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时间太晚,正广并没有在当晚去接回平治。
洗完澡,他一个人坐在厨房里处理著伤口。因为伤口在背后,他七手八脚地,怎么都弄不好。
般了半天,越觉心烦气躁,索性将药箱一丢,打算不去管它。
「陶……」突然,陶琳怯怯的声音在厨房门口响起。「陶川先生……」
她来是打算告诉他一件事,那就是——她打算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
一开始她是想过要住到熊八先生回来,但现在她作了另一个决定。
她不能再留下来,虽然她喜欢平治、也好像喜欢著陶川,但就因为是这样,她更不能久待。
一直以来,她是个非常理智、且总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女孩,而现在……她害怕自己会做出什么错误的、不可原谅的决定。
对陶川,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向往及期待,她说不上来,但她知道那并不寻常。
打著赤膊,正广有点不好意思,「抱歉……」他旋即捞起衣服,想要穿上。
看见桌上的药箱,再看他背后的伤,陶琳想出口的话竟吞了回去。
「我帮你……」她趋前,「你勾不到吧?」
他蹙眉一笑,「是啊,真恨我不是长臂猿。」
他的幽默让她忍不住笑出声音,「你还真是……」
她的笑容化解了两人之间的尴尬及不自在,也让他原本莫名沉重的心情释放开来。
打开药箱,她蹲了下来检视著他的伤,「你真的不疼?」
她发现他的伤口并不小,若不是忍耐程度很高的人,恐怕早疼得哇哇大叫。
就因为他不说疼,也不以此向她邀功,她越是觉得过意不去了。
「我是男人,就算疼也不能跟你讲吧?」他打趣地道。
她笑叹一记,「原来你是死要面子。」
他一笑,「我受伤不要紧,你没事就好了。」
听著,陶琳露出了沉凝的表情。
他的话总是让她觉得好迷惘,他让她觉得他是那么的在乎她、那么的重视她,但事实上,他有妻有子,根本不该对她产生任何的情愫。
「对了!」他打破了沉默,声调平静地道,「你刚才是不是有事要告诉我?」
她一怔,对他察言观色的能力感到惊讶。
「我……」不知怎地,已经决定向他辞行的她,突然又犹豫了。
现在离开,她能去哪里?
回台湾,然后等一个月后再来一趟?不,她没有那样的预算。
不回去,但换个地方住?老天,哪里有这么便宜的地方可住?
她想见熊先生,所以想留下来。但面对他,她的心却又挣扎撕扯得厉害。
「你……」他忽地转过头来望著她,「你想走,是吧?」
「呃?」她又是一愣。
望著她讶异的神情,他撇唇一笑,「料想得到。」
对于他的先知先觉,她惊讶得哑口无言。
他沉默著,脸上的表情比刚才更加的沉凝。
他若有所思,时而皱著眉头、时而抿抿嘴唇,一脸懊恼。
「你不是要找熊八先生吗?」
「嗯!」她讷讷地道,「是呀……」
「现在不想见他了?」
「不是……」她沉著眼帘,闷闷地处理著他的伤口。
「那么是因为我的原因?!」他斜睨了她一眼,「你怕我?」
「我没怕你。」
「既然没怕我,为什么急著躲开我?」他问。
「我没躲谁,只是……」她吞吞吐吐,想找出更好的说辞以掩饰她的心慌,「只是我的钱不够让我待那么久……」
他倏地转过身来,也不管她正在帮他处理伤处,「如果我说你可以免费住下来呢?」
她一震,错愕地望著他。
他的眼眸率直且毫不掩饰内心情感地望住她,「我让你住下来,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这样你还走不走?」
她料不到他会这么反问她,而他这一问也问倒了她。
她说她不是因某他才想走,而现在他却说她可以,免费住下,这么一来,她还有什么其他的借口可以说呢?
「我……我怎么能免费住呢?」她以干笑掩饰自己不安的心情,「你不用赚钱、不用养小孩啁?」
「我不缺钱啊。」他说。
陶琳眉心深锁,刻意地低下头以躲开他炽热的目光。
但即使她刻意避开,他那火热得足以教她燃烧起来的视线,还是教她坐立难安。索性,她话锋一转,「我还没替你贴好纱布。」说著,她伸手去拿桌上的纱布。
就在同时,他突然攫住了她的手——
「你……」她陡地一震,本能地想抽离。
他没有松开她的手,只是深深地凝视著她,「我不是非要你接受我不可,不过你也不必这么防著我、躲著我。」
「你放手。」她羞恼地瞪著他。「我们说过不再提这件事的。」
「你在逃避什么?怕什么?」他盯著她。
「我没有!」她的心、她的思绪完全被他打乱,「你到底想怎样?!」
「我没想怎样!」随著她声音分贝的提高,他说话的声音也跟著大了起来。
「你莫名其妙厂她使劲地挣扎著,「你管人家要住多久?!我就是不住了不行吗?!」说得激动,她的跟眶又红了。
「你搞什么鬼啊?你怎么能说你喜欢我?怎么可以?!」她哭得一脸委屈,像是他欠了她八辈子也还不完的债。
他一怔,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为什么我不可以?」
「就是不可以!」她气呼呼地瞪著他。
这一会儿,他可真的是纳闷了。
「为什么?」他凝视著她,一脸困惑,「因为我老?」不会吧?他才三十一啊。
她白了他一记,把头一甩。
「因为我住在深山里,跟你的世界距离太远?」
她斜著眼,狠狠地瞪著他,一脸生气。
他忖了一下,试探地道:「因为我留长发,所以你讨厌?」
她猛地挣开他的手,大叫:「不是、不是!都不是!」
「那么是什么?」
「因为你有平治,还有……」
「你不能接受有孩子的男人?」未听她说完,他便急著打断了她。
她蹙著眉,嘟起了嘴巴,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是这样吗?」他神情忧急,急切地想从她口中得到答案。
「我才不在乎你有几个孩子,我……」她冲口而出,「我只是觉得你莫名其妙,我们才认识三天,你怎么可以那么快就认为你喜欢我?」
他顿了一下,神情严肃地注视著她,「有些人相处了一辈子也没有喜欢的感觉,不是吗?」
她一怔,无法反驳他的说法。
「我知道我很唐突,你住在这里才三天,我就跟你说这些话,你会觉得我怪也是无可厚非,但是我的态度是很认真的。」说著,他自己都觉得难为情,因为这些话是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会说出口的话。
他常常觉得说这种肉麻的话是幼稚的行为,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也有如此幼稚的一天,而且对象还是一个只认识三天的女孩。
「虽然我们刚认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对你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好像……好像我们已经认识很久。」
陶琳怔怔地望著他,颊上飞起两朵红霞。
因见她脸颊羞红的模样,他竟也露出难得一见的腼腆。
「我知道这么说很肉麻,不过我……」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蹙著眉,一脸不知如何向她说明的表情。
从他的神情、他的眼楮、他的每一句话里,她都可以感受到他表达情感时的那种严肃、认真及炽热,但是,她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他。
她想要有个家、想要有属于自己的家人,但他不会也不该是她的选择。
「我不觉得你老,不觉得你的样子有什么不好。」她压抑著内心所有的澎湃激动,「我也不在乎你有没有孩子,或是有几个孩子,我……我只是……」
「只是?」他眉丘微隆,跟底又燃起一丝丝的希望,「只是什么?」
陶琳眼眶泛红,唇片歙动,眼里埋怨地瞪著他。
「你有老婆啊!」她懊恼地大叫,「虽然她跑了,但她还是你老婆,也许有一天她会回来,等她回来,我……我……」说著说著,她激动得连声音都哑了。
正广一震,一脸错愕的望著她。
看著他「百口莫辩」的表情,她气恼地道:「你还有什么好说吗?!」
他像根没有表情的木头般呆望著她,久久未对她的指责作出回应。
陶琳眉心一揪,愤而掉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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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他及时抓住了她的手。
「放开!」她像只发狂的母狮般朝他吼叫。
他脸著她,眉头一挑,一脸兴味地道:「你不嫌我老,不觉得我样子奇怪,也不在乎我有小孩,惟一有意见的就是我有‘老婆’?」
「你问那个不是废话吗?」她气冲冲地瞪著他,「谁会跟一个有老婆,却对自己告白的男人认真?!」
除著她生气的模样,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瞧他还笑得一脸可恶,陶琳越觉恼恨。她已经气得发抖,为什么他还笑得出来?
「你放开我!」她奋力地挣扎著。
他没放开她,反倒将她拉向了自己。
他一振臂,她整个人几乎摔进他怀中。
脸儿一红、耳根一热,她的心跳骤然加快。「你……」
他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是谁告诉你我有老婆的?」
「是……」她一怔,神情迷惘困惑地望著他,「你……你说什么?」
「我没结婚,哪来的老婆?」
「咦?」她瞪大了眼楮,难以置信。「可……可是你是平治的爸爸,而且你说……你说平治的妈妈跑了……」
他温柔地凝视著她,笑叹一记,「没错,我是平治的爸爸,而他妈妈也确实是离开了他,但他妈妈不是我老婆……」
她皱著眉头,苦苦思索,「你是平治的爸爸,但平治的妈妈却不是你老婆?」
思忖片刻,她一脸惊讶,然后更显生气地道:「这么说来,你也太不负责任了,你让人家帮你生了孩子,却没有给她任何名分,难怪她要跑!」
对于她高超的想象能力及编剧能力,他实在佩服得几乎五体投地,但也搞得他哭笑不得。
「我没……」他想向她解释清楚,但她没给他机会。
「你不用说了!」她打断了他,像个正义女侠似的,「我看不起你这种人!我也不想再听你说任何……」
「喂,」他冷不防地伸出手去搞住了她的嘴,「在你定我罪之前,至少也要让我辩解一下吧?」
「唔!」她两只眼楮瞪得奇大,气愤难平地盯著他看。
「听好,」他凝视著她的眼楮,也让她清楚地看见他澄澈的眸子,「干治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她一震,错愕地望著他。
「这件事我不想让平治知道,也不希望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说著,他把手从她嘴巴上移开,「平治的妈妈是在这里长大的,她曾是我高中时期的女朋友,后来我四海为家、居无定所,我们也就没再联络。」
她眨眨眼,半信半疑地瞅著他。
「平治的妈妈跟东京来的男人怀了平治,生下他之后就离开了。」提起平治的身世,他的神情有点沉郁不舍,「平治一直由他奶奶抚养,直到两年前,他奶奶过世……」
听到这儿,再看见他脸上那沉凝的表情,陶琳已经百分之九十九的相信他了。
平治的生父不知是谁,而母亲又弃他而去,这遭遇跟从小被弃置在育幼院的她太相像了。
「当时我恰好游历归来,于是决定留下来抚养平治。」他说。
她望著他,眉心微微眺动著,「你说的都是真的?」
「没有半句假话。」他笃定地道。
「那……你还是单身?」
「是。」他撤唇一笑。
与他四目交会,她突然觉得难为情极了。
罢才她以为他是已婚身份而对他大发脾气,而现在真相大白,她岂不算是不打自招,承认她对他也有意,只是碍于他的已婚身份?
天啊!这下子她真是糗大了。
「现在误会冰释,你是不是可以还我清白了?」他笑望著她。
她尴尬地一笑,有点不知所措。
「你刚才说……」他低著头,一脸促狭地睨著她,「你不嫌我老,对我的样子也没意见,也不在乎我有孩子,而现在你更证实了我还是单身,这么说来……你可以接受我的追求了?」
她羞红著脸,还故作镇定地道:「我没说要接受你的什么追求。」
「那是可以考虑喽?」他像是抓到她的小辫子似的盯著她瞧。
她一脸的无助,慌乱得仿若四处乱窜的小蜜蜂。
「我不跟你说了……」每当被他逼到了悬崖边,她就想「一逃了之」。
他及时扯住她的手臂,「你常常不给别人答案的吗?」
「什么?」她回头,迎上了他炽热直接的视线,不觉又是心悸。
「你不曾被迫求过?」他问。
她蹙起秀眉,有点羞恼,「当然有啊!」
「你也不给他们答案?」
「他们能等就等,等不了就滚蛋,我不在乎。」她涨红著脸,煞是迷人。
他挑挑眉头,勾起一抹迷人的、深沉的、难以捉模的微笑。
「那表示他们在你心里可有可无。」他说。
听见他又如此一针见血的说中她的心事,她心头一阵狂震。
是的,从前那些追求她,甚至现在勉强在「来往」中的张天鸿,都是一些在她心里可有可无的对象。她从不曾在他们身上得到任何心动的、温暖的、想依靠的感觉。
她想要的男人是那种只要跟他的视线一对上,就会心悸得像是快断气般的男人。
迎上他热切的眸光,她只觉得心跳得好快、像是快窒息了般。
那一瞬,她真正的惊觉到……他就是她想等待、想要的那种男人!
思及此,她慌张起来——
「不要一副你什么都懂的样子……」她以懊恼神情掩饰自己的忐忑不安。
「也许我懂得不见得比你多,」他凝视著她,高深地一笑,「但我绝对比你坦率。」
「你……」她羞恼地瞪著他,顿时说不出话来。
「我没要你立刻接受我,但是至少考虑一下。」他眼底盈满深情地望著她,「这是我第一次对女性有著这样强烈的感觉,别那么快就场我的心。」
她眉心一摔,有点不以为然地睨著他,「第一次?」
「你刚才不是说平治的妈妈,是你高中时的女朋友吗?怎么……她不是第一次?」
「你指的‘第一次’是什么第一次?」他一脸促狭地问。
她一怔,惊觉到他在捉弄她。
「你这个人原来这么不正经……」她羞赧地瞪著他。
他爽朗一笑,「我可没说什么。」
「我才不跟你胡扯……」她懊恼地一挣,「放开我啦!」
「让我把话说完。」他将她一拉,而她竟一个踉跄撞进了他怀里。
他低下头,而她抬起脸,两人就这么近距离地对望著,谁都没有说话,四周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及心跳。
他的眼神热切、深沉,有著一种她承受不住的狂鸷;慢慢地,他的目光变得柔和、没有任何的攻击性……
她睇见他饱满的唇微微颤动了一下,而她有种想迎上去的冲动。
她不曾有过接吻的经验,但这一际,她竟渴望他迷人的唇。
从她眼中,他似乎发现了她的渴望及期待。
低下头,他轻轻地攫住了她柔软而冰凉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