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儿——」魏夫人惊呼出声,叫道:「还不住手。」
采君捶他的手臂。「放开她。」她对他怒目而视。
魏桀松开徐瑞贞,冷声道:「滚!」
「你——」她不住咳嗽。「你竟敢这么对我说话?!我可是你的妻子。」她勃然大怒。
采君被她的话震得愣住,他娶妻了?蓦地,她只觉得整个心沉到了谷底。
他娶妻了?!
不是?采君望向他,整颗心七上八下地跳个不停,他说不是……但随即告诫自己这不关她的事,就算他有十个老婆也与她无关。
「你是什么意思?」徐瑞贞怒气冲冲地质问。
这时魏夫人示意小翠退下,毕竟家务事还是别外扬的好,若传得府上全都知晓,对谁都不好。
「我还未下聘。」魏桀认为这足以说明一切。
徐瑞贞却觉得这莫大的侮辱。「你允诺了官府配婚。」她从没这样被羞辱过。
采君一听已大致明了他们两人的关系,她认为有必要解释一下,但在这之前,他必须
先放开她,她愈来愈觉得他是故意的。
她以手肘撞他。「放开我。」她小声道。
他这才松开她,采君下意识地梳拢头发,对徐瑞贞说道:「你误会我和魏公子了,其实我是来向他辞行的,明天我就要离开了。」
「是吗?」徐瑞贞冷哼一声,压根儿不信。「想必你们正说到难分难舍,倒是我打扰你们了。」
「没这回事,那是因为我身体不舒服,所以魏公子才会扶住我,对吧?」她寻求魏桀的支持。
「不对。」他冷峻的回答。
采君倒抽口气,真想甩他一巴掌,他难道不知道她是在帮他吗?
「说实话了吧!」徐瑞贞又是一声冷哼。「我看你们魏府怎么跟我交代?」
魏夫人立刻打圆场。「徐姑娘,这真的是一场误会,改日我和桀儿一定登门道歉,顺道订了你们两人的终身——」
「不用了,他方才做什么你没瞧见吗?他胆敢掐我的脖子,这种人我还会与他完婚吗?」徐瑞贞尖声道,她刚刚差点死在他手里。
「他不是有意的。」采君极力劝道。「他也掐过我,这只是……嗯……他打招呼的方式。」她瞎扯。
魏夫人捂住嘴,免得笑出来;魏桀则是挑眉地看她一眼,采君继续道:「那是他表现……嗯……喜欢的一种方式,他很喜欢你,徐姑娘。」
「你这种骗小孩子的话,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今天的事我会回去禀告我爹,这门亲事我不结了!」话毕,她一甩头,转身离去。
「等一下,徐姑娘,请你再考虑一下。」采君追过去,著急地抓住她的手臂想留下她。
徐瑞贞用力甩开她,毫不客气地推了她一把。「别踫我。」
采君踉跄地后退,魏桀伸手扶住她,冷冽地瞄了徐瑞贞一眼,她被他的气势慑住,不觉后退一步,但仍倔强地道:「我不会忘了你今日是如何羞辱我,我会讨回来的。」她一咬牙,跨步离去。
「等一下。」采君喊道,她转身对魏桀嚷道:「你快去追她,快!」她拉他的手臂,但他却像尊雕像似的,动也不动。
「这下可好了,婚事给砸了。」魏夫人在一旁哀声叹气,但内心却是在窃笑,她方才还在烦恼该怎么办,如今全迎刃而解了。
「我很抱歉,我去追她回来,向她解释清楚。」采君往前奔去,却被魏桀拉住。「你在做什么?快放开。」
「没必要向她解释。」
「她是你的妻子。」
「她不是。」他不懂她为何比他还气愤,他都不在乎了,她干嘛比他还在意?
「都是你把人家气跑的。」魏夫人指责道。
魏桀毫不在意地耸肩,反正他原本就不打算娶亲,气走了新娘,他反倒轻松。
采君被他的态度惹火,她对他吼道:「都是你。」她戳他的胸膛。「你害我又成了罪人,如果你刚刚让我走,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气呼呼的模样让他扬起嘴角。「我是故意的。」他淡淡地回答。
「为什么?」她朝他喊。
「不为什么。」他不过是顺水推舟,谁晓得就把亲事了结了,反正他也没什么损失。
他无关痛痒的答案让她冒火。「如果你不想成亲你就直接告诉她,别把我扯进去,你知不知道你这叫借刀杀人?徐姑娘一定恨死我了。」
「反正你们也不会再见面。」
采君摇头,深吸口气。「我要你向我道歉。」
魏桀不自觉地掏一下耳朵,他认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要你因利用我而向我致歉。」她扬起下巴。
魏夫人笑出声。「说得好。桀儿,还不向人赔不是?」她真是愈来愈喜欢这个姑娘了。
「娘。」他皱一下眉头。「您先出去。」
「为什么?」魏夫人耸耸肩,大刺刺地在椅子上坐下。
采君开口:「有夫人在场,魏公子必然不好说出口。」
「我不会道歉。」他不知道她哪来这种荒谬的想法。
「你一点都不觉得利用了我?」
他不觉得他们的对话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于是跨步想离开房间。
「你是以沉默道歉吗?如果是的话,我不接受。」
采君的话止住了他欲走的步伐,这女人愈来愈得寸进尺了。
「我不会道歉。」他瞄她一眼。
出乎意料的,她竟露出笑容。「你已经承认你应该道歉了,为此,我可以先原谅你五分。」
他挑眉。「我什么时候承认——」
「就在刚刚。」她打断他的话。「你说你‘不会’道歉,这表示你知道你错了,只是你‘不会’去道歉。」
魏夫人笑著喝口茶,真是有趣。
魏桀决定他要走了,他浪费在这无聊的对话上已经够久了,但他走之前突然想到一件事。「你不会尖叫对吗?」
「当然,我从不尖叫。」她不懂他怎扯到这上面来。
他点点头,往门口走去,采君按捺不住好奇心。「你为什么突然扯到这上头?」
「你不会尖叫,但是你会撒谎。」
采君愣了一秒,才明白他在取笑她公然说谎,他在暗示她喜欢尖叫,这可恶的卑劣男子!
她正要骂人时,门口却传来声响:「少局主,有客人求见。」
「知道。」魏桀应了一声,转身对母亲道:「孩儿告退。」当他瞥见采君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由得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采君则认定他在嘲笑她,她深吸口气,瞪他一眼,就这样自送他出去,这可恶的鲁男子!
「采君,这儿坐,别老是站著。」魏夫人唤道。
采君这才想起还有魏夫人在,她欠身道:「不好意思,给您添了麻烦,我一定会想办法补救的。」
「补救什么?」
「徐姑娘和魏公子的婚事,我会再去找徐姑娘解释清楚——」
「这不急。」她打断她的话,拉她坐下。「我会押著桀儿登门道歉的,这事你不用愧疚,我看得明白,不是你的错,咱们先别提这事,我想和你商量另一件事。」
「什么事?」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采君不懂魏夫人怎么突然问这,不过,她还是老实回答:「我和芸芷讨论过,我们想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做个小生意。」
「那正好,你们就留下来——」
「不,这万万使不得,我已经给您添了许多麻烦,再住下来,恐怕会有流言,到时徐姑娘更要误会了。」她急忙摇头。「我不能毁了他们的婚事。」她的语气显得有些落寞。
「徐姑娘这会儿回去,恐怕已和官府退了婚,挽救也来不及,这件事你不用烦恼,他们俩退了婚也好,我本来就不觉得她跟桀儿相配,他们两人若真成了亲,后果不堪设想。」她摇摇头。「算了,不提这些,我真的希望你们留下来;而且不会有什么麻烦,也不过是添几副碗筷,小比不也说了,他喜欢这儿。」
「夫人,谢谢您的好意,但这事真的不妥。」她们非亲非故,若真住下来,会引来流言困扰。
魏夫人叹口气。「难得有人跟我作伴,你却执意要走……不然,你至少得多住几天。」
「这……」
「你就真这么急著走,连多住几天,陪陪我都不成吗?」
魏夫人一副哀怨模样,看得采君很不忍心。「可是……」她踌躇,这样好吗?
「不然咱们去问问芸芷、小比和王叔他们,看看他们的意思怎样?」魏夫人提议。
采君犹疑了一下,最后只得道:「好吧!」
「那就走吧!」魏夫人高兴地拉起她,心中得意地窃笑,她可以确定其他三人都会很乐意留下,因为她已经事先询问过他们了。
她忍不住得意地想,事情愈来愈顺利了。
☆☆☆
「你怎么来了?」魏桀一进书房,就瞧见陆震宇坐在椅子上喝茶,他诧异于他的来访。
陆震宇放下茶杯。「我来问你见著烈焰了吗?」
「没有,昨夜又来了一批杀手,但他不在里面。」
「该死!」陆震宇诅咒一声,两道浓眉快纠结在一块儿。「他也没回百龙堂。」
「你怎么晓得?」魏桀交叉双臂,斜倚著门柱。
「昨天我去见堂主,想向他要消息,可他硬是不肯透露。」
「什么消息?」
陆震宇起身,起到窗前,望著回廊和庭榭,一会儿才道:「烈焰有个妹子,他找了她十年,不久前他接到堂内捎来的消息,说是有了下落,谁晓得这消息是真是假?」
「所以你回去问堂主。」魏桀轻蹙眉宇。
「他不肯透露。」他不由得再次诅咒一声。
「你已不是百龙堂的人,他没理由告诉你。」魏桀实事求是的说。
陆震宇瞪他一眼。「这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气他那副嘴脸,不过,我倒是问出追杀令对你而言是有时间限制的。」原来百龙堂只要接下任务,那么目标不死,任务就无限期延长,但是因为杀魏桀的代价实在太高,买主只付得起一个月,而若百龙堂在三十天内无法杀掉魏桀,那么买主就会得到原来的十倍的价钱,不管如何,买主都不吃亏。
「烈焰这两天应该会来找你。」陆震宇又道。
「这表示我们这次要分出高下了。」魏桀淡然道。
「我就是担心这个。」陆震宇皱眉,一个是朋友,一个是他忠心的部属,如今却要兵刃相向,他能不烦吗?他叹口气。「我感觉得出他在附近。」
「他现在不想见你。」魏桀望向窗外的树枝。
「我知道。」陆震宇注视好友的侧脸说道:「得杀了你才算完成任务。」
他一扯嘴角。「我知道。」
「一定有办法解决的。」陆震宇思索该怎么办。
「令牌有用吗?」他自腹中抽出金色令牌。
「它只能号令百龙堂的杀手,没办法取消任务,而且只能用一次,除非……」
魏桀转向他,陆震宇冷声道;「除非找出买主,杀了他,任务就算取消。」
「还有几天时间?」魏桀问。
「五天,这五天内一定要找出买主。」陆震宇不经意瞥向窗外,瞧见两抹身影正朝这儿走来。「你成亲了?」陆震宇惊讶地问。
「没有。」魏桀顺著他的目光看去,瞧见母亲和采君正往西厢房走去。
「我不记得你镖局里有姑娘,而且那女的很面熟。」
「是我娘收留他们在这儿住一阵。」魏桀三言两语交代过去。
「你肯?」陆震宇挑眉。「你不是痛恨女人吗?」
「我说了,是我娘的意思。」他皱下眉头。
陆震宇咧出笑容。「我懂了。」
他觉得他的笑容很刺眼。「你成亲之后就变得阴阳怪气吗?」他冷硬地道。
陆震宇仍是咧著笑容,丝毫不以为忤。「你的火气还真大,我该走了,我会试著查出买主是谁,希望那时烈焰还没来找你。」他们两人最好别真动起武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而这事情还真是该死的棘手。
☆☆☆
他们决定多留几天。
小比喜欢这儿的伙食,会希望采君再休养几天,而王邗则想多喝几罐这儿的好酒,既然大伙儿都决定留下来,采君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在这儿白吃白住的,她总觉得过意不去。
「府里有没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地方,夫人请尽避说,否则采君真觉的过意不去。」
「这府里上下自有人打理,你不用担心这些。」魏夫人笑著说。「过几天等我身体好点,咱们一块儿去打打马球,芸芷也一块儿来。」
芸芷急急摇头。「我不行的,运动方面,采君比我强多了。」
采君微笑。「你也该出去走走,别老待在房里。」芸芷总是太柔顺又太安静了,所以遇事总畏畏缩缩的,也容易慌了手脚。
「是啊!不然明日好了,咱们就出去走走,踏踏青也好。」魏夫人提议。
「我也要去。」小比嚷道,塞了口糕饼。
「当然有你的份,傻大个。」魏夫人笑逐颜开。
采君低声嘱咐小比别吃那么多东西,小心闹肚子,她细心地抹去他嘴边的残渣,随口叮咛王叔别老喝酒,提防醉了。
魏夫人看著这幕,心里也担心,就算不为别的,见他们四口老是忧愁三餐不继,她怎么放心得下让他们自己过生活,那王叔只会喝酒,事事不顾;小比又是个傻不隆咚的人;芸芷则太柔弱帮不上什么忙,这生计不就全落在采君一人身上?长久下来,不累坏身子才怪,说什么也得留下他们,她得尽快想出办法才行。
她轻咳一声,说道:「采君,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夫人尽避说。」
「是这样子的。」她清清喉咙。「桀儿已经二十五岁了,还不成亲,我这做娘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不是有官府配婚吗?」这话一出口,采君立刻在心底申吟一声,她忘了婚事方才才遭取消。「您别担心,官府会再安排的,若真的不行,我去找徐姑娘向她解释清楚,刚刚发生的事,全是误会。」
「这门亲事已是官府的最后通牒,因为之前许了好几门亲事桀儿全不答应,所以官府也动了气,直说若这亲事再不成;他们只得依法处理,于是我就代桀儿允了下来,毕竟我这做娘的总不能见他被关进大牢吧!没想到如今又发生了这等事,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方才你也瞧见了,徐姑娘气冲冲地回了府,若是他们向官府退了亲也罢,怕只怕再告上一状,桀儿就得吃官司了。」她忧心忡仲地直盯著采君。
「那我立刻上徐府说个明白。」采君说道。
「恐怕没什么用,你方才也见那徐姑娘有多生气,她怎么可能因你说了几句话气便消了,更何况桀儿不掐了人家的脖子,早把她吓死了。」
「那该怎么办?」采君轻蹙眉宇。
「我就是不晓得,所以才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她叹口气。「都是那女人把桀儿害成这样。」
「什么女人?」采君禁不住好奇地问,连其他人也竖起耳朵。
「五年前,桀儿认识了一位叫秦霏的女人,说了你别讶异,若不细看,你们两人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采君吃惊地看著她,随即领悟,她记得魏桀也曾提过。「她死了是吗?」
「你知道?」这下换魏夫人惊讶了。
「魏公子提过,但没再说下去。」
「他在我面前从不再提她,连谈都不想谈,那女人是个很会用心机的女人,她装出副柔弱的样子接近桀儿,就在桀儿开始相信她的时候,她背叛了他,她刺了桀儿一刀——」
采君惊呼一声。「他没事吧?」
「刀刃差点整个没入胸口。」她叹口气。「若不是桀儿反应快,死的可能就是他了。」
采君的胸口震了一下,他可能死掉的想法让她心凉。「然后呢?」她的声音变得沙哑。
「外伤好的很快,可是他从此不再相信女人。」她长叹一声。「这孩子自小就有些孤僻,发生那件事后,他整个人就冷了下来,有时更显得不近人情。」
「那位姑娘怎么死的?」芸芷问道。
「她被桀儿一掌打飞,骞怀解决了她的性命。」魏夫人耸肩。「那女人死有余辜,叫我同情她是万不可能。」
采君长叹一声。「她为什么要杀魏公子呢?」
「是为了镖局里所保的六尊翡翠观音,当时有很多人竞相要得到那六尊翡翠观音价值连城。」
采君点点头,只要有利益的地方就有杀戮与抢夺,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
「所以我希望你能多开导开导桀儿。」
采君摇头。「我和秦霏既如此相像,那么魏公子定是看到我就讨厌,我怎么可能劝得了什么。」她的心中不免惆怅起来。
「桀儿不讨厌你。」魏夫人急道,她说这些可不是要打击她的信心。「如果他讨厌你就不可能和你说话了。」
「你就劝劝魏公子,反正只是动动唇舌,也不必用到什么力气。」王叔灌口酒。
「是啊!」魏夫人连忙点头。「如果他再不改个态度,会有哪家姑娘愿意嫁他,你虽和秦霏长得像,但你是你,她是她,并不相干!」
采君轻蹙眉心,片刻才道:「好吧!我试试。」
魏夫人大大地松口气。「那我就放心了。」要让他们两个有机会相处还真不容易。
芸芷微笑。「夫人,您放心,采君的口才很好,定能改变魏公子对女人的想法。」
「我又不是神仙,开个金口就成了。」采君取笑她。
「可每次你去说事情,没有不成的。」芸芷说道。
「那只是运气好。」她可不认为事事都能用一张口解决,若真如此,天下又何以会起干戈?
「不管怎样,都先谢谢你了。」魏夫人说道。
「夫人,您别这么客气。」采君说道:「我自当尽力。」
「好胀。」小比在一旁说道,他拍拍鼓起的肚子。
采君吓了一跳,方才只顾听魏夫人说话,倒忘了盯著他。「别坐著,起来动动,等会儿肠胃会不舒服。」
魏夫人立刻道:「你带小比出去走走好了,如此才能消化得快些。」她还有事得和芸芷、王邗商量。
小比一听笑得开心。「我们出去玩。」
采君揉揉他的头顶。「就知道玩,走吧!」她笑著起身。
小比高兴得往前冲去,采君嚷道:「别跑这么快。」她身子刚好,可没力气追他。
一等两人走了,魏夫人马上喳呼地说了起来,现在她可得加把劲,得到愈多人帮忙,成功的机率也就愈大,而当务之急是她得想尽镑种办法让他们待愈久愈好。
毕竟,采君和桀儿有愈多的时间相处,情感才有可能进展,以她这个做母亲的观察,桀儿已经有点动心了,只要再加把劲,定能突破儿子的心防。
☆☆☆
晌午过后,采君原本想睡个午觉,但心情始终平静不下来,脑中不停回想著魏夫人说的事,她轻叹口气,起身坐在床沿。
不知怎地,只要一忆及刀刃刺向魏桀的心口,她就直打哆嗦,那时的他一定很心寒吧!
她烦躁地扯著长袍,走向房门口,其实她不认为魏桀需要她的同情,或许他还会觉得难堪;只是不晓得他每次看见她的容貌,是否都会想起泰霏的背叛?若真的如此,她的出现不就只会带给他痛苦。
推开房间,跨出门槛,采君走下阶梯,进了园子,花草的香味稍稍镇定她不安的心情。她该怎么帮忙呢?说实在的,她一点头绪也没有,只怕魏桀根本就不领情,她倒像是在做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严姑娘?」
采君转身,讶异地瞧著眼前的男子,他是……
「我叫董直。」他咧嘴一笑。「正巧经过这儿,瞧见姑娘一人在这儿,所以过来打声招呼。」
「我想起来,我们昨晚见过。」采君也微笑回礼。「昨晚我出糗了。」她记得他一脸讶异的表情。
「那可不是出糗,你很英勇的想保护少局主。」董直称赞道。「你身子还没完全康复,怎么不在屋里休息?」
「我已经好多了。」她并不是弱不禁风的人。「请问你知道魏公子在哪儿吗?」
「他在书房商议护镖的事,要不要我带姑娘过去?」
「不用了,我只是随口问问,你怎么不在书房呢?」
「这儿的镖师很多,不是每位都必须参与每件保镖,我才护镖回来,所以现在休息。」
「护镖很辛苦吧!」采君问道。
「倒也还好,不过就是偶尔餐风宿露,只是我护送的镖被劫了,所以心里过意不去。」他叹口气。
「被劫了?」采君讶异地摇摇头。「损失严重吗?」
「不管严不严重,对镖局的信誉都是一大打击,我正打算将功折罪。」
「你不用如此自责,这种事难免会踫上。」
董直微笑。「我想不踫上自是最好的。」
「那当然,你当镖师很久了吗?」
「差不多五、六年了,薪水算满优渥的,说难听点就是混口饭吃。」
采君微笑。「混口饭吃可不容易。」以前卖膏药时,可不见得每餐都能温饱。「或许我也该来当个镖师。」
董直大笑。「我帮你问问少局主,咱们镖局可还没有女镖师。」
「如果丢了镖,魏公子会处份吗?」
「要看情形,这次我人是被人下了药,不是护镖不严,所以少局主没有惩戒。」他自嘲道:「不过我是‘扬威’镖局第一个失镖的镖师,所以也没前例可循。」
采君笑道:「如果我当了镖师,就有人和你作伴了,我想我可能会每趟镖都被劫。」
董直再次大笑。「你真爱说笑。」他盯著她。
「我可是说真的。」但她的眸子却隐藏笑意,渐渐地她被他瞧的不自在。「有什么不对吗?」
董直这才回神。「没事,是我唐突了,只是觉得姑娘和某人相像罢了。」
「泰霏?」她脱口道。
董直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这里每个初次见到我的人,反应都是这样。」她不以为意的说。「公子也认识秦霏吗?」
「见过几次面罢了,我们最好别提这事,少局主恐怕会不高兴。」董直说道。
两人一起穿过花园,踱上回廊,董直才又道:「少局主的书房就在前头。」
「我没有要找他。」采君急忙摇头,她现在还没想好该跟他说什么。
「你好像有些紧张,你怕少局主吗?」
「他又不是豺狼虎豹,我怎么会怕他?」采君觉得他的话很好笑。
董直打趣道:「有人说少局主比那还可怕。」
「难不成豺狼虎豹见了魏公子都落荒而逃?」
「差不多了。」他笑道。
「那么我若要上山,我会要求魏公子和我同行。」
董直再次大笑,这时书房的门开启,采君的心不觉紧张地怦怦跳著,先有两人出了书房,再来才是魏桀,他似乎不太高兴见到她,因为他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她深吸口气,才道:「午安,魏公子。」
他没有回话,只是瞪著她。
彼骞怀在一旁说道:「方才就听见你和董直聊天的声音。」
「打扰你们了吗?很抱歉。」采君道。
「没的事。」顾骞怀呵呵笑道。
「你们谈了什么,这么好笑。」另一名男子道,他是中等身材,体格强壮,脸型四方,皮肤黝黑,是「扬威」镖局的另一名镖师,名叫李朝荣。
「严姑娘说如果她要上山,她会和少局主一块儿去。」董直微笑。
采君震惊地看著他。「你怎么可以把这种事说出来?这实在太过份了。」
彼骞怀追问董直。「为什么?」
「我想魏公子没兴趣知道这种事,而且在他面前讨论很无礼。」采君摇头。
「背后说才无礼,当面讲可不会。」李朝荣说道。
「快说。」顾骞怀笑得不耐烦了。
「因为——」
「魏公子,请你阻止他们好吗?」采君打断董直的话。
「这不关我的事。」他冷淡地回答,听见她和董直谈笑风生的话语,让他莫名的不悦起来。
董直一听,立刻说道:「严姑娘认为少局主可以帮她赶走野兽,因为连豺狼虎豹见了少局主都会落荒而逃。」
彼骞怀大笑出声,李朝荣咧齿而笑,魏桀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采君则是涨红了脸,她瞪了董直一眼。「你真是太没荣誉感了。」
董直无赖式地回她一个笑容。
「请问你们笑够了吗?」采君不悦地道。
彼骞怀轻咳两声,采君仰头望著魏桀。「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他皱一下眉头,她又有什么事?
「我们先走一步。」顾骞怀说道,示意董直和李朝荣离开。
采君见他们离去后才道:「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但能不能请你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
他不懂她在说什么。「我没讨厌你。」
他说得好像骨鲠在喉,采君摇头。「我知道你讨厌我,所以才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我说我没讨厌你。」
「如果你不要讲得这么龇牙咧嘴,我可能会相信,不过这不是重点,我是希望你能到徐府道歉。」
「没必要。」
「我希望你不要这么任性。」她对他皱眉。「你有可能会惹上官司。」
「我说没必要。」他冷冷地重复。
「你……」她真会被他气死。「如果你去坐牢了,你娘怎么办?」
他耸肩没有答话。
采君不假思索地拉起他的手,想拖他前进,可他却像老僧入定般动也不动。
「你在做什么?」他一抖手,轻松的挣脱她的束缚。
「带你去徐府。」她毫不气馁地再次拉住他的手,这次她用了两只手扯住他的手臂,不信拉不动他,既然愚公都可移山,那移「人」该也不难吧!
她使尽吃奶的力气,他却连一根脚趾头也没移动。「你真忍心伤你娘的心?这岂是为人子之道。」她气喘吁吁地说,为何她已快虚脱,他却丝毫没有移动半分?
他不必用脑袋想也知道铁定是母亲又在她面前说了什么,搞不好还声泪俱下。「放手。」他出声警告,她连腮帮子都鼓起来了,他觉得她的行为很可笑。
「不放。」她死都要拖他去徐府认错。
魏桀一甩手,采君的双手被震脱开来,整个人却因反作用力向后倒去,她不停挥手想维持平衡,就在她认为她会摔个四脚朝天时,他伸手揽住她的腰,采君喘息著抓住他胸前的衣裳维持平衡。
她仰头道:「你为什么这么固执?」
「固执的是你。」
「而你是个胆小表。」
他眯起双眼,眼神显得危险,采君下意识地咽下口水,她晓得她现在无疑是在狮口拔牙,但她却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他根本听不进她说的话。
「胆小表?」他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怒气。
但她觉得自己的腰快折断了,他勒得她喘不过气,采君推他的胸膛。「就算你勒死我,我还是要说你是个胆小表、懦夫,被一个女人背叛又怎么样?值得你变得这样蛮横无情吗?你……」她已疼得受不了,话也说不下去,只能扯住他的衣服,想减轻一些痛苦,她毫不畏惧地直视他,泪水却溢满她的眼眶,她的腰快断了。
「什么女人?」他的声音冷得刺骨。
「秦霏。」泪水滑下她的眼眶。「你看见我就仿佛看见她对吗?」她试著呼吸,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你还知道什么?」他稍微松开她,因为她的脸色发白,一副快昏倒的模样。
采君急促地张口吸气,她抹去泪水,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反正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想置她于死地,既然她能撑过前几天,也就能撑过这一次。
「你还知道什么?」他又问一次。
「我只知道你是个禁不起打击的混蛋——」
「没有人可以这样骂我而活命的。」他冷哼一声,缩紧手臂。
她的眼泪再次滑落。「如果我是男人,我一定狠狠揍你一拳。」她不停地吸气。
「如果你是男人,你早就去见阎王了。」他毫不留情地说。
她整个人贴在他身上,痛苦难当,她可以体会「腰斩」莫过于此了。
「你再勒我,我就要吐了。」她虚弱地说,她的胃被压得很难受。
他稍微松开她,这女人一天到晚吐!而采君几乎可以说是挂在他手臂上,因为她的双腿已没了气力,他的蛮力实在很可怕。
她的头垂在他的心口上,只觉得头晕目眩,当一阵规律的节奏传来时,她有半晌无法明了那是什么声音,蓦然,她领悟那是他的心跳声,不自觉地她露出一抹笑意,不管他如何冷酷无情,他毕竟都只是个人,而只要是人,都会有喜怒哀乐和七情六欲,他当然也不例外,只是他将它隐藏的很好,所以才会给人模不著头绪,不易亲近之感,她希望她有足够的勇气去发掘真实的他,而且还存活下来。
「不许再提她的名字。」
他冷冷的声音传入她耳中,采君直觉道:「谁?」
「秦霏。」
他的声音好像吞了钉子一般,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还笑得出来,刹那间,她的腰间又是一紧,看来他又动怒了。
他仰头望著他。「说出她的名字并没有想像中难不是吗?」她柔声道。
他脸色一僵。「我说了不许再提。」
她叹口气。「不要抓我抓得那么紧。」她拍拍他的手臂。「你打算在心底哀悼她一辈子吗?」
「你在鬼扯什么?」他不悦地皱一下眉头。
要从他口中要到答案还真难。「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像秦霏一样。」她柔声道,「你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不需要你向我说教。」
「我不是在向你说教。」她扯住他的领子,一字一句道:「人的一生中难免会被人背叛过个两、三次,但那并不表示所有的人都会如此待你,如果你因此变得愤世嫉俗,就未免太反应过度了,没有人的一生是事事顺遂的。」’
「如果你说完,可以走了。」他放开她。
「该死的你!」她朝他吼。「你懦弱得没勇气再试一次吗?胆小表。」
话一说完她就后悔了,她不该再说这种话的,她吞吞口水;瞧!他又眯眼了,而且太阳穴的青筋浮了上来,恐怕她又要自讨苦吃了。
「别以为我不会杀你,再说一次,我就要你的命。」
她叹口气。「你只会威胁像我这种软弱的女子吗?」
他挑眉,不懂她在搞什么把戏。
「你曾采纳过别人的意见吗?」
「当然。」
「都是男人的意见?」
「当然。」
「所以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
「我不是笨蛋,所以别用这种话套我。」
她微笑。「你怎么会这么想?在我心中你从来不会和这两字搭上边,即使你宁愿冒著被杀的危险也不报官;为了一个女人而恨天下的女人;宁可伤你的娘的心也不愿到徐府赔罪;为了你骄傲的自尊而不想成亲;冒著有可能被打人大牢的危险也不改变心意,你的所作所为怎么会和这两字扯上关系,你说是吗?」
笑意慢慢在他嘴角扩散,这女人的嘴有本事教圣人都抓狂,她竟敢又用反话激他,从来没人敢这么对他说话,而且不管他怎么威胁,她似乎都不怕他,他想不通为什么?
采君讶异地盯著他泛起的笑意,她原以为他会生气的,不过,他笑起来还真好看,笑容柔和了他原本刚硬的线条及冰冷的眼神,她轻声叹口气,不自觉地也笑望著他。
她作梦般的叹息声引起他的注意,他凝视她如梦似幻的神情和嘴角那抹浅浅的笑意,只见她眨了眨双眸,再次叹息出声,而她原本揪住他领口的柔荑,移上他额前散落的发,引起他心中一阵异样的情愫。
两人的视线慢慢凝结,时间在两人间静止,慢慢地,几乎无法察觉地,他缓缓俯,一声轻叹自采君唇边逸出。
他捕捉了那抹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