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床上传来砚哥儿的呼唤。
「醒了。」婉瑛连忙抹去泪痕,不让孩子看到她在哭。
砚哥儿揉著惺忪的眼皮,看见父亲也在,马上从被窝里钻出来。「爹……」
「不如让砚哥儿也搬到咱们这个院落,就住在西厢房,我也可以就近看著。」她不怕凶手对自己下手,不过要先保护好孩子。
「好,这件事就依你的。」秦凤戈一手抱著儿子,一手环住婉瑛的肩头,只要有他在,不许任何人伤害他们。
不到两天的光景,彩霞的死讯也传到秦府,加上之前大张旗鼓地追查打昏婉瑛的犯人,老太君已经不止一次派人前来关切。
秦凤戈不想让祖母和其他长辈操心,更不希望他们插手,便让人回复说等到事情查得水落石出,自会说明清楚,还吩咐下去,暂时别让秦府的下人踏进将军府,包括金嬷嬷在内,免得有人问东问西,又添其他乱子。
又过了一天,约莫酉时左右,二管事来到书房,看著好些天来都愁眉深锁、面带忧虑的主子,没有出声打扰,只能站在一旁,静待他开口。
「……彩霞的丧事都办妥了?」秦凤戈终于抬起头来。
「是。」由于彩霞没有其他亲人,所以由将军府全权处理。
他合上才写了几行的奏折。「尽避毫无证据,可是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彩霞遭人杀害这件事,和之前砚哥儿让人带走,还有奶娘的死,是否有所关联。」
二管事不禁讶然。「将军为何会这么认为?」
「能够取得奶娘信任,让她愿意跟著对方离开,一定是足以信任的人,原本怀疑可能是秦府的人所为,可若是这座府里的人呢?」想到这个,秦凤戈不禁打从心底发颤。「这是我之前不曾想过的。」
「若真是将军府内的人所为,那么有嫌疑的人就太多了,甚至包括小的和大管事,也都是奶娘最信任的。」二管事不避嫌地说。
晏青和常海都是他得力的左右手,并跟随多年,秦凤戈自然相信两人的清白,不认为他们会背叛自己,其他人就难说了。
「就因为人都死了,才会迟至今日都破不了案。」他用手指轻敲书案。「如果两者真有关联,想必凶手早有预谋,也筹划多时。」
想到凶手一直潜伏在府里,自已却一无所知,秦凤戈除了愤怒,也大为惊骇,看来当务之急便是要先清理门户。
「可目的到底又是什么?」二管事也希望能替主子分忧解劳。「莫非跟将军,还是秦家有仇?」
秦凤戈也只能朝这方面去想了。「只要是府里的人,都要把他们的身家背景再查个仔细,看看是否跟秦家曾经结怨,不论多小的线索都不能放过。」
「是。」他拱手说道。
苞将军府相比,这一头的秦府也算不上平静。
自从妻子有了身孕,秦凤鸣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坐在妻子身旁,看著她帮未出世的孩子缝制小衣服,想到再过数月将为人父,紧抿的唇角微微上扬,也暂时忘却烦恼和心事。
「相公,大伯可抓到将大嫂打伤的犯人了?不知她伤势好些了吗?」郝氏心里记挂著,忍不住开口询问。「本想上将军府探望的,可又听说有个婢女悬梁自尽,事情还闹得很大,也不知该不该这时候去。」
他淡淡地启唇。「大哥已经在查了,你现在有孕在身,不方便前去探望,大嫂不会怪你的。」
「可听说那婢女是让人害死的……」她略带惊惶地说。
「你又是听谁说的?」秦凤鸣心生不悦,他不喜欢有人在妻子耳边说三道四,更不希望妻子也跟著有样学样。
郝氏呐呐地回道:「早上三婶来看我,便聊了几句……」
「别听她乱说,根本没那回事。」秦凤鸣不想让身怀六甲的妻子受到无谓的惊吓,只盼她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
生性老实的她却信以为真。「我也是这么想,不过三婶说得煞有介事的,还说一定是大嫂的八字不好,跟大伯犯冲,才嫁进将军府不久就闹出人命,我自然替大嫂说几句好话,结果三婶就气呼呼地走了。」
「往后不管她说些什么,都别相信。」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秦凤鸣很清楚三婶的为人,就是见不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成天不是跟三叔的那些小妾斗来斗去,就是在老太君面前搬弄是非,更不愿妻子和她走得太近。
「是,相公。」郝氏自然听他的。「不知肚子里的孩子是男还是女?」
秦凤鸣将手掌贴在她尚未明显凸起的腹部上。「都好。」
「昨天姨娘来过,还叮嘱我要多休息。」白姨娘是相公的生母,虽然在秦府的地位不高,不过郝氏当她是婆婆,还是待之以礼。
他神情复杂。「她还说了什么?」
「姨娘模著我的肚子,问我胃口好不好,想吃什么可以跟她说,还有记得别提重物。」郝氏一一转述。「其实她并不像外表那么冷淡,还是很关心这个尚未出世的孙子,否则就不会过来探望了。」
她虽然不太聪明,可多多少少还是看得出相公心中有个结,那就是在自己的生母心目中,大伯的分量比他这个亲生骨肉还要重要。
「这可是她的亲孙子,当然关心了。」秦凤鸣也盼望孩子出生之后,能得到众人疼爱,尤其是自己的生母。
夫妻俩又聊了几句,秦凤鸣才步出寝房,打算前往书房读书。
「二少爷请留步。」一名奴才连忙唤住他。
秦凤鸣回过头。「有事?」
「……后门有个人说要找二少爷。」
「谁?」他蹙眉问道。
奴才道:「是个叫朱大的男人。」
听到「朱大」这个名字,秦凤鸣脸色倏地一变,犹豫了下,还是点头了。「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说完奴才便退下。
他抿著嘴角,脸色微白,垂放在身侧的双手也跟著握紧,又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往后门走去。
待秦凤鸣打开了后门,跨出门槛,瑟缩在墙角的朱大马上凑过来,搔了搔满脸的胡渣,露出猥琐的笑容看著「财神爷」。
「二少爷。」他脸皮比城墙还厚,不在意秦凤鸣给自己脸色看。
秦凤鸣将他拖离后门,免得让人瞧见,忿忿地问:「你又来做什么?」
「我家那口子下个月就要生了,可是家里连吃饭都成问题,也养不起太多个孩子,所以才来找二少爷……」朱大伸出右手的五根指头,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你该看得懂吧?」
「不是说好,上回是最后一次?」他低嘶地说。
朱大动作粗鄙地用指甲剔了剔牙。「原本是这么说没错,谁晓得一时手痒,想要捞回本,偏偏手气又背,全都输光了,又没有其他门路,最后只好再来找二少爷帮忙。」
「那是你的事。」说完,秦凤鸣转身就要走。
「二少爷难道不怕我把事情全抖出来?」朱大阴阴地笑著。「我那妹妹荷花不是得了急病死的,而是服毒自尽,还是被白姨娘给逼死的,只因她知道太多秘密,早晚都得死……」
他揪住朱大胸口的衣服低吼。「住口!」
「荷花在服毒之前,留下一封遗书,幸亏她跟在白姨娘身边多年,也学会读书识字,否则岂不死得冤枉……」朱大嘿嘿地笑著。「要不要我把遗书拿给秦将军看,他一定会认为我那妹妹只不过是帮凶,实际上是受人指使,而真正的幕后主谋就是二少爷的生母白姨娘。」
原以为妹妹是暴毙而死,也没有报官,便草草地埋葬了,幸好他够聪明,没有把遗书当作鬼画符给扔了,还私下拜托识字的人看过,才知晓这桩天大的秘密,然后找上二少爷,才有了这一条发财的路子。
秦凤鸣恨不得杀了他。「你……」
「二少爷可是白姨娘所生,总不能眼睁睁地看著自己的亲娘被打入大牢,甚至处死。」因为抓住这个弱点,朱大才会有恃无恐。
「你可不要忘了,荷花在遗书上已经坦承是她一个人干的,大家只会认为你想借机讹诈。」他又一次回想信上的内容,荷花确实承认是她将当时抱著砚哥儿,又在观音庙前与其他同行的人走散的奶娘骗开,可是又狠不下心把砚哥儿勒死,只好随便找个地方丢弃,事后又因为良心不安,没有脸回去见恩人,最后才会选择服毒自尽。信上头只说「恩人」,并未指名道姓。
只不过当朱大找上他时,因为事出突然,他又过于惊慌,思虑有欠周详,只想用银子堵住对方的口,不料朱大却得寸进尺,三番两次来跟他要钱,让秦凤鸣悔不当初,心想应该有更好的应对方式才对。
朱大嘿嘿地冷笑。「如果真是荷花一个人的主意,二少爷当初又为何急著付我银子,不就是想要堵我的嘴,因为你怀疑这个「恩人」就是白姨娘,除非受白姨娘的唆使,我那妹妹是不可能会干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要是再不信,大可开棺验尸,瞧瞧她是不是真的服毒自尽。」
「开棺验尸?」秦凤鸣不由得大吃一惊,人死之后就该入土为安,再重新把棺木挖起来,也会让亡者死后不得安宁,想不到朱大却一点都不在乎。
「咱们这种穷苦人家,说是得了急病死的,官府根本不会追查,直接就在户口上载明死因,若是服毒自尽可就不一样了……」他得意地看著秦凤鸣脸色一片惨白,惺惺作态地叹道。
「唉!当初连帮我爹买副好一点棺材的银子都没有,多亏白姨娘拿自己的私房钱出来才办妥的,就算真对咱们家有恩,荷花也没必要赔上自己一条命,应该跟老太君,或是秦将军表明,一切都是白姨娘指使的,自己不过是听命行事……」
「你到底想怎样?」秦凤鸣嘶哑地问。
朱大哼笑地说:「二少爷心里应该很清楚,对老太君来说,死一个小妾不算什么,何况这个小妾居然还敢意图谋害她的宝贝曾孙子,不过这么一来,不只会连累二少爷,尤其二少爷身边还有个二少奶奶,以后在秦家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不知要受多少委屈,说不定还会把你们逐出秦府大门。」
闻言,他的脸色登时比雪还白,想到生性单纯质朴的妻子,还有尚未出生的孩子,不能不为他们著想。
「我身上没那么多银子,得给我几天的时间……」自己每个月的月钱也不过才三两,一下子要拿出五十两来谈何容易,何况之前付过两次,以为是最后一次,想不到朱大又来了,他终于明白这是个无底洞,永远摆脱不了。「还有这一次,咱们非得一手交银子,一手交遗书不可。」
「那可不成,那封遗书是我妹妹荷花唯一留下的东西,当然要留作纪念,不能给二少爷。」那可是他的保命符,朱大自然不会笨到交出来。
秦凤鸣已经得到教训,不会再像之前那么老实,当真以为朱大会遵守口头上的承诺,于是口气也跟著强硬起来。「你不把遗书交出来,就不用再谈了,随便你要怎么做都行。」
闻言,朱大只好点头答应,先把银子拿到手再说。
「好,五天后我会来取银子。」说完,朱大涎著令人作呕的笑脸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