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诊所回到住处,加上停车时间不过十分钟左右,可这十分钟,却是白惠灵经历过最长的十分钟,久到她都快呼吸困难了。
打从听见医生那句「气血不顺会影响腹中胎儿的成长」之后,彭聿伦就没再开口说过话,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似的。
问题是他明明就在她旁边啊!
这么大一个人,她要假装没看到都困难,根本无法忽略他的存在,偏偏他又不开口,教她心里难受得紧。
要嘛就像以前那样,只在电话里出声音就好,至少感受不到他那么强烈的情绪波动。现在他就在身边,却像个闷葫芦般不言不语,脸上又看不出他的想法,害她乱难受一把的!
而彭聿伦始终和她保持一步的距离,待一回到她的住处,他立即关上门并上锁,只差没放狗……因为她没养狗。
「呃,你还不回去吗?」她听见关门的声音,心惊跳了下,明知他可能会质问自己为何不告诉他怀孕的事,但她仍故作镇定地顾左右而言他。
「你在急什么?等我们把事情解决了再赶我走也不迟。」他冷冷地说了句。
白惠灵惊讶地回头看他。
好吧,她知道该面对的迟早得面对,他约莫准备开始「秋后算帐」了。不过打从认识他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口气对她说话,害她有点适应不良。
「解决什么事?」她装傻,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他冷眼睨她,眸心不见一丝温度。「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为什么怀孕了没通知我?」
他以为只要自己够用心,不断地在一旁提醒她,她终会感受到他的情意,没想到努力了好几个月,她还是把他的真心当成驴肝肺,连怀孕这么要紧的事都不肯告诉他,她到底将他当成什么?
用过即丢的吗?
可笑的是,他们真该使用的那晚,意外到他根本来不及准备就发生了……
「呃……」哎~~天要亡她吗?竟冒出这么个又是中医又是西医的老医生,拆穿了她的秘密!
「我觉得……我应该能自己处理……」
「怎么处理?找个密医把孩子拿掉?!」彭聿伦的情绪变得恶劣,他没想到她竟然会有如此可怕且残忍的想法。
「我没……」天啊!她根本没想过那么可怕的事,他怎会如此误会她呢?
「不然呢?你一个女人要怎么养大一个孩子?」他的口气愈来愈尖锐,一句句像针一样毫不留情地刺向她。
「你、你一定要用这种口气讲话吗?」她被刺到心里很受伤,一开口,眼眶竟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委屈地泛起水雾,不禁抡起拳对他吼道:「我从来都没有那种想法,你干么自作主张给我乱加罪名?」
「那你给我一个不告诉我的理由!」他的声音也不小,两人像斗牛一样怒目相向。
「身体是我的,我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她恼了,悲愤地跳脚。
「你别跳!」一见到她情绪激动,他开始感到不安,上前想伸手拉她稳定她的情绪。
「要你管!」她气极了,用力用开他的手,不意一个踉跄,身体整个失衡——
「不!」
彭聿伦心口一提,长腿一个跨步,想都没想便伸手将她抱住,两人双双跌落在地。
他紧紧地用自己的身体包覆著她,不让她受到丝毫损伤。
「嗯!」由于地板是平铺的瓷砖,跌落时彭聿伦的肩先行著地,痛得他两眼昏花,不禁低鸣出声。
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感袭来,白惠灵心跳得好快,当一切震荡归于平缓,耳边又传来彭聿伦的低喘,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他抱在怀里,全身笼罩在他温暖的男性气息之中。
「你、你有没有怎么样?」她紧张地想爬起,不意小手恰好压住他的肩施力,立即听到他狠狠地抽了口气,她的心揪了起来,赶忙询问他的情况。
彭聿伦不发一语,手臂一撑,原想藉力摆脱这困窘的处境,不料才一施力,肩部的剧痛差点让他飙出泪来!
懊死!原来小说和电影里写的、演的全是骗人的,故事里的男主角往往像超人一样勇猛,怎么打、怎么撞都不会痛,事实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撞到还是很痛的!即使他并没有以男主角自居,心中还是不免忿忿不平。
「聿伦?」一见他俊帅的五官霎时皱成一团,她光看就能清楚感受到他的疼痛,她心下一惊,赶紧爬起,用尽力气将他拉起。
「谢谢。」他一手压著肩,咬著牙道谢。
「谢屁喔!是因为我的关系你才受伤的!」她既内疚又心疼,忙不迭地将他推往沙发坐下,便在还未拆箱整理的纸箱间寻找医药箱。
「你在干么?」见她忙碌的翻箱倒柜,他不解地问道。
「找医药箱啊!」她头也不回地应声,双手仍继续在箱子间翻找。
凝视著她的身影,彭聿伦先前心里纵有再多气焰,转眼间已全数熄灭。
她在那边忙著找医药箱,不就是怕他受伤?看她对自己也有些许关心,他实在很难再对她发脾气。
其实认真想想,关于她怀孕一事,孩子是在她的肚子里成长,相较于他,她应该更加不安。而他只不过提供一枚精子,让那孩子在她腹内成形,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她大呼小叫?
他实在太粗线条也太不体贴了,难怪她不肯把怀孕的事告诉他。
「别找了。」他缓步踱到她身后,看著她焦躁的纤细身躯,他的眼眶微微发热,内心一阵波动。
他一味地要求她,自己却什么都没做,那样不仅一点都不公平,更不可能赢得她的芳心,他应该更积极一点,不能再继续被动下去了。
「应该就在这附近啊……啊!你干么?」她焦头烂额地找著,蓦然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由身后拦腰抱住,吓得她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脱口喊道。
「你明明是在乎我的,为什么始终将我排拒在门外?」他的唇轻轻划过她的发丝,极小心地嗅闻她的发香。
「……你这不就进来了?」他是笨蛋吗?他现在站在她住处的客厅,她可没将他关在门外。
况且她早就让他进到心里了,否则她不会一直接听他的来电,他实在很不懂女人心耶!
不过这样也好,表示他不容易被别的女人勾引,对她也算是一种保障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果不是他的心情波动得厉害,他还真怕自己会笑出声来。
这女人实在令他又爱又恨,竟然在这么感性的时刻对他说冷笑话?
倘若不是她有孕在身,他一定会把她抓起来海扁她的小屁屁!
「不然……是什么意思?」她装蒜,假装不懂他的意思。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他晓得她是个聪慧的女人,断不可能听不出他话里的含义。
「我才不知道。」装傻就要装到底,她可没那么笨,三两下就露出马脚。
「……真不知道?」他抱持极度怀疑的态度,微低下头想从侧边看清她的表情。
人就是这样,一旦对方死命坚持,再显而易见的道理都极易感到怀疑,现下的彭聿伦就是如此。,在白惠灵再三的坚持下,他突然不再确定她是否真明白自己话里的含义。
「不知道。」她转身看他,不料这一转,红唇不经意地划过他的唇,两人瞬间同时僵硬。
「那个……」突然之间,屋里的温度仿佛提高了好几度。彭聿伦注意到她并没有推开他,只是伸手抵住他的胸口,敏感地将身体往后仰了些,他微撇开脸,口干舌燥地舌忝了舌忝嘴唇。「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突然冒出一个不在预期内的孩子,很多事都会随著改变,何况他们之间没有婚姻关系,将会使情况变得更加复杂。
她刚才说过了,没动过将孩子拿掉的念头,如果她要他负责,他绝对心甘情愿地负责到底——
懊死的!事实上他想负责想得要命,想全心全意呵护她,想与她共组甜蜜家庭,想陪著孩子一同成长。问题是,她愿不愿意让他负责?
那夜是失控了没错,可不论是哪一方肇了事、起的头,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错在没有把持住理性,所以他没立场、也没资格逼她让自己负责……
她,才是他最无法掌控的大麻烦啊!
「嗯……事实上,我把工作辞了。」她犹豫了下,低声说出自己已然离职的事实
哎~~他都知道孩子的存在了,再瞒他也没意思,不如就当他是未来漫长孕程的最佳垃圾桶……不,最佳战友,总好过自己一个人郁郁闷闷地过日子。
「嗄?!」他错愕,意外她会做出这般蠢事。「干么辞?台湾的产假福利还算不错,辞了什么都没……」
「我单身耶,先生。」她翻翻白蛛,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不让他再环著自己的腰。「比起产假的福利,我更介意别人的指指点点。」
她弯身提起纸箱里的医药箱,在他抱住自己前,她已经找到了,现下提起全然不费吹灰之力。
「呃!」她的话堵得他无话可说,因他根本忘了这环节。「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或许我们可以……」
「不可以!」没想到他话还没说完,她就一口堵住他未竟的话语,并离开他身边走到沙发坐下。「我不想因为这孩子的关系,让我们之间产生任何变化。」
她认为双方的感情不应该因为任何人、事、物而产生莫名其妙的变化,即使是一个小生命也不可以,而是应该顺著情感自然发展,那才是爱情的王道啊!
「啊?」他完全搞不懂她想表达什么,他跟著她走到沙发旁。「你能不能讲得清楚一点?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白惠灵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会为了孩子而结婚的蠢女人吗?」
「啊?」他又呆住了。「哪里蠢?」
通常不是有了小孩之后,结婚就是理所当然的结果,怎么她的想法硬是和别人不同?
而且蠢女人是什么意思?生孩子和结婚又怎会与蠢字扯上关系?
「……你比我还蠢。」她翻翻白眼,搞不懂他到底怎么当上工程师的。
「我没有说过我聪明啊!」他不是个自以为是的人,一直秉持著虚心学习的态度,才能由基层爬到现在的位置。
白惠灵不可思议地瞪他。
「算了,我不想跟你说了。」她懒懒地窝进沙发里,整个人像力气全被抽光似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