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江敏绮即让催命般的电铃声给吵醒。
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她准备翻身起床,却摆脱不了落在腰部的那只大掌。
她偏头看著沉睡中的傅惟庸,没了那股傲气,他看起来像个大孩子。
敏绮纤细的指轻轻地滑过他宽阔的额、那对浓浓的眉、让人妒嫉的卷翘眼睫、高挺的鼻,最后落在他诱人的唇上。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吸引人,哪怕是在沉睡中。
视线渐渐上移,江敏绮寻到了唯一的美中不足,他眉宇间那抹淡淡的结,连在睡梦中都紧纠著。
她失神的看著,直到那似催命般的电铃又响了数次,她才使劲扳开他的手,翻身下床,穿好衣服,跑下楼。
「你还在睡呀?」一拉开门,站在门外的是叶德珍。
「嗯。」江敏绮点头,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后来你妈对廖宽宥的感觉还好吧?」她将话题拉开。
一反常态,江敏绮没邀叶德珍进屋子里坐,怕傅惟庸突然下楼来,也怕和他的情感因此而曝光。
「还好,我妈说他看起来还蛮老实的。」站在门口,德珍的视线频频往内窥探。
敏绮该不会真在屋子里藏了一个男人吧?
她也是才在一早和廖宽宥的通话中得知,徐庶颉送敏绮回家时所发生的事。
「这样啊,那恭喜你了。」敏绮的脸上堆著笑,但心虚的眼神仍不断往楼上房间的方向探。
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德珍故意说:「我还要在门口站多久呀?你今天不请我进去坐吗?」
其实她想知道,如果敏绮家里真藏著男人的话,会不会是那日她在渡轮站匆匆一瞥的那位。
「我、我还没刷牙、洗脸!」敏绮言不及义的回应。
江敏绮知道自己说了一个最差劲的借口,但她实在想不出该以何种理由不让德珍进屋子里来。
看了她一眼,德珍贼贼地朝屋里又偷瞄了一眼。「算了,我不进去坐了,你上去刷牙、洗脸、整理一下,我们一起到蔡妈妈的早餐店去吃早餐好了。」以退为进,她适度化解尴尬。
虽然对于敏绮所交往的对象,她心里是好奇的,但她也深深了解敏绮的个性,越是不张扬,就表示她心里越在乎。
不过话说回来,一段不能光明正大与好友分享的恋情,除了是敏绮自己的心结之外,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问题呢?
「好,那你等我一下,我上去三分钟,马上下来。」有了台阶下,敏绮当然一口就答应。
「就三分钟喔!」德珍调皮地挥了挥手,还抬起一手来计时。
「嗯。」敏绮点头,然后转身往楼上跑。
站在门口,叶德珍很君子的没跨步人内,她只是静静地看著敏绮消失在楼梯尽头的身影。
不管追求敏绮的男子是谁,或许对敏绮而言,都是件好事。至少她终于肯放下心结,去体验爱情的滋味。
有些事是你越想隐瞒,越容易说溜嘴的;越想去掩饰,却越容易现形。
早餐店里,江敏绮低头吸著手中的奶茶,再将视线拉回那份外带的餐点——法式总汇三明治上。
从不吃三明治的她,居然会点了份总汇,还交代老板是要外带,所以德珍又怎可能不怀疑呢?
因此,她向德珍坦诚了有关她和傅惟庸正在交往的一切。
「你该不会已经跟他‘那个’了吧?」过了许久,叶德珍压低嗓子问。
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在两情相悦的情况下,独处一整夜,若要告诉大家一夜平安无事,谁会信呢?
这突然一问,只让江敏绮低著头,更加用力的吸著手中的奶茶。
她越是默不作声,就表示猜测越是正确。
「敏绮,你真的被他那个了!?拜托,你对他还不算很了解耶!」虽然她不是观念守旧者,但她却担心呀!
以敏绮的个性,是不可能随便跟人发生关系的;除非她已经喜欢上对方,而且将对方放在心里的某个地位,才会将自己给了对方。
「他是魏教授在哈佛时的学生,来台湾度假的。」偏头一想,她对他的了解真的不多,不过她又为什么要去多了解呢?
他不过是个过客,终究会离开,既是如此,她又何必多作了解呢?
而她,一个给不起永恒承诺的人,不正适合这样一段恋情?
「度假?」旅游恋情通常都无疾而终。「他有没有说打算停留多久?」德珍急著知道答案,万一好友因失恋而伤心,她也会踉著心疼呀。
「一个月、三个月、或半年,总之他没说确定。」敏绮据实以答。
「一个月?三个月?半年?」随著每个问号的出现,德珍的声音就扬高一度。
敏绮赶紧倾身向前,捂住了她的嘴。「其实他停留多久并不重要!」
拉开了她的手。「什么不重要?难道你要随便的让人家玩玩?」德珍可不这么认为。
一个会坦诚不可能长久留下的男子,是不可能付出太多真心的。
她不希望见到敏绮受到伤害!
「你不也想我尝试著谈恋爱吗?」故作轻松的语调,敏绮并没有作太多的辩解。
「我是希望你恋爱,但不是这种短暂的游戏!」会吗?会是她给了敏绮错误的观念吗?叶德珍不得不这么想。
「我谈不起永恒的!」深深一叹,敏绮沉下了脸色,一语道出了她压抑的心结与无耐。
「谁说你不能?」德珍不认同,她伸出双手捧起敏绮的脸。「气喘又不是什么大毛病,你别再让自己一直沉沦在那个无谓的心结上。」
气喘已不是什么大毛病,何况医学报导不也说,现在罹患气喘的病例已越来越多。难道那些人都不谈恋爱?不结婚?不生子?
「那不是无谓的心结!」她颤抖著,首次挥开了德珍的手,想避开友情的包围。
「每次我发病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再活下来,我不要喜欢我的人看见我痛苦的模样,我不要看见他们眼里的哀伤,我不要他们为我担心害怕,我更不要他们的心疼跟怜悯……」
说到末了,她甚至是硬咽出声,若不是刻意压低嗓音,很难不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听完她的话,叶德珍沉默了。
她无法回应,更无反驳敏绮所说出的每一句话;但她更担心了,原来那个心结在她的心中竟是如此的沉重!
饼了许久,叶德珍终于先开口——
「可是,这样真的对你好吗?」她指短暂交往一事。
江敏绮沉默了会儿,然后缓缓地抬起头来。「至少我谈过恋爱了,没让自己留有遗憾。」勉强地挤出一抹笑,她耸了耸肩。
「是这样啊……」看著她的笑容,德珍沉下了脸。
说不在乎是骗人的吧?谁会喜欢一段无疾而终的恋情、一个不可能陪伴自己一生的恋人?
「我们回去吧!」看德珍又陷入思考,敏绮起身付了餐费,拿著外带的餐点准备离开。「我怕他醒了找不到我。」她指傅惟庸。
这段情感连她自己都不知会以何种方式划下休止符,所以也只能分享,谈不出什么可能来的!
德珍匆匆地喝完了杯中的鲜奶,拿起只吃了一半的厚片吐司。
「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走。」匆忙的站起,她跟上了敏绮的脚步。
一路上,两人各怀心思的走著,直到拐出了十字路口,要转人另一个巷道前——
「你等我一下。」德珍突然跑进路旁的一家便利超商。
一会儿后。她又回到敏绮的身旁。「这个你拿著,既然你都决定继续跟他保持这种关系,总不能什么防范措施都不做吧?」
看著手里硬是被塞进来的一盒,敏绮的脸颊顿时窜起两朵排红。
「你……」张著口,江敏绮不知该说什么。
「别感激我了,好好去享受你的恋爱生活吧!」摆了摆手,德珍一副潇洒样。
也许会有什么奇迹发生,能让那个男人真的爱上敏绮,也能让敏绮抛去心结。
回到屋前,敏绮拿出钥匙开了门,往内走。
「你去哪儿了?」傅惟庸的声音由沙发的方向飘了过来,就如她猜的一样,他早已醒了。
打著赤膊,他穿著已经烘干的长裤,优闲地坐在沙发上。
「我去帮你买早餐。」她唇上划开甜美的笑。趁著弯腰脱鞋之际,赶紧将握在手中的那盒在鞋柜里塞。
「我不喜欢醒来时,看不见你。」
他很快来到她的身旁,伸出臂膀,搂紧她,将下颚抵在她纤美的肩上。只瞄了一眼,他还是看见了她似乎在鞋柜里,藏了什么不想让他见著的东西。
「我只是出去帮你买了早餐,法式总汇三明治,可以吗?」将餐点拿到他的眼前,她想借此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应该没注意到她方才塞人鞋柜里的东西吧?
暗惟庸没有上当,他的下颚仍旧抵在她的肩上。「有总汇三明治,那得再来杯咖啡调合。」搂著她的另一手却绕过了她的身子,直接探向鞋柜。
「啊……你要做什么?」发觉了他拉开鞋柜的动作,江敏绮连忙转身,随意将餐点往一旁放,赶紧以双手抵住了鞋柜。
她的动作跟反应更加让他确定了,鞋柜里一定藏了什么。
「你是不是偷藏了什么东西?」他存心与她卯上了,利用男性的优势,以手和壮挺的身躯制伏她,一手拉开鞋柜,就往里头一阵模索。
「别找了啦!」动弹不得,江敏绮慌得拉开嗓子大喊。
暗惟庸不理会她的抗议,很满意于柜子的一角,模到了他想寻找的东西。
「我来猜猜,会是什么东西呢?」他故意扬著声道。「嗯……是个盒子,长方形的小纸盒喔!」手中的触感告诉他,是个长方形的纸盒,盒子不大。
正当他慢慢地欲将手移出,江敏绮一挣手,以极快的速度,适时捂住了傅椎庸的双眼。
「不要看嘛!」她慌了,紧张的双颊泛红。
都是德珍啦,没事干嘛买盒给她,害她现在陷入手足无措的境地。
虽然双眼被突然捂住,傅惟庸却不怒反笑。「是要送给我的礼物吗?」他故意猜测。
听他这么问,江敏绮的脸自然更红了,捂著他双眼的手不觉缩得更紧。
「不是啦,这、这、这……」首次她慌得连说话都成了口吃。
「是什么呢?」傅惟庸使坏的故意通问。
这会儿他倒是不急著挣脱她纤细的双手,他喜欢双眼被捂她著的感觉。
看不见东西,反而使他的嗅觉和触觉更加的灵敏;他喜欢她的发香,是淡淡的青草香味,而现在的他就能清晰地嗅到那抹淡淡的馨香。
「我、我不知道,你自己看吧!」被逼急了,又不敢说出引人好奇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江敏绮干脆双手一松,转身就往楼上冲。
既然他想看,就让他看!
反正她会躲起来,就不用考虑一会儿后面对他的尴尬。
见她旋身就往楼上跑,傅推庸一手往上略略一提,他终于看清楚了手中的方形纸盒到底是什么东西。
只怔忡了一、二秒,然后他摇头缓缓地划开笑容,随即了提步跟著跑上娄。
她居然主动去买了,那他就不该辜负了她的心意……
江敏绮没想到会在渡轮上遇到叶德珍和廖宽宥。
「晦,真巧。」叶德珍拉著廖宽宥走向江敏绮,不过视线却频频扫向坐在一旁的傅惟庸。
她终于见到了这个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男子,他确实很有魅力,撇开出众的外表不谈,光那气质和架式,就不知能迷倒多少女性,难怪敏绮会迷上他。
「嗯,好巧。」敏绮朝他们挥了挥手,心里考虑著要不要为彼此作介绍。
「熟人吗?」见她挥手,一旁的傅惟庸开口问。
「我的好同学叶德珍,早上跟你提过的那位。」说到德珍的姓名,敏绮的脸上蓦地低起两朵羞红。
「那个‘套子’小姐。」傅惟庸一脸恍然大悟。
套子小姐是他随意给叶德珍取的绰号。
不过说实在的,他还挺感谢她的,若不是她的鸡婆多事,今早他也不可能更肆无忌惮的在敏绮的身上榨取温暖。那甜美的滋味和感觉,至今还索绕于他的心口,挥之不去。
「你一会儿别这样称呼她。」敏绮伸出手拉著他的衣角,脸颊更红了。
天啊,如果一会儿后,他真的冲口称德珍为套子小姐,以德珍的个性,铁定三天三夜不理她!
「嗨,不介绍一下吗?」就在两人偷偷地拉扯间,叶德珍拉著廖宽宥来到他们面前。
「他、他……」江敏绮犹豫了下,侧头看向傅惟庸。
「你们好,我叫傅推庸。」他主动伸出手,与叶德珍轻轻一握后,转向廖宽宥。
早听敏绮提过她和叶德珍的交情,所以没有理由不打招呼,毕竟是她的好友,他也会将之视为朋友。
「我是叶德珍。」为傅惟庸的主动,德珍给予不错的评价。
「我是廖宽宥。」相较于德珍反应的迅速,廖宽宥则是先微微一愣之后,才伸出手来与傅惟庸握手。
「你们要到市区吗?」知道惟庸并不介意认识她的朋友,江敏绮的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
「去看电影。你们要不要一起来?」德珍不改一贯的作风,主动提出邀约。
江敏绮不知该答应与否,她侧著头,征询傅惟庸的意见。
其实她知道,傅惟庸并不是很喜欢看电影。
「我想,下回好了。」果不其然,傅惟庸直接开口拒绝。
「这样呀,那下回好了。」虽是有点失望,德珍还是识趣的不做电灯泡。何况现在可不只有她,她的身旁还跟著廖宽宥。
一提到廖宽宥,德珍才发觉他竟在发愣,提起手肘顶了他一下。
「嗯,下次。」敏绮对著德珍绽开甜甜一笑,感谢她的贴心。
「傅先生,借一下你的女友。」看著敏绮脸上的笑,叶德珍转头又看了仍旧在发呆的廖宽宥一眼,然后她抬脚偷偷地踢了他的小腿一下。
暗惟庸单手一摆,表示并不介意。
于是叶德珍堂而皇之的将敏绮拉到几步外的座位,坐了下来。在船开往鼓山渡轮站的航程中,她们一直低声交谈。
当然,那两个男人就很自然地被冷落在一旁。
暗惟庸将视线拉向窗外的高雄港景色,而廖宽宥则是陷人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