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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约 第二章

「呃,那我来陪嫂子说话解闷儿──」

君老夫人板起了脸。「你呀,还是来解我的闷儿吧!我这个娘等著你彩衣娱亲呢。」

她伸出手,力大无穷地将拚命干笑的采凡拔走,直接回到她的院落。

必上门,采凡连忙斟来茶水,先甜甜娘的心。「娘!」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这几天多待在府里修身养性,你明儿个就满十八了!」

「我讨厌这个生日。」采凡一脸不愿,小嘴儿嘟得半天高。

「你顺便讨厌我这个娘算了!」

「娘!」她跺著小脚。「我又不是有意冲犯您!」

「有意无意,反正都冲犯到就对了!」君老夫人雌虎发威。

就在这同时,下人叩门而入。「老夫人,姑爷下榻的院落打扫干净了。」

采凡转过身,老大不高兴。「打哪来的「姑爷」?」她都还没出阁呢!

「小小姐,这个……」下人手足无措。

「唤他「卫公子」就得了,再让我听到你叫一声「姑爷」,咱们就走著瞧!」

「你先下去吧!」老夫人吩咐道,面向女儿。「你究竟要逃避到几时?」

采凡咬著下唇,回也不回一句话,作沉默的抗议。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娃娃亲早在你三岁时便订下,莫非你在怨娘?」

「不怨娘。」她扁著嘴嘟囔。「但为什么要我嫁给满口孔孟的笨家伙?娘不也说过,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不是你嫁给爹的感想?」

「采凡!」君老夫人厉声一喝。「不准诋毁你爹!」

她的丈夫,君府老爷原是儒官出身,多年前因为得罪上级而被参,削除官籍与俸禄;举家落魄时,他大老爷两腿儿一伸便呜呼哀哉,累得一家老少差点翻不了身。

幸好长子君设阳够硬挺,在武状元擂台比试抡了魁回来,还当上护国大将军,这才将君家的声威全挽救回来。

君老夫人未嫁之前,芳名李若男,原本是武馆之女;她性情悍烈,虽然对丈夫的软弱感到愤怒,但心里其实仍然深爱著他。

「我没诋毁他。」采凡好生委屈。「我只是不想嫁给书呆子,我讨厌听他们教条一堆、讨厌他们附庸风雅、爱做作兼恶心巴啦。」

「卫勋风不是这样的人。」君老夫人打包票。

「你怎么知道?」她摆明了不信。

「我就是知道。」说著,君老夫人露出了微笑,想到了那男子的健朗模样,却也为女儿坚强的忘性叹息。「对了,是谁告诉你,卫勋风是个标准书生?」

「娘,您生了个脑袋给我,难道我不会想吗?书香门第出品,当然是书呆子。」

「哦。」奇异的,君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更扩大,像知悉某个重大秘密。「你迟早会见识到他的好。」

「哟,还没见他,娘的心就已经偏向他了,不公平!」娘的厚此薄彼使她更坚定,要用今儿个扛回来的番茄好好「伺候」他一顿。

「你总有一天会知道,娘的心始终是向著女儿的。」娘总是为女儿盘算,唯有血脉相连的母亲才会知道,哪种男人真正适合女儿。

而她为她订下娃娃亲的男子,一定收得了这小妮子;不但收得了她,还保证让她服服贴贴。君老夫人偷偷一笑,瞧她现在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到时候发现卫勋风的本事之后,只怕她巴著都不肯放手了。

「万一他不像你说的这样,那怎么办?」采凡挑衅地问著。

「我看你最近也没闲著,是去张罗了不少整人把戏,等著上场吧?」君老夫人言笑晏晏,不用目睹,光用膝盖也想得出女儿的心思。

啊,讨厌,都被娘看穿了!

「是又怎么样?」她胀红著小脸,虚张声势。

「如果他不像我保证的那样,你就用那些招数对付他,如何?」

君采凡与她娘击掌为盟,跃跃欲试。「好,咱们就一言为定!」

※※※

阳光灿烂,将军府里外一片热闹。

早在几天前,颢城已经流通著小道消息,听说护国大将军的么妹早已订了娃娃亲,双方约定在女方满十八岁时,前来讨论婚嫁事宜。城里的人们莫不睁大双眼,等著瞧瞧将军府的未来女婿。

于是,今儿个打从颢城经过的年轻男人们,无不被热情探视的眼神吓个半死。

「又一个陌生男人走过来了!」有人高声报信,大伙儿巴巴地瞪著那可怜的家伙,直到他以壁虎的姿态贴在墙边逃走,才终于放过他。

「到底这人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啊?」从日出等到午后,人们等得烦了。

将军府里,君采凡也问著同样的问题。

在她的坚持之下,君老夫人与君设阳勉强同意,让她用寿星唯一的愿望,换取一个不成体统的机会──坐在君府内最高的一棵树上,先睹为快。

「耐心点,再等等。」君老夫人坐在凉荫下,一脸气定神闲。

「也许他根本就忘了这回事。」采凡怀著无穷希望。

「别人或许会,但卫勋风绝不失约。」君老夫人笃定极了。

又偏袒他!采凡模模鼻子,继续学小猴儿左右观望。

来往的男子那么多,活像观光客都在这一天跑进了颢城,看得她眼花撩乱,几乎要睡著。就在螓首轻点的时候,一阵更亢奋、更嘹亮的呼声远远传来。

「请问您是不是卫家公子?您看起来挺像的呀!」

「不管是相貌,还是气度,都像一等一的文人,肯定是啦!」

被问及的男人,一脸儒雅的笑,只笑不语。他挺著胸膛、飘扬衣袍,一脸优越地直往将军府迈进,视身旁好奇的人众如不见。

不会是这姿态忒高的家伙吧?采凡咋舌。瞧瞧他单薄得可怜的身子骨,这家伙一定手无缚鸡之力。如果他就是卫勋风的话,那娘允准她的事儿就……

她伸出小手手,兴奋地握住藏在衣袖间的「秘密武器」。

那男人走入将军府,在众目睽睽之下,准确无误地趋向君老夫人,往前一跪。

「小佷卫勋风,拜见君老夫人。」

一刹那,所有的声响静止,这正是所有人屏息以待的一刻──

「你是卫勋风?」君老夫人不著痕迹地将盼望的神情敛得一干二净,她严冷的语调因为与平时无异,根本没有人起疑。

就在这时,采凡从袖里掏出「秘密武器」,她拉起弹弓、烂番茄就位、目标瞄准,啊哒,发射!

啪!一大坨红艳艳的浆汁在男人的背心炸开,伴随著甜烂与酸腐的综合气味。

「小小姐,你在做什么?」惊讶呼声此起彼落地响起。

「我讨厌书生、讨厌他们故作优雅,甚至连清一色的藏青书生袍看了都讨厌,尤其是你,卫勋风!」她大声宣告著,天不怕地不怕。

瞧那家伙一副多礼多情的样子,眉儿眼儿都笑咪咪。干么?上辈子没笑够啊?

「君采凡!」君设阳低吼出声,喑哑的嗓音暗含爆炸般的威力。

她做了个鬼脸,掏出更大的烂番茄,向将军府的最高权力挑战!

啪!第二颗番茄炸弹再次正中目标,赏卫书呆一身酸臭!

「哼,我就是不喜欢你,又不怕你知道,怎样?」采凡的手指撇过鼻子,嘘他。

卫公子陪著笑,他自称是「君采凡的未婚夫」,风风光光地进场,却落了个尴尬窘迫的下场;对于难以招架的君采凡,也只能暗地里咬牙切齿了。

「哎呀!」人群中,有个嘴角咬著草的潇洒男子朗朗一笑。「这丫头,还是这么调皮。」

他低头瞧了瞧洁净无渍的衣衫,幸灾乐祸地吹了声口哨。

那顾盼得意的模样,仿佛在庆幸著那些精挑细选饼的烂番茄,不是砸到他身上。

十五年前,卫勋风十岁,君采凡三岁。

卫府后院的石椅上,两个妇人正在闲聊,三岁大的漂亮女娃娃在一旁摇摇摆摆地学步,粉嫩小嘴里咕哝著没有人懂的童言稚语。

她依然说得很开心,只是两个大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真想不到咱们一块长大,命运却差这么多。」说话者,是卫家大太太唐水意,一脸无精打采。「你是君爷的唯一妻室,我却只在卫爷心中占了一半不到的地位。当元配有什么用?你瞧后头那房多强势!一天到晚老爷、老爷地巴个不停,就连儿子也争气,硬是把卫家的长子嫡孙、我儿子卫勋风挤到天边去。」

对于她酸溜溜的抱怨,君家夫人李若男只是以低头喝茶掩饰翻白眼的冲动。

一个时辰,她整整听她抱怨了一个时辰!

她和唐水意是儿提时代的好朋友,住在同一条街上,她是武馆的女儿,唐水意的爹娘则以卖豆腐脑营生。

两人年纪相当,也差不多同时出合;虽然都嫁入官宦之家,但往后的命运却有著截然不同的方向,唐水意显然是个满腹牢骚的失宠元配。

她是觉得,一个人的命运取决于个性,唐水意自幼便软怯怯,敢有不满,却不敢大声说出来。从来不出面争取自己权益的人,又怎能怪别人总是吃定她?

她试过对她宣扬「为自己而战」的理念,唐水意只当马耳东风地处理掉了。

「大概是两家的营生有差吧,你家开武馆,靠拳头说话,所以你脾气硬;我家卖豆腐脑,合该我天生软绵绵,随人啃上头来。这是天性,改不了了!」

听完她的推拖之词,李若男差点气得冒烟!

老实说,要不是惦著情谊,让她宁可忍受抱怨也不愿抛弃手帕交,她早就不来串门子了。

啧,知不知道到卫府来多委屈?!「英明伟大」的卫老爷只准她从后门出入耶!

「还有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卫勋风!」唐水意的抱怨一发不可收拾。「任二房的儿子骑在他头上,也不懂得亲近他爹、求取表现,一有闲工夫就往树上钻,讲也讲不听。看我将来还得指望他呢,真是作梦!」

「我偏偏就喜欢他这种看淡名利的个性!」李若男一听到她的批评,立刻反驳。

卫勋风哪里不争气了?他从来不会见高拜、见低踩,对谁都是一样客气有礼的态度,除非被人欺上头来才予以反击。如此性格,怎能叫做不争气?

「卫家人势利眼又讨人厌,你要你儿子学他们那样,以后也开后门「放」我进来找你聊天?」她大声地说著,已经很难再忍受她抱怨的恶习。「尽避要你儿子去学他爹吧!学个狗眼看人低!!」

就在这时,偶尔跑进后院里追逐的卫府二少爷卫函禧和他的伴读,互相使了个眼色,揪起了摇晃乱走的女娃娃。

「你们做什么?」李若男瞪著酷似卫老爷的卫函禧,一脸气怒。「放她下来!」

「我只是想表达一下对你们的感觉。」卫函禧仗著有卫老爷的疼爱,将女娃娃高高举起,存心找麻烦。

「住手!」唐水意也慌了,几乎可以想见小采凡被摔得粉碎的情景。「我叫……「拜托」你住手啊!」事到紧急,她不忘用可怜兮兮的口吻哀告。

「轮得到你来对我嗦吗?」擅长欺善怕恶的卫函禧将女娃娃抛给伴读。「喏,给你,我不要闻她的臭奶味儿!」

「我也不要!」伴读有样学样,娃娃马上又被扔过去。

小采凡腾越半空中,没有哇哇大哭,反而瞪大双眼,好像在思索这是什么情况。

「还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李若男卷起衣袖,追著卫函禧跑。

就在这时,向来不与手足起争端的卫勋风,突然从树上一跃而下,笔直地朝卫函禧走去。

他步履坚定,没有一丝紊乱,神情中透露著超乎年纪的内敛与沉稳。

「干么?你也想玩?」瞄见他,卫函禧示威地举起女娃娃。

小采凡正面瞧见他的脸,眉心一皱,打从心里讨厌这个钳著她的家伙。她歪著头,噗噜噗噜地冒出口水泡泡,粉拳准确地敲上他头顶,连小脚儿都顺便踢上他胸口。

反击!

「噢,你打我?」卫函禧一脸错愕。

力道虽然不重,但震撼力绝对不小。软软的一拳一腿,已经让在场的人彻底明白:小采凡的个性绝不好惹!

瞧她还难缠地使著连环踢,卫勋风的眸底闪过一线光彩。这娃娃有趣!

「你笑什么笑?」卫函禧恼怒地吼,将她举离自己远一些。

「笑什么你也管不著。」他耸肩,眉间有著好整以暇的笑意。「只是要告诉你,我想玩的,是另一种更好玩的游戏。」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身量突然一矮,长腿旋扫,蹬中了卫函禧膝后。

卫函禧吃了这一记,一个站不稳,手中的女娃娃便被抛飞出去。

「采凡!」李若男大声尖叫,几乎昏厥,眼睁睁地看著女儿凌空。

一身粉嫩的娃娃掠过半空,只见卫勋风追上去,使著不知打哪学来的盘天梯,足下轻蹬几记,刚好截住女娃娃。

「采凡!」李若男吓得几乎要指天发誓,再也不进这座烂宅子。

尘土轻扬,男孩、女娃安然落地。

「先别急,瞧我亲爱的弟弟跪著给你们致上最高的歉意呢!」卫勋风怀拥著小采凡,一脸嘲弄地看著疼得跪在地上的手足。

「哼,咱们走著瞧!」卫函禧勉强站起来,气得偕同伴读跑开。

卫勋风耸耸肩,露出不以为意的笑容,将威胁当作耳边风。

「啊,哒哒。」女娃娃也伶俐,大难过后,在他怀里笑得很开心。「抱、抱抱。」

有别于对待卫函禧的「暴力」,小采凡对卫勋风展现可爱甜美的笑容。

那属于奶娃儿的格格笑声,像道阳光,洒进了他心里。卫勋风也笑了,一反以往不痛不痒的神情,展现出真心的愉悦,逗她开心。

「来,让我抱她。」李若男飞扑过来,紧紧地揽过女儿。

小采凡不断挣扎,一直朝他比手划脚,不愿意回到母亲的怀抱,拚命闪动灵溜溜的大眼楮,直瞅著卫勋风瞧。

「幸好有勋风。」李若男松了口气。「这小子身手了得,动作也灵活。」

「只差不爱念书,不知道得了功名的厉害。」唐水意忍不住又嘀咕一句。

是吗?

李若男瞧著俐落上树的卫勋风,他双臂枕在脑后,又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

记得有一回,她无意中在树丛间听见他流畅的背书声。卫勋风到底是不爱念书、不爱用念书当作争宠的筹码,抑或是……根本不在乎他爹对他的无聊评价?

「在二房那个马屁精少爷的告状下,我瞧他今晚是少不了一顿训了。」见李若男横过来的白眼,唐水意转了话风。「啊,采凡好伶俐,小小年纪会认人呢!」

一想到小娃儿朝著卫函禧龇牙咧嘴,挥动小拳头的模样,再想到她给卫勋风的甜美笑容,两个女人都笑暖了。

「他们倒是很投缘,」唐水意突发奇想。「不如替他们订下娃娃亲吧!」

「好主意!」李若男瞧卫勋风可瞧得欢喜。

「这事儿不用向你家老爷报备?」

「他呀,满嘴经世济民,真要斗口,哪比得过妇道人家的大嗓门?」君家一向是秀才遇到「妻」,有理说不清,李若男说了就算。「那你作得了主吗?」

话一脱口,唐水意便听愣了。

一时的冲动提议,决定儿子的婚姻大事,她能作主吗?

想到丈夫平时对他们母子不闻不问的态度,她自嘲地笑了笑。

「得了吧!卫府不得宠的大少爷,谁理他娶谁?我不替他合计,难道让他以后打光棍?」她一脸的无奈与认命。「难得你不嫌弃他。」

当然不嫌弃,瞧她的娃娃女儿多喜欢他,到现在一双眼楮还往树上溜去呢!

李若男信誓旦旦地说著:「水意,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看走了眼!」

卫勋风不是池中之物,绝对不是!

※※※

时光荏苒,转眼间两年的时间过去了。

「若男,快,这边走。」唐水意拉著手帕交,从卫府的后门直往前厅闯。

「你做什么?我没空跟你瞎闹著玩。」被她急急找来的李若男,有些不悦。「我家老爷被朝中对头陷害,现在皇上要削官断俸,你不知道我忙著打点吗?」

都怪她那个二楞子丈夫,空有满腹经纶却不懂人情世故,得罪了上级,现在人家把一堆罪名往他头上栽,躲都躲不掉。

听说皇上正在气头上,她那呆老爷竟还不死心,奏折一本本呈上去,累得她赶紧张罗,趁皇上老儿还没扭下他的头以前,备好家当,离开关京。

「我就是知道你为这事儿焦头烂额,这才赶紧找你来。我要帮你啊!」

「「帮」我?」李若男眼楮一眯,有不祥的预感。

「今儿我们老爷心情好,你快随我去见他,只要跪地求情,他不会不帮你的。」

「求情?」李若男脚步一顿,没有发觉人已经来到大厅外。「门儿都没有!」

她用力转过身,这时卫家老爷已经出现。「君夫人,今天「又」想来求什么?」

「搞清楚,我从没求过你什么!」她就讨厌卫家人自视甚高的模样,好像只要跟他们沾上一点边,就是来讨好处。

「若男,你别这样。老爷,她是来求你为君爷说话,你在朝中有势力,请为君爷美言,我求你……不,是若男求你。」唐水意慌张说著,唯恐错失良机。

「凭什么要我帮他?那个二楞子书呆哪配当官?他早就该塌台啦。」

李若男闭了闭双眼,卫爷轻蔑的口气与唐水意不死心的请求,令她心火更炽。

「唐水意,你闭嘴,强出头前先想想你在这府里的实质地位。要争,就替你自己争吧!」她平生最恨求人,唐水意还帮她求了她最不屑的人,虽然是一片好心,但谁规定好心就一定得领情?「我绝不求你!皇上老儿不赏饭吃,我们就回去吃自己。君家总有飞黄腾达的一日,但愿到时卫府别来攀龙附凤!」

卫爷冷冷笑著。「口气这么大,我瞧你个君家还有什么戏唱!」

大厅前争吵得正激烈,卫府后面的草坪上,一坐一卧,两条悠闲的人影。

卫勋风长臂枕于脑后,仰望著白云朵朵的蓝天,阳光温煦地照在他身上。

他的嗅觉思念枝叶清新的味道,触觉也想念抚模树皮时粗糙的感觉,他喜欢躺卧在大树的干臂上,享受徐徐凉风,听鸟鸣啾啾。

但是,当那个眼神灵动的小女孩站在树下朝他招手,他却发现自己已经跃下树,被她拉著跑到草皮上。

「勋风哥哥,」小采凡盘腿坐在他身边,烦恼地倾听远处的咆哮。「娘又在气气了。」

家里好像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大家都陷入愁云惨雾,她不知道怎么回事,谁都没有闲工夫解释给她听,于是她想到了她的勋风哥哥。

今天早上,一听到娘说要到卫府,她马上爬起床,踩著两板脚丫子,卖力跟来。

「最近你娘常这样?」卫勋风拔了根草,嚼进嘴里。

「娘说爹爹得罪了坏人,不能再当官。」她困惑极了,手指扯著他的衣摆。「勋风哥哥,什么是「官」?」

「一种无聊的头饺,唬人用的。」他微微一嗤,唇角扬起轻讽的弧度。

「真的很无聊吗?」小采凡拧起眉头。

「当然。」至少他是这么认为。

始终不懂,一个人好好的闲云野鹤不做,为什么偏偏要到庙堂之上去拚个你死我活?这不是无聊,又是什么?

「那爹爹为什么要一直写信向皇上求情?」她不懂「奏折」、「平反」的意思,只能从辞汇中找了相近的字眼代替。

「因为他想不开,不懂自由自在的乐趣。」

小采凡惊呼。「呵,我娘也是这么说耶,她还说我爹爹是个驴脑袋。」

多贴切的形容!卫勋风忍住笑。「那你呢?你怎么想?」

「我希望爹爹多点时间陪我玩,别老是待在书房写大字,或对著花跟月亮,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小采凡认真抱怨著。「而且每一句都是七个字的喔。」

卫勋风再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不知道她爹听到这些话将作何感想,他那一首首动人的诗篇,全被不解风情的小采凡贬得一文不值。

「不过,如果坏人真敢来欺负爹爹,采凡就打扁他们。」她舞动小拳头,摆出战斗的姿势,嫩唇儿倔强地噘起。

她,君采凡,天生是个鲜活爽辣的小娇娃!

这两年来,看著她成长,不但个儿抽高了,就连那喜恶分明的个性也逐渐成形,在他的心中,她形象的建立远比其他小毛头来得快。

没有人像她一样,喜欢就说喜欢、讨厌就说讨厌,心口如一得让人激赏也让人叹息,就像她喜欢他,每回到卫府总要他陪伴,她讨厌欺负过她的卫函禧,偷偷地使坏,在他走过时伸出腿儿绊住,非要他摔个四脚朝天不可。

他喜欢她够率真也够直接的个性,最最喜欢的是那大快人心的「仇将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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