴实,却干净明亮的房间内,床铺不会摇摇晃晃的,空气中也没有那种让人闻了会皱眉的霉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茶叶香?
最让她困惑的,就是眼前这个似乎跟她很熟,但是其实彼此才第一次见面的女子,对方自称史琉灿。
「喏,这是我老公煮的芋头稀饭,快趁热吃啊,吃完之后,你还要吃感冒药呢。」
「谢……谢谢。」娜塔莉接下她手中的瓷碗,袅起的热雾中带著淡淡的芋头香,这一刻,她才发觉自己真的饿了。
看著她由原本的迟疑到后来的大口咀嚼,史琉灿满意露出美灿的笑容,「我老公煮的稀饭是世界一级棒的吧?喏,以后呢,你就住在这里,这几件衣服是我从衣柜找出来的,应该符合你的Size,别误会哦,这可不是我穿过的旧衣,是我以前当Model的时候一些设计师送给我的,连穿都没穿过。」
「我不能住这里,我自己有租房子。」
「我听轩辕说了,他说那个房间还有一股浓浓的霉味呢!你别客气啦,这间客房本来就是多出来的,如果租给你,我们还能多一份收入呢!你放心,看在狗轩辕的分上,租金我老公会算得很便宜的。对了,你现在有工作吗?」
娜塔莉眨眨眼,听得有些头晕。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说起话来又快又急,像在放鞭炮似的!
「工作,你有吗?」
「有……我偶尔会接一些翻译的文件。」
史琉灿皱皱巧鼻,「这样能赚得到什么钱,你的条件其实很好耶。对了,有没有兴趣跟轩辕一样当个Model?我可以当你的经纪人,帮你办工作证!像轩辕条件这么差的货色,我都能够把他推上首席男模的位置,你就应该能了解我的经纪能力有多么好了吧。」
娜塔莉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继续吃粥。轩辕?到底是哪一位?她应该认识吗?
「喂,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都没反应啊?」
「我头痛。」
「啊,对哦,你还在发烧呢!」
不是,是因为你连珠炮似的讲话方式让我吃力。娜塔莉将空碗交到史琉灿的手中,友善地笑了笑,「谢谢你,我觉得自己最近很幸运,一直踫到好人。」
像昨天晚上也是。
那位长得很俊美的高挑男子竟然愿意为了保护她挺身而出,让长久以来一直孤军奋战的她非常感动,虽然最后是她自己打跑了坏人,但是有人肯挺身护卫她,就已经让她很意外、很感激了。只是,后来他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这芋头粥很好吃的,再吃一碗吧!」说著,史琉灿又舀了一碗粥给她。娜塔莉迟疑了几秒才伸手接过碗。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问的问题,史琉灿咬了咬下唇才开口,「你说你最近很幸运,一直踫到好人?」
「嗯,你也是好人之一。」
史琉灿眼神扫向她无名指上的银戒,「也就是说,你曾经踫到过坏人喽?」像是你丈夫。
娜塔莉微愣,才点点头,「这个世界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好人的。」尤其是自她离开芭蕾舞团之后,在日本,甚至是现在身处的台湾,都遇过对她有不良企图的人,让她原有的防备心又加重了几分。
史琉灿望著她,总觉得她的笑容透著些许疲惫和感伤。难道真的被轩辕猜中了,她是逃妻!
「我刚才帮你换衣服的时候,没看见你身上有伤痕。」
「有时候受伤的不是身体,而是心灵。」
蓦地,娜塔莉想到那位曾经帮助过她的日本外交官员佐藤龙志。她本以为他是个好人,结果事实证明他只是一只觊觎她身体的狼!「身体的伤会痊愈,可是心灵的伤却很难去抚平,不是吗?」史琉灿难掩震惊,怔怔的望著她,说不出话。
「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娜塔莉。」
「我是……史琉灿。」蓦地展露的笑容使她白皙明亮的脸庞更显耀眼灿烂,「我知道,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房门突然被人轻敲了几下,接著门就被打了开来。
「是你?!」轩辕仁立在门口,神情有著不明所以的困惑。
「见到我有这么吃惊吗?你的眼楮瞪得比铜铃还要大。」
「你……难道你就是她口中的轩辕?」娜塔莉指了指史琉灿。「我是啊。」他关上房门走了进来,转向史琉灿说:「你老公叫你回房间去补眠,他还说你要是十分钟内不照办的话,他就拿鞭子毒打你一顿!」
「少在这搬弄是非,宇文才不会对我说这种话。」史琉灿睨了他一眼,起身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脚步突然顿了顿,「喂,好像真的被你猜中了。」
轩辕居高临下地睨了娜塔莉一眼,旋即和史琉灿交换一个眼神才慢慢走向床边。
娜塔莉明显地紧张起来。
十指交握的她轻咬著下唇,蔚蓝眼珠随著他的走近而眨动,白皙的脸庞也悄悄绯红起来。
「哇,你烧得这么严重啊?脸好红耶!」
她直觉地捂住粉颊,「我有脸红吗?」她以为自己只是心跳加快而已。
「吃过药没有?」他率性地一把拉过椅子,坐了下来。
「刚才吃过了。」
他皱眉,拿起药袋瞧了瞧,「是不是没效啊?不然你的脸怎么会这么红?就知道那史丫头吝啬,连请个医生来替你看病,也是找那种便宜的蒙古大夫。」
「那位史小姐对我很好。」
轩辕哼了哼,不予置评。
「是你带我来这里的?」
「嗯。」把药袋往桌上一扔,他整个人往后倚靠在椅背上,修长的双腿交叠而坐,精壮的手臂绕过椅背,悠闲地晃啊晃的。
娜塔莉默默望著他。
俊美的男人她不是没见过,事实上在芭蕾舞团里,几乎每个人都是万中选一的俊男美女,像艾维克就是,他既高且帅,皮肤也比眼前的男子白皙,可是为什么在她眼中,黑头发黄皮肤的他就是比艾维克还有味道?
「有没有人说你很有味道?」
「味道?」他怔了怔,马上紧张地坐直身,举起手凑到鼻子前又嗅又闻的。不会吧,难道是「狗味’」?可是以前都没听人说过啊!每天早上他都会先洗个澡才出门的耶!
「我说的味道不是这个。」
「不然是哪个?」
娜塔莉望著他深邃的大眼,「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她也只在大学时代选修过一些中文的课程,要她用中文来贴切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很难,「总之,我不是说你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轩辕质疑地瞟了她一眼,才悠闲地倚回椅背,「你呢,以后就住在这里吧,反正这个房间空著也是空著,月底的时候拿几百块塞住史丫头的嘴就行了。」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盈盈大眼瞅著他,娜塔莉著实困惑。莫名其妙的受到陌生人的照顾,坦白说,她很疑惑也很不安,因为过去的经验告诉她,男人对她好都是有企图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不愿意怀疑他——眼前这个叫轩辕的男人。
是因为他的眼楮吗?
圆圆亮亮的,一闪一闪的,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她没头没脑进出这句话,「我昨天晚上抱回家的狗!」
轩辕像是被火烧似的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娜塔莉被吓了一跳,捂著胸口问。「你干嘛?」
俊脸立刻涨红,「你才干嘛?」这个女人……该不会知道什么了吧?娜塔莉没注意到他的困窘不安,只是忙著掀开棉被想站起来,「我要回去了,那只皱皱狗还在我家里……」「沙皮狗。」
她顿了顿,「什么?」
「我说那只狗是沙皮狗。」才不是什么皱皱狗!没水准,居然这么叫他。「你知道它?狗呢,现在在哪里?」
轩辕瞅著她焦急的模样,淡淡的说:「跑了。」
娜塔莉停下动作,垮下肩。怎么会跑了?
「你干嘛露出这种表情?它跑了就跑了啊,反正你也养不起它。」一晚倒是还能忍受,但若是叫他每晚都睡在那间破烂又充满霉味的房间,他肯定写信去动物协会告状!
「别说那只狗了。」越说心情越差,害他的夜晚那么不美丽。「总之你安心的待在这里,我们都是好人,不会害你的。而且你住在这儿,」他睨了她一眼,「别人应该也不会轻易找到你,你可以放心。」
娜塔莉眨眨眼。为什么她觉得他话中有话?「有人会找我吗?」轩辕睇了睇她无名指上的银戒,「没有吗?」
「没……」她蓦地住了口。
应该没有吧?过去自己的生活重心就只有芭蕾舞,如今舞团早已不知道到哪个国家巡回演出了。而她姐姐连她来台湾都不知道,更别说会找她了。
突然,一股淡淡的哀愁滑过她的心头。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她美丽的脸庞布上一抹惆怅,他就觉得烦躁。这个女人干嘛露出那种表情啊?她不适合哀伤,她应该笑啊,蓝眸应该充满快乐的光芒,为什么会变得这么黯淡?
只是……自己真的很奇怪,她是什么表情干他屁事!
真的太奇怪了,就像昨晚,他根本没有捡垃圾的习惯,可是却破天荒的把她抱了回来,而且还被史丫头嘲笑,笑他不抱猫也不抱狗,偏偏抱这么大只的回家……
「喂!」娜塔莉仰起螓首,不解他的口吻为何突然变得不耐。「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坏人。」
「嘎?」
「没错,男人是骨头贱了一点,但是并非全部都是坏蛋。」
「哦。」所以他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能说你是遇人不淑,嫁给一头有暴力倾向的猪。」
「嫁?」
「你老公这辈子打你几下,我让他下辈子做牛做马加倍还你。」
「老公?!」
「对,你老公,看著吧,我会帮你讨回公道。」
娜塔莉眨眨眼。虽然不晓得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是她觉得好温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啊?」
「你真的在替我生气,为什么呢?」
「呃……」一抹灿笑浮现她的唇畔,「你真的是个好人。」
心跳没来由地被那抹笑容干扰,他刮了刮脸颊,浑身不自在。「可是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对上他大眼的瞬间,她的脸庞再度不自觉地排红起来,「我还没有嫁人,怎会有丈夫。」
「嘎?!」轩辕忽然捂住嘴。自己是不是有病啊?不然怎么老是只吐出发语词?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已经结婚了呢?」
「嗯……」哎呀,又来了!
娜塔莉伸手抚上了脸颊。难道她最近苍老很多,让人觉得她已经是个妇人了吗?的确,最近生活是苦了点,但是以前练芭蕾的时候也很辛苦啊!
只是这两者之间的苦是不一样的。
一个是为了自己的梦想志趣吃苦,另一个则是被现实生活逼压得喘不过气的苦。
轩辕突然抓起她的手,吓了她一跳。
「那你的无名指上为什么戴著银戒?」
「这是我姐姐送给我的礼物,戴在无名指上是因为大小罢好适合。」
他皱了皱眉,「所以你没有老公,也没有人打你?」
她笑著摇头,蔚蓝的瞳眸益发璀璨明亮。
轩辕搔搔头。这下糗了,还以为自己捡回人家的逃妻呢!他再度将目光调向她身上,甜美的笑靥又让他心跳乱了节拍。「我还没把我的名字告诉你吧?你好,我叫娜塔莉。」
「哦,我轩辕啦!」不想让自己的心再这么被她干扰,轩辕将视线转开,眸光不期然地落在她曲线美丽的胸脯上。
哎呀,自己真下流,哪儿不看,偏偏往那里望。蓦地闭上眼,轩辕剑眉紧皱。
缓缓掀开眼皮,谁知视线又自动地落在她的胸部,而且还该死的想起昨晚枕在上面睡觉的柔软触感,像棉花又像泡泡糖,感觉还会……的跳动。娜塔莉突然倒抽一口气,「轩辕,你还好吧?」
「嘎?」该死,别再瞧她那里了,会被当成色狼的!
「你流鼻血了!」
「啊?鼻血……啊——我居然流鼻血了!」
娜塔莉错愕的看著他突然像只青蛙似的又蹦又跳,然后冲出房外。「宇文,救命啦!不得了了,我流鼻血了,我要死了,快来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