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教堂,沈若蔷神色恍惚地来到了梅园参观。
「是这里吗?」她发现那嵌在门上的牌子,写的是儿童慈善纪念馆。
「小姐,要进去参观吗?要买门票喔!」有位旅客提醒著她。
「门票?!」她有点惊讶。
「是啊!梅园的主人希望用门票收入,来补贴德贝的一家儿童医院以及孤儿院的费用。」
好个白蔷薇呀!她连身后都还不忘她所创办的慈善机构。不知怎地,沈若蔷深受感动,不仅仅是因为白蔷薇的爱心,还有映入眼前的一物一景,都让若蔷有故地重游的激动。
「我怎么会这么陷入呢?」一路看下来,沈若蔷频频地问著自己,因为,她一直在压抑一种感觉,一种她就是白蔷薇的荒唐感觉!
「不知道白蔷薇的房间在哪里?」几个旅客交相问著。
「在二楼的转角处——」沈若蔷想也没想,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原来你熟悉这里呀?!那洗手间在往哪里走?!」
「楼下的在做手边,楼上都是套房,每个房间都有——」这话一说,沈若蔷才惊觉不对劲。于是毫不犹豫,她奔了上楼,想确定她所说的正不正确。
「真的一模一样?!」她走进了主卧房内,一颗心就快要跳了出来。
她抚著房间内的各项陈设,脑中是一片空白。
「怎么这么离谱?!巧得这么离谱!」她一眼就看出,眼前这房间的景象,曾经在她的梦中出现过几次,连那扇窗户的帘子,都是同样的暗红色绒布,而置于窗前的英国贵族椅,就是她梦中坐著的位置……
像是催眠一样,沈若蔷不自觉地走到了椅子旁,缓缓地坐了下来,而面对著窗口的眼楮,看见了窗外的院子,院子里的梧桐树,还有……还有……还有许多衣著光鲜的人群以及一对新人的幸福笑语……
亲爱的依欧里斯:
自别后,已经三年有余了,此刻的你,又是驻足何地?是中南美洲?还是神秘的中国之境?
我很想你。不过,我不再孤寂,因为,我总会在你送我的怀表里,看见了你那不可一世的骄傲神情。
版诉你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佩丝要结婚了,这个小丫头终于感动了赛白那死脑筋的家伙,让他知道他早已不知不觉地,陷入了佩丝温柔的笑容里。
我们多么希望你能赶回来参加婚礼,也顺便看看上了牛津大学的汉特,已经长成了什么俊俏样子。
永远,是很长的,别忘了你的蔷薇在这儿等你!
爱你不渝的蔷薇笔
「蔷薇姐,你好了没?大家都在等你罗!」茱儿敲著门,打断了蔷薇的沉思。
「就来了!」蔷薇应了声,收起了手上的怀表,然后再将刚写好的信折了起来,拉开了一旁红木的小瘪子抽屉,再轻轻放进这封信。
抽屉里装的全是她对依欧里斯的思念之情,只可惜,寄不出去,她只能用这样子的假装来安慰自己。
不过,这样子的安慰很有用,至少,让她扔掉了酒瓶,也让她开始走出梅园,到邻近修道院的儿童之家做做义工,填补她心灵的空虚。
「啊——新郎吻新娘,新郎吻新娘——」窗外院落里传来鼓噪的欢笑。
蔷薇想,这或许是她酗酒三年的唯一成就吧!要不是这三年来,赛白与佩丝为了要对抗她手上的酒瓶,也不会从相互对立的状态中,结成盟友,再进而演变成了今日的永浴爱河。
「蔷薇姐,下来照相了!」汉特高喊著。
「好啦!别再催我了嘛!」白蔷薇笑容满面地走下了楼,心里想著,这世界还是美好多于悲苦的,像佩丝与赛白,像汉特与他的理想,像——像她与依欧里斯,也终究会相逢的……二十五岁的她,还一直坚持著这个梦想。
婚礼过后,佩丝随著赛白去了伦敦,共同为他那刚扩充的制鞋厂奋斗,因此,原本热闹的梅园,又回复了往日的安静祥和。
而白蔷薇却在这片沉静中,更加积极地投入了儿童慈善的工作,或许是自小的艰难环境所致,白蔷薇很能体会儿童在那样的生活中,必须遭受的忽略与辛苦,因此,在修道院修女的感召下,终于在她二十六岁的那一年,创办了德贝郡的第一所孤儿院,并在三年后的那个夏天,在牛津高材生汉特的协助下,将克林那所荒废的诊所重改建成大楼,正式成立克林儿童纪念医院。
「蔷薇姐,茱儿写信了!」汉特兴奋地拿著那一封蓝色的信封,匆匆地奔上楼去。
「我看看——」蔷薇迫不及待地将信拆开,仔细阅读著那位两年前,她含著泪,送她去法国学服装设计的茱儿捎来的音迅。
「她信上怎么说?」汉特相当怜爱这个小他八岁的妹妹。
「她谈恋爱了?!」蔷薇不觉惊呼起来。
「哇!我都还没找到对象,她倒是手脚挺快的嘛……」汉特笑著说。
「唉!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茱儿都十八了。」蔷薇还记得她刚来的怯生生模样呢!
「所以呀!你也该为自己的幸福著想。这几年追你的绅士也不少,难道都没你中意的吗?」汉特实在不懂蔷薇的固执想法。
「那些都是为了要募款,才不得不认识的人,否则,我只想上德贝郡修道院去清静清静。」
「你还忘不了爵爷吧?」汉特一语就道破她的心思。
「汉特,你还小,不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说忘就忘的。」
「我不小了!我已经二十二岁,可以真正为你分忧解劳了。」汉特指的是儿童医院成立的事。
「我知道,可是办医院和谈恋爱是不一样的,以后,你就会知道了。」说罢,她又拿出随身携带的怀表,坐到了窗口旁的椅子上,不由自主地又将自己拉进了有依欧里斯的过往……想念他,成了白蔷薇最美的享受。
不过,看在汉特的眼里,他觉得真的受够了!他不想再看到白蔷薇这么跟著蹉跎自己,所以,他暗自下了决定,就算要把整座地球翻过来,他也要将依欧里斯这个罪魁祸首给揪出来!
一年两年……四年过去了。汉特仍然没有依欧里斯的下落。
这要换成是一般人,老早就放了,不过,汉特例外,因为,他有著比牛还执拗的坚持……
「汉特,有消息没有?」二十二岁的茱儿,已经是法国小有名气的服装设计师。
「嘘!小声点!我没让她知道这事。」汉特只让茱儿知道。
「为什么不干脆在报纸上登寻人启事?」茱儿很好奇。
「就算登了,爵爷如果存心避不见面,又有什么用呢?」汉特的话有道理。
「既然这样,那就算找到他,他也不见得会见她呀!」
「唉!这也是我的忧虑,不过,总会有法子吧!」这难题,还真难倒了这位牛津的高材生。
「除非,有个让他不得不回来的理由。」茱儿转著眼珠子,神秘地说。
「会有什么理由?除非是女皇要他回来——女皇?!」汉特突然明白茱儿的想法。
「前些日子。汉弥敦公爵不是说要向女皇推荐蔷薇姐的善举吗?届时,蔷薇姐一定可以获得参见女皇的机会——」
「可是,这跟爵爷有何关联?!」汉特疑惑不解。
「当然有啊!别忘了克林儿童纪念医院的地权,是克林赠给爵爷的心意,虽然爵爷不接受,并且将这权利留给蔷薇姐,可是,他还是地主,所以,这成立医院的功劳也有他的份!」茱儿总算一口气把话说完了。
「你是要我去‘提醒’汉弥敦公爵,不要漏掉了爵爷的名字?!」汉特恍然大悟。
「我想,女皇要找他,应该比我们要容易吧!」茱儿露著自信的微笑说著。
事情的发展,还真如茱儿的预期!
本来远在中国旅行的依欧里斯,竟然从他在伦敦银行的朋友口中,得知了这件事情。
「爵爷!你恐怕得回来一趟啊。」这位朋友其实是这几年来,替依欧里斯留意梅园动静的联系管道。
「又是她搞的鬼!怎么她还不死心!」依欧里斯口中虽然是咒骂著蔷薇的固执,可是,经年漂泊在外的他,又何尝不是?!
「爵爷,听说你的继母这几年成了德贝郡的圣人,他们都叫她是儿童守护天使呢!非但如此,据说,她长得绝美出尘,虽然她是寡妇,又已经三十好几了,可是,还是有许多王公贵族都想将她娶进门。」
「她不是我的继母!」依欧里斯愤怒地吼著,只要一听到人家这么界定他与蔷薇的关系,他就几乎要崩溃。
「不是继母?!那是什么?」
是啊,那是什么,就为了这句话,才让依欧里斯陷入了无边的煎熬,因为,他再怎么浪荡,再怎么惊世骇俗,也绝对说服不了自己,去爱一位曾经当过他继母的女子,而这女子,偏偏又是他怎么样都无法将她遗忘的女子。
「爵爷,那你打算怎样?」这人讷讷地又问著。
「女皇要见我,我能说不吗?」依欧里斯无奈地说道:「我会先去巴黎住一阵子,等日子近了,我再回英国去——」
「为什么这么麻烦?难道你还有事要办?」
「要事?」依欧里斯想了一下,才缓缓地说:「如果,你认为结婚是要事的话。」他的脑海闪过这样子的想法。
「结婚?!」这人在过度惊吓中,挂断了电话。
是的,结婚,依欧里斯知道,唯有他真的结婚了,才能让蔷薇死心,才能让她挑个男人嫁人,也才能让他自己,从此不再为了躲避她而远离他乡。
可是,这一时间,去哪里找个合适的人选呢?太艳丽,太平凡都说服不了蔷薇的,一定得找个真正美丽又贤淑的居家女子,才能让她相信,彻底断念。依欧里斯想著,想著……他突然想到了几年前他在法国时,认识的那位学服装设计的女……她叫什么来著?伊娃?莎拉?好象都不是,管他的呢!反正,一到法国,他总是可以找到她,然后会在到英国之前,将结婚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依欧里斯想著,想著,而心,却不自觉地痛了……
一九三八年,在圣诞节即将来临的一个月,三十三岁的白蔷薇终于因为她的慈善义举,获得了女皇的嘉许,并且获颁荣誉爵位,将在两天后在伦敦举行赠勋仪式,而这其间也还有其他位慈善家获得次殊荣,当然,还包括了蔷薇尚不知情的依欧里斯也在名单中。
「蔷薇,真是恭喜你罗!」修道院的几位修女,为她们的这位姐妹感到光荣。
「其实不必这样子的!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这几年来,蔷薇的身心皆有了大不一样的转变。由于常常进出孤儿院,医院以及修道院。使得她的衣著已由原先的华丽炫目,换成了简便的毛衣牛仔裤。而心灵方面,或许是岁月的磨练与慈善工作的陶冶,也不再那么容易冲动任性,反而以一种沉静内敛的方式,来处理她周遭所有的事物。
「蔷薇姐,今天是大家为你举办的庆祝会,怎么你还穿成这样?!」汉特跑过来,一脸的不满。
「你们看!这小子没老婆可以管,管到我头上来了。」蔷薇这几年,一直催著汉特赶快结婚,不过,这个年纪也不小的他,只将她的话当耳边风,尽是一古脑地忙著慈善基金会的筹设工作。
「别把话题岔开,拜托你去换点华丽的衣服好吗?!」据汉特的猜测,依欧里斯很有可能会回到梅园一趟。因为,他的邀请函确实送进了他在法国的公馆。
「我这样有什么不好吗?又不是要去选美。」蔷薇白了汉特一眼。
「可是,你这样像是从修道院来的。」汉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蔷薇老把满箱满柜的礼服放著不穿,尽捡些灰不拉几又没式样的道袍穿。他对蔷薇简单的打扮,一律以道袍来称呼。
「哪像呀!还得要再加上这个——。蔷薇存心闹著他,遂又将放在口袋里的十字架项链挂在脖子上,还笑眯眯地在胸前划了个大十字架。
「好吧!你这样子,要让咱们的服装设计师见到了,看她怎么说你。」
「是啊!茱儿不是该到了吗?怎么现在还不见她的人影?」
「等不及了喔!想见见她带来的神秘贵宾。」汉特在一个礼拜前接到茱儿的来信,信上说,她爱上了一个英国人,而他向她求婚了。她还提到说,这个男人早在几年前她就认识了,只不过交往了几个月,知道了他并没有结婚的打算,所以,她只好跟他说再见了,而今,他们再度重逢,他又出乎意外地向她求了婚,这对自小失怙的茱儿来说,她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我就知道我们茱儿不一样,能让个不结婚的男人终于点头。」蔷薇向来以茱儿为荣。
「就是啊!我倒想看看茱儿的未来夫婿,长得是什么潘安模样?!」
「哥,蔷薇姐,我回来啦!」汉特话才说完,就听见园外传来阵阵的呼喊。
「茱儿?!是茱儿了!」汉特奔上前去,与茱儿抱个满怀。
「对了!莫顿爵爷有没有来?」茱儿脱口就说了出来。
「莫顿爵爷!他为什么会来?!」蔷薇的笑还僵在嘴边,惊讶就布满了整张脸。
「汉特,你没跟蔷薇姐说?!」
蔷薇看著汉特,要他给她一个理由。
「是……是这次的伦敦之行,爵爷也在名单之中,我还打听到他的地址,希望他能在今天来这个派对。」
「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可以不告诉我?!」蔷薇手脚渐自冷了起来。
「蔷薇姐,不要怪茱儿,这全都是我一手安排的,我是想给你个惊喜。」
说到惊喜,他们突然间想到茱儿的贵宾。
「茱儿,你的未婚夫呢?」蔷薇没忘记这件大事情。
「喔,我去带他过来。」茱儿有说起他,就忍不住满脸笑意,「对了!他不是我的未婚夫,我们昨天已经结婚了。」茱儿闪了闪她手指上的钻戒,然后再跑到停在门口的车子。
车门开了!车内的人缓缓地走了出来——
楚楚动人的身影这么眼熟?!这是蔷薇第一眼的疑惑。
「是——爵爷?!茱儿的新婚夫婿是爵爷?!」汉特的脸色倏地惨白。
而汉特的话,蔷薇听见了。她不自觉地用手抓著胸前的十字架,再一次仔仔细细地看著这几年来朝思慕想的脸,是的,是他,虽然经过了岁月的洗涤,可是,他依旧是她白蔷薇最爱的依欧里斯,他依旧是她白蔷薇此生唯一的男人……但,这个男人,此刻却说他已结婚了!而新娘正是她最疼爱的茱儿?!
那她怎么办?!她白蔷薇这几年来的等候怎么算?!
蔷薇几乎是窒息地看著依欧里斯愈走愈近,而脸上的淡然,全是因她早已冻僵了表情所致……‘
有一秒钟的时间,依欧里斯以为蔷薇会奔上前,冲进他的怀里,重复著她白蔷薇专属与他的热情。但,出乎意外的,她并没有,甚至,他连她眼中该有的爱意都没见到。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能如此平静淡然?突然间,依欧里斯气恼了起来,仿佛一件原本是他的东西,转眼间,就不再属于他的。
他原本是想藉著茱儿,来让蔷薇对他死心绝望,可是,当他一看见蔷薇那张素净的脸孔以及眼神中那份内敛的光芒,他,怯懦了,他,沮丧了,他顿时无法忍受,蔷薇的心里早已没有他依欧里斯存在的角落了。
「里奥,这就是我要你见的亲人。」茱儿根本还不知情。
「里奥?!」汉特疑惑地看著依欧里斯。
「这几年来,我都是用这个名字。」依欧里斯解释著。
「怎么?你还有别的名字?」茱儿问道。
「茱儿,你不知道?!他就是——」
「他是我们的老朋友。」蔷薇打断了汉特的话,撑著微笑说著:「我们是有点呀异,不过,恭喜你们,很遗憾没去参加你们的婚礼。」天知道,蔷薇说这话时,像是要忍受著万箭穿心的痛楚。很血腥,而她却得要说得很高兴。
「我们还没举行正式的婚礼,里奥说,要等他后天去伦敦办完事,我们才到法国举行婚礼,并且度蜜月。」茱儿是一脸的幸福洋溢。
「怎么我以前都没见过你?」依欧里斯也不知道茱儿的身份背景。
「你有来过梅园吗?」茱儿反问著他。
「废话!他根本就是梅园的——」汉特就要脱口而出了。
「常客!」蔷薇替他接了话:「他是克林先生的客人,有一回他来梅园的时候,你刚好生病住院,所以,你们当然没见过彼此了。」蔷薇想,就算见过了,那今天还会是这样的结局吗?
不过,她不敢多想,反正是溃不成军,她这十几年来的冲锋陷阵,终于是竖了白旗,而再多的假设,不过都是战败者的托词而已。
不过,她不再需要任何托词了,她只需要一个借口,可以赶快躲进房间来收拾著陷些当众溃堤的泪海。
「蔷薇姐,为什么不告诉茱儿?!」汉特跟了上来,十分不解地问著。
「为什么要说?」蔷薇站在窗口,怔忡地看著院落的茱儿与依欧里斯,亲昵地挽著手散步著,顿时心中没有任何感受。
「可是……可是你等爵爷等了那么久。」汉特为她激动难过。
「是啊!那么那么久,而我到今天才知道,他……真的不爱我。」蔷薇缓缓地坐在窗口的椅子上,那原本是为了要等待依欧里斯回家的椅子,今日,却成了她看著心碎的角落。
「蔷薇姐,你——」汉特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她。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记住,不要告诉茱儿任何事情。」
房间里,只剩下蔷薇一个人死守著那剧降的冷情!
出乎意外的,她并没有再哭泣。不是因为不伤心,而是,谁又能懂得欲哭无泪的心情?!
是啊!椎心的心情,从她十八岁那一年,到今天的她已经是三十三岁,整整十五年的时间,她等到的不是他的回心转意,不是他的款款柔情,而是——他从来没有爱过她的这个事实……
「你真的不爱我,原来,你真的没有爱过我……」一颗心像是突然间被掏空,白蔷薇就这么坐著,看著,直到天黑,直到日落……
不过,为了不让茱儿的心中有歉疚,蔷薇还是强忍住心中的伤痛,用著极为平淡的态度来面对依欧里斯。
就连去伦敦的这一天,也是在茱儿的要求下,不得不坐上依欧里斯的车,让他陪著她前往伦敦去。
「这几年,你改变很多。」这是两天来,依欧里斯第一次单独与她说话。
「是啊!老了,不像你,还是一样的潇洒。」蔷薇将自己与他之间,隔出了道无形的距离,算是对茱儿的心意。
「我真的不知道你跟茱儿的关系。」他其实也相当震惊。
「没关系,茱儿是个好女孩,有她照顾你,我很放心。」她尽量不去看他的眼楮,在那里有著她此生都抹不去的感情。
「你……真的不介意?!」依欧里斯仔细端详著蔷薇的表情。
「我从来都没有资格介意。」
一路上,车里的气氛显得低调暗沉,蔷薇突然发觉自己这几年来的成长,就是学会了收藏情绪,否则,这么长的一段路,她怎么挨得过去?
「明天,我就跟茱儿去法国。」依欧里斯非常不习惯蔷薇的冷漠,那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他突然渴望著当年那个热情如火的女孩子,仍用著最激烈的方式来哀求他不要离去……
「恭喜你!终于可以安定下来。」可是,她没有,她却出乎他意外地说著这么平静的话来。
依欧里斯的心,慌了,乱了,他发现,他再也激不起这女人的喜怒哀乐了。那表示什么?!是她的心死了?是她真的不再爱他了?而这一切,不就是他一直想要的结果吗?那为何此时此刻,他却有著崩溃的冲动,还想声嘶力竭地大叫著……他知道,他最后还是输了,因为,他在蔷薇无动于衷的表情中,看见了自己的挫折与落寞。原来,他一直是在乎她的,甚至于,比她还多……
不过,心高气傲向来是依欧里斯的弱点。而为了要维持住自己那仅剩的尊严,他用著更为冷冽的方式来面对蔷薇的一切——他说,他要在德贝举行婚礼。
「爵爷,你不觉得你这样太残忍了吗?」汉特真的看不过去了。
「残忍?你说得太严重了蔷薇早对我没情了。」依欧里斯只想用这个婚礼,来扳回自己输掉的城池。
「是吗?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依欧里斯也很想认同汉特的话,可是,当他每每面对蔷薇的时候,就觉得她像极了修道院里的修女,总是与他有著无法跨越的距离,而这情形,又怎能让他还会错认为白蔷薇对他还有爱情?
爱情?!他发现自己竟然用这么荒谬的字眼,来界定他与蔷薇之间的感情。
婚礼,还是在德贝郡的上圣奥西华教堂举行,只不过,这一次的主角换成了依欧里斯。
看著穿著新娘礼服的茱儿,蔷薇不禁百感交集。
「蔷薇姐,你哭了!」茱儿发现了她的泪。
「我是替你高兴。」蔷薇想,她追了一辈子的男人,最后还是让个小女孩给收服了,她不知该惭愧,还是该替茱儿的能力庆幸。
「真希望有一天,你也能找到莫顿爵爷。」茱儿还天真地说著。
「找?!不找了,我放弃了。」蔷薇拭著泪,再牵起茱儿的手,将她交给了正走上前来的依欧里斯。
这一幕好熟!多像是当年她嫁给克林时,依欧里斯亲手将她递给克林一样。
同样的婚礼,同样的教堂,而她与依欧里斯却擦身而过。这一刻,蔷薇才明了,宿命才是她此生最大的噩梦。醒不了,也不能逃!
「新郎吻新娘——」婚礼过后,又是一场热闹的起哄。
而依欧里斯刻意地让自己大笑著,并且用最热情的方式来吻著茱儿。他知道,蔷薇就在角落,他知道,蔷薇绝不会漏掉这个亲密镜头,可是,他不知道,他自己为何要这样做?!
回到了梅园,蔷薇还是借口将自己关在房间中。
「叩叩——」有人敲著她的房门。
「我累了,有事明天再说。」蔷薇虚弱地应著。
「蔷薇,是我。」是依欧里斯。
「有事吗?」蔷薇开了门,请他进来说。
「我明天就要去法国了。」
「我知道。」
「所以,关于一些财产的事,我想跟你说清楚。」
「你有什么意见吗?」蔷薇语气平淡地问著。」
「我想,克林给我的那块地,还是过户给你吧,省得日后麻烦。」
或许,他根本不想再回德贝来了,蔷薇心里暗忖著。
「谢谢你的宽厚,我代表院童们向你致谢。」
「够了,蔷薇,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么矫情的话!」依欧里斯动怒了。
在以往,白蔷薇一定会立刻反驳他,可是,此刻的白蔷薇却闷不吭声,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上了依欧里斯的头顶……
「还有,」依欧里斯顿时像泄了气的气球,有气无力的说著:「梅园是我母亲给我的纪念,所有,我没有权把它转送给你,不过,蔷薇园也不比梅园差,如果有一天你不想住这里了,那么,你就是蔷薇园的主人了。」言下之意,就是他将蔷薇园赠予了蔷薇。
「谢谢你的好意。」蔷薇先是愣了半晌,才又说:「不过,我是用不著了。」蔷薇园的浓情已然褪去,如今只剩个空架子,她再回去又有何意义?
「想不到,你连蔷薇园都不要了——」依欧里斯忿忿地离去,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让蔷薇拒绝的蔷薇园,连往日的情义都不屑一顾了。
这一晚,他们俩都失眠了。在同一栋大屋中,分别回想著当年的一切。
天才刚亮,蔷薇知道,分别的时刻即将来临。而这次一别,恐怕就是永远了。
「蔷薇姐。」茱儿进来了她的房内。
「都整理好了吗?」蔷薇坐在镜子前看著头发,刻意掩饰著她的哀伤。
「恩,我们就要走了,你以后可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抽空来看你的。」
「茱儿,我有一件东西要给你。」蔷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就从抽屉里拿出了那一条她随身携带的怀表,递到了茱儿的手里。
「这……这不是你的东西吗?」茱儿觉得讶异。
「恩,我带了它十五年了,不过,现在我不需要了,它应该属于你。」
「哇!好漂亮的表唷!还有蔷薇姐你的相片耶!这样子,我只要想你,打开这表看看就行了。」茱儿完全不懂这只表对蔷薇的意义。
「不!你可以将我的相片拿下来,换成你自己的。」反正,这表是我求来的,但强求的东西终归不属于我,再死守著它也是无用。蔷薇心里这么说。
「茱儿,你好了吗?」依欧里斯倚在蔷薇的房门口,神情凝重。
「就来了!」茱儿顺手将怀表放进口袋,再依依不舍地对蔷薇说:「蔷薇姐,你人不舒服,就好好待在房里头,我一到了法国,就会给你写信的。」
「祝你们一路顺风。」蔷薇用著琥珀色的眼,最后一次再看尽了依欧里斯的脸,然后对他说:「能娶到茱儿,是你幸运,希望你能真心对待她,也不枉我——我们几年来的交情。」
「当然,茱儿是我的妻子,我自然是爱她不渝。」依欧里斯说得有点言不由衷。
好个爱不渝!白蔷薇第一次听见他说出这个爱字,却不是对她自己。
她撑起虚弱的身体,勉强走到窗前,坐在那张椅子里,然后,再用淌血的心,看著依欧里斯渐行渐远的背影……
「再见了,我的爱。这一世,我们就到此为止了。」无来由的,蔷薇觉得他们这次分别后,这一世都可能无缘再聚。因此,她的眼中,不再有希望,也不再有等候,只剩下一丝烛火将尽的泪光,将依欧里斯看到双眼迷朦……
她在哭吗?她真的为我而流泪吗?依欧里斯在忍不住的回眸中,看见了窗内的泪眼,落寞……
不!不可能!她早已断了所有的念头。而就算不是,他难道就能抛下茱儿,再给蔷薇什么样的承诺?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所以,他也只有一条路可走。他也只能在情感与理智的交战中,挺著背脊,走向另一个没有白蔷薇的新生活。
你走了,你还是离开了我的千呼万唤中!
那我、那我呢?……
白蔷薇写下了最后的一封信后,就将这抽屉上了锁,象征著将她对他的爱,从此锁进了这只小瘪中。
这天起,白蔷薇就病了!而且病得排山倒海,病得奄奄一息了。
「蔷薇姐,你要好起来呀!所有的院童都在等你去照顾啊!」汉特是唯一知道她病情严重的关键所在。
「还有多久就过耶诞了?」蔷薇问著。
「还有两个礼拜,足够你好起来跟我们欢度耶诞。」
「我都不记得,我有过几次快乐的耶诞了。小时侯是因为家里贫穷,总是羡慕贾伊莲有那么多的圣诞礼物——」蔷薇喘了口气,再继续:「直到十八岁那一年遇上了他,我真的以为他是天上派下来解救我的王子,可惜的是,我却连一次圣诞节都没跟他度过。」
「我可以叫他们回来陪你过圣诞夜!」汉特激动地说。
「傻瓜,人家还在蜜月中呢!我们怎么好去打扰。」
「茱儿一定会赶回来的!」
「不要,我不要你这么做!」
「蔷薇姐,可是你病得这么重。」
「我想为院童们办个非常盛大而且热闹的派对,我希望你帮我。」蔷薇说出她的心愿。「要真的很热闹、令人终生难忘的那一种唷!」
「你想办派对?!好、好。当然好,只要能让你高兴,要我怎么做都好。」
汉特高兴蔷薇还是这等的有兴致,心想,说不定一场派对的欢乐下来,能扫掉她内心所有的阴影。就因为这样,汉特召集了所有的工作人员,尽量在两个礼拜的时间中,将梅园布置成一个圣诞花园,并且,将院童想要的礼物做成一张明细,由专人负责采买,最后,再由白蔷薇在每一个礼物里,放进了她写给院童的鼓励话语。
「蔷薇姐,你人不舒服,这么繁琐的事,交给其他人就行了。」汉特不明白,为何蔷薇这次过节如此慎重。
「别管我,你忙你的吧!」或许是因为写卡片的因素吧!蔷薇的脸上似乎没有以往的倦容,反倒是露著满足的笑。所以,汉特也由著她了,径自忙著自己的事。
离耶诞节就只差一天了!
卡片终于写完了,白蔷薇也撑不下去了。只不过,她仍然强自振作,为的是不让汉特担心,也为了怕坏了今年的耶诞气氛。
「蔷薇姐,一切都准备好了,明天就看你的罗!」汉特显然没看出蔷薇的伪装。
「放心!我连礼服都挑好了,就穿你上一回从伦敦带回来给我的那一套。」
「真的!哇,那明晚你可是我们德贝郡的蔷薇皇后了。」汉特高兴地说道。
「对了,我也替茱儿准备了一件礼物,你替我寄去法国给她。」
「啊?!这……这……可能不用了。」突然间,汉特吞吐了起来。
「为什么不用?!我每一年都是这样啊!难道——难道——」蔷薇心知事有蹊跷:「你不会叫他们回来吧?!」他颤了一下。
汉特不说话,只是低著头,默认了蔷薇的猜测。
「汉特,你怎么可以不听我的话呢?」蔷薇有些动怒了:「我不是要你别去打搅他们吗?」
「那是刚好茱儿打电话来,我顺口问他们想不想回家过圣诞。」
「汉特,你——」
「夫人,刚刚茱儿小姐打电话来。」女佣就在这时进来,打断了蔷薇的话。
「什么事?是她到伦敦机场了吗?」汉特问著。
「不!茱儿小姐说,因为莫顿先生另有节目,所以,他们可能不回来过节了。」
「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汉特顿时跳了起来。
「这一点,他倒是与我有默契。」蔷薇反倒是一脸平静。
「蔷薇姐,这样不是办法。有一天,茱儿也会知道事实的。」
「到那一天再说吧!」蔷薇只想度过明天的耶诞派对。
这几天来,远在法国的依欧里斯,焦虑得很厉害。也不知怎地,他总觉得像有事要发生似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该死的耶诞派对!」他将罪名,推到了即将在梅园举行的派对上了。
「亲爱的,你到底在喃喃自语些什么呀?」打从结婚后,茱儿就觉得依欧里斯像是变了个人似地,让她完全模不透。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烦而已。」
「是不是后悔娶了我?」茱儿单刀直入地问著。
「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自从来到这里以后,我就觉得你老是心不在焉,像有事瞒我。」她顿感委屈地说。
「没事,没事,我只是在想,该送什么耶诞礼物给你。」依欧里斯就随便诌了个借口。
「真的?!」茱儿喜出望外,突然间眼珠子一转,她想起一件事来:「礼物你也别费心思了,我只要你找人将我的相片,嵌进这只怀表中就够了。」茱儿说罢,便从抽屉中取出了蔷薇送给她的怀表。
「这表?!」依欧里斯一眼就认得了。
「漂亮吧!是蔷薇姐特地送给我的结婚礼物。」
「她连这个都不要?!她竟然连我送她的纪念品,她都不屑一顾了?!」依欧里斯将那只怀表抓在手中,气得青筋乍现,拳头紧握。
「你说什么?!这怀表是……你送她的?!你怎么会——」突然间,茱儿在依欧里斯的怒容中,嗅出了异样的味道:「你……不是里奥‧莫顿,你是……依欧里斯‧莫顿,是不是?!」她揪著心问著。
「白蔷薇,你凭什么把我送给你的怀表送给他人?!你不应该,你太不应该了——」可惜,依欧里斯根本没听进茱儿的话,他只是抑不住满腔怒火地,在房间踱来踱去。而这一种让人践踏的忿恨,顿时在他的心里爆炸了……
「原来你就是他?!蔷薇姐,你怎么都不告诉我?!」茱儿在失神过后,掩著脸,痛苦失声。
「茱儿,走,我们回英国去!」依欧里斯突然下了这个决定。
「为什么?」茱儿不明所以。
「我要找蔷薇理论去,我要把这表扔还给她。」
「我不去,不去!我哪里还有脸去。」是歉疚也是伤心,茱儿执意留在法国,一个人将事情从头到尾好好想仔细。
所以,依欧里斯是单独上路了,带著极端愤怒的情绪,往梅园的方向而去了。
在夜晚来临前,天空飘雪了!
轻快的耶诞歌曲伴著满屋子的童声笑语,将整座梅园瞬间变成了圣诞老人的城堡。
「来,这给你。」蔷薇依序发著礼物,脸上尽是笑意。
「谢谢院长。」小朋友们都高兴得合不拢嘴。
「今年的圣诞老公公请假了吗?怎么换成院长发礼物?」有一位小女孩天真地问著。
「你叫什么名字?」蔷薇模著小女孩的头问著。
「安娜!」
「喔,安娜,今年因为圣诞老公公太忙了,所以,要我替他送个娃娃给你呢!」
而这位小女孩,就是后来经营怀特店的老妇人。
「汉特,这里就由你主持了,我觉得倦了,想上去歇歇。」礼物发完了,蔷薇很满足地看了眼前的一切后,就独自上楼去了。
说也奇怪,蔷薇仿佛早已得知自己的生命已到了尽头,因此,她也不恐惧,也不慌张,进了房间后的她,还洗了澡,换上了新衣裳,然后再躺进床褥中,静静地等著时刻的到来。
「蔷薇姐,喝杯牛奶吧!」汉特不放心,特地上来瞧一瞧。
「下雪了。」蔷薇注意著窗外的雪花飘落。
「是啊!下雪了,几乎每年的这时候总会下雪。」汉特附和著。
「我跟他,永远都在下雪时,分隔两地。」她仍不免感伤。
「永远是很长的,蔷薇姐,你不该用这一句。」汉特不满意她的说词。
「永远是很长的?!」蔷薇突然想起自己曾发下的豪语:「如果有来世,我倒想出生在没有雪的国度,这样,我就不会再想起失去他的痛苦了。」
「蔷薇姐,你不要胡思乱想。」
「听我把话说完。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还会回去蔷薇园看看,说不定,届时,我就可以看见你当老头子的模样了。」
「你只要好好休息,一定可以看见我变老头的丑样的。」汉特再次将她的被拉高,然后将灯转暗,再安静地步出卧房。
蔷薇合著眼,在心中平静地做著祷告,而她知道,她这一觉睡去,将又会是另一个时空了……也好,她真的累了,也倦了,如果沉睡能让她忘了依欧里斯,那么,她还犹豫什么?
楼下的欢乐歌声响亮依旧,而白蔷薇在窗外的白雪陪伴中,安静地走完她三十四岁的青春……她是德贝郡的慈善家,她是儿童们的守护天使,她也是芳心寂寞的孤单女子……
夜半时分,依欧里斯赶到梅园时,欢乐的圣诞派对已经结束了。
偌大的庭园里,却死寂得教依欧里斯毛骨悚然。
「蔷薇!白蔷薇!」依欧里斯几乎是从院子里喊了进来。
「爵爷?!」所有的人皆大吃一惊。
「白蔷薇?睡了吗?去叫她起来!」依欧里斯的手,仍紧握著那只怀表。
「你现在来找她有什么事吗?」突然间,汉特自楼梯走了下来,而脸色则是一片惨白。
「我来把这只表还给她。我送她的东西,不许她在仍回给我!」
「可惜你来得太迟了,这只表,她永远也收不到了!」汉特盯著她,缓缓地说著。
「什么?!」这时,依欧里斯才发现到,屋子里每一个人的神情都想当哀伤,于是毫不思索,他立刻三步并两步地奔上楼,直接进入了蔷薇的卧房中。
「蔷薇!」他看见了蔷薇安静地直躺著不动,而沉睡的模样,像是初生的婴儿。
可是,为什么她没有睁开眼来看看我?!依欧里斯心中不祥的感觉愈来愈重,他轻轻地走到床前,坐在床侧,伸出手抚著他早想吻过千百回的面容。
「她走得很平静。」汉特是在派对结束后,才发现她已经去了。
「走?!她为什么走?!她不是睡了吗?看——她只是睡著而已!」突然,依欧里斯全身不停地打著颤抖。
「自你与茱儿结婚后,蔷薇姐就病了,并且,病得很重,很重。有好几次,我都想要打电话叫你们回来看她,可是,她总是不肯,她只想一个人默默地承受这种煎熬。」汉特哽咽地说著。
「病了?我的蔷薇病了?」依欧里斯恍惚地握住了蔷薇冰冷的手,想呵些暖和给她。
「不!她死了,她永远也不必再受你的折磨了!」汉特几乎大吼著。
「死了?!」顿时,这个字眼狠狠地打上了依欧里斯的脑袋,他突然间觉得自己被炸开了,还炸得支离破碎,血流成河。
「不!」惊天动地的一声哀嚎,依欧里斯紧紧地将蔷薇抱了起来,想用自己的体温来让她起死回生:「蔷薇,你醒来呀!你不要装死,你不要吓我呀,你醒醒啊!只要你醒来,我立刻带你走,管人家会怎么说,我会带你走到天涯的尽头,只要你醒来,只要你醒来呀!」
所有的人都早已泣不成声,看著向来冷漠的爵爷失了分寸地哭喊著。
「出去,出去!我要跟我的蔷薇好好说说话!」依欧里斯把所有的人都赶出房里,因为,他有好多好多的知心话,想要向她说明。
只是,花落尘土碾为泥,再动人的甜言蜜语,都像是迟来的春风,吹不醒早调的花蕊,空自叹息。
这一晚,依欧里斯就这样抱著她冰冷的身体,说著他藏在心里十几年来的爱意,直到天明……而他多想就这样到世界末日?
葬礼,就在三天后举行。而她就安葬在梅园的后山上。
「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我将她葬在这里吗?」汉特是在蔷薇的书桌上,找到了她事先写下的遗嘱。
「为什么?」依欧里斯是满脸憔悴,仿佛一下子间老了十岁。
「她一直想回蔷薇园,有你在的蔷薇园,而从这里可以看得见蔷薇园。」汉特沙哑的说道。
依欧里斯不说话,因为,他的心,早让汉特的这句话给千刀万剐。
「在她的房里有个红木抽屉,里面的东西是要给你的。」
依欧里斯一听,随即奔回房里,找出了汉特所说的那个小抽屉。
信?!这是蔷薇这些年写给我的信?!翻著那一张张充满感情与爱恋的字字句句,依欧里斯心口的血,也渗个不停……就这样,他将自己关在蔷薇的房里,好几天不吃不喝,只拼命地将蔷薇写给他的信一遍又一遍地读著……
往日在蔷薇园的种种恩爱又浮上了心头,依欧里斯这才明白,蔷薇在他生命中所占的位置有多重。他爱她,他早在第一眼见到她时,就已经无可自拔,要不是他对爱情的懦弱,要不是他那该死的大男人自尊,要不是他总认为,蔷薇会一直在那里等候……
「蔷薇,你说过,你会永远等我,你怎么可以骗我?!」依欧里斯不顾外头的风雪,一个人跑到了蔷薇的墓碑前,用力呐喊著一遍又一遍。
咻咻的风,仿佛是替蔷薇回答了依欧里斯的质问,而它像是说著:「永远是很长的,可是,你让我等太久了——」
你让我等太久了!等太久了!这句话,一直重复在依欧里斯的耳畔,更将他的伤心,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中……
所以,他走了,离开了所有他曾经伤害过蔷薇的地方,想找一个可以让他平静下来的国度歇脚。自此后,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了,因为,他总是不停地走,不断地找,不敢停留。
而他们只知道,只有在八月份的某一天,在白蔷薇的坟上,会有著依欧里斯送来的九十九朵蔷薇花。那是他们相遇的日子,也是他爱她的唯一纪念。
九十九多蔷薇,代表著爱情的久远。
而这九十九朵蔷薇,直到七十年后的今日,还是会准时地出现。
依欧里斯的九十九朵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