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微寒的夜,带点冷清却又潜藏著沁人心脾的温暖。街上的行人往来穿梭,或拉起大衣的领子,或将围巾扭卷在脖子上,无论是拉起大衣或卷起围巾,他们共同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御寒。
好冷啊,今天。
我看著远处不断移动的小人点,处在温暖室温下的我,不禁同情起街上的行人来。这些人为什么还不回家呢,难道他们打算就这么游晃到天亮?
「终于快下班子,我男朋友可等惨了。」我听见护理站的护士发出长吁声,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
「情人节还得值班,真是非人待遇。」快下班的护士喃喃抱怨道,引来另一个护士的赞同。
「你还算好哩。」那个护士说。
「有人就算快下班了也没人等,比你更惨。」
「你是说徐医生?」
我一听见她们谈论的人是我,我的耳朵立刻竖得尖尖的,活像书里的福尔摩斯那般敏锐。
「不是她还有谁?」那个护士又说。「你还记不记得去年的今天她失控的模样?」
「当然记得。」另一个护士颤声回答说。「我从没看过徐医生那个样子,又是哭又是吼的,好像疯了一样。」
她们说的是去年的我,那时我的确就像她们说的那样,毫无理智。
「不能怪徐医生。」那个护士再说。「要是我的男朋友也和徐医生的男朋友一样死在我面前,我可能也会疯掉。」
「嘘,小声一点。」另一个护士像是突然想到似的噤声。「她还没有下班,当心被她听到。」
两个人这才想到隔墙有耳,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倒楣的我恰恰棒著一张帆布墙,听完了整段对话。
「徐医生,你怎么站在这儿?」
正当我犹豫著该不该出去的时候,身后突然出现另一个赶著下班的护上,逼线现出原形。
于是,我只好尴尬地站出来。
「我等打卡。」我假装没事地瞧著一直讨论著我的两位护士,她们脸上的红晕自然美丽,比情人节巧克力礼盒上装饰的彩带还要艳粉。
「早就下班了,你不知道?」刚赶到的护士一脸怪异地看著我,似乎怀疑我的听力。
「我没听到钟响。」只听到她们的耳语。
「徐医生,你一定是忙过头了。」最后到的护士摇摇头,笑著拿起卡片插入打卡钟,接著跟我道别。
「明天见,情人节快乐。」打完卡后她挥手。
「情人节快乐。」我也挥挥手,并且一点也不惊讶另外两个护士也跟著跑,她们早想走了。
也好,我也想早点回家,虽然已经没有情人在家等我,可是至少有一只猫等著我喂,懒惰不得。
笑一笑,也拿起卡片,我随手打下今年情人节最后一个空格,正式结束今天的工作。一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喂猫,我已经忘了是从何时开始养猫,好像是从去年的情人节开始吧!当时的我就和被人遗弃的猫一样,眼底充满了无法克制的惊慌,只是猫不会哭,我会,仅此差别而已。
「你给我乖乖地把这些牛奶喝完,否则我扒你的皮。」在猫盆里注满了牛奶以后我威胁我的猫,它叫克丽丝汀,是我依我最讨厌的英文老师的名字取的,当时我也不知道我的脑子在想什么,反正就是取了。
所以,它就叫克丽丝汀,我最讨厌的英文名字。
克丽丝汀喵了一声,表示它听见了,只不过它的眼神很哀怨,仿佛在抗议我的霸道。
霸道啊……
看见克丽丝汀的眼神,想到这个字眼,我不禁也一并想起一道熟悉的身影,带著不以为然的眼神,站在我的面前。
一年前的今天,情人节的中午,我约了我的男朋友出外吃饭,顺便向他抱怨。
「今天天是情人节,你怎么没有送花给我?」我们一踫面我就向他施压,只见他挑眉。
「干么送花给你,你又不是我的谁。」他相当不给面子地戳破我的春秋大梦,要我别臭美了。
「那……至少也该给我张卡片吧!」我嘟起嘴抗议,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知道了。」他大翻白眼。「待会儿吃完饭回去,我寄张电子卡片给你总可以了吧!」
电子卡片,听起来很冰冷,不过他就是这样。
「一定要寄给我哦,我等著。」我十分兴奋地咧嘴微笑,打算在下午回医院上班之前先溜回家一趟开电子信箱收信,虽然可以想像他用的绝不会是什么浪漫字眼,可是我仍然相当期待。
「真受不了你们这些女人,过什么情人节!」他边嚷嚷边低头吃饭,见他这般不甘心的模样,我忍不住又和他吵起来。
「你真的一点情调也没有耶,你没看日剧吗?」明知他忙得没空看电视,我还是想跟他吵架。
「日剧?」他一副我很无知的样子,接著又低头吃他的东西。
「我只看Discovery。」他又说,气得我连忙把他的餐盘拿开。
「你的人生真无聊。」我朝他做了个鬼脸。「前阵子才播过的日剧就很好看,你应该多看。」
「哦,那出日剧叫什么?」他才不信戏剧中的爱情,他总说那是胡扯。
「叫《百年物语》。」我很高兴地回答。
「里面都播些什么垃圾剧情?」他一副无聊的样子,招来女服务生要咖啡。
「什么叫垃圾,你讲话客气一点好不好?」我气死了。「那出戏很感人,而且主题歌曲也很好听,曲名叫onlyIove,是娜娜唱的。」不过我怀疑他知道娜娜是谁。
「娜娜,我知道。」他还当真知道。「一个希腊女人,唱片贵得要死。」
他说的没错,她的CD一片至少要四百元,是很贵。
「她的歌声值得。」虽然私底下我也满认同他的说法,可我就是嘴硬。
「随便啦。」他低头看表,刚好这时咖啡也来了。「给你五分钟的时间把剧情讲完,听完了我就要走人。」
五分钟哪够?不过我还是很努力地在五分钟内扯完了六个钟头的剧情,说完了之后顺便抢了他的咖啡喝。
这个剧情大致上很简单,是叙述一百年间有关于三代女性的爱情故事,从一九零一到两千年,每一代女主角都是由同一个人演的,分别演出大正、昭和以及平成三个时期不同的爱情故事,很能赚人热泪。
「这有什么好感人的?」听完了故事,他说。
「你不认为每一代的故事都很棒吗?」我反驳,「要是我有这个编剧功力,我一定不当医生,改行写剧本。」
「要是你当编剧,那出戏一定没人看,电视台正好可以趁此关门。」他也很快地反驳回来,差点没把我气死。
「我先回去上班了,你快点把卡片寄来!」随便丢下这句气话,我随后掉头回家,连咖啡都不喝了。
才进家门,我立即打开电脑连线,对著空无一物的信箱发呆,脑中不由地回想起我和他的相识过程。
说起来或许没人相信,我和我的男朋友竟然是邻居,而且是家近到可以爬墙越过去的那一种。从小,我们就很爱吵嘴,总是一天到晚吵个不停,从来没休战过。
我还记得,那一年刚搬到乡下,人生地不熟的,习惯大都市生活的我实在很难适应乡下的简单生活,一放学就发呆,每当那时候,他一定跑来找我、闹我。
「你干么发呆?」他总爱拉扯我的头发。「你发呆的样子丑毙了,不过你笑的时候也漂亮不到哪里去。」
换句话说,我就是丑,很丑。
「你才是丑死了呢!」我从他手中拉回我的头发。「你嫌我丑,就不要过来啊,干什么来我家?」
「没办法,我家就住在你家隔壁。」他说得理直气壮。
「那我搬家。」我恶狠狠地撂话,隔天便找来好多白色的石灰,在地上画了一条线,不许他越界。
那年,我们同为小学五年级,彼此看彼此不顺眼,都恨不得对方搬家。
而后,五年过去了,我们都没搬成家,而且很不幸地考上同一所高中,还好死不死的分在同一班。
「你们就是有名的那一对!」
全校师生每次见到我们都会来上这么一句,硬把我们凑在一起。
「我们不是。」我每次都忙著澄清。「我和他只是住在隔壁而已,大家不要误会。」
那时我真恨死了我父母,没事干么挑他家隔壁搬。
「拜托,我的水准没这么低好不好?」他的嘴还是一样臭。「谁会要她当女朋友,又不是不长眼楮。」
「是啊,你的眼楮反正是长在头顶嘛!」我也不客气,他这人真的很讨厌。
「总比你长在下面好。」他也不甘示弱地暗指我的眼光不好,当时我正暗恋另一个学长,而学长的长相可比他差多了。
「哼。」
我气得掉过头不理他,不把他的讽刺当一回事,可我万万没想到他的讽刺另有涵义,没多久我就发现到了。
就在我为学长用情不专掉泪的那一天,他悄悄地递过一条手帕,一脸尴尬地把我拉进他的胸膛,粗声粗气地安慰我,叫我不要哭。
「早告诉过你他不好的嘛,你偏不听。」
他气呼呼地骂我,我却是被骂得莫名其妙,他根本没说过这句话。无论如何,我还是在他怀里哭了一夜,并从此改变对他的观感。
我和他之间有了奇妙的转变,我们还是一样照常吵架,照常针锋相对,可是渐渐地,我发现他看我的眼神不同以往,而我,也时常为他的接近脸红心跳,我们心底都很明白——我们喜欢上对方了。
即使如此,我们嘴里还是不说。就算我们时常克制不住偷偷接吻,就算我们对彼此的一举一动都很在意,可是我们就是不说,谁也不肯先承认爱意。
时光就在彼此的拉锯战中飞逝,很快地,我们不得不面对升学的问题,同为自然组的我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我选择学医,而他选择理工,两人就此分开。
可是,我们终究还是分不开。父母为了怕我们在台北没人照应,硬是把我们租在同一栋大楼,于是我们又成了邻居。
成了邻居,我们自然还是一样吵嘴,只不过吵著吵著就吵进房,有时还吵到床上去。
好吧,我们是发生了关系,可是对我们的实质关系帮助不大,我们还是一样不肯说爱彼此,甚至连情人节都不曾一起度过,直到有一天的情人节晚上,他看见我和别的男人一起共进晚餐,才在我回家的时候等在我的房门口,要死不活地告诉我,以后情人节别跟其他人出去,他会带我出去吃饭。
我不得不说,他很自大,也不得不承认,我很没志气。总之,我点点头,默许他的要求,往后我们的情人节都是一起度过,一直到我毕业,他就业为止。
毕了业,我顺利考上医生执照,开始当起实习医生。他则和人合伙搞了一家小小的电脑公司,帮人设计程式,两人各忙各的,更没有时间谈爱了。
三年后,我终于升为正式医生,而他的事业也做得有声有色,各自搬到较大的公寓,从此分道扬镳。
不过,表面上虽是分道扬镳,可实际上我们还是在一起,每年的情人节都一起度过,只是一年过得比一年更没意思,因为他自始至终都不肯说爱我,就算我再怎么暗示他都一样。
再次面对空白的信箱,我注视著萤幕好一会儿,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很大的火气。嘴里不肯说,信又不肯寄,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把我当作什么?于是我带著十足的火气,拨他的手机。
「喂?」他接起电话。
「我没收到卡片。」我马上显示我的不悦。
「你没收到?」电话那头似乎很忙。「但是我已经寄了。」
他真的很忙,但我不管。「我就是没收到,你再寄一次。」最近我的信箱老是出问题。
「好吧,我再寄一百次,这总行了吧!」他说得不耐烦,而我听得不爽,这像是情人间的口吻吗?
「随便你,你最好不要寄来。」我越想越生气。「晚上你也不必来接我了,我自己去吃饭。」
「你不要任性好吗,我真的很忙。」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
「对,我就是任性。」喀一声,我切断电话,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我任性,他怎么不想想自己是什么死样子?交往这么多年了,度过了无数次情人节,哪一次收过他送的花,看过他写的卡片?如今我只要求小小的一张电子卡片,也算过分吗?
我越想越委屈,生气之余干脆把电话线都拔掉,也不管手机怎么响,反正我就是不要接电话。
回医院之后,我嘱咐总机无论是谁拨电话来我都不接,只想专心工作。
由于我在急诊处工作,又是外科医生,想当然耳不可能太轻松,尤其今天的突发状况又特别多,一个钟头后,我已忙得满身大汗,老早忘了之前和他的争执。
「徐医生,那边有个病患请你照料一下。」
急诊处的主管江医生指示我到隔壁病房支援,我连忙点头。
正当我收拾医疗用具,准备到另一个病房支援的时候,急诊处外面又传来救护车的尖鸣声。
老天,今天发生事故的人还真多。
我心里这么想,收拾好一切要到隔壁房去,才走出房门口,走廊那头的医护人员便急急忙忙推著一张活动病床冲过来。
这对急诊处的卫作人员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每天每天我们都是这般抢救人命的,分分秒秒都宝贵,因为这关系到一个人的性命。
「这个人怎么了?」我问第一个饱过来的医护人员,其他的医护人员正忙著将患者搬上床,那人浑身都是血。
「撞车了。」医护人口贝说。「撞得很严重,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我点点头,也跟著跑过去,在急诊处就是这样,谁有空,谁就负责救命。
我跑得很快,几乎在他们刚把病床推到紧急医护室我人就到了,当我到达的时候,医护人员告诉我,那人已经没有呼吸,心跳也停止了。
「准备电击。」我边走边要医护人员调整好机器,救人是我们的责任,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失去冷静。
可是,当我看清楚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谁的时候,我失去了冷静,躺著的人竟是我的男朋友。
「不。」我当场呆住,连医护人员将电击槌交给我都没感觉。
「不……」回过神的我,握紧手中的电击槌,拼命电击他的胸部,他的身体因这不间断的电流跳起来又落下,跳起来又落下,这情形看在医护人员的眼底,吓坏了他们,于是赶紧跑过去呼叫江医生,说我疯了。
我不晓得我是不是疯了,我只想救活我的爱人,即使他嘴臭,即使他从不表露他的情感,我还是要救活他,他还欠我一张卡片,绝不能死。
急促的脚步声紧接著传来,我丢开电击槌,开始改为按压他的心脏,我用力地压、拼命地压,费尽我全身的力气只求他能活过来,可是他没有,他连「好痛」都不肯说,只是沉著一张脸,闭紧著眼楮,用沉默处罚我,向我道别。
「徐医生,住手,你这么做会害死他的。」
朦胧间,我仿佛听见江医生的怒斥,等到他生气地将我推开的时候,我已经看不清他的样子了。
我,哭了,哭得泣不成声,哭得柔肠寸断。
「来不及了,徐医生,他已经死了,我很抱歉。」
我又感觉到江医生轻拍我的肩,用遗憾的声音告诉我他已经走了,江医生也认识他,他们还曾一起吃饭,介绍人是我。
「他不会死的。」我摇头。「他不会死的!」我冲过去再一次拿起电击槌妄想救他。
「徐医生,你冷静一点!」我的电击槌被江医生夺下,脸颊还挨了一巴掌。
「我了解你的感受,但别忘了你是医生。」
是的,我是医生,但我也是平凡人。江医生说他能了解我的感受,但他怎么可能能够了解?我爱了他这么多年,几乎已成一种习惯,习惯能说丢就丢吗?
况且,他还欠我一张卡片。
「我没有办法冷静,我只要他活,我只要他活!」
听不进任何劝,我又冲到他的身边,试图以温热的掌心,敲醒他毫无知觉的生命。
「把徐医生拉开!」不得已,江医生怒吼。
就在那一天,我失去了我的冷静、我的专业,像个疯狂的精神病患者,在镇定剂下找到平静,而那日,正好是情人节。
事后,我询问他的工作伙伴,他为什么先下班。他们告诉我,那天我挂断他的电话以后,他又打了好几次电话找我,可是一直找不到我,心急之下,他丢下手边所有工作,开著车到医院找我,就是在前往医院的途中,被一辆逆向行驶的大卡车给撞死的。
当我听见这个消息,我整个人都愣住了,我的任性害死了他,仅仅为了一张没寄成的卡片,他成了车下亡魂。
而后,我再也没有任性的权利,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猫,连哭都失去自由。我的眼泪凝聚在他走的那一夜,自他过世后,我再也哭不出来,无论是多感人的剧情,多撕人心肺的对白,都再也感动不了我。
我的任性被剥夺了,现在的我,只能对著空无一人的房间发呆。
不对,我还有一只猫,和一台甚少使用的电脑。
苦笑了一下,我跨过正在喝牛奶的猫去开电脑,它喵喵叫了几声,好像在抗议我不尊重猫权。我耸耸肩,习惯性地连线,即使我心里很明白没有人会寄信给我,可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期望有人还记得我,就算是寄给我一些讲情人节有多浪漫的废话也好。
喵、喵。
克丽丝汀凄凉的喵叫声吸引了我,我掉过头看看它是怎么回事,原来是牛奶喝完了,它还想再喝。
我起身,走到冰箱又倒了些牛奶在它的猫碗上,然后回到电脑前,瞪著萤幕。
居然……一百封信!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谁这么无聊寄给我一百封有关于情人节的垃圾信?
我有点恼怒,正想干脆来个大删除,把信件全都丢掉的时候,却又收到一个讯息,上头写著:因系统上的故障,至今才将信件送到,抱歉至极。
发信的人是我电子帐号的供应者,老搞坏我信箱的浑蛋。
我无奈地打开第一封信,上面显示寄件日期是在去年的今天,也就是情人节。
我的心开始蹦蹦跳,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合理的念头——会不会是他,会不会是他寄的?
我用颤抖的右手按住滑鼠,差一点就无法将信打开。
信件终于在我的指尖开启,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朵红色的玫瑰,衬著苍翠的绿叶,绽开得好不美丽,接著,我又听见一首动人的音乐,曲名是OnlyLove。
我不敢置信地捣住嘴巴,因为那朵玫瑰是那么的美,音乐是如此醉人,我几乎以为我在作梦,可是最令我感动的却是玫瑰底下那些字,那看起来就像一章动人的诗篇。
雨彗。
那是我的名字。相识多年,从来没有送过你任何一东花,今天我送你一朵玫瑰。
我收到了,而且觉得好美好美。
你知道我们总是在斗嘴,总是无法真正放段,敞开心胸跟对方说爱。
是啊,但这该怪谁,谁叫你这么冷漠?
我知道我的嘴巴不好,说话总惹你生气。
岂止不好,简直槽透了,亏你说得出来。
但是今天我要向你说:对不起,并且还要告诉你:我爱你。
很好,我等了这么多年,就等你这句话。
然后,我还要告诉你一件更令你高兴的事,那就是——我终于存够钱了。
你老早就有钱了,干么拼命赚?
所以雨彗,我们结婚吧!以前不敢跟你求婚,是因为怕不能给你过好日子,现在我存够钱,再也不必战战兢兢地等待了。
谁要你战战兢兢,我早就是你的人了。
今天,我就用这张卡片跟你求婚。你愿意嫁给我吗,雨彗?你愿意吗?
这就是整张卡片的内容。
我像个傻子,一面看著他写的文字,一面和他对话,仿佛又听到他的声音,看见他的影子,回到一年前和他打打闹闹,而我希望这样的时光能够停留,不敦现实夺去了永远。此时,卡片中不断播放的音乐又一次响起,一再重复娜娜那令人心碎的歌声。
Onlylovecanmakeamemory.
Onlylovecanmakeamomentlast.
Youwerethereandalltheworldwasyoung
andallit\-ssongsunsung.
andIrememberyouthen,whenlovewasall,
allyouwerelivingfor,
andhowyougavethatlovetome……
只有爱能创造回忆,只有爱能停住最后时刻,
当你在的时候,这个世界变得年轻,
所有末完的歌曲,所有你的生活点滴,
就是我对你全部爱的记隐,以及你如何给我那份爱……
这首歌的歌词,竟如此贴近我们的爱情,当他活著的时候,我的世界是那么年轻,每天每天都可以找到不同话题和他吵架,可是当他离开我以后,我的生活只剩记忆,只剩踢也踢不掉的冷清。
你愿意嫁给我吗?当我看见这迟来的问句时,我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滴湿无辜的键盘。我愿意吗?如果他还在我眼前的话,我一定狠狠踹他一脚,踢死他这个大傻瓜。笨蛋,我如果不愿意的话,就不会等到今天了。于是,我移动滑鼠点了萤幕上「全部回复」的栏位,敲下我早已准备多年的回答,告诉他:我愿意。
我愿意,生生世世陪著他;我愿意,就和他一辈子斗嘴直到永远,我这么回答了他,可是能给我回音的,只有那首不断重复的OnlyLove。
即使如此,我还是开启每一封信,捧起每一朵玫瑰,敲下每一句相同的话——我愿意。
我回答了一百次,OnlyLove唱了一百次,就在这情人节清冷的夜,中断了一年的线路终于再度接上。
我回答你了,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