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要向前行 第四章

这一个星期来,赵琳使出各种方法:死缠、活缠、蛮缠、耍赖等,都无法说服衣若芙前去参加她的生日会,最后还是赵母的一通电话才让衣若芙勉强点头,否则今天的生日舞会她衣若芙根本不会出现。

才踏入赵宅,赵琳便像只花蝴蝶般翩然出现,兴奋地拉著她就往大厅走去。

「小若,你终于来了,我妈刚刚还在念呢。小若怎么还没来?她是不是不来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赵琳嘀嘀咕咕地边走边埋怨。

「我答应过的事,就不会反悔。」衣若芙被赵琳一路拉著走,眼楮趁机在人群里寻找邵凡齐的身影。

没看到他,是还没到,还是不会来?

「是,我知道你最守信用。」

「你……未婚夫还没来?」衣若芙还是开口了。

「晚一点吧,他说要去看一块地,看完之后才来。」赵琳在大厅一角找到母亲的身影。「她们在那里。」

她像急著现窦的小孩,加快脚步朝赵母休息的地方冲去。

「妈,你看谁来了?」

「小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赵母欣慰地绽出一笑。一身浅紫的雪纺纱礼服,充分展现出她的神秘与高贵。

「赵妈妈,对不起,我来晚了。」衣若芙诚心地道歉。

「不晚、不晚,你能来,我就很高兴。」赵母慈爱地拉过她的手。「上次之后,一直想再找你来聊聊,但是就怕耽误到你的功课。」她跟衣若芙虽然年龄上有差距,但是两人却很投缘,话匣子一打开就滔滔不绝。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体状况无法长谈,否则她真的希望与衣若芙聊个通宵呢。

「赵妈妈如果想找我,打个电话就行了。只要我有空,我不会推辞的。」其实能为赵母尽点力,她也感到安慰。

「真的?」

「小若从不承诺做不到的事。」赵琳忍不住插口,因为赵母一见到衣若芙就拉著她喋喋不休,反倒冷落了她这个女儿,她当然要小小抗议一下了。「妈,你偏心啦!只找小若陪你,我才是你女儿耶!」

「女儿早晚是别人的。」赵母捏捏她俏鼻。「你看,小齐不是来了吗?」

邵凡齐的一身白色西装将他的英气完全展现出来,看红了在场每一位男士的脸,也引来不少女子爱慕的眼光。此刻他正朝她们走来。

「干妈,你今天好漂亮。」邵凡齐在赵母脸颊上亲了一下,眼楮则趁机扫了衣若芙一眼。

衣若芙视若无睹,静静地站在赵母身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干妈老喽。」赵母白皙的脸上漾满笑容。

「在我心中,干妈永远年轻美丽。」

「你就是嘴巴甜。这么贫嘴,不怕琳琳吃味儿呀。」

「我才不会吃妈的醋哩!」赵琳赖在赵母怀里撒娇。

「好好好,难得今天这么热闹,你们好好去玩吧。」

「妈,你也一起来吧。」赵琳拉著赵母的手跃跃欲试。

「不了,我在这看你们玩就行了。」

「那么我也留在这陪你。」

「你是寿星,怎么可以躲在这儿呢?」她将赵琳推向邵凡齐。「去吧,你跟小齐好好去玩,我有小若陪我就行了。」

「小若不一起来吗?」赵琳以为衣若芙会一起加入。

衣若芙摇头浅笑。「我陪赵妈妈聊聊。」

「喔,好吧,那我们去玩喽。小若,我妈暂时交给你保管喔。」说完,赵琳便拉著邵凡齐走入人群里了。

「花婶,你去忙吧,有小若陪我就行了。」赵母回头对身后的花婶交代。

花婶也不多言,向衣若芙微微点头示意后,也缓缓地离开,休息区里只留下赵母及衣若芙两人。

「赵妈妈有事要跟我说吗?」从赵母刻意支开身旁所有人的举动,衣若芙不难猜出她的意图。

赵母闻言不禁流露出一抹赞许的神色。「小若,你很聪明。我们坐下来聊好吗?」她拍拍衣若芙手背征询。

衣若芙点点头,扶著她坐到一旁的沙发,并为她端来一杯果汁。

「谢谢。」赵母接过果汁,轻声道谢。

看著眼前这个沉静的女孩,赵母不禁感慨:赵琳如果有她一半的沉稳该有多好,这样她或许能走的比较安心一点。

「赵妈妈,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衣若笑不习惯被人盯著看,因此她首先开口打破沉默。

赵母叹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小若,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没有任何客套迂回,赵母开门见山的就是一句直剌剌的问句。

「赵妈妈,你想知道些什么?」衣若芙并没有被赵母单刀直入的问题吓到,她不答反问,化被动为主动。毕竟对方的意图尚未模清前,她没有必要太早亮出底牌。

「所以我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赵母欣慰一笑。「你平常虽然不似琳琳那般开朗,但是你有一颗纤细的心,也正因为这分纤细,你才能对每一件事观察入微、研究透彻。所以很少有事情能瞒过你,对不对?」

衣若芙没有答话,仍是静静地聆听。赵母的眼神突然暗了下来,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淡去。

「换句话说,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了,你也不会太震惊,是不是?」她的语气幽幽然。

「赵妈妈早就知道了。」这句话不是问句,而是一句叙述句,也证明当初她的判断是对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

「从您急切地想为赵琳安排未来的言行间得知。」一般人即使再怎么替子女著想,也不会急于一时将事情敲定,但是赵母的表现实在太过心急了,才会让她产生怀疑。只是她还有一个疑问。「赵妈妈是何时知道自己的病情?」

「医生告诉琳琳我的情形时,我刚好经过诊疗室,无意间听到的。」她啜了一口果汁,继续道:「其实,我自己也大概猜到是什么病了,所以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并没有太多的震惊,唯一令我意外的是:我的时间竟然只有短短六个月。六个月,能做的事实在有限。」

「有时候,意志力可以创造奇迹。」原来她一开始就知道一切了!衣若芙真的对赵母另眼相看,非常佩服她能这样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老实说,这需要相当大的勇气。今天如果角色互换的话,她自己都没把握是否能像赵母一样泰然面对一切。

「谢谢你,不过我已经不担心了,因为你的出现,我悬在心口的石头也落了地。」她感谢衣若芙给她的鼓励,不过,一切既已安排妥当,她也就能安心地到另一个世界与丈夫相会了。

「赵妈妈,你……不怕吗?」面对死亡,很少有人不恐惧的。

只见赵母微微一笑。

「只要是人,谁不会死呢?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她看向舞池里的赵琳,淡淡地说:「其实早在五年前,我就该跟琳琳的爸爸一起去的,只是琳琳那时才二十岁,我根本放不下她,才又多活了这五年。五年下来,琳琳也学会独立了,身旁还有小齐陪她,如今再加上你的辅佐,我已经没有牵挂了。」

相较于赵母柔弱的外表,衣若芙发现其实她的内心是很坚强的。若非有超乎常人的意志力,她如何度过那段失去至爱的绝望期?又如果没有足够的勇气,她如何能无所畏惧地面对自己的死亡,并且积极完成未完的心愿?蒲草外表虽然纤细,但是它的韧度却超越它外表千万倍。赵琳的母亲便是最佳的写照。

顺著赵母的眼光,衣若芙也将视线投射在舞池中最亮眼的两人。赵琳一袭火红色的小礼服将她凹凸有致的曲线完全展现,勾著邵凡齐的手臂,依偎著他,妩媚中不失甜美;邵凡齐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让他看起来英气勃发,潇洒中带有一丝霸气。

「他们很相配,不是吗?」赵母的语气里盈满心愿得偿后的满足。

「嗯。」衣若芙被动地应和。

是啊,他们的确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外表出众、家世背景相当,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还有谁比他们更适合彼此呢?

人群里不知在起哄些什么,就见两人在人群的簇拥下被推挤在一起,邵凡齐倾身在赵琳的脸颊印下一吻,赵琳则是红著一张粉脸偎在邵凡齐怀里。

衣若芙突然觉得眼楮一阵刺痛,是光线的关系吗?她闭了闭眼楮,想缓和一下那股刺痛感。再度睁开眼,看到的仍是两人紧紧相偎的景象,非但眼楮的不适感没有解除,心口还无来由地涌上一阵酸。好难受啊!她索性瞥开视线,眼不见为净。

「你别看琳琳平常一副女王般的骄傲,到了小齐面前,她就变成一个温驯的小女人了。你看,就像她现在的样子。」

赵母笑瞇了眼楮看著眼前的一切,没注意到衣若芙的异样。

「小齐以前也荒唐过一阵子。」赵母又陷入回忆中。「混帮派、打架等,很令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头痛。后来他双亲也搭上同一班死亡班机,跟我先生一起走了,那时他才知道自己身负多少责任,毅然决然地告别那段荒唐的岁月,扛起属于他自己的责任,连带也扛起该是琳琳的责任。唉!这孩子不简单,一个人能把赵、邵两家的企业经营的有声有色,实在是多亏了他。」

原来他还有这样的一段过去,想不到在他玩世不恭的外表下还藏有这样的辛酸。衣若芙忍不住再度把视线的焦距锁定在他身上,眼神也柔和了不少。难怪那天那个「齐天盟」组织的人会叫他「齐老大」,想必他混的帮派就是那个叫「齐天盟」的组织吧。

衣若芙不知道的是,在黑白两道都占有相当地位的「齐天盟」,创始人之一便是邵凡齐。而他也曾是道上兄弟敬畏有加的两大人物——阎王齐、判官天——的「阎王齐」。五年前,只要是道上的人,没有人不知道这两个名字的,可见他当时影响力有多大。

「小若?」赵母出声唤回衣若芙神游的思绪。

「嗯?」

「想什么?」赵母关心地询问。她真的很喜欢衣若芙,如果她也是自己的女儿该有多好。

「没……没什么。赵妈妈叫我有事?」

「嗯,小若,答应我一件事,别让琳琳跟小齐知道我已经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这件事好吗?他们为我做的够多了,我不希望再增加他们的负担了。」赵母紧握住衣若芙的手,期盼她的允诺。

衣若芙不禁感慨在心:赵琳为了让母亲愉快地度过生命的最后一章,努力地扮演乖女儿的角色,而赵母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担心,也卖力地扮演一个知足的慈母。这样互相为对方著想的一对母女,怎么不令人感动呢?

「赵妈妈你放心,这是小若跟你之间的秘密。」她给赵母一个保证的笑容。

「谢谢你,体贴的孩子。」

★★★送赵母回房后,衣若芙没有再回到大厅,而是一个人独自来到前庭的花园。今晚的夜色十分柔和,盛夏的夜晚,众多的虫鸣声和喷水池的水声构成一首轻快的交响乐。

多舒服的感觉啊!有别于大厅内刺耳的热门音乐,衣若芙还是偏好这大自然的乐音。坐在喷水池旁,闭眼聆听著天籁,衣若芙全身放松地沐浴在月光下,享受这属于她的片刻清闲。

不过,她并没能安静多久,一个熟悉的男音突然打散了她的放松。

「为什么你总是喜欢到处乱跑?才一眨眼,你人就不见了。」邵凡齐挺拔的身影挡住了她的月光。

她倏地睁开眼楮,被眼前的他吓得一时失神,惊呼一声,身体直往后仰。邵凡齐眼尖地伸手拉了她一把,才免去她掉落喷水池的命运。

「小心点!」他的语气里有一丝笑意。

衣若芙抚著胸口顺气,并没有开口道谢,反而赏了他一记卫生眼。如果不是他突然冒冒失失地出现,她也不会差点掉入喷水池里,所以说她没有必要道谢。

不过邵凡齐显然不这么认为。

「怎么,你是用这种态度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衣若芙懒得理他,转身想走,却被他拉住手腕,微一使力,她整个人便倒入他怀中,被他抱个满怀。

「啊!」她低呼了出来,不置信的双眼怒视著他。「你做什么!」

「为什么要逃?」他的脸逼近她的,气息吹拂在她脸上。

「我没有逃,你放开我!」她挣扎。但是他的手像钢筋一般牢牢地圈著她,令她动弹不得。

「没有逃?那为什么看到我就要走?」他的脸又朝她逼近了几分,鼻子几乎踫到她的。

「我——」她将头往后仰,尽可能地拉开她与他的距离。「邵先生,请你先放开我,我们这样实在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情况。」她努力压下心中的不悦,尽量以最平稳的语气跟他沟通。毕竟她目前是处于「劣势」,尽避说出来的话再怎么有道理,气势上依然会差了一大截。

「哦?是吗?我怎么不认为如此。」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一抹坏坏的笑。「相反的,我倒觉得这样挺好的。说话不必太大声,而且还能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你说对不对?」

想不到她看起来瘦瘦的,抱起来还满有质感的,原本只是想吓她一下,如今他却不想放手了。明明内心十分慌乱,可是她表现出来的冷静,却令人看不出她的慌张,唯一泄漏出她心思的是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无助。虽然短暂,他还是注意到了。

「也许你说的对,但是我还是不习惯用这种姿势跟别人谈话。」他是存心跟她抬杠吗,净找一些歪理来搪塞。

衣若芙实在担心,两人目前这种暧昧的情况如果被人撞见了,那还得了?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如果被赵琳或赵母看到了,那她更是百口莫辩,一世清白恐有晚节不保之忧。偏偏眼前这个「祸源」丝毫没有这样的警觉,还一个劲地寻她开心,气死人了!

「不习惯?我想不会吧,从刚才到现在,我们不是也说了不少话吗?你应该习惯了才对。」

「邵先生!」她实在忍不下去了。「你难道不知道你的身分是不容许和其它女性有过分亲密的举动吗?你别忘了,你是有……」

「叫我阿齐。」他突然打断她的话。

「啊?」他刚刚说什么?衣若芙被他突来的一句话搅乱了原来的思绪,忘了下面要说的话,只是微启著樱唇呆愣地看著他。

「叫我阿齐。」他又说了一次。

她生气时一张小脸胀得泛红很是可爱,但是现在这迷惘困惑的憨态更是迷人,尤其是那微启的朱唇,仿佛捎来一连串邀请的讯息,让他醉了……

「阿齐?」她像被施了咒一般,喃喃地应著他的话,脑子里一时还反应不过来他为什么突然话锋一转,没头没脑地冒出这样一句话。

「对,以后就这样叫我。」他在她耳边轻声地呢喃。再也受不了这样的诱惑,一手扶住她后脑,在她还弄不清楚一切时,他的唇已经占据了她的。

原来她的味道是那样的甜美!

原本只打算轻尝的他,在初尝到那诱人的甜美后,「浅尝则止」的意念顿时瓦解,重新凝聚的是一股强烈的欲罢不能,贪婪地汲取她口中的甜美。

衣若芙最后的印象是他逐渐贴近的脸部特写,然后就在她瞳孔放大到最大时,一股温热笼罩她的唇。她觉得自己快窒息了!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身上的力气正一点一滴地散去,惊慌之余她只能牢牢地抓住他衣襟,以防自己因休克而不支倒地。

直到两人胸怀中的空气悉数用尽时,他才缓缓地离开她。望著她那泛红的小脸,心里有说不出的爱怜。

「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他轻抚被他吻肿的双唇。

他的话,将她从童话世界中唤回,面对残酷的现实。

趁他毫无防备之际,她奋力地推开他,自己也顺势连连倒退了好几步;但是由于退得太急促,没注意到后面,让她结结实实地撞上身后的白色雕像。

「小心!」他试图提醒她,但是仍然晚了一步,只见她痛苦地蹲了下去。

「不要过来!」见他就要过来,衣若芙沉声喝阻。

「你要不要紧?」他依言收住脚步,但是脸上尽是担忧。她刚刚撞的力道不轻,应该很痛吧?瞧,她嘴唇都白了。

「死不了。」她冷冷地回答。背后虽然传来阵阵的巨痛,她依然强忍著痛苦,奋力地支起身来。

「你……」见她摇摇欲坠的,他忍不住又要冲上前。

「站住!」她含怒的眼直视著他。想起刚才他对她做的一切,她直觉地用手背擦拭嘴角。

他刚才竟然吻她!

他怎么可以如此!前一分钟他才搂著美丽的未婚妻左亲右吻的,下一分钟他便在此调戏她,太可恶了,他把她当成什么了?一个可以任他予取予求、发泄欲望的妓女?!或是懵懂无知,可以随他轻哄拐骗的外遇对象?!

恶心!太恶心了。想到此,她忍不住又恨恨地擦拭了一遍双唇,希望借由此举能抹杀掉先前发生的一切。但是她的举动却激怒了他。

「怎么?是欲盖弥彰还是意犹未尽?」她竟然排斥他的吻?!这个该死的女人,为什么总是要惹恼他?

「无耻!」她很少骂人,尤其是像现在这样的羞愤。她气他,更气自己。气自己刚才不但没有反抗,还……还沉迷其中!她是怎么了,即使他是存心调戏,她也该反抗到底呀,他是赵琳的未婚夫耶!他胡来,但是她不能胡涂啊,否则她怎么对得起赵琳及赵母对她的信任。

邵凡齐的眼楮微微瞇了一下。「你刚刚的表现……似乎也不排斥这个吻嘛……」他的手握得死紧,这个女人竟然这样污辱他。

「所以我说我无耻,不然你还要我怎样!」被他说中内心的愧疚处,她一时激奋,脱口而出。哦!天,背好痛!

邵凡齐被她的话震傻在当场。原来她是在自责,他还误以为她是在骂他,差点失手捏断她颈子。看著她吃力地扶著路灯,一步一步缓缓地要离开,忍不住又关心地问:「你……还好吧?」她看起来快倒下去的样子,不要紧吧?

衣若芙侧过头冷冷地看他。「只要你别在我面前出现,我就没事。」强忍著痛,她一字一句地说出。

「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哼,就让你吃点苦头。

邵凡齐硬生生拉回打算上前扶她的脚步,旋身一转就要往大厅回去。但是走没两步,又开始担心她的情况,脚步愈来愈慢终至停止,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回头了。

人呢?

邵凡齐回过头来并没有看到衣若芙。奇怪,依她刚才的情形,不太可能这么快就离开这儿了,怎么会一眨眼的工夫人就不见了?

他不放心地再往大门的方向扫了一眼,仍然没见到她的踪影。就在他收回视线打算放弃时,在她刚刚站的地方不远处的草地上发现一团白色的东西。那是……该死!

低咒了一声,他立刻冲上前去,在草地上找到了昏倒的她。她白色的T恤已经染红了一大片。

「该死!懊死的女人!」他一连的咒骂,脚步也没停,抱起她就往车库的方向冲。

★★★好痛!背部像著了火一样,传来阵阵的灼热。

衣若芙幽幽地睁开眼楮,发现自己正趴在医院的病床上,她怎么会在这里?是谁带她来的?

「你醒了啊。」一名护士小姐见她醒来,立刻递了一杯水及几粒药丸上前。「来,先把药吃了。」

「吃药?」为什么要吃药?一边犹豫,她一边使力准备起身,但是背部却传来热辣辣的灼痛,让她哀叫了出来。

「小心!」护士小姐忙上前扶她坐起。「小心一点,你背上刚刚缝了五针,如果太过用力的话会扯动伤口的。」

背?!五针?!

她想起来了,她撞到了雕像,后来痛得晕过去了。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踫撞,想不到会这么严重,还缝了五针。

是哪位善心人士送她来医院的?赵琳吗?

「来,这是消炎药,先吃下吧。」护士招呼她把药吃下。

「Miss陈,病人醒了吗?」医生的声音从诊疗室传来。

「是的,林大夫。我让她把药吃下了。」护士小姐说完话的同时,一位身穿白袍的医生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感觉如何?很痛吗?」林大夫面带微笑地询问她。四、五十岁年纪,身材微微发福,一张笑脸很有亲和力。

「嗯。」衣若芙轻轻点头。

「女孩子家走路要斯文一点,真不知你是怎么走的,竟然会把自己弄成这样。还好不是撞到脊椎,否则就不是缝五针就能了事的。」林大夫半责难、半开玩笑地数落她。

衣若芙没有反驳,因为这的确是自己不小心所致,怨不得别人。只是……为什么送她来医院的人是他?他不是走了吗?

「林叔,那她……」站在一旁的邵凡齐看到她醒来,心里著实松了一口气。先前被她背上的一片血红吓去了半条命,还好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神经系统,不然他可要内疚一辈子了。

「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只要注意在折线前尽量别去扯动伤口就行了。」

「那我能回去了吗?」衣若芙无力地询问,背上的伤口耗去她大半的体力。

「可以是可以,不过要小心伤口可能会发炎,也许今晚会有发烧的情形。丫头,要忍一忍喔。」林大夫好心地忠告,瞄了身旁的邵凡齐一眼,他突然神秘地倾身在她耳边低语:「你把阿齐吓坏了。」

衣若芙闻言,看了邵凡齐一眼,发现他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此刻她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拉拉襟口。

襟口?!

衣若芙倏地低头检视自己的衣服。她……她身上穿的怎么会是男人的衬衫?!她的衣服呢?

「阿齐,等一下Miss陈会把她的药拿给你,你要按时给她吃药,一星期后再来复诊。还有,伤口尽量保持清爽干燥,否则天气这么热,很容易发炎的。」林大夫仔细地交代邵凡齐应该注意的事项,而邵凡齐也很认真地记下。

「我知道了,谢谢你,林叔。」

在林大夫再一次检视伤口无碍后,衣若芙便由邵凡齐接送离去。一路上,两人均保持沉默。衣若芙注意到邵凡齐的西装内只穿了一件背心,因此身上这件衬衫应该是他的。

「……我的衣服……」她艰涩地开口,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邵凡齐用眼角余光瞄了她一眼才缓缓开口:「为了替你缝合伤口,医生只好剪开你的衣服。后来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其它衣服给你穿,只好让你委屈一下,穿我的衬衫了。」

「喔。」原来如此。

「衣服我会赔你一件,你不用担心。」

「不用了。」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况且还是他送她去医院的,这个人情都还没还,怎么能叫他赔她衣服呢。

「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送我到医院。」不然,她也许会因失血过多休克而死吧。

「没什么。况且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听他这样一说,她又想起今晚在赵家发生的那一幕,脸色不禁又暗了下来,低著头,不发一词。

直到车子停妥后,她才再度开口。

「你是要等我一下,让我把衣服换下来给你,还是下次我去赵琳家时,顺便托她交给你?」

「无所谓,先上去吧。」邵凡齐锁好车门后,跟她一起上楼。

约十坪大的小套房,空间虽然不大,却布置的整齐而温馨。从它的布置跟摆饰看来,这应该是一间双人套房。

「你一个人住?」

「我有一个室友。」衣若芙进屋后,拿了一张椅子给他。「你坐一下,我马上把衣服换下来。」

「你室友人呢?」他并不在意衣服的事,只担心今晚有没有人照顾她。

「放暑假,她回桃园去了。」她一边说,一边从衣橱里拿了一件T恤出来,准备进浴室更衣。

「你先换衣服,换好后,我再帮你上药。」邵凡齐一边说,一边将西装外套脱下,并将医生给他的药拿出来,研究服药的方法。

前脚已经踏进浴室的衣若芙被他的话拉住了动作。她回头看著他的举动,一脸不解。

「上药?」

「没错,不然依你目前的情况,你能自己上药吗?」她的伤口在背部,他就不信她背后有长眼楮。「对了,我睡哪一张床?」邵凡齐望著两张单人床发问。

「嗄?你今晚要住这?」不会吧!衣若芙的心里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人家说请神容易送神难,难道今晚要作恶梦了?

「当然。你一个人住,没有人照顾你,我只好留下来了。」

「不……不用了,我不需要人照顾的。」

「不行,医生不是说了,你今晚可能会发烧,要特别小心的,不是吗?」他双手抱胸,站在她面前提醒她。

「我自己会照顾自己,不用麻烦你了。」她仍是拒绝。

「怎么?不欢迎我留下?」

「……这是正我室友和我合租的房间,所以……」她希望他能识相一点,知难而退。

「你担心你室友不高兴有陌生人来借宿?」邵凡齐接续她未完的话。见她肯定地点头后,他想了一下,再度开口:「好吧,既然如此,你换好衣服后,就跟我到我家去。」

原本以为他已经知难而退了,想不到他却说出更令她吃惊的话;去他家?!做什么?

「去你家?」

「对,到我家。我不能丢下你不管,而你室友又介意有外人来住,所以我只好把你带回去了。况且……」他环视了室内一眼。「天气这么热,你这又没装冷气,对你的伤口恐怕不好,所以你还是跟我回去好了。」

「邵先生,我想不必了,我能……」

「我留下或者你去我那,选一个。」他独裁地打断她的话,只给她这两种选择,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

「我选择第三个,我留下,你离开。」她的态度也很坚持。

邵凡齐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才问:「为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不习惯麻烦别人。」

「我说过了,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你送我去医院,这样已经尽了你的责任了。邵先生,你责任已了,可以请回了。」

她转身要去开门,打算送客,却被他一把拉了回来,紧握住她双肩。

「你在害怕?」

「啊!」由于他的用力过猛,牵动她背上的伤口,招来她痛苦的申吟。

「喔,对不起!」

他反射性地松开手,立刻检视她背上的伤口,看见她背部的衬衫上已沁出斑斑血渍,心疼之余也忍不住懊恼自己的鲁莽;为什么在她面前,他总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我只是担心你的伤势,绝对没有其它企图。我保证不会侵犯你。」他第一次如此轻声细语,拉段解释自己的用意。

衣若芙见他态度诚恳,又是这般的关心她的伤势,内心十分感动。即使她从未曾给过他好脸色,他却在她需要人照顾的情况下执意留下来看护她,虽然他的表现方式并不是很理想,但是一片真心还是令她备觉温暖。她并非担心他会侵犯她,也许他曾经「调戏」过她,但她相信他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小人。只是,她仍有所顾忌啊。

毕竟他是赵琳的未婚夫,如今与她孤男寡女共居一室,若是教哪个多事的人传了出去,并且加油添醋一番,那么即使她与他再怎么清白,也难脱狗男女之陋名了。人言可畏啊,难道他不明白吗?

邵凡齐看衣若芙只是不发一词地看著他,眼底尽是为难与防备之色,心里的怒火又再度燃起;他已退让至此,她却还不满意,真恨自己为什么不狠下心来弃她于不顾,反正是她自己不识好歹,干脆就任她自生自灭岂不快哉?

「究竟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点头?」邵凡齐一拳捶向墙壁,怒瞪著她。「难道我的人格已经低劣到如此不值的地步了吗?」

抓起西装,邵凡齐忿而甩门而去。震天的响声让衣若芙清楚地知道此刻的他有多气愤。

她耸耸肩,不以为意,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至少不用担心明天以后会有流言传出,影响她平静的生活。

由于背上有伤,所以她的行动无法如往常般的俐落,加上伤口不能踫水,因此今晚她只能用「干洗」的方式来洗澡。等到梳洗换装完毕,也足足用了一个小时。如果小铃在的话,也许就轻松多了。

就在她吃过药打算就寝时,门铃突然响了。

奇怪?这时候会是谁?

正犹豫著该不该开门时,门外的人说话了:「是我,开门。」

是他?他不是走了吗?

衣若芙打开门,看见邵凡齐拎著一袋东西站在门口。

「你要睡了?」

「嗯。还有事吗?」不知道他为什么去而复返,来拿衣服的吗?「衣服沾到血了,我洗好再还你。」

「随便。」他绕过她,进入屋内,将袋内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我去买了冰枕及冰块,如果半夜你发烧的话,可以把冰枕拿来用。伤口如果还会痛,就用冰块在伤口周围冰敷一下。」他一边交代,一边将东西放入冰箱。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著他动作,内心则是对他的细心微感悸动。原以为他已经离开了,岂知他却是去替她张罗这些东西,看不出他的心思会这般细密。

「对了,药吃了没?」将东西放好后,他突然想到。

「吃了。」

「嗯。」他满意地点点头。「有什么问题,我就在楼下车内,你在窗口喊一声我就会听到。好了,你休息吧。」他一口气交代完后,也不多说废话地开门离去。

室内再度回到原来的宁静,衣若芙呆了一下。没想到他这次倒是挺干脆的,不再执意要留下来,省去了她不少口舌。但是,他说他在楼下的车内?

走到窗边,她真的看见他的车停在楼下。

他真的打算今晚睡车上?

走回床边,衣若芙轻轻趴回床上,脑海里反复思索著今晚所发生的一切。这一切有什么关联吗?他的行为背后隐含著什么意义吗?是一时兴起的好玩?抑或只是想征服对手的好胜?

唉!不想了,也许他只是一时的愧疚加上一点点的无聊,没多久就会因无趣而放弃了。

睡吧,今天透支太多精神与体力了。缓缓闭上眼,睡意很快地袭上她。

那一夜,她没有任何不适。而他,真的在楼下守了一夜。不止那一晚,连续一个星期,每天晚上他都守在原地,直到她拆完线,医生再三保证一切无恙后,他才结束每晚的守护工作。

她表面仍一如往常般的平静,只是平静的心湖底,有一股暗潮隐隐波动。冷静的她,初次体会到何谓「不安」的感受。

内心的警铃悄悄响起,该如何解除警报呢?她要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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