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亮河上的月光 第三章

车子良任职的画廊里,费家齐成功地开了一次个人画展。

「恭喜你呀,家齐。」车子良诚挚地向他道贺。

「谢谢,辛苦你了,我该好好谢谢你才对,怎么样,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有空有空,我现在别的没有,就是有空。」车子良悲惨地开自己玩笑。

「那晚上七点,福华门口我等你。」

———

陈洁安索然地挂了电话,拿出出版社给她的资料,有一下没一下地翻著,实在提不起兴趣。帮人家写回忆录?望著那叠厚重的资料,心情好沉重。

避他呢!船到桥头自然直,她甩甩头,把麻烦事暂时抛到一边去,然后拨了费家齐的电话号码。

「费家齐吗?……今天晚上国家音乐厅有一场世纪交响乐团的演奏会,我有两张入场券,本来想邀明葳一起去的,可是她有事,所以想找你一起去欣赏。你有空吗?……晚上有事啊?那──你下午有没有空,我们见个面聊聊天好不好?」

———

「晚上跟明葳约会啊?」陈洁安一见费家齐,立刻就问。她想两人都说晚上有事,八成是有约会。

「不是,我约了人吃饭。对不起,不能陪你听演奏会。」

「没关系,我一个人也能去。」她轻声一叹。「这就是没有男朋友的坏处,找谁谁都没空。」

「那你就赶快交个男朋友嘛。」他笑道。

「我尽量喽。」她漫应一声。「哎,你的个展很成功吧?」

「还可以,你去了吗?」

「没有,明葳也没去嘛,对吗?」

「她这阵子好像很忙,是吗?」费家齐有些在意范姜明葳没去看他的画。

「大概吧。下次你再开画展,我们一定到。」陈洁安心里清楚她和范姜明葳并不是没空看画展,而是因为地点不对,她们都不想见到车子良,以免尴尬。

「你也忙吗?最近。」

「过一阵子就要开始忙了。」她又头痛了,想起那项工作。

「写新书?」

她喝了一口饮料。「别人说什么,我就写什么。」

「是什么书啊?」

「别人的回忆录。」

「你从事写作的工作,是不是经常日夜颠倒,生活作息不太正常?」他发觉她脸色不太好。

「没办法,白天心情沉淀不下来,常写不出东西来,不像夜里,夜里安静,听听音乐或许可以带来文思,脑里的细胞都可以随著音乐起舞呢。」

「不过,挑灯夜战的日子是很辛苦的。」

「那倒是,有时候写著写著,趴在桌上就睡著了,睡了多久都不知道,醒来时只有一盏灯照著我和我的稿,通常那一瞬让我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作家的情感可能比较脆弱吧,多愁善感了点。」

「才不是咧。」陈洁安从没觉得自己那么感性。「说得白──点就是寂寞啦。」

「多交一些朋友就不寂寞了嘛。」

「朋友很多,不过大部分都过著朝九晚五的生活,我有空的时候人家不一定有空。」

「明葳呢?我看她跟你满要好的。」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过她有她的烦恼,说不定比我还郁卒。」

「下次你如果找不到人听你吐苦水,找我好了。」

「真的?」

「真的。」

———

费家齐端了两杯热腾腾的茶到客厅里。

「子良,你已经在我这儿住了好几晚,今天是周末,该回家了。要是让你太太知道我收留你,后果我恐怕担待不起哟。」他委婉地下著逐客令。

车子良点了根烟,喝了口热茶。

「夫妻吵架是难免的,你有什么气也该消了。太太怀孕了,你不该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那么多天,说不过去的。」费家齐苦口婆心地开导著。

「家齐,有些事你还不明白。」他苦恼地看著费家齐。「我跟我太太的婚姻是有协议的。」

费家齐微蹙了下眉。「什么意思?」

「我迟早要离开她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大口吞吐著云雾。

「怎么会呢?」

「她生命结束的那一天就是我和她结束婚姻关系的日子。」车子良这才瞥了费家齐一眼,后者示意他往下说。

「我不爱她。」

「那又为什么跟她结婚?」

「她用自杀来威胁我。」车子良将烟捻息。「像鬼魅缠身,我摆脱不了。」

「她真的会那么做吗?我是说──自杀。」

「她自杀过一次,给救了回来。」

「勉强来的婚姻会幸福吗?」

「她不要幸福,只想教我也幸福不了。」

「她的心态真令人匪夷所思。」

「我爱的人是她一个同学。她说如果我想跟她同学永远在一起的话,要答应先跟她结婚。」

「所以你同意了?」

车子良轻轻点头。「我想她已经得了癌症,日子有限,与其担心她自杀后留下永远的阴影笼罩著我,不如答应先跟她结婚──条件是不要有孩子。」

「你女朋友也同意?」

「她没意见。」

「没意见?怎么会呢?」费家齐诧异。「女孩子对感情的事通常比较执著,她难道没有坚持什么?」

「她太善良了,她甚至觉得对不起她的同学──也就是我太太。」

费家齐静待下文。

「我太太和我从小就认识,她很活泼,就是大小姐脾气,骄纵了些。有钱人家的独生女,从小被父母捧大的掌上明珠,占有欲很强、好胜心也强。我上大学时,当了她三年的家教,领教够了她的刁钻蛮横,看在她年纪比我小,没跟她计较罢了。没想到让她误会了,以为我的包容是因为爱她,后来她渐渐以我女朋友的身分自居,对我的交友情形百般操控,疑神疑鬼的。」

「那你是怎么认识她同学的,也就是你的女朋友,而且还能继续交往?」

「那次是我太太二十岁的生日吧。」车子良沉缅在回忆之中,这一段往事显然是比较愉快的,他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她在家里开了个生日舞会,邀请了一大堆同学,我当然也在受邀之列,就是那一天认识了我女朋友。」

「你太太没有发现什么吗?」

「刚开始我只是偶尔约她出来聊聊天,没什么。我太太也没发觉什么异样,不过她每次找不到我就穷追不舍地盘查我的行踪,搞得我后来干脆改用电话跟女朋友聊天,有时候──聊就是好几个钟头。」

「这样你太太就不容易发现什么了,是吗?」

「错了,她发现了。」

「哦?」

「我的电话占线多久,她同学的电话就占线多久,一次、两次是巧合,几次之后她就知道我是跟她同学通电话。」

「然后呢?」

「我们照通电话,偶尔见个面,被她问起,我一概否认。她好恨,不过也拿我没辙就是了。」

「辛苦哪。」费家齐给他个同情的笑。「现在呢?」

「现在问题变得复杂了,她怀孕了,一切情况也跟著变了。」

「子良,恕我冒昧问一句,你跟你女朋友还有来往吗?」

「没有。我想她如果爱我应该会等我的,不过我把我太太怀孕的事告诉她了。」

「她怎么说?」

「她说那是我们夫妻俩的事。」

「她真看得开?」

「我本以为她是赌气才这么说的,可是她的样子又不像跟谁赌气,她说孩子是无辜的。」

「她真的很善良。」

「可是她让我觉得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受煎熬,她是一副完全置身事外的样子。」车子良有些怨怼。

「她若真能解脱出来,你不该替她高兴吗?两个人苦总比三个人苦要好吧?」

「三个人?」

费家齐颔首。「别忘了,还有你太太。不管你为了什么理由跟她结婚,她是你太太已经是事实了,何况她还怀著你的孩子,你对她有责任。」

车子良语塞。他又点了一根烟,慢慢消化著费家齐的话。

———

时间可以治疗旧伤口,伤口愈合之后,很多事会逐渐被人淡忘。但费家齐依然记得这天是文倩的忌日。

他把一大束黄菊放在文倩的墓碑前,然后在一旁的石阶上静坐。望著照片里微笑的文倩,他徜徉在回忆中,时间停止了前进。

从相识相知到天人永隔之间的点点滴滴,他无一刻忘怀。风好大,吹著他,吹著文倩,他想抓住一丝风的声音,但他什么也抓不著,就像抓不著文倩一般。

在他长久的凝视下,文倩似乎笑得更开了。她不言不语,不表态安慰,但关注的眼神依然是那么了解,那么体贴地熨过费家齐的心。

———

渔人码头

「明葳,对不起,我迟到了。」费家齐一进咖啡屋,找到她连忙道歉。

「没关系,记在帐上,下回准我迟到。」她看了下手表。「四十分钟。」

「没问题。」他对她的善解人意报以感激的一笑。「我从中坜赶过来,高速公路塞车,」

「中坜?你到中坜去有事啊?是不是到哪个没人知道的福地洞天作画去了?」

「不是,别把我说得那么恐怖好不好?」他玩笑地轻斥她。「我去看个朋友。」

「见著面了?」

「我永远也见不著她的面了。」他的声音里有难掩的怅然。

「怎么这么说话?还说你不恐怖?」

「我到朋友的坟前去了。」

「喔,原来是这样,对不起,我失言了。」她收起玩笑的态度。

「没关系,是我没把话说清楚。」

「你朋友──英年早逝吗?」

「嗯,她是我学妹。上回跟你和陈洁安提过了嘛,记得吗?」

她想起来了。「她是死于空难,对吗?」

「嗯。」

「她真的只是你学妹吗?」范姜明葳觉得两人应该交情匪浅,普通的学长学妹之间,感情当不至如此深切。

「还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女朋友吗?」

「我说了从没过女朋友的,你忘了?」

「好可怜哟。」

「同情我吗?」费家齐带点戏谑。「那你当我女朋友好了。」

她一点也不做作地瞅著他,歪著头思索他的话。「你认为我愿意吗?」

「愿意当然是最好啦,不愿意我也不能强求呀。」他双手一摊,不置可否。

「我懂了。」

「懂什么了?」

「我现在相信你的话了。」

「我的什么话?」

「我相信你从来都没有交过女朋友了。」

「哦?」

「你的态度很不积极,或者说你太君子了。喜欢一个女孩子,就该大胆去追求,如果你想等女孩子自己来追你,怕是比较难了。」她忽觉说的话会引起他的误会,赶紧又解释,「我不是说你条件不好,事实上你无论外表或内在,都十分吸引人,这也是本来我不相信你会没有女朋友的理由。虽然说现在的女孩子思想已经比以前开放很多,不过女追男到底还不普遍。」

「太君子了?」他只抓住这一句,原来他太君子了,这样有错吗?

「你不觉得吗?原来学艺术的也会少这一根筋。」她笑出声来。

原来自己少根筋?难怪他望著眼前亮丽逼人的脸庞时,意识竟有些恍惚。他沉默了,思忖著眼前恍惚的惊遇是该他的吗?他的心跌跌撞撞了起来。

「等一下想去哪里?」他又很君子地问了,

「嗯──」她想了一下。「去基隆好不好?」

「好。」

到了基隆少不了要上庙口逛一逛小吃摊。

「你来过这里吗?」她在小吃街上问著。

「来过,我老家住宜兰,来过几次。」他回答的同时已牵起她的手了,庙口人多,他怕跟她走散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上这儿来。」

「为什么?」

「这里热闹呀,不爱说话的人不是很怕吵闹吗?」

「那也不见得,闹中取静,你没听过吗?不爱说话也得吃饭呀,想吃什么?」费家齐愈来愈觉得跟她在一起好轻松。

「先吃炒冬粉和鱼羹,再吃蚵仔煎、甜不辣和面线羹,然后吃鼎边锉,然后吃刨冰、喝木瓜牛奶。」她如数家珍,一气呵成。

「走啊。」他难得纵声大笑不已,原来女孩子都差不多好吃,文倩她们也一样。

「去海边走走好吗?」吃遍整条街之后,她提议。

「肚子好胀对不对?」他们已经离开庙口,往博爱停车场走去。虽然已远离人潮,费家齐却没放掉她的手。

「对,还有,」她侧过头看著他。「我喜欢海。」

「我也喜欢。」

于是他们驱车来到一处海边。

范姜明葳面对这一望无际的大海,兴奋无比。

「我要把鞋子脱了,你呢?」她根本没等他回答就赤足踏上了沙滩。沙子好软好细,她清楚地感觉到脚底传来一阵痒痒的、柔柔的酥麻,那种心动和惬意能够安抚凡人的思绪,大自然真是神奇哪。

她在沙里走著,身后留下两串脚印,不一会儿便被海水冲走了,沙滩又恢复了平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被她兴奋的情绪感染了,也脱了鞋在沙滩上走著。海水退去时,带走脚底的细沙,飘飘然腾空的一瞬,她觉得自己就要被海水卷走了。

「哇──」惊呼一声,她身子已微倾。他适时接住了她,两个人就这么靠得好近、好近。

「别走了,」费家齐扶著她的肩,指著一块平坦的大岩石,「到那里坐著吧。」

天际尚泛著微微的白光,没有彩霞满天,只见海天一色,完全是一幅冷色调,浑然天成的蓝色画作。这天水共一色的景致,深深吸引著他们俩。

「你一定画得出眼前这片景观。」

「这么喜欢海?」

「嗯,喜欢看海浪翻滚,喜欢听浪涛澎湃。你呢?」

春风澹荡,拂过海面,浪花席卷岸边,他席卷了她的唇,相触的刹那,两人都有犹豫迟疑,但一股致命的吸引力驱使他们很快地又朝对方贴近,风卷残云般掠夺了彼此的唇,一波又一波激情的吻,沸腾了血液,燃烧著呼吸,埋藏在心中许久的情愫在瞬间爆发,一发不可收拾,久久不能退去。

「当我的女朋友好吗?」他喘著海水般潮湿的气息。

「你变得积极了。」她的唇并没有离开他的太远。

「你教我的。」

他们再度气息相接,传送著绵绵爱意。

———

闹钟作响时,陈洁安好梦方酣。她本能地想终结掉那烦人的声音,一只手瞎模乱抓了半天才搞定,周遭终于回归宁静,她放心地继续倒头又睡──不行,她想到十五分钟之后还有一个闹钟会震天价响,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地把那个倒楣钟也按掉。很好,这下可以高枕无忧了。

「洁安!洁安!」老妈在房门外声嘶力竭地喊著。她知道女儿就算有一百个闹钟也没有用,最有用的闹钟还是她这个老妈。

装了永备电池的活动闹钟在锲而不舍地叫唤下,终于见到前来开门的陈洁安。

「妈,什么事啦?」她犹睡眼惺忪。

「我怎么知道你有什么事?是你说如果七点你还没出这个房门,叫我踹也得把你踹下床的。」

「喔,现在几点了?」她呵欠连连。

「七点半。」

「什么?七点半?我完了!」她这下子完全清醒了。

她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打理完毕,飞奔出门。今天跟出版社的老板约好了吃早餐,谈有关撰写回忆录的细节。

陈洁安──踏进约定的地方,即看到范姜明蔚悠闲地喝著咖啡。

「范姜明蔚,怎么是你?」迟到了就会立刻得到报应吗?

「我老板临时有事,要我来跟你谈。」

「早知道是跟你谈,我就不用那么十万火急了,一早我不知死了多少细胞呢。」

「昨晚熬夜了啊?」范姜明蔚好体贴的口吻,好认真的眼神。

「对啦,要谈什么,快一点。」

「不急,你还没吃早餐吧?」

「废话。说好了出来吃早餐的,我干嘛吃饱再来,我头壳又没坏掉。」

「好了好了,火气别这么大,吃什么?」

「随便。」

他点了两份美式早餐。

「你把资料详细研究了没?」

「差不多了。很无聊耶,可不可以找别人写啊?」

「恐怕不行,我们已经跟你接触这么久了,你也大致了解状况了,换人写的话一切又得重新来过,不符合经济效益。」范姜明蔚不忘安抚她。「其实写这种商界名人的回忆录很简单嘛,只要写出来的东西文笔流畅,尽量和事实相符,不要太离谱就可以了。」

「你怎么知道他提供的资料是不是事实?」她瞪他一眼,怪他不求甚解。

「那不管,他可以提供的,你就可以写。不管是不是忠于事实,至少是忠于他了嘛。」

陈洁安的态度不再那么抗拒了,其实她也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在才说不写是不可能的,她只是还没有说服自己。唉!写就写吧,偶尔不忠于自己一次,不算太罪过吧。

「中午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饭。」

「中午?不要。如果你该讲的都讲完了,我想回家去补一觉。」

范姜明蔚看了下手表。「我们谈了那么久,现在已经快中午了。」他不死心道:「你真傻,吃饱了回去才好睡嘛。」

「你骂我是猪是吗?」她一手插著腰问。

「吃饱睡、睡饱吃,不是猪吗?」

「你──」

「好了,别生气,跟你开玩笑的,你就算真的是猪,也是最可爱的猪小妹。」他很诚恳地又说:「我真的很想跟你──起吃顿饭。」

「刚才不是一起吃了早餐吗?」

「那不算,那是我老板请的,现在是我要请你。」

「好吧,给你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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