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勉强一个人喜欢他不钟爱的人或者物,都是万分艰难的。叶可可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从不勉强她的客户接受她的设计。但幸运的是,她的客户从来都不是挑剔之辈,更确切地说她的设计总能够满足他们。
「张先生,底层的休息室我用的是后现代主义的装饰风格,四周采用原始的水泥墙壁,地面我让工人挖深了一米,让人更有开阔感。」
「叶小姐,灯呢?我怎么没找到开关?」张先生才不懂什么现代古代的设计,他只在乎能不能将此处看清。
「请你稍等一下,你二楼的珠宝店马上就要开门了。」叶可可耐心地道。
「这和我二楼的生意有什么关系?」他一楼卖的是时装,二楼卖的是珠宝,这间休息室是供客人歇脚的地方。原本也不需要请叶可可来设计,毕竟只是休息室而已,要不是业内一致推荐她,他才不会花这个冤枉钱。可现在看来她也不过尔尔,居然连灯都忘了装,他在路边随便抓个施工队也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张先生正恨恨地算计著待会要如何与可可讨价还价,突然眼前一片光亮,柔和的光从顶部泻下,虽不耀眼却足以照亮整间屋子。
「这,怎么会?」
可可见到他不敢置信的神色笑了起来,「在休息室顶层的中间我挖了个直径二十厘米的方形,采用最新技术的强化玻璃,不仅坚固而且透光,只要二楼珠宝店的灯光一打,这里就会灯火通明,相应顾客也会因好奇心而光顾你二楼的生意。」
「很好、很好。」张先生仰头看著那一片五光十色,脸上竟是向往之色,「叶小姐,到了裙装时分恐怕风景会更好看吧?」
可可愣了一下,随即知道踫到了个老色鬼,冷笑道:「张先生恐怕要失望了,这是磨砂的玻璃。」
失望的除了张先生,还有夏岚诚。他早知道性格坚定的可可是不会轻易原谅他的,即使是苏彦如亲自出马。爱情当然是不能操控的,友情却可以,对于叶可可这个他必须挽留的朋友,他愿意绞尽脑汁。
夏岚诚还记得当年刚进入社会时,他做的是保险,整天哄骗别人把健康、生命与金钱交换。刚开始他还觉得自己龌龊无比,日子长了,他便也麻木了。二十六岁便坐上部门经理的位子实属不易,现在令他每日提心吊胆的就是手中的几块地皮是升了还是跌了。
但饶是如此,如果用来和叶可可的那段友情交换,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递上辞呈。当然这只是一个假设,他永远也不会遇到这个问题,所以他乐于假设。
夏岚诚深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所以周六下午他买了叶可可最喜欢吃的糖炒栗子去延安绿地旁的篮球场找她。可可曾经资助过一个福利院的孩子,虽然那个孩子后来被一对华侨收养前往新加坡,但是她每周六陪孩子打篮球的习惯却改变不了。
老远他就看到坐在球场边穿著橙色球衫,戴著鸭舌帽的可可,他迈开步子装作小贩在她身边询问:「小姐,要不要爆米花和汽水?」
「要你立即消失,可不可以?」可可头也不抬,就知道来的是哪位。她今天坚持到球场来何尝不是给他一个机会?
「这种大变活人的戏法有点难度,不过至少我已经表演了立即出现,惊不惊喜?」
「惊喜?惊吓还差不多!简直天降灾星!」
「可可,你还在生我的气。」
他无辜的表情终究逗笑了她,她拍手赞道:「你的视力真好,这也看出来了。」
夏岚诚拿出热乎乎的栗子,「还好,我带了灭火的家伙,正宗良乡糖炒栗子。」
「栗子可以吃,不代表我就消气了。」可可伸手就要拿栗子,却被他闪过,「怎么?不消气就不能吃栗子?」
「我哪敢啊,只是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愿意剥给你吃。」说著他真的剥起了栗子。
靶到一阵暧昧的可可冷冷地道:「我可不敢承接你的美意,小心折寿。」
夏岚诚不理睬她的别扭,却一连剥了三个已经发黑的栗子,让他吃惊地「咦」了一声。可可刚要讽刺,却见他一伸手丢进了自己嘴里,她要阻拦已经来不及。
「快吐出来,坏了你也吃?!」
她焦急的模样让他乐开了怀,他知道她还是关心他的。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说不定这暗示著周一老板就要给我加薪了。」
见他没事人似的开著玩笑,可可撇嘴道:「怎么不说是你自食苦果?」
「喏。」夏岚诚将新剥好的栗子递给她,金黄饱满的果肉呈现在可可的面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入了口中,糯糯的甜甜的,她自然流露出满足的神情。
「彦如她已经原谅我了,我们说好以后还当朋友。」他赶忙趁热打铁。
「那你应该烧香拜佛,感谢她大人大量,以后少了一个泼你硫酸的人。」可可将双手拼成碗状,里面满满承接著他剥好的栗子。
「可我觉得最有可能泼我的人是你。」夏岚诚笑起来,他只是和她好友分手,她就气成这样。
可可装作没听见,专心致志地看著场上的比赛,进攻的一方顺畅地传球投篮,一个漂亮的三分球赢得全场的欢呼。欢呼声中夏岚诚却轻轻地叹息。
「可可,你是我最看重的朋友,我不想失去你。」
这张感情牌打得漂亮又精准,可可的态度立刻软化了下来,「那你应该早听我劝。」
「我有。」他坐端正认真道,「每一场恋爱我都真心诚意,分手也不能全怪我。」
可可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但她劝他更多的是忘了谢玉盈,这点他恐怕还做不到。
「岚诚,别以为你在感情游戏中无往不胜,越是自作聪明,其实越无法爱上对方,你的错或许就是太聪明了。」而她的错或许就是太傻了。
「什么?你说什么?对不起我比较笨,我怎么听不懂?」
叶可可和夏岚诚一起笑了,他知道她原谅他了。
「我就是太相信你了,其实你比谁都聪明,比谁都贼,高一那年我就应该知道。」可可不无感慨地道,「你骗起人来眼楮都不眨的。」
斑一那年全校去外地旅游,她身负哮喘顽疾当然不能去,学校担不起这个责任。他知道后,一心想要陪她消遣寂寞,竟然在出发前假装中暑,被老师急急送回家来。
「没想到你还记得。」回忆往事夏岚诚笑了出来,「只是你现在恩将仇报。」
可可不置可否,耸耸肩甩起赖皮来。
「我也记得你最大的缺点就是过于认真和顽固,中学那会为了一道无解的题抓破了脑袋。」那时她捧著题目来找他,他告诉她无解,她却不服气熬了一整夜。
「事实证明还是有解的。」
「对,老师出错题目了嘛,改了数字后确实有解。」夏岚诚有些心疼地看了可可一眼,将最后几粒栗子剥好放在她的掌心。
「可可,每件事不是你付出了努力就会有结果的。」她这个性格,他还真担心她吃亏。
「是。」她回看他,「这一点我早有领会。」
夏岚诚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对,我是……那好,我们就今晚七点见好了……哈哈,我当然不会爽约,我哪敢啊。」
罢挂掉电话,他的手机又响了。
「啊,原来是段小姐……没问题,七点就七点,好,不见不散。」
「你七点约了两个人?」可可冷冷地道,她刚才一瞬间怎么会傻到以为他会改变?
「那就三人聚餐好了,反正这个社会本来就充满竞争。」说完,他还对可可吐吐舌头,一脸的无所谓。
「夏岚诚,你无耻!」骂完粗话,可可头也不回地走掉,只剩下夏岚诚满脸迷惘地坐在原地。
「Shit!」回过神来的他知道她误会了,对著早已看不清的身影他大喊著,「他们只是两个客户,客户!」
与夏岚诚的客户相比,叶可可的哥哥——叶可庆的客户就乖巧许多,既不会给他惹麻烦也不会平添误会,他们只会充满信任和期盼地往床上一躺,然后将所有的后续工作都交给他。不错,叶可庆做的正是开膛破肚的内科工作,国立医院心脏科医生一名。只是眼下他最想治疗好的是胞妹的心,虽然他治了近十年也不能扭转乾坤,但他知道有些病人需要长期治疗。
「可可,下周末有空吗?」
「呃……下周末也就是15号?我有事,要带一位客人去看工程。」听大哥的口气,她就猜到必无好事,还不赶快推个一干二净?
叶可庆也不拐弯抹角,「可可,当年是你答应我的,若过了二十四岁仍没有固定的男友就全听我安排。」
「哥,我二十四岁生日上个月才过的。」他却已经安排了三次相亲。
「我知道。」叶可庆摆放碗筷的动作丝毫没有减慢,「所以才到处替你物色好对象啊。」
「事实是从上个月开始,我就相亲成灾。」可可有些气恼。
「那需要你自己检讨。」
有时她恨煞了大哥不紧不慢的个性,她都火烧眉毛了,他还能优哉游哉。
「这怎能怪我?是他们自己看不上我。」
叶可庆依旧不动声色地道:「问题是你每次都带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彦如去挡驾。」
「是他们自己见了彦如的美色就调转枪口,我还没怪他们立场不坚定呢。」可可抱住叶可庆的右臂撒娇道,「哥,你该庆幸我不是婚后才看清那群色狼的丑恶嘴脸。」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单凭这点你也不能认为他们是色狼。」
「哇,这还不算?难道要把彦如生吞活剥下腹才叫色狼吗?」
叶可庆皱起了眉头,横了妹妹一眼,不满意她粗鲁的措辞。
「总之,下周的相亲我会陪你去,别再耍什么花样。否则我立即打电话给爸妈,让他们回来收拾你。」
「千万不要。」自从父母远赴澳洲照顾年长的外祖母后,她才觉得人生原来也可以过得如此自由。她才不要又多添出几人来对她管东管西。
「那就乖乖听话。」叶可庆走进卧室取了相片递给她,「这位吕先生是法航副机长,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不会比隔壁的夏岚诚差。」提到隔壁那位,他就没好气。
叶可可端详著照片里浓眉大眼的男子,轻声道:「干吗拿这两人相比?」
叶可庆将饭端在她面前,停顿道:「那要问你自己了,好妹妹。」
扒了两口饭,他还是不放心地提点道:「总之,以后少见夏岚诚为妙。」
可可只顾低头扒饭,充耳不闻他的话,即使听了她也知道又是一阵耳边风而已。
东风也好西风也罢,叶可可最怕的其实是人来疯。苏彦如突然间的一阵疾风,就把她从家里带到体育馆门口。她原以为是看比赛或者听演唱会,待看到一群似曾相识的人后,她才猛然醒悟。
「惊喜吧?」彦如已经忍不住和远处的人打起招呼来,「毕业后第一次同学聚会呀。」
最近怎么那么多人给她惊喜?
「那你应该提早告知我才是。」
「还不是怕你推托!」彦如一副「你的脾性我了解」的姿态让可可也只能叹气。
「这不是叶可可和苏彦如?」
她们加入旧同学的行列,一阵寒暄后,苏彦如双臂一挥大家立即朝体育馆内走去。
可可抓住彦如,「这又是什么活动?」
「游泳啊。」彦如故意拍拍额头,「可可,对不起,走得太急,忘了告诉你了。」
她会相信她才怪,如果早知道是来游泳她更不会来了。
「我没带泳衣,要不就在外面等你们吧?」
「唉,这岂不扫兴。」彦如急忙拉住她,「我多带了一件,正好可以借你。」
「我的Size……」
「和我一样。」
可可暗自咬牙,她还说她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