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亚忙了几个月的设计图终于搞定了。可是他却一点也没有如释重负的舒坦,他躺在床上又开始抽烟。
他喷了几朵烟圈,思绪飘到那年夏天的海滩:莉凡那张无忧无虑的笑脸,她对他笑、同他说往事、送他「海内」贝壳。命运真是捉弄人,几载的分离,让他再度与她相遇,他却仍然是她命运的配角。而留正浩却后来居上地占据了他日夜渴望的位置。
留正浩,这名字掠过心头,带来酸涩的苦楚和一抹不放心。为什从不曾听莉凡提起留正浩的家庭背景?难道连她也不知道!他觉得背脊上冒出一阵冷汗,不,他要阻止莉凡再受一次伤害。
他抓起床头的电话拨给莉凡。电话连续响了几声,就在挂断的前一秒,莉凡接电话了。
「喂!找哪位?」她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是我,辛亚。」
「辛亚,对不起,我炉子里在煮宵夜,待会儿正浩回来要吃的,我去把炉火关小点。你再等我一下。」
她语气是那的幸福、那的喜悦、那的满足,他怎堪叫她梦碎呢!
「喂!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她又回到电话边了。
「你现在好吗?」他自知是多此一问,却不知如何打开话题。
「嗯!我现在都快成了老妈子了。每天待在家里烧饭洗衣,等正浩回来。这就是我生活的全部。」
他感受到她是全天下最快乐的老妈子,生活完全以正浩为重心,这正是他所担心的。
「莉凡,我昨天见到正浩的父亲了。」他迂回地试探。
「正浩的父亲?」她怔怔地问。「他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呀!」
丙然是个骗子。
「他是个骗子,莉凡,他说谎。」他著急地说。
「辛亚你怎啦?」
「留正浩他欺骗你。你知道他的父亲是谁吗?是赫赫有名的留庆明。」
莉凡愕然地握著话筒不出声。过了半晌,她说:「你是说那个常上电视新闻的留庆明?」
「没错!他家家财万贯,留庆明的花名远近皆知。有钱人玩女人的花招多得数不完,你得小心点,别吃亏上当,还是……」
「不要说了,我相信正浩,他不会骗我的。」她激动得打断他的话语。
莉凡回到厨房,任凭一锅汤沸腾鼎沸,握著面条怔怔地站著。
「在想我吗?小美人。」正浩不知什时候回来,自背后圈住了她的腰。
莉凡陡然一震,面条洒了一地。
「对不起,吓著你了!」正浩弯来,帮忙拾起面条,他踫触到那双饱藏心事的大眼楮。
「你有心事吗?」
「没什。」她的眼神闪烁,明显地用肢体语言告诉正浩她的不安与焦躁。「面条都弄脏了,我下去买。」
「我不饿,不用忙了。」
正浩把炉火关了,望著她的脸问:「你在担心什?告诉我。」
她凝视著他的眼楮,那的认真、那的柔情万千,找不出一丝隐瞒的线索。
「正浩,你会爱我多久?」
「这是什傻问题。我当然爱你一辈子,如果有来世,我愿意生生世世做你的丈夫。」他在她额上留下一吻。
莉凡像个石膏美人似的,僵在那儿。她的表情,使得正浩神经紧绷。
「到底今天发生什事?」他紧握她的手肘。
「我——」她侧过头去,把话咽下去了。
「又是简亦芸!一定是她又跟你扯什乱七八糟的事,对不对?」他口气变得暴躁。
「留庆明是你什人?」莉凡答非所问的方式,让正浩无从招架。
留庆明,这个憎恶的名字,怎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莉凡怎知道他的。正浩放开了莉凡,怔怔地站著,没有回答。
「是真的。辛亚说的是真的。」莉凡喃喃地自言自语。她的耳畔出现了辛亚说的那句话。「有钱人玩女人的花招多得数不完。」为什他要隐藏真实身份?是一种有钱人的新花招吗?她觉得耳朵嗡嗡地响个不停,她再也听不进任何话。
「莉凡,请你听我解释,不要胡思乱想。事情不是像你听到的那样!」他急著解释。
「留庆明是你父亲,这是事实吧?」她冷冷地问。
「我不是有意要瞒你……」
「够了!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见任何一句美丽的谎言。你连亲生父亲都可以不承认,那我算什!我每天在这里,百般地奉侍你,只不过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菲律宾女佣。你随时都有呔旧换新的准备,不是吗?」她激动得涕泪纵横。
「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为什要把话说得这难听?」正浩也像被无名火烧著似地激动。
「我无理取闹?我口不择言?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傻呼呼地爱上你,是我活该自动送上门。一切都是我自找的。」话说完,转头就往浴室跑。
她把自己关在浴室,委曲的泪水源源不绝。直到她听见摔门的声音,出去看时才发现正浩已经走了。
她失去重心地颓然坐回沙发上,茫然不知所措。爱情的滋味,竟如此苦涩。
☆☆☆
墙上的指针又往前跳了一格。莉凡在沙发上哭累了,睡著了又醒来了,正浩还是没有回来。
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伴随著秒针滴答滴答的脚步声,逐渐吞没她。她在等他回来继续未完成的质询?还是在担心这晚了他会不会出事?或许他根本私毫不在意家里有人在等他呢!她的心错纵复杂地纠结在一起了。
她心里有个茫然的念头:逃离这个房子,丢开那些想不透的来龙去脉。她顾不得此刻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她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荡,入夜后的秋风,吹得人凉飕飓的,莉凡却只穿件短袖家居服。
「小姐,一个人吗?要不要一起去玩呢?」
声音是从背后尾随的越野摩托车骑士传出来的,莉凡这会儿才想起报上社会版劫财劫色的新闻,她不敢回头,只好加快脚步,而那引擎声却亦步亦趋地跟著,她本能地往前跑,摩托车却一晃眼就横在她面前了。
「你想干什?」她颤抖说。
「我只想载你去兜风,大家同乐同乐,瞧你紧张的样子,真是逗人。」
那男人邪眉竖眼,一看就知道存心不良,莉凡拔腿就往旁边跑,说时迟那时快,那男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肘,根本无机可乘。
「救命啊!救命啊!」
「你再喊,我叫你死得很难看。」男人用孔武有力的手臂箝住了她的喉咙。
「年轻人,你这是干什?」路过的无线电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探头问。
「我跟女朋友吵架,关你啥事,劝你少管为妙!」
莉凡猛跟司机使眼色,打出求救信号。
「你再不放手,我马上呼叫友台来包围你。」
司机伸手进入车窗,拿出无线对讲机。
「好。算你狠!傍我记住,下回最好不要给我踫到。」他撂下狠话后,扬长而去。
莉凡握著喉咙干咳几声,惨白著一张惊吓过度的脸,连声向司机道谢。
「不用谢我啦!我看你的样子也不像坏女孩,怎会这晚了还在外面不回家呢?」好心的司机用台湾国语关切地问。
「我……」她想起今晚发生的事情,不禁低头啜泣。
「好好好,我不问,那你告诉我要去哪里,我载你一程,免得待会儿又遇上不良分子。」
这话可叫莉凡答不上来了,自己到底要去向何处呢?谁能真正了解她,听她说心事呢?洪彤。对了,同样身为女人的大嫂,一定能为自己分忧解愁。
她跳上了出租车,前往洪彤的住处。到了目的地,才惊觉半夜时分,大嫂和孩子早就入睡了,这样莽莽撞撞地来,不是太扰打她了吗?
她在对讲机旁犹豫不决,眼看对门的狗已开始低吼了,若要回去,好心的出租车却已走远,只好鼓足勇气揿下对讲机。过了好半天屋内的灯终于亮了,她松了一口气。洪彤透过对讲机的声音,却是狐疑害怕。没有男主人的家,似乎少了靠山。
「大嫂,是我。对不起,这晚了!」莉凡愧疚地解除洪彤的武装。
「天哪!到底怎了?快进来。」
莉凡一脸的恐惧和近乎衣衫不整,任谁见了都不得不往坏处想。
洪彤忙著端热水给她喝,为她披外套,待她镇静点再询问细节。
「你有没有给他机会解释?」洪彤为莉凡诊断所谓的「有钱人的骗局」。
「我心里好害怕失去他,愈是在乎他,就愈怒不可抑,就……」
「就口不择言地帮他贴标签,给他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洪彤说。「莉凡,千万不要小看语言的杀伤力,愈是在乎你的人,愈容易被伤害。」
「可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像我一样那在乎我?为什他要隐瞒身世。」
「他是真的在乎你。还记得上回你生病住辛亚那儿的时候,他在楼下不知等了几天几夜才跟踪到我去探望你。接著,因为不能再刺激你,他没有在辛亚家出现。却每天拎了各式的补品,要我带给你补身体。莉凡,他如果真要骗你,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我相信他之所以不告诉你留庆明就是他父亲,一定是有原因、有苦衷的。你至少该听听他的理由,如果不是很深的创痛或是不堪回首的往事,我相信他不会这做的。」
莉凡不断用手指绞动衣襟,为自己的孩子气志怎不安。正浩会不会就此一走了之呢?
「回去吧,说不定他已经在家等你了呢!」洪彤说。
「铃——」电话响起。
「这晚了,会是谁?」洪彤犹豫一下。「说不定是正浩回家后找不到你,打来的。你快去接。」
「嗯!辛亚是你。」
「莉凡,你果然在这儿,留正浩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我已经把他安全送回家,你快点回来,我快招架不住了。喂喂!这晚了,我去接你好了!」
辛亚跟朋友去酒吧聊天,却无意间看到正浩一个人在喝闷酒,满口胡言乱语,怎劝都不理不睬,只好强行把他架回家。
「莉凡,这就是你所谓的幸福吗?」辛亚冷眼瞄了沙发上的正浩一眼,不以为然地说。
「辛亚,谢谢你送正浩回来。我和他有点小误会,说开就没事了。」她不再想和辛亚谈关于她幸福与否的问题,勉强地撇撇嘴角。
辛亚走到门边,回过头说:「莉凡,只要你需要我,我随时都会在你身边。」说完,跨门而出。
「正浩,为什要喝那多酒,会把身体搞坏的。」莉凡用湿毛巾轻拍他的额头。
「莉凡,不要生气,不要走!」正浩闭著眼,蹙著眉,喃喃念著。
「好,我在这儿,我不生气,我不会离开。」她拾起他的手贴住脸颊。
「妈!妈!」他脸部肌肉揪在一块,像是痛彻心扉地呼喊著。
莉凡愣愣地看著他,是什原因让他想起母亲,而且如此难过。
「你不是我爸爸,你是负心汉。走开!我永远不要看到你。」他的声音充满了怨慰,挥舞的双拳,差一点就打到莉凡。
这是一道伦理亲情的难题。她凝视著正浩,恨不得自己是解除魔咒的仙女,让那些紧箍著他的难题,都幻化成云烟,可是,她不但做不到,还增添他的烦恼。莉凡深深地愧疚。
棒天正浩睡到中午才起床。他头痛欲裂,任凭他用力地甩头,却甩不开撕裂般的疼痛。
「正浩,你醒了!」
莉凡沏了一杯茶,端给他。
「现在几点了?我怎会在沙发上睡著了?」他似乎忘了昨晚喝得酩酊大醉的事。
莉凡挨近他,把茶凑到他唇边。
「老爷,现在是下午两点。你昨晚喝醉了,还让别人给抬回来呢!」她俏皮地说。
昨晚喝醉,正浩蓦然地想起昨晚的那场争执。
「莉凡,你还在生气吗?」他挺直背脊,睁大眼楮看著她。
「你看我像生气的样子吗?」她对他露出天使般的笑颜。「是我不好,我无理取闹。害你跑去喝闷酒,你罚我好了。」她低著头说。
正浩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无限怜惜地说:「我怎舍得罚你呢?你是我生命里的阳光仙子,带给我那多的温暖、那多的快乐,我少不了你,你可不许偷偷溜走哦!」
「不会。我要跟你紧紧地拴在一起。这样就算中共真的武力犯台,也拆散不了我们。」她腻著他说。
「傻丫头,想那远!」
正浩捏她的鼻尖,托起她的下巴,两片热唇覆盖著这讨他欢心的樱桃小嘴。
一阵令人迷恋的晕眩后,正浩张开眼楮,双手捧著莉凡发烫的脸蛋,他轻柔地对她说。
「莉凡,我告诉你一个故事,好不好?」
「嗯!」她点点头。
她偎在他强壮的胳臂,听他娓娓道来。
「故事是发生在卅年前,秋桂是从南部来台北找工作的乡下女孩。她长得眉清目秀,很得年轻男子的缘。在众多的追求者中,她喜欢上了一位花花大少,由于太过年轻,社会历练不足,她不顾家人朋友的规劝,坚持要与这富家少爷同居。这在当时,是不容于社会道德规范的。于是秋桂的父母跟她断绝了关系,而她一生唯一的寄托却让她心碎了。」正浩垂下眼睑,停顿了半晌。
「男的变心了?」莉凡问。
「是的。富家少爷娶了富家千金,之后便再也没出现。而这个时候,秋桂竟然怀孕了。她独自一个人生下孩子,抚养他长大成人。十多年后,那个男人找到了他们母子,你知道是为什吗?」
莉凡摇摇头。
「因为他的元配患有不孕症,这个流落在外的男孩,咸鱼翻身,竟成了大财团的继承人。秋桂为了孩子的将来,答应搬到他家。也许是孩子终于认祖归宗,多年的心愿了结,又或许是长年积劳成疾,秋桂没多久就去世了。」正浩讲到这里,黯然地垂下头。
「秋桂就是我母亲,我就是那个私生子。」正浩抬起头,一双泪眼望著莉凡。
「天哪!原来你受了这多的苦,对不起。」莉凡心疼地揽著他的颈,为他拭去泪水。
正浩用手支住额,叹口气说:「我母亲生前没过一天好日子,为了我,她日以继夜地工作。甚至连到工地挑砖头这辛苦的工作,她都去做了,只为了赚更多的钱,不管烈日当空、刮风下雨,她的生活几乎被工作填满了。最后……」正浩激动得掩面而泣。
莉凡轻拍他的肩,安抚他。「都过去了,不要再难过了。」
「可是,他凭什坐享其成。如果他不是打听到有我这个人存在,他会千方百计来找我们吗?他做得再多,也弥补不了这一辈子的创伤。」
他连父亲这两个字都不愿提,怨气溢满了胸口。
「正浩,你母亲在世的时候,一定盼望著有一天你能光明正大地姓留。不再背著父不详的印记。这天终于盼到了。而你却在她离开后,企图抛弃她一生所寄托的希望。你想,她在地下若有知,会心安吗?」莉凡劝他。
「我没办法接受他,更别叫我跟他一起生活。我只要一看到他,就想起母亲哀怨的眼神,时时刻刻在提醒我,是他害妈妈没办法颐养天年的。」
「你母亲不会希望看见你对自己的父亲充满怨恨的,你身上留著他一半的血液,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们生来就没有选择生身父母是谁的权利,既然你姓留,就试著让自己慢慢地去接受这个事实,不要再排斥了。」
「可是,我……」
「没关系,有我陪著你,如果你有心结,怎样也不会快乐,让我陪著你度过人生的关口。」
☆☆☆
留庆明已经好久没有如此慎重其事了。他嘱咐府里上上下下,全部动员将家里打扫得窗明几净,厨房的菜单需由他过目,花园的花草也都经过一番修剪。乍看之下,还以为是留家办喜事呢?
其实,对留庆明而言,这无啻是件喜事。因为,他失而复得的儿子,今天要回家。
莉凡劝动了正浩,他答应化解父子间的鸿沟,第一步是回家探望留庆明,但附带条件是莉凡必须一同前往。
留家位于外双溪附近,是一幢独栋的花园别墅,莉凡第一次体会何谓「庭院深深」。车子刚开到大门口,即有仆人走过来替她开车门,帮忙把车停妥。念佛进了五星级大饭店。
一条长长的椰林大道之后是圆环式的花圃,五颜面六色的花朵井然有序地绽放。再通过一小段的石阶,经过一片竹林,红瓦白墙的欧式屋宇方呈现眼前。
「少爷,欢迎你回来。」一位约莫六十岁的老人对著正浩鞠躬哈腰。
「王先生,好久不见,最近身体可好?」正浩握著老人的手问。
「少爷,您别叫我王先生,待会儿被老爷听见不好。您喊我老王就行了。」老人急忙地说。
「我觉得你好象皇太子哦!」这里简直是御花园,我一直以为这种场景,只有在电视剧里才看得到。我是不是在作梦啊」莉凡踫正浩的手臂问。
「我是皇太子,你就是太子妃喽!嗯,你可要好好表现,朕不会亏待你的。」正浩调侃说。
「我才不要咧,天天关在深宫后院,不见天日。后宫佳丽有三千人呢,轮你想起我,要等两、三年,岂不是在这里埋葬青春。」
「放心,朕是‘佳丽三千,只取莉凡’,其它的嫔妃全都在冷宫纳凉。」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踏入偌大的客厅,一干佣人罗列两旁,异口齐声说:「少爷,欢迎你回家。」
莉凡忍俊不禁,噗哧笑出声,随即又用手捣口,以免造成更尴尬的气氛。正浩更是满脸的不自在,根本不像回到自己的家里,倒像来面试的。
整个客厅金碧辉煌,桌椅全瓖上金边,挑高的楼中楼使置身其中的莉凡,显得渺小。她觉得财富和品味是不一定成正比的。旋即又说服自己,要摒除偏见,唯有她全心地接纳留庆明,才能间接影响正浩。
留庆明从楼梯回旋梯上走下来,比起电视上看起来,略呈老态。
「正浩,你终于肯回家了。」他高兴得眼角渗出了泪水,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许久不见的儿子。
「刘嫂,去泡杯参茶来给少爷。」
「不用麻烦,我不习惯喝那种东西。」正浩推却。
「瞧你,瘦成这样,一个人住在外面,吃喝都不正常,怎会健康呢?」
「这点你不用担心,莉凡会照顾我的。」正浩看了一眼身旁的莉凡。
留庆明这才注意到莉凡的存在。
「这位是……」
「留伯伯,您好。我是正浩的朋友,我叫程莉凡。」莉凡站起来自我介绍。
「是女朋友?」留庆明问正浩。
正浩握著她的手,向他点头说明。莉凡微笑地注视留庆明。
「程小姐,我有话想单独跟正浩谈,能否请你稍坐一会儿?」
「没有关系的,莉凡不是外人,在她面前讲也没有什不妥呀!」正浩显得有些焦躁。
「正浩,留伯伯一定有很多体己话要跟你谈,你不要在意我,刚进来的时候,看到花园里有很漂亮的花,我到外面去晃一晃好了。」莉凡不愿正浩为她而与父亲发生争执,起身向外头走去。
正浩眼光盯著她,直到她消失在花丛里。
「嗯,是个识大体的女孩,你打算跟她结婚吗?」留庆明问。
「是的。今生今世非她莫娶,这世间再也难寻如此让我动心的女人。」正浩坚定地说。
「她的父亲在哪儿高就?我们留家向来讲求的是门当户对。」
正浩闻言,即刻像刺猬般武装起来,他愤愤地说:「‘门当户对,就是这四个字害得我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委曲求全地过一生,你为什还如此执迷不悟。再说,我要娶的人是莉凡,不是她的家世背景。」
留庆明被儿子喝斥得一愣一愣的,心想好不容易盼回来的儿子,可不能让他再度离自己而去。
「好好好!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不要再生那大的气。你母亲的事,我已经跟你解释很多遍了。当年我根本不知道她怀了你。我之所以离开她,是你爷爷坚持为我选择的婚事。如果说我该有报应,这些年的孤独寂寞确实也让我尝尽了风烛残年的滋味了。」
留庆明说著说著无力地垂下头,转身面向墙壁。墙上挂著一幅他们父子唯一的合照。那年他高中毕业,留庆明参加了他的毕业典礼,弄得全校轰动。照片还是校长亲自拍的。这张父子表情迥异的照片,正浩一张也没留,可是在留家大大小小的房间,都挂放著各式尺寸的裱框照。
正浩见那萧索的背影,引发了孝思,心也跟著软化了。
「对不起,我不该这没礼貌。」
「你什时候,才会肯开口喊我一声:爸爸。」留庆明转过身来,语气哀怨。
「我……」正浩挣扎著叫不出口。
「我老了,能听你喊爸爸的机会不多了。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留家庞大的企业体,势必得交到你手上。我想要布宣退休,由你来接我的位子。正浩,回来吧!不要再离开了,我希望在有生之年,看著你成功地接管留氏集团,算是我的请求。」
正浩的眼起了一层薄雾,他居然用「请求」的字眼对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说话,而且是那地低声下气、那地渴望。这怎会是留庆明,他的威严、霸气、呼风唤雨,全都不见了。
「我会常常来看你。你的身体还那硬朗,不要再说丧气话了。」
正浩搀扶著他坐下。留庆明被这小小的动作感动得心花朵朵开,这是第一次他们父子最亲近的一次。
「答应我,要常回来。留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当天的晚餐非常丰富,可是这一对父子都吃得很少,连话也不多。凝重的怪异气氛,使得莉凡也食不下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