汍婆混浊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淡淡地说:「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没人比我更了解你,那晚你一回来,我就知道你做了什么。」
「怎么可能?」若儿颓然靠在桌子边,垂下头、用双手捂住了脸。
那晚进门前,她还特意整理了自己的情绪,极力掩饰兴奋的心情,不让汍婆看出什么痕迹,可她仍然什么都没瞒住乳娘的眼楮。
汍婆走过来坐下,轻拍她的肩。「你们既然相爱,就注定要在一起,这是神灵的意志,没人能阻止,顺其自然吧!」
「可是,他……」若儿抬起头看著乳娘,却难以启齿。
汍婆理解地说:「可是他还有慕容秋雁那些郡主,是吗?」
若儿难堪地点头。
乳娘叹息一声,拍打著自己疲惫的双腿说:「他是国君,好多事都身不由己,你既然爱他,就要理解他、容忍他。」
「我尽量!」若儿跪坐在她面前,为她轻捶双腿,心却在痛苦中浮沉。
然而她知道汍婆是对的,她得给予他理解和宽容,因为她爱他。
因此她决定等明天早晨他来看她时,她要跟他解释今天的事,求得他的原谅。
可是第二天清晨,她因为半夜被找去替难产的牝马引产,而睡过了时间。
当她醒来时,太阳已经升起,她匆忙整理好自己、赶去药房,却在进门的刹那间傻了。
木屋里有她期待的人,也有她从未曾想过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拓跋圭众星捧月般地被七、八个美女环绕著,他们占据了她与汍婆平日整理药草的地方。
与他并膝而坐的是慕容秋雁,她的一双小手正握著他的一只大手,贺兰倩则依偎在他身侧,其他女人分站在他们身后,有两个安静的正坐在靠墙的桌子边。
他们说笑著,模样极其自然。
看到她进来,拓跋圭的眼楮立刻转到了她身上,嘴巴刚张开,贺兰倩已经抢去了他的声音。
「喔,是王姑娘来了,快来看,慕容郡主正给陛下看手相呢!」
「是吗?」她装作无事般地微笑,并回避了拓跋圭的目光,转向沉默地坐在墙边矮凳上、挑拣著药草的乳娘。
那边的女人在说笑,可她一句都听不进去。她想保持镇静和尊严地问汍婆,为何没有去采草药;问屋里的人,聚集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可是接下来的对话,粉碎了她所有的伪装。
「陛下今生子孙无忧。」慕容秋雁的声音能温暖最冷漠的心。
拓跋圭爽朗大笑。「哈哈哈,那郡主能否告诉朕,谁会为朕生下后嗣?」
「当然是郡主!」不知是谁的声音,蓦地换来更多愉快的笑声。
若儿觉得自己脚下的地面正在崩塌、陷落,她仓促地后退,惊惶地看著眼前的画面,可那不是真实的,而是曾经出现过许多次的──慕容秋雁的眼泪,贺兰倩的骂声,冰冷、腐烂的气味,各部大人与王上指责的目光……
「神灵助我!」她抓著衣襟,跑出了让她困惑不堪的木屋。
「若儿!」
拓跋圭有力的呼唤震动了木屋,可是她没有听见,她的所有感官都被那个多次出现的图像所控制。
她浑身冰凉地跑向马房,直觉要逃离这里,逃离让她害怕的景象。
因为有自由进出的腰牌,她牵著多情离开后宫的侧门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骑上马后,她盲目地往山林跑去……
木屋内,慕容秋雁拉住急于离去的拓跋圭!
「陛下,我们还没说完呢?」
拓跋圭按捺住内心的焦虑,对她们说:「各位郡主请回去吧,这里是药房,是朕仰赖的要地,今后闲杂人等,不得再来此地。」
说完,他再次想要离去,但贺兰倩走到他身前,大胆地问他。「吾王来此,只是为了见王姑娘吗?」
她的身高在众女子当中是最高的,几乎与他齐高,拓跋圭平视著她。「是的,朕来此就是为了见王姑娘。」他坦然地承认。「因为她正在替朕的十万大军准备救命治伤的药,那是朕最急需的东西。」
贺兰倩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毫不隐瞒的回答,又这么巧妙地掩饰了他独宠牧羊女的事实,一时不知要如何回应。
其他郡主也都没有话说地看著他们。
他挥挥手,指著门口。「各位郡主请回吧,朕也得走了,将士们正等著朕!」
「陛下要去巡视边境吗?」想起昨天听罗结提过,慕容秋雁遗憾地间,她隐约觉得,王上正开始对她感兴趣,现在可是她趁热打铁的好时机啊!
拓跋圭看她一眼,纳闷她何以对他的行踪了解得如此详细,但仍回答道:「没错。」
等他离开后,郡主们相继走出木屋,贺兰倩口气冰冷地说:「他说谎,他是要去找牧羊女。」
她的语气和神情让众女子沉默。
但拓跋圭没有说谎,许谦、独孤鸿等一批将士,正在宫门外列队等候著他。
拓跋圭打算对魏国边境做一次巡查,为他统一北方的大业做准备。
当然,贺兰倩也没说错,他确实急于找到若儿。因为他这一去,起码半个月,走前没见到她,会让他心不安,尤其在他们正生对方的气时,他更需要见到她。
他很后悔昨天误导了她,从刚才她匆匆跑掉的神情看,他知道她今天又误会了他,今天他完全没有料到会在药房被这群女人缠住,如果他走了,那她对他的误解会更深,他不愿意让她怀著怨气等待他回来,更不愿意在思念她时感到内疚。
可是,他在冬暖阁内没有找到她,在宫里问遍了,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时间不等人,他只好悻然放弃,穿上盔甲后,率队离开了王宫。
骑在马上,他的心情越来越压抑,眼前不断出现她昨天和今天震惊的目光,听到她不久前的低喃。
「神灵助我!」他仰头看著天空,重复著若儿的祈祷,忽然憎恨起自己这两天对她所做的一切。
他简直是个傻瓜!明明彼此相爱相属,却让她因误会而逃离他,他真是世上最大的大傻瓜!
胸中郁闷难解,他恨不得给自己几拳。他必须去找个地方发泄情绪、让自己平静,否则走不出百里,他准会发疯……
「停下!」拓跋圭忽然大吼一声,队伍应声停止行进,全体将士都看著他。
「原地休息待命。」他阴沉沉地对许谦说,再将手中的长刀扔给晏子,最后看看柯石。「你们俩都不许跟著我。」
说完,他没有任何解释,一拉缰绳,乌驹前蹄高扬,在他的示意下,转了个方向,往山谷奔去。
潜心潭依然安静深幽,这个地方是他第一次到盛乐查看新都营建工程时偶尔发现的,就连他的卫士也不知道这里藏著个小而清澈的水潭,几天前的傍晚,他在这里发现汍婆、继而发现若儿时,真是大吃一惊!
如今,这个深潭不仅是他与她分享的乐园,还是他授予她王后之实的宝地。
忽然,乌驹仰头噗鼻。
不久,树林里也传来同样的声音,接著一匹白马走了出来,与乌驹头颈相摩。
「若儿!」看到多情,拓跋圭心头一喜,立刻下马,让两匹马退入林中,而他则沿著石径,一路跑向前几天的傍晚他们缠绵的地方。
可是,那块青草地上空无一人。
人呢?他脱下头盔,不安地往水潭里看,那里同样平静无波。
既然白马在,说明她是骑马来的,而她绝对不会遗弃她心爱的马儿独自走掉。
不祥的感觉笼罩在心头,他恐惧地大喊。「若儿!」
一声迷梦般的呢喃,自他头顶的某处传来,一抬头,拓跋圭看到上面有块巨大岩石,他爬了上去,悬著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她正蜷缩著身子,侧身躺在岩石上,那岩石位于大树下,有浓密的树荫遮挡,这是为什么他刚才跑来时没有发现她的原因。
「果真是个魅眼妖精!把人急得半死,她居然在这里睡大觉。」他疼爱地低咒著,扔下手中的头盔,在她身边坐下,将她轻轻抱起。
若儿搭在脸上的手滑落,被惊醒的她,张大了吃惊的眼楮。
而她眼里噙著的泪水,让他的胸口发痛。
他曲起腿、抱紧她,亲吻她的脸,尝到咸咸的泪。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误会、惹你生气。」他亲吻著她,连声道歉。
「你不要我了吗?」虽然醒了,但意识还不完全清晰,若儿依然被那可怕的画面困扰著。
拓跋圭像抱个孩子似的抱著她,在她耳边低声说:「我要你,无时无刻都想著你,我们彼此相属,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你不能再怀疑我。」
若儿用手模模他的脸,再次被他揽在怀里的甜蜜令她心荡神摇,出于原始的本能,她相信他说的是心里话。
他们彼此相属,与他唇相贴、心相连,此时她所有的痛苦和恐惧都消失了。
「王上,我爱你。」她捧著他的脸,将自己的红唇印在他的眉心。
「我也爱你,很爱!」他看著她的眼楮,自责地说:「我不要其他女人,昨天我故意用慕容秋雁来气你,因为我不喜欢你怀疑我。今天我去药房找你,可是你不在,她们在,结果她们缠著我,我不能做得太绝情,只好应付她们。」
「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用手盖在他的嘴上,若儿含泪说:「是我不好,我不该乱说话,不该嫉妒,不该容不下其他女人,可是……」
他拉下她的手,用嘴吻去了她的忏悔,分别在即,他不想看到她的眼泪,而他有更重要的话要对她说。
「不要责备自己,我也有错,可是我们没时间了,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谈。」
「回来?你要去哪儿?」她惊惶地抓著他。
他握起她的手,轻声说:「去勘察边境,我不在时,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跟她们计较,她们让你生气时,就记住我爱你!」
「我知道。」她抱紧他,模著他坚硬的铠甲,努力笑著安抚他。「你放心吧,一定要平安回来,我会好好等著你。」
「我答应你,等我回来那天,我们再来这里,好吗?」拓跋圭火热的目光多情而温柔,若儿除了点头,只有紧紧地抱著他。
从他的踫触和目光里,她感受到了他的爱,哪怕只是这一刻,她也要珍惜,为了这无比甜蜜温馨的时刻,接下来的任何磨难她都甘之如饴。
害怕看到这美好时光的流逝,她紧紧闭上眼楮。
「睁开眼楮看著我。」他亲吻她的眼楮。「把我看仔细了,才不会忘记。」
「你已经在我的心里了,只要我活著,就不会忘记!」
缠绵悱恻的亲吻传递著说不完的情话,带著爱,拓跋圭依依不舍地上马离去。
这次,他不再郁闷烦躁,怀著对未来的期待,他率领著将士们往远方奔去。
***
拓跋圭走后,若儿的生活恢复了平静,郡主们不再找她的碴,药房也因有了王令,除了若儿与汍婆,其余人都不得擅自进入。
于是,没有干扰的药房成了她最喜欢待的地方,在她最熟悉的药香中,她可以纵情思念远方的情人。
可是,这样的宁静并未能延续到拓跋圭的归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不可能同时立两个王后!」日升楼里,慕容秋雁几乎是歇斯底里地说,她美丽的脸蛋失去了平目的招牌笑容。
「慕容郡主,这是我在王叔那儿听到的消息,错不了!」贺兰倩坐在她的对面神情激愤地说。此刻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人,丫鬟都被赶到屋外去了。
「王叔?你与拓跋窟咄私会?」
贺兰倩娇媚地一笑。「别说得那么难听,王叔虽是美男子,可我贺兰倩眼里还没有他。」
慕容秋雁面色微寒地问:「那他怎么肯将如此机密的事透露给你?」
贺兰倩得意地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再凑近她。「难道慕容郡主从未听说过,拓跋窟咄迷恋枚羊女的事吗?」
「这我知道。」慕容秋雁不愿让人以为自己孤陋寡闻,立刻说道:「我还知道王若儿用魅眼让他吃了不少苦。」
「没错,所以你想,拓跋窟咄会愿意让他想了多年,也恨了多年的低贱女子成为王后、成为佷媳吗?」
「那么说,这事是真的!」慕容秋雁阴郁地问。
贺兰倩一副想把事情闹大的神情,煽风点火地说:「不信的话,郡主可以问罗管事,他很喜欢你,又深得王上信任,必定知道内情。」
慕容秋雁纤手一摆。「不用,我自然相信姊姊说的话。」
「那郡主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慕容秋雁一副委曲求全的神态,与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咄咄逼人的表情截然相反。
贺兰倩是个世故又聪明的人,也不再多问,起身告辞离去。
慕容秋雁娇弱地起身送她,并一再感谢她前来告知这件事。
贺兰倩话里有话地恭维她。「不用谢我,倒是郡主的宽容大度令人感动,王上得你这样的贤王后,也是魏国之大幸啊!」
等贺兰倩走后,慕容秋雁坐在窗前,温柔的目光渐渐变得尖锐且凶狠,薄薄的红唇被细小的牙齿咬出了深痕,白皙的小手在桌面上紧握成拳。「一匹兀。」
随著她的喝声,丫鬟出现在房内。「郡主有事?」
「去请罗管事,让他立刻过来一趟。」
看到主人不悦的脸色,元元知道事情严重了,立刻一路小跑步地去找罗结。
当罗结来到日升楼时,慕容秋雁又是一副娴静温柔的模样──
她坐在铜镜前梳著头发,从镜子里看著这位对她十分景仰、尊重的管事,并没有正面面对他。
「罗管事可知陛下册封王后妃嫔的日子还剩几天?」
罗结微微垂著头说:「知道,十天。」
「你可知陛下自己拟定了选妻名册,要同时立两位王后?」她从镜子里瞟了眼身后的管事,转动著梳子,将缠绕在上面的落发清除。
「嗯,这个……」罗结舌头短了数寸。
「罗管事不用为难,秋雁明白陛下宠爱之人并非秋雁,以秋雁如此薄柳之姿、虚弱体魄,就算被立为王后,也是徒有虚名。」
「不,郡主会是个好王后。」罗结急忙安抚她。
慕容秋雁笑了,那印在铜镜里的温柔笑容如同秋日梨花,素雅秀美,又娇柔易殒,让罗结不由得看呆了。
「吾王陛下真的要王若儿与秋雁平分凤冠吗?」她漫不经心地问。
「嗯嗯……」老管事犹豫著要如何回答才既能忠君,又能安抚美人心。
「罗管事真不知道吗?」
望著铜镜中的娇艳面庞,罗结模棱两可地说:「吾王爱心盛隆,郡主貌美且出身显贵,无论怎样,郡主都是正宫凤首。」
「啪」一声脆响,慕容秋雁手中的木梳断了,她随意地将其扔在桌子上。
罗结的心在那声脆响中猛地一跳,目光定在了桌上那柄被折断的木梳上。
一整日,他的耳边不时响起那声惊人的脆响,很难想像,一只纤细的小手,能将一把木梳折断……
***
北魏王族最盛大的婚典就要到了,拓跋圭却一直没有消息。
若儿将思念转变成动力,每天与汍婆在药房内制药,如今的药房比之前丰富且充实了许多。
看著用罐子和木箱装著的药,若儿又动了些脑筋。为了让人方便取用,她开始编写药牌,将各种病应该服用的药草与说明写在竹简上,编号排列,悬挂在药罐、药箱上,而在这一方面,管迁给了她很大的帮助,因此每天傍晚,她都把自己整理好的药牌,拿去御史房向管迁求教。
婚典前三天,若儿从管迁处得知拓跋圭明天就要回来的消息,她的心里特别高兴,便兴冲冲地跑回药房想告诉汍婆,可是乳娘却不在那里。
太阳都要下山了,她会去哪里?看看药篮、小铲子等采药工具都在,她又回冬暖阁去找,可是乳娘还是不在那儿。
到后宫各处寻找了一遍,都没找到,她开始慌了,这个时候,汍婆不声不响地去了哪里呢?
她去求罗结帮忙寻找,罗结找了几名宫人帮忙到各位郡主的楼阁询问,可惜得到的答复都是不知道。
天完全黑了,心慌意乱的她不知该做什么才好,她回到屋内,取出多日未用的卦盘和龟甲,正想为乳娘卜一卦,却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汍婆。」她兴奋地跑去开门,可门外站著的却是慕容郡主的丫鬟元元。
「王姑娘,我知道你的乳娘在哪里。」她平静地说。
「真的吗?她在哪儿?」若儿急切地问。
「柴禾房,她扭伤了脚。」
「柴禾房?她去那里做什么?」若儿心头警铃大响。
「不知道。」丫鬟元元简短地回答。
人在快乐的时候总是会放松警觉,因为拓跋圭要回来了,现在又找到了乳娘,若儿心里高兴便忽略了警铃。「我这就去接她回来。」
说完她门都没关,就往位于后宫西面的角落跑去。
「我带你去,那地方不好走,你没带灯。」元元提著灯赶上她。
「谢谢你。」走黑路对若儿来说不是问题,可一心急著要接回乳娘,她忘记自己从来没有去过柴禾房,不由得感谢这名丫鬟的热心肠。
因为天黑了,她们又是沿著围墙下的树木走,因此并未遇到任何人。
苞著丫鬟到了西院,她才发现这个后宫实在很大。
「瞧,就在那里!」丫鬟停下,指著前方一间闪烁著灯光的房屋。
「这里是柴禾房吗?」若儿好奇地走近,就在她要推开门时,心头忽然掠过寒气,让她顿时毛骨悚然。
不好,这是警讯!
她本能地收住脚,站在门外打量著四周,发现房子周围堆著砍好的木柴。
「快进去呀!」身后的元元催促她,她心头不祥的感觉更加强烈,但她来不及思考其中的原因,身子就被元元猛地推向半掩的门。
机灵的若儿一把抓住丫鬟来不及缩回的手,拉著她一起跌进门内。
一张捕兽用的网向她们罩来,因为已经有所防备,若儿就地一滚,翻到墙角,而被她突然拽进来的元元,就没有那么快的反应,立即被网子套起悬挂在半空中。
在丫鬟惊恐的叫声中,若儿刚要站起来,眼前晃过一个黑影,接著她的颈子被一双冰冷的手掐住。
突如其来的攻击促使她奋力反抗,那人手劲很大,以至于若儿觉得那人一定是个男人,她想拉开紧扣在喉咙上的手,抓下对方覆盖住头脸的黑色面纱。
可是强烈的窒息感中,若儿浑身无力地倒在地上。
当她觉得正坠入黑暗中时,一个声音自遥远的地方响起。
不不,不能放弃!
若儿猛地睁大眼楮,曲起膝盖,向对方的腹部顶去。
受到意外一击,对方「唉呦」一声松开了手,若儿听出对方是个女人。
她利用这个机会,翻身而起,在晕眩中抬起脚,往再次向她扑来的女人踢去,并以驯服烈马的方式跳到她身上,紧紧压住她的手。
对方虽然手劲大,但对打斗却不行,不一会儿,就呼呼喘著气,不能再动了。
若儿一把将她头上的面纱摘掉,当对方的容貌出现在她眼前时,她震惊得差点儿跌倒。「慕容郡主?!」
她猛地站起来,退离了凶手的身边──
若儿实在难以相信,那个柔弱娇美的郡主,居然会是个手劲极大、欲置她于死地的凶手。
「臭女人,你以为真的可以和我平起平坐当王后吗?」慕容秋雁跳了起来,一扫平素的温柔娴静,像头被逼到绝境、张牙舞爪的母狼。
「你休想!拓跋圭的王后只有我慕容秋雁一个!」她面貌狰狞地嘶吼。
「郡主,网子里的刀割伤了我,请放我下来。」头顶上的丫鬟在哀求。
可她连头都不抬地厉声斥责道:「闭嘴,臭丫头,让刀割死你才好,省得我亲手掐死你。」
「郡主,奴婢忠心伺候你十年,你怎么可以这样呢?」元元哭了。
「快放她下来。」面对一张扭曲的面孔,若儿平静了,她看著悬挂在半空中哭泣的女孩,对慕容秋雁说:「你恨的人是我,犯不上连累无辜的人。」
「放屁,这里轮不到你发号施令,你给我闭嘴!」
「是的,我不能对郡主发号施令,没有人能对郡主发号施令。」若儿的声音转为柔和,她的目光紧紧盯著慕容秋雁。「郡主是这个意思吗?」
慕容秋雁觉得她的眼楮太亮了,亮得像满月时的月光,又像燃烧著的火焰,她想避开她,可是那低沉的声音吸引著她,让她不得不看著她。
「是的,我是这个意思……」她竭力大吼,想保持优势,可声音却如同呢喃。
「这样就对了,美丽的郡主不该大声吼叫。」若儿继续轻柔地说:「去吧,把元元放下来,她好痛、好可怜,她是你最忠心的丫鬟,照顾了你多年。」
「是的,她陪了我十年,我要放开她。」慕容秋雁温顺地走到墙角。
网子里的元元不再哭泣,她正目瞪口呆地注视著眼前的一幕,看到牧羊女竟轻而易举地制服了她乖戾的主人,而她不可一世、美丽动人又冷酷凶狠的主人,居然真的解开了捕兽器的扣环。
只是没有人扶持,她「砰」地一声,连同网子坠落地面,痛得直叫。
若儿不敢分心去照看她,她要从难对付的慕容秋雁口中得知谁是幕后主使者。
「郡主真好,现在你坐下吧!」她轻柔地说。
慕容秋雁坐下,她的人再次被这柔和、神奇的声音吸引,视线无法离开明亮深邃的黑眸。
若儿的声音如夏夜的和风,轻柔宜人。「你把汍婆弄到哪里去了?」
「好地方,贺兰郡主会让人伺候她,给她好吃的。」她傻傻地笑著。
原来那位郡主也参与其中!若儿心里愤恨地想。
「是谁让你杀我的?」和风再度拂过,慕容秋雁的意识更加迷乱。
「王叔,拓跋窟咄要你死、我要你死、贺兰倩要你死,我们都要你死!陛下是我的,你是拓跋窟咄的。」她的笑容扭曲,红艳的嘴巴大张。「我是美丽、高贵的王后,你是放羊的贱民,不配做王后!」
「王叔怎么跟你联络的?」若儿平静地问,心里却明白了所有的事,真希望拓跋圭和其他的大人们能听到慕容秋雁的这番坦白。
「贺兰……」
「郡主,你疯了。」门口传来一声吆喝,打断了她的话,贺兰倩闯了进来。
已经知道她也是凶手,若儿立刻拉著慕容秋雁往边上一闪,怕她杀人灭口。
可是突然的打岔,导致慕容秋雁清醒,她猛地转身,一掌打在若儿的脸上,她的动作太快,让若儿无法躲避,白皙的脸上顿时呈现五指红印。
「王若儿,你居然敢利用我。」她还想对若儿出手,不料贺兰倩忽然一抖衣袖,手中赫然出现一条三尺多长、扁头紫斑的花蛇。
「郡主不要忙,我替你报仇。」贺兰倩说著,抓过慕容秋雁的手往那蛇头上一放,毒蛇毫不客气地猛咬一口。
「啊,蛇!」
慕容秋雁的惊呼消失在若儿凄厉的尖叫声中,两人都面如土色,一看到蛇,若儿顿时手脚瘫软,慕容秋雁则颓然坐倒在地,先前的嚣张气焰全数消失,她的手迅速变色。
而贺兰倩也不含糊,取出一粒药丸,塞进她嘴里,笑嘻嘻地说:「郡主放心,这药能让你三日后一切正常,然后你就绝对是王后了,其余的看我的吧!」
说完,她提起蛇尾,迅即有力地将它举起往地面砸去,那条蛇顿时暴毙。
这残忍的一幕,不仅让从小惧怕蛇的若儿心神涣散、蜷缩在墙角呆望著她,也让身负轻伤的元元和一直哆嗦不停的草儿惊恐地抱在一起。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先前的尖叫和此刻丫鬟们的惊呼惊动了宫里的人。
贺兰倩踢了一脚地上的蛇,证明它确实死了后,转头对身后的丫鬟说:「还愣著干嘛,牧羊女设计谋害慕容郡主,你还不去报告罗管事?」
「是、是……」草儿匆忙跑出去,可是不需要了,因为门外已涌人大批的人。
「发生了什么事?」主管内务的长孙嵩和拓跋窟咄在罗结的陪同下站在门外,他们身后有大批手持兵器的士兵,明亮的灯火将这里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她!是她要谋害慕容郡主。」贺兰倩的手指向坐于地上的若儿,而她的指控如同惊雷般震撼著若儿惊惧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