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在屋里哭得气愤难平,雷青石在一旁安慰可也不见成效,她这次是真上火了。雷青云与春实实过来时,赵氏正指著外头怒道:「天地良心,放出这种消息的人,真不得好死!」
「母亲,您别激动,这事……咳……自有公道的。」雷青石咳著说。
「毛姨娘是我的陪嫁丫鬟,是我亲自请老爷开脸的,但她命薄早逝,死时我还为她办了场像样的丧事,青堂也是自小养在我院中的,我哪点对不起人了,竟说是我毒杀她的,这还有没有良心?!」说到激动处,赵氏全身颤抖。
春实实见状,赶紧上前去扶她坐下。「传这话的人不明事理,太太若因此动气伤身,只会让放话的人心里痛快罢了。」
太太为人虽然有欠宽厚,但要她做出伤害人命的事是决计不可能,这点她相信太太真是冤枉的。
李巧也赶忙端上安神汤让赵氏服下,赵氏的情绪才稍稍稳住,可表情仍是恨极。
「母亲,这话究竟是怎么传的?」雷青云沉脸问。
「这话你让许嬷嬷说去,是她告诉我的。」她指著站在角落的许嬷嬷。
许嬷嬷满脸不安地道:「晚膳前太太让我到外头去买些针线回来,到了外头,我踫巧听见外人正谣传说当年太太与毛姨娘争宠,竟活生生将毛姨娘给毒死了……」
这话说得真狠毒,连雷青云与春实实听了都脸色大变。
「毛姨娘都死这么多年了,当年不提,现在才提,这话分明是吃定了死无对证,想害我百口莫辩!」赵氏恨恨的说。
「唉,这事母亲虽委屈,可当年二弟突然没了生母,他心里怎么想的咱们不得而知,万一他听了外头的传言信以为真,那可是会伤了母亲与二弟的感情,这事咱们也得对他说清楚才好。」雷青石担心的道。
「大少爷这话可是二少爷那有什么动静吗?」春实实心惊的问。
「听说二弟……咳……咳咳……」雷青石咳个不停。
李巧只得替他接下去:「二弟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还让人著手去查毛姨娘的死因,甚至说要开棺验尸,母亲才会这么激动的。」
春实实讶然,雷青堂竟要开棺验尸?!这是真信了这个传言了!
「真枉我养了青堂几年,他竟然信外人不信我,我养了白眼狼了!」赵氏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
「也许这反而好,若验尸没问题,正好证明您的清白。」雷青云沉声道。
「话不是这样说,他这么对我就是不认我这个娘了,谁不知他现在得老爷重视,野心便大了,想找法子让我受老爷厌弃,好令你兄弟两人在老爷面前抬不起头来,他好争家主之位,否则凭他一个没娘又庶出的身分,哪有可能上位,我养的不只是只白眼狼,还是只中山狼。」赵氏恨得磨牙,言下之意是认定放话的人就是雷青堂。
可雷青云与春实实隐约感觉事情没有这么单纯,如赵氏所言,毛姨娘都死了这么多年才爆出这事,这事有蹊跷。
尤其春实实认为雷青堂为人虽冷漠不羁,但行事还算光明正大,这从他做生意的方式就能看出,他并不是会使不入流手段的人。
「母亲,您不如将当年的事仔细说一遍,咱们也好拿主意要怎么开解这事。」雷青云要求。
赵氏擤著鼻子,这才娓娓道来:「当年我不足月产下青石,身体虚弱,方姨娘趁机服侍老爷,没多久也有了身孕,我见方姨娘怀孕后态度嚣张,不想她独占老爷,便拉拔毛姨娘伺候老爷,哪知毛姨娘生下青堂后忽然得了重病,那时老爷刚巧远行去做生意,我便负起责任照顾毛姨娘,将府里最好的药都拿出来给她用了,可还是回天乏术,在老爷赶回来前她就过世了,毛姨娘是我的陪嫁丫鬟,她死时我也十分伤心,今天却传出我毒死她的话,这实在太含血喷人了。」
「那毛姨娘当年得的是什么病呢?」春实实细问。
「本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就是癸水失调,有一回她忽然血崩后,就一病不起了。」想起毛姨娘的骤逝,她心里至今还是不舍的,毕竟毛姨娘也跟了她多年,主仆感情深厚,才会选她做陪嫁的。
「那当时医治她的郎中可还找得到人?!」春实实再问。
「那郎中几年前过世了。」
「这是没可能再找到人问当年的情形了……」春实实沉吟。
「这可怎么办,毛姨娘的死真与我无关,若老爷也听信传言,误会了我,当我争宠杀人,那我……我真不想活了!」赵氏愁肠百结的抹泪。其实这才是她真正害怕的事,虽一把年纪了,她还是怕失去丈夫的心。
「这事交给儿子吧,我会查清楚的,绝不会让母亲白白蒙冤。」雷青云正色的说。
「隔了这么多年……居然还会传出这样的事,这……」碧香送来铺子用药材制成的香包让春实实试闻,那是最近研发出的产品。
这几日她帮著丈夫忙于铺里的事,没留意那些闲言闲语,如今听说雷青堂要重查毛姨娘的死因,她一脸心惊,眼神还带著莫名的惶恐。
春实实瞧她的反应有些不寻常。「姐姐还好吧?」
「奴……奴婢没事,只是你们可查出是谁放出的消息了吗?」
春实实摇头。「还没,这事不好查。」
「是啊,毛姨娘人都死了,死无对证了。」她幽幽的说。
「你也觉得毛姨娘当年死得可疑?」春实实抓到她的话尾,追问。
她一怔。「不,这事奴婢怎会清楚,只是觉得要重查当年事不容易。」
春实实轻点头,一双眼盯著她瞧,总觉得她似乎藏了话没说。
「总之,太太为这事已经几天食不下咽,人都瘦了一圈,而二少爷自那传言后,再也没有踏进太太的院子一步,见到大少爷与四少爷也不再打招呼,当真是恨上了。」春实实叹气。
「事情怎会闹成这样?!」
「唉,事情到这地步,难怪太太伤心,听说当年她还未嫁入雷家时,老爷身边就已经有陶姨娘和方姨娘了,婚后,老爷对太太虽尊重,但其他的却不好说,可太太一心为老爷,尽避身子不好也努力怀胎生下大少爷,怎知大少爷出生就带病,让太太操足心,心力交瘁下还得与方姨娘争宠,最后忍著妒忌让自己的陪嫁丫鬟跟了老爷……太太这样隐忍退让的一路走来,如今竟还让人怀疑是杀人凶手,难怪她气愤伤心。」水玉兰将旁人告诉她的事说出来。
碧香身子又轻颤起来,低著头不知在想什么。
水玉兰没留意,又自顾自的继续道:「太太也真命苦,当年她若生下了健康的孩子,就不用担心方姨娘会嚣张了,也不会有后来毛姨娘的事,更不今日争宠杀人的事传出——」
「碧香姐姐,你怎么了?」春实实见碧香听著水玉兰的话,忽然脸色煞白的站起来,吓了一跳。
水玉兰这才发现她的异样,也有些吃惊。
「不好意思,奴婢想起铺子里还有事要办,得赶回去才行。」碧香嘴唇轻颤。
「这样啊,那我送你。」春实实见她如此,马上起来,屏退了想跟上的奴仆们,亲自陪她走出去。
春实实一路打量著反常的碧香,想问她什么,又不知如何问起,只得一路沉默的走。
两人行经长廊,巧遇雷青石与李巧在小院散步。
雷青石身子不好,边走边咳,李巧照顾他也辛苦,不时为他抹汗顺气。
可雷青石的脸色还是白得透青,十分不健康。
「您要歇一下再走吗?」李巧贴心的问。
他点头。「也好……咳咳咳……咳咳……」
「爷要撑住啊,我将来只能靠爷,爷身子不能不好起来。」李巧见他咳嗽得厉害,硬咽的道。
他对她满是心疼与愧疚。「你嫁我,真是命苦了,我给不了你将来,甚至也给不了你一个孩子做保障……咳……我实在是没用……咳咳……」
李巧低泣。「爷若能好好活著,就是给我最好的保障了。」
他无言,因为知晓自己就连好好活著都是奢求。
两夫妻忧愁满腹。
春实实见停下脚步的碧香眼眶红了,捏著丝绢的手也颤著。
「碧香?」雷青石抬首时,瞧见了她,他神情有些惊喜。
碧香见他朝自己走过来,马上深吸一口气,让情绪平静下来。
「大少爷,好久不见。」她逸出笑容。
「是啊,自你出嫁后,咱们就未曾见过面了吧?」他笑著说,见她身旁还站著春实实,便朝春实实颔首。
「嗯,奴婢今天来是拿铺里的新品给春姨娘看的。」她说。
「啊,我都差点忘记,你丈夫帮著四弟办事,那你这是……要回去了?」
「欸。」她瞧著李巧也走上来了,忙给李巧行礼。「大少奶奶好。」
李巧微笑点头。「原来你就是碧香,我嫁进来时你正好出嫁,祖母对我提过你,说你办事伶俐,也曾奉祖母的命照顾过大少爷一阵子。」
碧香僵硬的挤出一抹笑来。「是老太太疼我,将奴婢说得过好了——」
「咳咳咳……」
碧香正说著,雷青石忽然猛咳起来,身子也有些站不住,李巧赶紧扶著他。
「抱歉,他得用药了,咱们先回房去了。」李巧紧张的说,也对春实实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便匆匆扶著雷青石回去用药。
雷青石一走,碧香立刻垂下首,春实实见到她竟掉下眼泪来。
「碧香姐姐?!」
「咱……咱们走吧!」碧香不敢抬头,急急要离开。
春实实跟著相送,不敢多问了。
碧香边走边拭泪,出雷府前途经一座池子,她蓦然在池边停下了。
她双手紧紧的握住,似要捏碎什么,转过身时已是泪流满面。
春实实虽晓得她在哭,可方才没看见她的脸,不知她的悲切有多深,这时见了不免心惊。
「姐姐……」
「奴婢问您,您可记得这座池?」碧香挣扎了许久才问。
春实实瞧了瞧这座美轮美奂的池子。「这……你是指,这是我八岁那年落水的地方?」这池子就是穿越前真正的春实实落水身亡之处。
「没错,可在您落水前发生的事,是不是一点也记不住?」她沉著脸再问。
「我想不起来自己为何会落水的。」春实实心弦一紧,莫非碧香真知道什么,而且下定决心要说了?
碧香咬著唇,半晌后终于开口说:「当年您落水时,奴婢就在这附近,踫巧瞧见了您落水的经过,您是被推下去的,不是不小心落水。」
春实实瞪大眼楮,真正的春实实是被谋杀的?!
「推您下水的人……是三少爷,而指使他的人则是方姨娘!」
春实实闻言骤然变色了。
碧香再吸一口气,打算一口气说出所有的事,怕若有迟疑便再也说不出口了。「太太生大少爷时之所以病弱,是因为方姨娘对怀孕的太太下药,想让孩子流产,虽然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大少爷,可大少爷出世后身子一直不好,太太以为是因为自己怀孕时没能调养好身子,才给大少爷一副病体的,因此对大少爷特别愧疚,也老想著弥补。
「这事原本没人知道,可当年方姨娘在池边与郎中谈话时,不巧让您听见,方姨娘这才起了杀机,让在不远处玩耍的三少爷过来假装与你嬉闹,再借机推您下水,而奴婢因为藏得远,没教方姨娘发现,因而逃过一劫。」
春实实听到这,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原来一桩落水事件背后竟牵扯出如此令人意想不到的秘密,她震惊不已。
「那几年奴婢之所以会对您特别照顾,是因为愧疚没能在方姨娘害您时及时相救,让您险些死去……还有大少爷,他曾是奴婢喜欢的人,可当奴婢得知他被害的真相后,却因为害怕,怕说出来会遭方姨娘迫害,更怕让雷家不安宁,因此藏著这秘密不敢说,但也因此没法面对大少爷,尤其每当见到他病痛的样子,奴婢都愧对到不敢注视。
「所以当老太太将我嫁出去时,奴婢著实松了一口气,可方才再见到他,大少爷竟比之前更加虚弱无力了……呜呜……奴婢……奴婢再也忍不住了,奴婢得说出来!」春实实看著崩溃哭泣的碧香,两手悄悄握紧,心中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