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步来到御书房,外头的侍卫正要禀报,她伸手制止,打开门,才走近几步,就听到对谈。
「王爷说,朝廷之事皇上可仰赖左右丞相辅佐,他们对皇朝忠心,皇上可信任,这是王爷的兵符,王爷早吩咐小的交给皇上,另外镇守边关的将领,林佑将军和刘直将军可胜任……」
听到脚步声,冉五停下声音,恭敬地转身。「圣女。」
「姐姐。」南飞瑀也抬头看她。「你怎么过来……」
不理会南飞瑀,南魏紫只看著冉五,小脸泛白,几乎是僵硬地开口。「他真的死了?」
「是,属下亲眼看见,王爷被敌军包围,受伤惨重,最后被敌军一剑刺入胸口,跌落山崖,小的有想派人下崖寻找,可崖深险峻,无法下去……」
南魏紫闭了闭眼,神色是一片冰冷。「战事是怎么发生的?」
「王爷早策划好一切,他让士兵分二路进攻,以他为饵,率领三十万兵马正面与敌军攻击,而副将军则带领一百万兵马乘机攻进敌方首都。」
三十万……「与他对决的敌军兵马有多少?」
「一百二十五万。」
「三十万对一百二十五万?呵,他可真有自信。」南魏紫笑得嘲弄。「然后呢?」
「将军独自闯进敌军,以一对百,三十万兵马极力牵制敌军,直到敌军首都传来我军喊声,确定攻占,拿下敌军君王首级,金陵士气大胜,敌军却仍不死心,敌方将领围击王爷,王爷身上早已负伤累累,最后被包围,坠落山崖。」冉五顿了顿,从怀里拿出一个紫色锦囊。
「这是王爷掉入山崖时,从怀里掉出来的东西。」
南魏紫接过锦囊,看著锦囊上干掉的血渍,她手指微颤,好一会儿,她才打开锦囊。
看到锦囊里的东西,她不由得震愕。
是玉环!
一个碎了,一个完好如初。
我会活著回来,再亲自为你戴上这对玉环。
言犹在耳,不过……他没这机会了。
她握紧玉环,唇瓣勾起笑,紫瞳极冷。
他再也无法禁锢她了。
南魏紫独自坐在白塔中间的大殿,她没让人点灯,幽暗的殿宇只有她一人,唯有从窗外洒落的月光陪伴她。
她合著眼,枕著冰凉的椅背,入耳的是一片寂静。
这半年来,她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平静,没有熟悉的心跳,没有那独占环抱她的手臂,更没有那在她耳畔的低语。
我的魏紫——他总是这么叫她,她讨厌他这么叫她,不过他没这机会了,他死了。
她勾唇,品尝胜利的滋味。
只是唇畔的笑却没有想像中愉悦,她眼下是淡淡的阴影,没有沉稳的心跳声,她这半年来总睡不好。
总觉得像少了什么,她以为这只是习惯,久了她就会忘了,以后就算没有他的心跳陪她,她也会睡得安宁。
「王爷已安排好一切,就算他不在,皇朝也不会有任何变动,兵权直属于皇帝,而影卫……王爷说,影卫以后只听圣女的命令。」
脑中响起冉五的话,她嘴边的唇微僵,手心紧握,手上的伤口因她的用力而破裂,鲜血染红缠带的布条。
看著鲜红的血液,她笑了。
其实她早不怕见血了,对死亡也不如当年畏惧,她不许自己存有任何弱点,就算再怕,她也得让自己不怕。
可冉凤琛不知道,他以为她仍怕看到血和死去的人。
他不知道的何止这个?
连他寿辰那天,刺杀的艳姬和舞姬也是她买来的刺客。
这局,她早在半年前布好了,她让艳姬成为他的侍妾,让他们在他寿辰那天刺杀他。
而且就算他没开口,他寿宴那天她也会出现。
她让刺客攻击她,她赌,赌他会不会保护她,会不会为她受伤。
事实证明,她赌赢了!
她让他受伤,然后在他每天敷的伤药里下毒,就算他伤口好了,毒患也早已下在他身体。
而后,战事爆发,她就是要他死在沙场里,他体内的毒会渐渐侵蚀他的五脏六腑,就算他再强悍,也敌不过侵蚀的毒。
这是一个险局,卫国与北蛮夷联合侵略,冉凤琛一倒,金陵定岌岌可危,她静观战事,计算他毒发的时间。
战事持续半年,卫国与蛮夷兵队退出边关,金陵军队镇守北方,敌军早已损伤惨重,如强弩之末,她早暗地备好一批精良兵马,等他中毒倒下,随即支援北方战事。
可她没想到他竟会选择这样的战法,以寡敌众,让自己当饵,让副将带兵暗地攻破敌人王城,拿下敌君首级。
这摆明是背水一战,他根本不是这么无脑的人,除非……
南魏紫咬紧唇,不相信这个念头,可是……若非如此,他怎会早就帮瑀儿安排好忠心的臣子?就算他消失,皇朝也不会有任何影响,甚至还把影卫给她,让影卫只服从她的命令。
魏紫,你要的,我都会给你。
脑海闪过他的话,她不由得握紧手里的锦囊。
「冉五。」
一抹黑影迅速跪在中间,「属下在。」
「冉凤琛是不是早知自己中毒了?」黑暗中,她的声音颤抖。
冉五沉默。
「回答我!」冉五的沉默让她的声音更冷。
「是。」冉五回道。
丙然,南魏紫闭上眼,「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
南魏紫迅速睁开眼,紫瞳泛著惊疑。「什么意思?」一开始,难道他……
「王爷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南魏紫起身,不敢置信地低喃。「寿宴里的刺客、伤药里的毒,他都知道?」
「是。」
「怎么可能……」南魏紫几乎站不稳。「你说谎!他若知道的话怎么会……」
怎么会替她挡剑,怎会让她有机会下毒?甚至明知有毒患在身还上战场,最后以自己当饵,与庞大的敌军正面冲突?
因为知道自己将死,所以他不顾一切,为了让金陵无后顾之忧,所以他牺牲自己……
「不可能的……」她低语,「他怎么可能会做这种蠢事?明知我布了死局在等他,他还踏入,他是太有自信了吗?以为自己不会死吗?哈,他失策了,他死了,他死了!他再也束缚不了我,我再也不属于他,我自由了,我赢了,他输了,他输了,哈哈……他输了……」
她笑,笑得开心,笑得愉悦,笑得跌坐椅上,她仍是笑,疯狂地笑。「冉凤琛,你输了,你输了,你输了……」笑声渐渐微弱嘶哑,最后只剩下无语的低喃。
她赢了,可却没有想像中开心,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声音极轻,在寂静的大殿里如幽喃,带著深深的疲惫。「他为什么这么做……」
「属下不知。」
「呵!不知?」南魏紫不信。「你是他最信任的下属,你会不知?」
「属下只知道王爷心甘情愿为圣女付出一切,即使您要他的命,他也会给您。」
她是要他的命,她发过誓,要冉氏皇族为南氏的冤魂偿命,皇族欠他们的,她会一一索讨。
「他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吗?不会……我才不会……」她从不对敌人心软,不杀他,她心头的恨意不会消。
不管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她不在乎,她只要他消失,她不要再当他的玩物,不要再臣服在他身下。
南魏紫立即拿出锦囊里的玉环,要将完好的玉环摔碎,可手却不知踫触到什么,玉环竟自动打开。
她怔怔看著玉环,不禁觉得好笑,而她也确实笑出来。
十年了,她戴著玉环十年,怎样都拿不下来的玉环,却在不需再戴上的这一刻,让她找到开启的机关。
这算什么?算什么?
「冉凤琛……」谁要他付出一切,谁要他让她?她不需要,她不需要他这么做!「你是要我欠你吗?不!我不欠你,我什么都不欠你……」
总有一天,我会除掉你。
她曾站在他面前,高傲地对他说。
她办到了,她赢了,她不后悔,她赢了。「你以为我会在乎吗……才不会……呵,才不会……」
「圣女。」她崩溃的低喃让冉五担心。
「下去!」她冷冷抬头,神情又恢复冷静。
等冉五离开,她又恍惚地垂下眸,脑海不断晃过他的话。
你希望我活著回来吗?
不!她只想他死。
我会活著回来,再亲自为你戴上这对玉环。
不!她不会给他这机会!
等我,我的魏紫。
不!她不是他的!
魏紫,你要的,我都会给你。
「不!不!不!」她用力抱住头,她什么都不要,她只要,她只要……
「冉凤琛……」
她破碎地呢喃,「冉凤琛……冉凤琛……」
魏紫……
「冉凤琛……」
天际渐渐明亮。
南飞瑀踏进白塔,「姐姐,听说你一夜都坐在这里,你……」他看著坐在椅上的人,顿了顿,「你还好吗?」
南魏紫抬起头,这才察觉天已白,她眼神微微恍惚,不一会儿,随即恢复清明,小脸扬起淡淡的笑。「我没事,早朝过了吗?」
「嗯,我已吩咐让人为皇叔立衣冠冢,追封为忠武王,慰他护国功勋。」
「是吗……」南魏紫垂眸,幽幽轻喃。
「姐姐,我饿了,陪我用膳好吗?」南飞瑀对她撒娇。
「好啊!」南魏紫抬眸微笑,她起身,一直曲起的双腿却早已麻痹,她不禁踉跄了下。
南飞瑀立即扶住她。「我扶你。」
「嗯!」南魏紫笑著点头,跟著弟弟走出白塔。
她踏出门槛,未盘起的发丝轻扬,日光流泄,照耀著雪白的纤细身影,也映照出垂落于后、几乎曳地的银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