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白日,可帘幕放下后,马车内的空间仍是幽暗的,光线朦胧。
「救命……呜……」
男人用一只手紧紧钳握著郑恬的腰,另一只手掩住她的口鼻,她使尽力气挣扎,却无法从他怀里挣脱。
粗重的呼吸、带著淡淡酒气的男人味及强悍的力道……郑恬慌极了,莫不是自己今日遇上了绑匪,或是个见色心起的莽汉?
「呜……嗯……」想著从前在乡野间听闻的,那些落入盗匪手里的女子的命运,她顿时心乱如麻,深怕自己也沦落到那样悲惨的境地。
横下心来,她不顾一切地狠狠往那男人的掌心肉里一咬。
男人吃痛,大手下意识放开她口鼻,她深吸一口气,张嘴就要呼救,男人的手再度掩在她唇上,沉冷的声嗓抢先落下。
「别叫,是我。」
她愣住,分辨这似有些熟悉的嗓音,许久,发晕的脑袋逐渐清醒。「侯爷?」
「没错,正是本侯。」
是他!居然是他!
郑瑜僵住,心韵狂乱如鼓,重重擂击著胸口,好一会儿,她才鼓起勇气回头,借著微弱的光线看清了男人俊朗的脸庞。
萧隽冷冷地注视她,经过方才一番挣扎,她发髻早已散乱,束发的簪子脱落,墨黑的发丝如瀑倾泻,若不是她故意抹黄了脸,当真是肌肤如玉,秀发如墨,好一个慵懒美人。
想起这眉目如画的女人方才还在一间店铺里私会青年男子,萧隽目光陡然一厉。
她看出他的郁恼,惊得倒抽口气。
「怕了吗?」他沉声问,语气噙著刺骨的寒意。
她暗暗咬了咬牙。
「你既然敢这般打扮独身上街,我还以为你早有了万全的心理准备,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遭起了色心的歹徒劫持?」他话中带刺。
她容色更加刷白。「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自己一个人?」他冷笑,拇指重重地碾过她唇角,只一个暧昧的举动,便教她领会到满满的威胁。
郑恬咬唇不语,小手握成拳头,努力克制心头翻腾的波澜,今日她确是单身上街,盼了好一段时日,好不容易才等到郑瑜带著一群丫鬟和小厮出门访友,机会稍纵即逝,她也自知莽撞,仍是命香草在屋内假扮自己,一个人悄悄地溜了出来……
「就为了见那男人一面,你连自身的危险也不顾了?」
他说什么?!
郑恬惊骇,不敢相信地瞪著眼前这张冷厉的俊颜,菱唇轻轻颤著,费尽力气总算绽开一抹微笑,用著甜腻嗓音说道。「爷……说什么呢?我在府里实在闷得慌,这才一时淘气,出来走走……」
大手倏地掐住她的唇,她痛得睁圆了眼。
萧隽俯首望她,像要望进她澄澈的水眸深处。「莫跟爷来撒娇卖痴那一套。」
他一字一句,锋利如刀。「郑恬,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知道你一直在装。」
她心韵乍停。
而他已懒得陪她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质问。「说!你去那间粥铺做什么?」
他果然知道了!他究竟跟踪她多久?都看见了些什么?
明知今日这关怕是过不去了,郑恬仍做最后挣扎,故做委屈地拉下他的手,揉了揉疼痛的小嘴。「能做什么?就是吃粥啊。」
他一声冷嗤。「如今你还想唬唠我?」
「我没唬唠你,真是去吃粥的。」她坚持。「因为我娘亲和弟弟都很喜欢吃那间粥铺的酱菜,我想著买一些给他们尝尝……」
「是吗?那方才你手里提的怎么不是酱菜,而是两盒点心?」
对喔……郑恬真想自赏耳光,她知道自己不是特别聪颖机智,学不来那些聪明人高来高去地斗心机,所以向来都是以装傻扮天真来躲过一些有形无形的明枪暗箭,可她也不算笨啊!怎么在这男人的威压之下,她连找个借口都能弄巧成拙?
唉!只能死撑著硬装下去了。
想著,她故作委屈地低垂羽睫,细声细气地说:「我是让掌柜的直接将酱菜送去郑府……」
萧隽没给她说完话的机会,冷笑著打断了她。「莫说爷领著掌管京城治安的五城兵马司,就是凭我武穆侯的身分,只要一句话,要对付那几个平头百姓,真如捏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
这话说得平淡,不带丝毫火气,郑恬却是惊得抛去了伪装,一把拽住男人的臂膀。「你别……洪大哥他们一家都是老实人,他们不会做什么坏事。」
萧隽皱了皱眉,瞥了一眼那紧紧抓住自己臂膀的小手,说也奇怪,他分明心里是不悦的,却并不排斥她的主动接触。
「爷没说他们做坏事,倒是你有没有瞒著我做亏心事?」他直视她,试著从她慌乱的美眸中看出一丝端倪。
「什么意思?」
「郑恬,你名义上可是我的女人。」
话呛得够明了,她无法再装傻。「你、你莫不是怀疑……」
他微微一笑,笑意却不及眼里。「有没有红杏出墙,你自己心里明白。」
「我没有!」她急切地为自己辩白。
一个女人若是遭夫君质疑了清白,这辈子也就毁了一半,虽然她很希望他有一天能休离自己,放自己自由,但不是现在,不是在她还毫无筹码保护自己亲人的时候。
「那你打扮成这副模样去见一个男人是何用意?」他逼问。
「我只是……」郑恬绞著小手,心念电转。
事到如今拿出对付郑家人那套装憨卖傻肯定是没用的,这男人不会信她,她只能豁出去了!
「那家粥铺是我开的!」
「什么?」萧隽愣住,似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答案。
「是我拿体己银子出资开的粥铺。」她勇敢地直视他,吐字清晰,语气坚定。
「是我让洪大哥一家人帮我打理酱菜生意,我就只是想赚点私房钱,这样也不行吗?」
他眯了眯眼。「你没骗我?」
她轻哼。「你不是很厉害吗?这点小事你派人去查不就清清楚楚了?」
他盯著她写满倔强的小脸。「就算那粥铺是你出银子开的,那一家人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以前跟我们家住同个村子的邻居。」
「村子?」
「没错,实话跟你说吧!我以前是在乡下长大的。」
萧隽愕然,郑恬只是个攀附郑家宗房的旁支族女,这他是知道的,可没想到竟是来自乡间。
彷佛看透他的思绪,郑恬冷冷地撇了撇嘴。「像我这种出身乡野的丫头,居然当上了你的妾室,成了你这高贵的武穆侯名义上的女人,你是不是很呕?」
听听她这说话的口吻!这是在呛他?
萧隽不怒反笑,早就看出这丫头不像表面那样柔顺依从,想不到面具一摘下来,脾气倒是呛辣得紧。
「听你这口气,呕的人应该是你吧!」他刻意逗她,忽然很想看看她真实的一面。
她别过头。
他却是不容她闪避,大手扳著她下巴转过来,强迫她面对自己。「怎么?做我的女人,你不情愿?」
她敛眸,语气如丝缎般轻柔。「小女子出身低微,哪里有资格嫌弃侯爷?」
这是在反讽?萧隽星眸闪了闪。「你是没资格嫌弃,就凭你这出身,嫁给爷算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男人也太自大了!
郑恬陡然扬眸,憋著一口气吐不出来,好闷。
萧隽看她燃著两簇小火苗的明眸,眼神也跟著发亮。「你不说话,爷就当你是害羞了,如此说来你该是对这桩婚事很满意喽?」
满意个头!她暗暗腹诽,唇角不知不觉逸出一声低哼,连她自己也未察觉。
萧隽却听见了,唇角一勾。「大声点,本侯听不见你的回答。」
她火大了。「是!我很满意!荣幸得都快发晕了,成吗?」
好泼辣的丫头!萧隽兴味地盯著她方才还发白,如今已因怒意微微染红的容颜,若有所思地揉了揉下颔,慢条斯理地扬嗓。
「既然如此,何不对本侯表现一下你嫁得良婿的欢喜之情?」
「啊?」她一怔。
他指指自己的脸颊,笑得邪肆。
他在捉弄她。
郑恬有些茫然,不明白这男人的心情怎么突然像是雨过天晴了?难道她赌对了,这男人喜欢女人说实话?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洞房花烛夜时醉言醉语,好似一个沉迷美色的纨裤;隔日认亲时,在一干亲戚长辈面前那样恣意妄为,到了郑府面对岳丈岳母,又能装成一个温文体贴的好女婿,之后被她的雪球扑倒,竟狼狈得像个大孩子,而方才怀疑她给他戴绿帽时,举动粗鲁、言语凌厉,可现在又能完全换上另一副表情?
无论哪个是他的真面目,都只证明一点,这男人不好惹,不是她能轻易应付的……
「恬儿,你在发呆吗?」低哑的嗓音扫过她耳畔,她这才惊觉他靠自己极近,温热的气息拂著她鬓边的汗毛,带起一阵轻微的颤栗。
她惊跳一下,直觉想逃,却被他定定地压在腿上,她蹭著他坚硬的腿部肌肉。
方才他们一直维持著这样的姿势说话吗?也太暧昧……
郑恬倏地烧红了脸,不久前她还觉得马车内幽暗得可怕,如今这氛围已转为旖旎,孤男寡女被关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彼此都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她柔细的发丝拂绕著他脖颈,他坚硬的胸膛抵著她,她仍是少女般纤细娇柔的体型,他却是个雄壮威武的大男人。
「你……放开我……」她慌乱极了,即便是洞房那晚,他亲密地啄吻她后背,她也没感觉到这样的情调。当时的她只觉得自己像只待宰的兔子,麻木地认命,可此刻被迫依偎在他怀里,感官竟异常地清晰。「侯爷……」
不等她这声求饶似的娇唤落下,他已然猛烈地攫住她的唇。
萧隽用力吮著那两瓣异常柔软的粉唇。
不是没有过女人,年少时便见惯了风花雪月,这些年来虽是不再涉足风月场,仍有不少各色美女主动对他投怀送抱,家里的后院也还摆著燕王赠予他的两位侍妾。
成亲前,他想过若是郑瑜还能令他忍受,他也不排斥和她维持表面和谐的夫妻生活,可不料新婚初夜,那女人便恶心得令他绝了心思,怎么也不想踫她。
但怀中这位……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彷佛是那晚他假借酒意捧著她的脸时,那不同寻常的清澈眼眸便吸引了他。
不曾看过那样淡然、透明的一双眼,她平静得令他感到异样。
或许就是在那时埋下了火种,在这贴身搂著她的此刻,迅速点燃。
「唔……嗯……」她反应生涩,小手抵在他胸前,似是抗拒著他狂野的亲近,他稍稍松开她的唇,她便像离了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微微一笑,大手不由得贴上她衣襟。「好小。」低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嘲讽。
她也不知怎地,听了顿时一恼。她都用布条缠著了,能不小吗?
他却是趁她闪神之际,用灵巧的手指拨开她的衣襟,溜进去一探,模到了缠得严实的棉布。
「原来如此。」
他低笑,寻找著那打结处,可又不耐慢吞吞地与那结纠缠不清,索性用一股蛮劲撕开了布条。
他盯著,目光一暗,嗓音更喑哑。
「以后不准这样缠著了,都泛红了。」细长的手指轻柔地抚过那一道勒出来的红痕,似是心疼怜惜。
她被他模得脸红心跳,下意识就想用手揪拢衣襟,他强悍地拉开她的小手,低唇吮住。
「啊!」她娇呼出声,急著想推开他放肆的头颅。
……
见她墨发凌乱,芙颊晕红,前额渗出些许香汗,微眯的美眸不经意荡出水漾风情,萧隽顿时感到下腹更加火烧火燎地发硬,忍不住朝车前驾马的车夫高声下令。
「车子赶快点!」
「是!侯爷。」
车夫也不晓得是否察觉到车厢内正进行著什么,急急忙忙地应了一声,快马加鞭地驾起车来。
萧隽忍著疼痛,替怀中的佳人拉拢衣襟,整了整她凌乱的秀发,却仍是不肯放她离开自己,依然在腿上坐著。
不到片刻,马车便来到侯府大门前,萧隽命车夫直接将马车驶入,在二门前停定后,他亲自抱著郑恬下车。
阖府下人都震惊不已地瞪著这一幕,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对谁都不假辞色的侯爷竟一路抱著个女人走进梧桐院。
流言,如野火般迅速在这庭院深深的侯府内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