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想改行做建筑,干么学习?!」不妙,为免预感成真,她连忙撇清任何和彭聿伦交集的可能。
她在一家会计事务所当个小会计,天天与数字为伍,虽说数字与建筑线条一样硬邦邦,但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能闪多远就闪多远,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啊!
「不是要你学习建筑,是要你学习工作的态度。」白妈又念了。
「白妈客气了,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彭聿伦谦虚地颔首。
「听见没?这话听起来多舒服。」
「是是是,你女儿我就是不会讲话,不然老爸怎会给我取这名字?」白惠灵?一点都不灵!真是有够白目的了,呿~~
「你现在是怪我喽?」白元轩一脸无奈。「你们是惠字辈,为了给你们取好听的名字,我可是绞尽脑汁啊!」
「这点我可以做证,那时我跟他几乎翻遍了国语辞典,我还记得当时满地都是纸团,你可要好好感谢你爸。」白家小泵姑为自家哥哥说话了。
「所以小泵姑你是站在老爸那边的?」白惠灵眯了眯眼,当场成为弱势团体。
小泵姑和小泵丈率先笑了出来,笑意很快地感染了餐桌上的所有人,小泵姑怜悯地拍了拍她的手,整个餐聚的气氛霎时融洽许多。
接下来白妈似乎没有再刻意推销彭聿伦的优点,彭聿伦看起来也没对她特别殷勤,总算让白惠灵稍稍放下戒心,与大伙儿一同说说笑笑,时间便很快地流逝而去。
大约一个小时后,众人纷纷有了饱足感,长辈们饭后自然地开始话家常,白家大哥、大嫂和彭聿伦三人窝到沙发看电视去了,落下白惠灵一人无聊,她遂离开餐桌,到鞋柜上拿了钥匙就要出门。
「出去喔?」当她晃过电视前时,白惠刚不经意地问。
「嗯。」她应了一声便走出家门。
春天还没完全到来,夜晚的气温尚低,她沿著住家的巷道往河堤边散步。
她还记得小时候大人们管这叫「大水沟」,那时候不懂这么大条河怎会叫水沟,长大后再看果然不过是条较大的水沟而已。
小时候的河堤比较阳春,不像现在河道经过整治,腐臭的水沟味已被消除,河边加了栏杆,走道也铺上碎瓷砖,焕然一新成了清爽宜人的河堤步道,适合全家老小到这里散步、玩耍。
她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欣赏著河面上反射的粼粼波光,在这柔和的月光下倒也显得清静,挺适合沈淀紊乱的心情,一如现下的她。
她不愿再去想昨晚发生的任何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人要向前看才会有前途。
不过爸妈虽然都没再提昨天吵架的事,但她还是担心他们哪天神经又秀逗,再次逼她去相亲,那她干脆跑来这条大水沟跳河……不,跳沟好了。
清风徐徐地吹拂在她脸上,她微醺地眯起双眼享受这宛如与月对话的惬意,不料天际的朗月倏地被头上一方阴影遮住一大块,她本能地抬头寻找遮去美好月光的阻碍物——
「彭先生?」看清来者,她讶然地张大小嘴。「你怎么也到这边来了?」
「吃饱饭散步有益身心健康。」彭聿伦轻笑,拉了拉裤管在她身边坐下。「你呢?怎么跑出来了?」
「吃饱了没事做,大人讲话又插不上嘴,不如出来走一走。」她耸耸肩,右手手掌搓了搓左手手臂。
「冷吗?」彭聿伦眼尖地发现她的小动作,说话的同时已然脱下外套覆盖在她肩上,并顺势坐到她侧旁一块较小的石头上。
「这……」她吓一跳,一股男人味随著他外套的暖意,笼罩她所有感官。
「我是男人,皮厚肉粗不怕冷,你就穿著吧。」他没有收回的打算。
「那就谢谢喽~~」既然人家那么有诚意,她怎么好意思推辞?自然是心悦诚服地收下喽!「对了,我听我哥说,你们设计工程师都很忙,怎么你今天有空来?」
「我能假设你这个问题有别的涵义吗?」彭聿伦嘴角微勾,学她盯著河面,只是目光更加深沉,视线集中在远方的某个点上,记忆缓缓回溯到几个月前的尾牙宴当晚——
将刚绘制好的工程图加密存档,彭聿伦顺手抓起搁在椅背上的外套,边注意时间边搭电梯下楼,来到公司地下室停车场,解开汽车中控锁,打开车门后坐上驾驶座。
很显然他已经迟到了,但全公司员工加上工人及家眷,少说也有两、三百人,在那么多人的场合,光是呼吸就头晕了,应该不会有人发现他迟到才对。
为了举办如此大型的尾牙宴,建设公司特地包下整个饭店的地下一楼权充会场。他花了二十分钟抵达饭店,才走出电梯就听见会场里人声鼎沸,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声讲话的吵杂声,加上公司不知打哪儿请来的表演团队,台上、台下彷佛在相互较劲,整个吵到他耳膜犯疼,令他不禁苦笑。
他并不喜欢这类吵杂的聚会,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再怎么说他都是总工程师,这种场合至少也该露个脸,否则光是回答「怎么没来」、「不够意思」、「不配合公司活动」等烦人问题就足以使人抓狂。
向穿梭在会场走道的服务生A了杯酒,他突然感到些许懊恼。
他不应该开车来的,他完全忘了这种场合免不了得喝点酒。但开都开来了,现在也来不及了,哎~~
拿著酒杯,他先找到建设公司老板及高层,一一向他们敬酒表示他人在现场。尽到礼数的他差不多想闪人了,谁知道才放下酒杯,立即被眼尖的白惠刚逮住。
「兄弟!是兄弟就不能不陪我喝几杯,来来来!」软硬兼施地将他拉到位子旁,白惠刚帮他倒酒之际,顺便向他介绍自己的家人。「呐,我旁边这是我老婆白苏媛,再旁边那个是我妹白惠灵。你们两个,这位是我们总工程师彭聿伦。」
白苏媛对他含笑点头,倒是白惠灵显然喝多了,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直冲著他傻笑,他好笑地多看了白惠灵一眼,觉得她微醺的模样憨傻得可爱。
「你喝酒啦?晚点怎么回家?」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别提酒驾抓得紧,安全才是重点。
「而且你怎么让你妹喝那么多?」彭聿伦微蹙眉心质疑道。
「我没开车来,来回都靠计程车。刚刚我跟我老婆顾著看台上的表演,没注意到她喝多了。」白惠刚可没那么笨,他很清楚这种场合想滴酒不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一开始就计量好了,唯有小妹喝太多这点,远远超乎他的预料。
没关系啦!反正坐小黄嘛,晚点再把她当包裹扛上车就是了。
白惠刚心思底定,便开始拿著酒杯劝酒。「至少要喝三杯,不然不准走。」
拗不过好友,彭聿伦盛情难却地和白惠刚干了三杯,还来不及起身告辞,一阵浓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的香水味直扑而来——
「达令~~终于找到你了!」浓妆艳抹的范华芝像只花蝴蝶,由不远处直飞而来。
「啊贺!李害啊李!」白惠刚一看清那招摇的身影,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得发音都不标准了。「‘花枝’来了。」
花枝?我还鱿鱼咧!彭聿伦翻了翻白眼,迅速跳离座位。
「是兄弟就帮我一把,我先闪。」他在白惠刚耳边低语了句,便火速离开。
「欸?人咧?」范华芝翩然来到,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已不见她的「达令」。气死人,都怪人那么多,害她一不注意就没看到她的达令跑哪儿去了!
她抓著白惠刚逼问。「我的达令呢?刚才明明看到他在这里的。」
「你的达令是哪位啊?」好友有难当然要帮,白惠刚很够意思地装傻。
「少装蒜了!我的聿伦咧?」范华芝娇嗔跺脚,可怜了她脚上那双细跟高跟鞋,差点没让她的举动给跺断。
「总工程师吗?他去洗手间了。」此时不用尿遁更待何时?
要掰说彭聿伦到哪去,洗手间绝对是目前最合理的去处。而且因为饭店大,所以洗手间也多,还每层楼都有,范华芝光找也得费些力气。
「你要是敢骗我,你就死定了!哼!」范华芝伸出食指指著他的鼻子,大大地威胁一番,这才扭腰摆臀地往洗手间的方向追去。
白惠刚摇头苦笑,一转头才发现老妹竟不在位子上了!
「惠灵呢?」他抓著老婆追问。
「咦?她不在吗?」白苏媛只顾著吃,没注意到小泵已离开座位。「我不知道啊!」
「昏倒,快找人啦!」
夫妻俩双双扔下筷子,火烧地开始在会场内到处寻人……
离开会场的彭聿伦顺著楼梯往一楼跑,正准备招辆计程车回家,不意突然被人拉住。
「……白惠灵?!」不会吧!不久前她明明还坐在白苏媛身边啊!「你怎么在这里?」
「我去了趟洗手间,也不知怎么的晃到这儿来,就看到你了啊!」白惠灵的眼楮在暗夜里特别明亮,闪闪地像两颗发亮的名钻。
她看他跑得匆忙,才好奇地抓住他。「嘿嘿~~你在这里干么?玩躲猫猫吗?我陪你玩好不好?」
「呃……我不是在玩。」他头疼地闭了闭眼,不晓得该怎么跟她解释目前混乱的状况。
倒是她,适才在席间微醺的模样看来一脸娇憨可爱,不过此刻的她,倒像个俏皮的大女孩。
女人都像她这般拥有许多样貌,还是只有她比较特别?他的好奇心被挑起,令他不由自主地想将她再仔细端详一番。
她有一张柔和的瓜子脸,五官立体而秀丽,尤其是那双大眼,像是在对他说什么似的吸引著他,他感觉心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骚动……
「那你在干么?」她一脸好奇地直问。
「我……」
「彭聿伦!达令~~你在哪里?快出来啊!」
突地,范华芝的声音由远处传来,立即令他全身的神经绷紧。
「吼~~你在躲那个女人齁!」白惠灵虽然因酒精麻痹神经而不甚清醒,但还不至于到丧失神智的地步,聪慧的她很快就明白其中的奥妙,指著他的鼻子直发笑。
「欸……欸!」当场被拆穿实在是挺糗的,况且还是躲女人这回事,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他对范华芝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才不得不躲著她。
「呐、呐!」白惠灵似乎全然无法理解他火烧的尴尬,还一迳拉著他的手臂。「要不要我帮你啊?」
「帮我?你怎么帮我?」他傻眼,一边得应付她,一边还得注意范华芝追来了没,一根蜡蠋两头烧,他都快疯了。
「来!」她突然用力拉著他,彭聿伦本能地拒绝,不肯轻移脚步。「来啦!」
他好不容易才要脱离战场,她偏偏要把他往饭店里拉,他怎么会肯?
但喝醉的人不只不可理喻,更恐怖的是还力大如牛。白惠灵发挥她熊般的爆发力,不由分说地硬将他拖回饭店,大大方方地在「敌方」面前现身。
「啊~~找到你了,达令!」果然范华芝一见到他便欣喜地直扑而来。
「等等!你想对我男朋友做什么!」突地白惠灵一声娇斥,硬生生阻断范华芝的举动。
「你是谁?干么黏著我的达令?」范华芝眯起眼,那凶狠的寒光像是在警告著,只要她一说错话,她就会上前撕了她似的。
「我是他的女朋友啊!不信的话我证明给你看。」
白惠灵笑得一点危险性都没有,接著只见她突然勾住彭聿伦的脖子,大剌剌地将自己的红唇用力地贴到他嘴上——
「啊~~」
电光石火之间,彭聿伦错愕地瞪大双眸,伴随著范华芝的尖叫声,白惠灵那甜美且微憨的俏颜,如同贴在他唇上的那个吻一般,以绝对强势之姿侵入他的心海,从此再难以任何形式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