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轻观说,喜欢,需要证明的信物。
卫朗觉得有也可无也可,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有没有信物,不都一样,但看著某人兴致勃勃的样子,他也只能点头同意。
于是,他送了龙轻观一把剑——飞霜剑。
这把剑,是龙轻观指名要的。
与以往的拒绝不同,这次的他,给的心甘情愿。
许久以前,某位小王爷就说他非常喜欢这把剑,可这剑也是卫朗的爱物,怎肯轻易借出。事隔多年,没想到这剑始终还是到了那人手上,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你别走神,看我这里,看我这里……」
急促的脚步刚在耳边响起,因为迷茫的思绪而偏转过的头就被人扳了过来。
「怎么?一看到我就脸红?」
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卫朗看著龙轻观看著他突然红起的面孔。
「没什么,让你看我这里,你却走神,在想什么呢?忘了我在画你嘛?」
唠叨了一堆,龙轻观瞧著卫朗风神俊朗的身姿,又想脸红。那日之后,瞧人更是光明正大,可是他看卫朗,心跳更比以前快了几分。
从不知道,原来喜欢上一个人,有那么一段时日,对那人,怎么看也看不够。
但这只是他的想法,就卫朗而言他不太喜欢这么日日和龙轻观粘在一起。
而且,其理由还是——
想到这里不由得卫朗寒毛直竖,他知道龙轻观其实很聪明,但他在绘画这行当上显然没有多少天分。
就看襄王殿下拉著他画了十来天,可画出的人只有行没有神,没多少韵味他就知道。
偏偏某人对自己的画艺水准毫无自觉,还拼命强调这是他的得意之作,要给他当定情信物。
这种定情信物,他可不可以不要?!
「你还没画够啊,都半个月了。」
小声嘀咕,卫朗苦著脸无声叹气,他还要忍耐这样的日子多久呢?
龙轻观一愣,旋即便笑出声。
「你觉得时间太短吗?我也这么觉得,再画半个月,我想把你画好一点……」
这是他的真心话,可没说出的,是他想与卫朗在一起。
与卫非不同,卫朗并不居住在宫里,龙轻观想见卫朗,不太容易。
卫朗有点感动,不是不知道龙轻观的心情。
可是,知道和接受是两回事!!
起身,信步走到龙轻观的画案旁,拿起墨汁未干的画,尚未仔细看,他已有叹息的冲动。
他的好友谢晁,书画双绝,他与谢晁一起长大,耳濡目染,不知鉴赏多少名家精品,龙轻观的画于一般人而言也算佳品,可无法入他的眼。
「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挺象你的。」
微笑著把头凑近他,瞧著卫朗认真地端详画,龙轻观很希望他能喜欢。
「嗯,形还可以,可神方面,完全不象……」
无意识,忘了修饰的话刚出口,便知要糟,卫朗猛地回头,果然龙轻观脸色阴晴不定。
「你说我不行,那你画……」
又叹气,看了看龙轻观递来的笔,卫朗没什么兴致的摇头。
「没这个必要吧!」
「当然有必要!!」
龙轻观瞪著卫朗,觉得自己的心意都被糟蹋了。
「那好吧,你磨墨,我铺纸……」
朝龙轻观笑笑,卫朗将龙轻观的画轻轻挂起,口中说道。为了让他们相处方便些,事先龙轻观已将殿内服侍的宫人内侍遣出殿外,可卫朗怎么就叫他磨墨,他可是个王爷,不是随便可以使唤的人。
又想起卫朗嫌弃自己的得意大作,龙轻观正想冷哼不理,卫朗却在此时问他,手上忙碌的摊平纸。
「你怎么还没动手?」
瞧他如此自然的神情,自己竟然觉得自己小气,龙轻观卷起袖子,默默上前,一时也没注意到床前的足踏,一脚踢上去,身形不稳,眼见要跌了。
下刻却被人牢牢地扶住,知道帮助他的人是谁,龙轻观心里暗赞卫朗身手矫健。抬头刚想道谢,看见卫朗的脸,忍不住微笑。
卫朗惊疑不定地看他,不知道龙轻观笑什么。
「怎么?」
「你脸上粘到墨了。」
这人脸上粘到墨,怎么自己不知道。龙轻观从几案上取了帕子,沾了清水,轻轻抚上卫朗的脸。
擦干墨,正想把帕子丢回几案上,他这时才发现自己还被卫朗紧紧抱在怀里。
脸发烧,平时怎么看也看不够,这一刻,居然,不敢看那人的脸。
「还不放开?」
卫朗悄然收了手,也没说话,在他回身之际,龙轻观才发现画案上的砚台倾倒,淡墨渲染上了竹皮纸。
心蓦地一紧,方才,卫朗有多紧张,为什么他没有发觉,为什么他还取笑他?
也是悄然的,上前,默默地帮著卫朗收拾画案上被弄脏的一切,做著自己不熟悉的事,一时手忙脚乱,可眼见卫朗露出笑脸,龙轻观便也觉得欢喜起来。
重新摊平纸,磨墨,见卫朗提笔添墨,又定定看他几眼,突地便微微笑笑落笔。
没想到他画的是自己,月洞门前他抚竹,下笔虽是寥寥,可活脱脱是一个他,龙轻观正惊奇间,耳边听到卫朗的吩咐。
「你把那面镜子摆在我面前好吗?」
画画需要镜子吗?
虽然不解,他还是将镜子拿了过来,卫朗看了看镜子,便要他把镜子放回去。
待得龙轻观回来看,却发现卫朗此时在画的人已变,变成卫朗自己。
他没想到卫朗的画艺这么好,他没想到卫朗会这么画他自己,画上卫朗凝视龙轻观的眼神,有情愫千重。
「你?」
小声,想问,卫朗摇头。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就好。」
很多事,只要他们自己知道就好!
免不了,想笑,说话却是呐呐不成言。
「这画是给我的?」
「当然是给我自己的。」
这么让人害臊的东西,怎么能给龙轻观,卫朗心下暗道。当然,他知道自己这么说这位襄王爷恐怕是要暴跳如雷。
丙不其然,龙轻观也是青筋直冒。
「你……你……」
伸手拍拍龙轻观的肩,卫朗正欲开口,目光扫过殿外远处,却不由一呆。
许久不见卫朗答话,龙轻观狐疑地抬头,顺著卫朗的视线看去,也一呆。
侍御史白度就站在不远处,看著他们,见他们二人都看向他,才转入回廊走了。
卫朗和龙轻观对视一眼,不觉苦笑。
怎么又遇上这人,看来他们又有麻烦了。
以为有麻烦,这几日却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静。
依他品级,尚未够格在早朝之间参与议事,而龙轻观以亲王身份位列庭上,也未听闻侍御史白度有奏。
柄朝典制,御史台专掌肃正朝纲,纠弹百官,台内设台院、殿院、察院三院,分别由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领之。
三院御史分工不同,其中侍御史主弹劾百官不法行为、审讯有罪之官,审理皇帝亲命办理的案子,并处理御史台内日常杂务;殿中侍御史主纠察朝廷大典百官秩序,并且担任巡查京畿的任务;监察御史主出使巡按,包括对州县以及馆驿、屯田、铸铁、官仓等事的巡察。
纠察朝廷百僚乃是侍御史的责任,不管卫朗对白度观感如何,他都知道白度非常尽职,那他为什么不弹劾他呢?
上次,白度弹劾他与卫非,为何这次没有一点消息?
卫朗觉得奇怪,非常奇怪。
但是,朝堂之上白度不奏事,并不代表他就不会弹劾,卫朗知道御史台御史上奏弹表可以不经过御史大夫与御史中丞的审核,即可直奏皇帝。
也有可能,白度弹劾的奏本已经递到天子手上,这日卫朗来到卫非这儿打探消息。
和想象的不同,龙轻寒和卫非不常腻在一起,卫朗没看到龙轻寒觉得正常,可他在卫非这里看到龙轻观就有点不正常。
「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要上早朝?」
这个时辰,天子都上朝去了,这位亲王在这里晃荡来晃荡去?不是卫朗要说,看到某人这么不务正业实在碍眼!
因为这代表著他又得陪某人一天。
打心里说他并非不愿意,可是老是这么无时无刻都被某王爷给逮个正著的感觉实在不好。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还不是担心白度有什么行动,才过来查探情况。他是王爷不怕参,可卫朗不同。无论卫家的势力多么雄厚,卫朗本身并未建立他的人脉。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今卫非如此得皇帝宠爱,定会惹来某些人的嫉妒之心。卫非有龙轻寒相护自然不怕,可卫朗只是个小小的校尉,他担心……
只是没想到,这么凑巧,会踫上卫朗。
龙轻观装作看不到卫朗的表情,咳嗽三声,摆出严肃的神情。
「本王著了风寒,今日已向吏部告假。闲来无事来与舞阳侯下棋。」
说著,还用手拍拍几案上摆著的黑白棋盒。
卫朗狐疑地瞪了他半天!
得风寒?
瞧他脸色红润神采非凡,说生病打死自己也不信!!
找卫非下棋?!
有没有搞错,是他听错还是龙轻观说错,卫非的棋艺奇烂无比,糟糕到除了卫迟之外绝对不和外人下棋的地步,正是因为卫迟的棋艺和卫非一样差劲。这两个人下棋方才是旗鼓相当,棋逢敌手,谁也没脸笑话谁。
卫非绝对不可能和龙轻观下棋的,龙轻观的棋艺师承围棋国手李隶,和他下卫非摆明要丢脸,怎么会同意?
卫朗又转过头看看卫非,却惊奇地发现卫非压根没注意到他们来了。嘴里咬著寿桃糕,瞧著窗外蓝天白云,嘴里含含糊糊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看那样子与平素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可卫非咬寿桃糕那样的汹汹气势硬是让卫朗看出几分不对。
「卫非,你有心事?」
叫唤好几声,卫非才象刚回过神似的,茫然地抬头,言语里有几分丧气。
「你们来了啊!都站著干嘛,坐下来说话,和我有什么客气的。」
难得如此有礼貌,有礼貌得让人觉得诡异,这在宫中横著走的「蟹侯」卫非今日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龙轻观和卫朗对视,颇觉模不著头脑,龙轻观不由开口问道。
「卫非,你今天没吃饱饭?」
这是什么白痴问话?
卫非和卫朗同时白了龙轻观一眼。
「卫非,你心情不好?何故?」
卫非抬头看看卫朗,想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有很多事,不足为外人道。
「没有,今天吃得太多了。」
他在骗他,卫朗当真开始担心起来,耳边却听到龙轻观的问话。
「卫非,这几天侍御史白度可有上表弹劾卫朗?」
卫朗一怔,没想到龙轻观在惦记此事,卫非定然知道此中详情,可此时并非询问的好时机。
卫非呆呆地看了龙轻观半晌,犹豫一下,慢慢摇头,又突然点头。卫朗眼尖地瞧见龙轻观又想问,赶忙朝他使眼色,龙轻观却当自己没看见,还问。
「有没有?」
卫朗气结,扯过龙轻观的袖子把他拉到一边,低声叱道。
「别问了,我看卫非的情形有些不对!这些事也不要紧,明天再问也来得及。」
龙轻观不言,看看了不远处依然发呆的卫非,又看看他,唇角突然泛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卫非是你弟弟,他对你很重要,可我喜欢的是你,对我而言,只有你最重要。你可以骂我自私,可我就是觉得你最重要……」
无言以对,龙轻观看著他的眼神太坦诚,卫朗无言以对。
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此刻,他想出来的只有一个词。
「傻瓜!」
龙轻观不悦地挑眉,他这么为卫朗著想,居然还被骂成傻瓜?
罢想反驳,却又讶然,卫朗看著他的神情好柔和,突然间,龙轻观又想脸红了。
急急甩脱了卫朗,龙轻观快步走向卫非。
「卫非,白度有什么动向?」
原以为卫非不会答,龙轻观也不打算强迫他,可这次卫非却面无表情地回答他。
「参人。」
不懂为什么卫非的表情变化如此快,随后跟来的卫朗问道。
「参我?」
「不,参我……」
卫非叹口气,指指龙轻寒批阅奏本的御案角落里摆著整整齐齐的一摞奏本。
「这么多?白度一个人参的,他一天上几个奏本?」
龙轻观和卫朗都大吃一惊,卫非有气无力的看看他们,答道。
「不只他一个,白度联合御史台台院所有侍御史联名上表弹劾,你看到的那一摞,都是参我的本子。」
「那有没有参卫朗的?」
龙轻观较为关心这个问题,卫朗瞪了他一眼,卫非笑笑。
「有,仅有一本,不用担心,我会把这个奏本压下去的。」
卫朗皱眉,打量卫非的表情,突然道。
「卫非,你不高兴?」
一个他能忍,两个他能忍,三个他也能忍,可这么多……他觉得累……
卫非长叹口气,忽而愤愤。
「看到这么多的弹劾本章,我高兴得起来嘛?千夫所指,为何只我一个,若是有罪,陛下与我皆有罪,为何只有我担著这骂名?侍御史纠察百僚,白度弹劾我,我没话好说。门下省对天子有言谏封驳的权利,为何没一个人上表说皇帝同罪?」
「陛份不同。」
龙轻观道,话被卫非瞪回去,他扬眉,语调冷冷。
「就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他做什么都无罪,我就合该被人骂得狗血淋头,体无完肤?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卫朗静静地瞅著激愤的卫非,半晌,才缓道。
「卫非,这是你自己选择的,无论言官如何骂你,这也是你的选择所带来的一种后果,你应当明白。如今你可是后悔了?」
卫非愣愣看著卫朗,垂首无言。
龙轻观担心地看著卫朗,神经迟钝若卫非也会对这样的压力吃不消,那卫朗会怎么想?
他会后悔吗?
他们的感情,尚是园圃里初生的绿苗,大风会吹倒它,大石会压倒它……
那样的脆弱,可能够抵御外界的风雨?
正在担心,却有双手搭上他的肩。
抬头时刻,看见的是清澈映照出他影子的眼楮。
龙轻观在卫朗的眼里可以看到自己,相信卫朗的眼里也能看到龙轻观的影子。
这样的意思,这样瞧他,柔和的笑,是否代表——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你不负,我不弃?
随笔:
这里回答一个关于阳阳的问题,阳阳所在的中略云阳府和三峡旁边那个云阳没有关系。
中洲是架空的大陆,上面的地名和地方也是架空的,虽然以古代地理作为参照物,但这些原始材料基本改造过,和真实地理情况基本没有联系。
在中洲第二分裂段——五雄并列时期,最强大的有五个国家:青阳、朱明、西颢、玄冥、中略,除此之外还有些夹缝小柄,西域国度。(目前在画地图,现在还说不太清楚具体的地理位置。)
中洲大陆是虚拟的架空大陆,在设定中它与北宋隔海相望,各国子民有中洲的原住民,也有大批各朝各代因为各种原因避难而渡海迁徙而来的中原移民,这些移民大多保持著迁徙过来时朝代的风俗。五国分裂期大多数国家仿得是唐的政治制度。
如阳阳的陈留谢氏,虽然住在中略云阳,但生活风俗大多是东晋时候那种样式,当然时代一直都在进步,唐朝的风俗还有此时方兴的北宋民间风俗也对云阳谢氏的生活产生影响。
虽然云阳谢家也还使用几案,采取彬坐的姿势,但他们也开始使用桌子椅子等高型家具,到宋朝后期,桌椅才开始普及,北宋初年,桌椅还是少数贵族用得起的物件。阳阳和铉所处的年代对照北宋而言,是宋真宗时期。
云阳在设定中是中略的第二大港口,靠海,为海运、中略内河航运以及陆路运输的中转站之一,与京城中都政治中心的地位不同,它是中略的经济中心之一,夜间不禁人行走,允许沿坊街开设店铺,有夜市,是比较商业化的大都市。
内侍忽报杜太后宣召卫非,一干人等皆觉吃惊。
卫朗忧心忡忡看向堂弟,杜太后不挑别的时间,偏偏趁著皇帝上早朝时宣召卫非,她的目的已是昭然若揭。
只在朝廷大典上远远看过太后几眼,对这位当年地位仅在沈皇后之下,身为后宫四夫人之首的女子,卫朗没有多少深刻的印象。仅知,杜贵妃子嗣无出,因而收养失母的四皇子--龙轻寒为己子。
传说中她母以子贵,先帝病危之际,册楚王龙轻寒为太子。一月之后先帝驾崩,太子登基,当即尊养母杜贵妃为皇太后。
自新皇普即位,便立国舅杜愈、杜勤二人之女为后为妃,渐渐,便有「太后弄权,国舅专政」之说流遍朝野。
如今皇帝喜欢上卫非,杜太后此来,可是想对付他?于太后而言,卫非占据了皇帝的心,就等于她的障碍。
趁著卫非整理衣冠的间隙,卫朗轻声问卫非。
「太后可曾来找过你?」
卫非摇头,不若卫朗愁色上眉梢,他神情反而淡淡。
「兄长莫忧,这一年来太后对我不闻不问,此次宣召,应无要紧之事。」
卫非陪在龙轻寒身边一年多,太后一次也没找过他麻烦?
这怎么可能?
卫朗吃惊地望向龙轻观,见他轻轻颔首,心里更觉狐疑。
「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也不会找你麻烦。」他踌躇了下,又道。「若是太后刁难你,非弟多忍耐……」
卫非笑笑,对著镜子正正衣冠,欲行之际,扯住他袖子,迟疑了一下,道。
「兄长你问我可是后悔了,其实有时,我真有些后悔,可是我不会离开他。这是我自己选的路,哪怕背负千载骂名,这也是我选的路,他能抵御得住朝廷内外的压力,我也能……这不是一个人的事,是两个人的事。」
这是他熟悉的卫非嘛?
又象又不象!
卫朗呐呐不成言,卫非从食盒里模过个寿桃糕,咬了一口,看看他的表情,突又笑。
「当然我所受的委屈,都会向他讨回来的。」
朝他眨眼,吃著寿桃糕,卫非扬长而去。
龙轻观踱步到卫朗身边,瞧著卫非走远的身影,皱眉。
「卫非今天不太象他!」
「他长大了。」
也不知道什么滋味,一向被自己欺负得哇哇叫的家伙,也如此成熟,卫朗就觉得不是味。
假如可以,他宁愿卫非还是那么横冲直闯,天不怕地不怕。
正想得出神,冷不防听到龙轻观开口。
「如果太后反对,你说他会离开陛下吗?假如是你呢,假如,我只是打个比方,假如你遇上与卫非一样的情况,你会怎么做?」
卫朗淡淡地看了龙轻观一眼,看他略带忧心的目光,迟疑地看著自己的目光,微微一笑。
「傻瓜!」
还是说他傻,他哪里傻。可为什么,每次这样欲恼非恼之际,看到卫朗的眼楮,他微笑的神情,自己总是,有著那一刻掩映不住的心颤。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你很担心吧?」
斜眼瞄到卫朗微愣的神情,龙轻观不自在的扭过头,可头却被人扳回来。
又斜眼,偷瞧,卫朗一脸严肃地打量他,那样的目光专注而认真,以为卫朗要对他说什么,他这么看著他,他想说什么?
龙轻观只觉得自己心怦怦怦跳快不少,可卫朗话一出口,他顿时气结。
「我位列昭武校尉,论品级尚未够资格谒见太后,怎么去?」
没想到是这么正经的话,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放松,龙轻观拉著卫朗往外走。
「有我在你担心什么?太后可是本王姨妈,就算有天大的事她也会护著我……」
「你在生气?为什么?」
这脚步走得又疾又快,抓著他手臂的手劲也大,说话也愤愤,这家伙真藏不住心事,卫朗心里笑。
龙轻观猛然停住脚步,想回头又不敢回头,就算回头去,他又能说什么?
因为卫朗不如自己所想,所以他生气!
忽然想起,以前的自己从不会这样,为何现在的自己连自己都觉得陌生。如果说因为龙轻寒卫非变得成熟,那自己因为卫朗,又会变成怎样?
为何他如此容易激动如此易恼,又如此忐忑,一心,只想那人的想法?
这真是他要的吗?
这样的改变,是好还是坏?
不知,不知,但迷茫。
只能向前走,不敢,不敢回头。
时值金秋,御园里的菊花开了,靠近汲水亭旁边的桃花菊开得煞是好看,亭边碧波流水映著宫人们粉桃样的脸,有著别样的风致。
可此时汲水亭中的人却没有心思欣赏这样的景色。
龙轻观与卫朗到太后所居庆德殿,得知太后带卫非去汲水亭,他们又来到汲水亭,却没想到他们看到的人,不仅仅是太后、卫非,还有皇帝。
他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这样的场景。
一向对杜太后言听计从的龙轻寒,面对他龙轻观的姨母时,不再唯唯喏喏,却说口齿清楚,异常强硬地大声说他喜欢卫非。
「是,朕喜欢卫非,朕喜欢的人是舞阳侯卫非。母亲,只有他,孩儿不放弃……无论母亲您说什么,也动摇不了孩儿的决心。」
远远看去,龙轻寒与卫非并肩而立,手牵手,二人目光流转交汇时刻,面上神情,居然是微笑的。
杜太后面无表情的看著卫非,而她身后的内侍手上捧著的,竟然为三尺白绫……
龙轻观倒抽一口气,难道姨母打算赐死卫非?
卫朗捏紧了拳。
被一国之君爱上,并且与他两情相悦,是罪吗?
卫非做错了什么?
只因为他的存在妨碍了太后,他就得死吗……
而这个将要赐死他堂弟的女子,语调淡漠的无关痛痒。
「卫非,你如何说?」
眼见,在那瞬间,龙轻寒紧紧抓住卫非的手,卫非看著他,微微笑笑。
却是,在那瞬间,他抽了手。
「太后,卫非不觉得喜欢一个人有罪,仅是如此!」
抱敬地朝太后行礼,卫非缓缓言道。
杜太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畏死?」
「畏,可太后真有此心吗?」
龙轻寒转头看卫非,卫非还是微笑,杜太后若有所思。
「怎么说?」
「太后若要卫非死,在庆德殿时就会赐死臣,而非在这种众目睽睽下,且还是等陛下赶到此地时才吩咐赐臣白绫。」
「哦!那你认为本宫有何意图?」
看见杜太后没生气,卫朗和龙轻观松了口气。原以为卫非会滔滔不绝一番,卫非沉思许久,才挤出一句。
「太后自有太后想法,卫非不知,但想来总是为陛下考虑……」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龙家兄弟和卫朗不敢置信的瞪大眼,这是他们所认识的卫非吗?
居然学会溜须拍马!
太后却是微笑起来,挥手便让身后的内侍收起白绫。
「陛下从小便学著不执著,这样的性子一直让本宫既担心又放心……卫非,在朝中群臣都反对你的时候,你可愿意留在陛边?你应当知道,陛下对你真心相待。」
龙轻寒闻言脸上神色顿时轻松起来,卫非想了想,言道。
「假如陛下需要卫非,卫非不会走。」
「本宫希望你记著今日你说过的话,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记得这句话。本宫可以对此事不予过问,可这并不代表本宫赞同你们在一起……无论如何,皇帝,本宫希望你给皇后与贵妃一个交待。这是你欠她们的。本宫也是女人,了解女人的苦。」
似是让龙轻寒表态,龙轻观瞄瞄龙轻寒一脸为难的表情,再瞄瞄卫非瞪大一双琥珀样的猫儿眼不太高兴的样子,又端详身边卫朗阴晴不定的面孔……
龙轻观暗想。
嗯,这个时候,他还是出面解围吧!
不是为了卫非,也不是为了龙轻寒,而是为了卫朗。
「襄王龙轻观与昭武校尉卫朗拜见太后,太后千岁。」
扯著卫朗出来,恭敬地朝在上位者行礼,龙轻观不住朝卫朗使眼色。
卫朗看著他,脸上,淡淡浮起了笑。
杜太后瞧见他们,猛然一怔,又突然吩咐道。
「起来吧,既然你们来了,那这事本宫与皇帝改日再商议。折腾了这么一会,本宫累了,就此回庆德殿去。」
众人送别太后,龙轻寒一把揽住卫非,上下左右细细打量他,看得卫非莫名其妙。
「你这是怎么了?」
「太后没对你做什么?朕可是来晚了?」
卫非讶然,笑容却灿烂。
「没有没有,我很好……真的很好,你没来晚。」他顿了顿,又道。「关心者心乱,你冷静下来想想,太后怎么可能赐死我?我的祖姑母为太皇太后,外祖父乃是岐王,我父威震边疆,赫赫有名,太后如若赐死我,那是与她自己过不去,我瞧太后也没那么笨……你说呢?」
卫非振振有词,龙轻寒盯著他半晌,摇头。
「为何你能如此冷静?我却没有办法,平时都是我照应你,为何今日,却是你照应我?」
说不出道不明,换了平素惯常的立场,一切都变得陌生。
卫非抓了抓头发,不以为意。
「谁让你今天冷静不下来,你冷静不下来,那我只好动动脑子照应你……要是我还平时一样混,理会错了太后的意思,痛苦得还不是我们。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说过,越危急的时候,越要冷静,这是你教我的,我照做。有什么不对?」
龙轻寒愣愣,然后微笑。
「没什么不对,你做的很好……」
卫非也朝他微笑。
龙轻观打量这一对显然已近把他与卫朗在场的事忘得十万八千里的人,不住苦笑。
「你觉得我们还该继续呆下去?」
卫朗模了模鼻子,无奈。
「我看我们还是走吧!」
离开了那对卿卿我我的家伙,漫步御园小道,卫朗突然问。
「你觉得太后的举动可有什么含义?」
龙轻观低头想了想,不是很肯定地回答。
「看起来姨母似乎不反对陛下与卫非的事,这对我们是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卫朗皱眉,他不解。
龙轻观笑而不答。
卫朗不懂,只要太后不反对陛下于卫非,也就代表她不会太过反对自己与卫朗。
这,当然是好消息!
想著,刚想和卫朗说话,却看见他出神的想著什么,连自己都快贴上他都没发觉,龙轻观蓦然兴起恶作剧的念头。看看四下无人,龙轻观再凑近卫朗一点,偷偷,迅速地咬了他耳垂一下。
「你……」
卫朗猛地跳了起来,连退三步,惊慌失措的目光不住看四周,脸顿时红得象猴儿,不由得龙轻观乐得哈哈笑。
总是卫朗欺负他,他偶尔也要欺负回来。
卫朗看著龙轻寒,又好气又好笑,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奈地泛出一丝苦笑。
如此,龙轻寒想,其实他们一直这样下去,也很不错。
但他没有料到第二天他一下朝回来,便被太后招庆德殿,且说。
「观儿,你不能与卫朗在一起,绝不能!」
他不能理解太后的话。
「为什么?」
他失声惊呼。
窗外有惊雷轰耳,龙轻观记得这日有大雨倾盆,雨丝的颜色,宛若瓷青。
随笔:
白度是异性恋,^^,我觉得他没做错什么,虽然这个对当事人来说不是好事。他是御史,御史的责任就是纠察百官以正朝风,就这点而言,白度很尽职。而换个角度来说,御史尽职尽责,而且御史台的御史都很团结,影射到朝廷来看,这也代表小寒的朝廷风气很好,^^。
卫非很冤,被参一次他也无所谓,每隔三四天就被人骂他是很冤。但他也只能忍,只不过小寒要辛苦一点,笑,卫非这只老虎猫不容易应付。可是这也是他要付出的代价之一,世间事总是如此,有得到,同时也会有失去,值得与否,只有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