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之鹏摘下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姿态潇洒。
他微微仰起头,看著这栋历史悠久的中文系馆,嘴角勾著平日惯有的嘲讽弧度,笑意却不及眼眉。
这栋老旧的建筑物原来就是之鹤上课的地方,而那个叫徐清晓的女孩也在这里。
那个小女人原来真的是之鹤的学生,就读中文系四年级。
前晚在餐厅与她一会之后,他立刻派请私家侦探调查她的来历,而于今早送达他办公桌的报告书勾起了他强烈的兴趣。
她竟跟之鹤住在一起,而且对学校宣称他们俩是远房表兄妹。
表妹?他何时有个表妹了?从小和哥哥一起长大,他倒不知道之鹤还认识一个他不认识的表妹。
事情必有蹊跷。
而他相信那个女孩就是这件奇事的关键。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她的眉眼之间依稀可以寻到早儿的影子,尤其那对变化多端的眸子和形状美好的菱唇。
最重要的是,她的气质像早儿。
她安静时,有早儿的高贵优雅;微笑时,有早儿的妩媚照人;薄怒时,有早儿的倔强任性。
尤其在面对他故意的挑衅时,她微微挑著唇角的嘲弄模样像极了早儿。
他是从哪找来这么像早儿的女孩的?还和她住在一起!莫非——他还没忘记早儿,想找人代替她?
黎之鹏唇角一撇,脸色蓦地阴沉。
原来之鹤到现在还忘不了她,到现在还深爱著她!他还深爱著那个艳丽、绝美,举手投足皆是动人心魂的妩媚,一颦一笑皆是勾人灵魂的清雅佳人,还爱著那个总是自信满满、仿佛万物皆以她为中心运转的女人!一股激颤的寒意忽地窜过黎之鹏全身,他握紧双拳,朦胧间只觉脑海中回荡的竟是那女子低哑磁性的嗓音。
「之鹏,你爱我吧?我知道你还爱著我。」她柔柔笑著,凤眼中漾著足以让所有男人六神无主的薄雾。
「我不爱你!」
「我不相信。」她还是那种迷离的笑,语声平平静静。
「我说我不爱你。」他只能狂吼。「你听不懂吗?」
「你爱我,之鹏。」她像没听见他狂声高吼,「就像我也爱你一样。」
「你若爱我,就不会选择嫁给我哥哥!」
「我错了,之鹏。那时候你远在异乡,之鹤又对我非常体贴,所以我动摇了……我不该动摇的。」她忧雅地摇摇头,「之鹤只是之鹤,之鹤不是你。他永远也取代不了你。」
「别说了,我不要听!之鹤深爱著你,你既然选择了他,就不要再对我说后悔!」
「之鹏……」
「别再提我们从前那一段,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
「你撒谎,之鹏,那些永远不会成为过去的。我知道你还爱我,知道你恨之鹤趁你不在时夺走了我……」
「该死的你!我叫你不要再说了!」
「我知道你恨之鹤,因为你还爱我。」
「错!他是我从小最仰慕的哥哥,一向最疼我,我不会恨他的,我不恨他!」
「你不恨吗?」她看著他歇斯底里的模样,却只是朦胧地笑著,玉手缓缓扬起,以最慢的速度轻解罗衫,「当你夜晚一个人的时候,难道不曾想过那时候的我是在谁怀里?不曾想过我的唇是由谁亲吻,我的身体由谁占有?你忍受得了吗?你受得了每一个夜晚总是一个人辗转反侧,想著我正与你最敬爱的哥哥——」
「停止!我求你别说了……」
「吻我,之鹏。」她柔柔攀上他的颈项,「爱我……」
清亮的钟声忽然响起,驱散了盘旋在黎之鹏脑中魔魅般的噪音,也解救了他深陷于过去的神思。
他重新收拾心神,方才曾经一度迷惘的神情立即恢复成一贯的冷漠。
不一会儿,学生们便三三两两从系馆走出来,年轻高昂的声音霎时响彻校园。
黎之鹏静静站者,不带感情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而经过他身边的学生也以好奇的眼光看著他。
终于,他看见徐清晓了。
她一身浅蓝洋装,像朵蓝色浮云轻飘飘地移出系馆,她抱著几本书,脸上的表情是恰到好处的甜美,既能吸引所有男人的目光,又能阻止他们不自量力的接近。
黎之鹏呼吸一顿,再次感受到前晚在餐厅初见她时心脏莫名的震动。
她——总让他想起那个女人。
他站在她必会经过之处,等著她发现他。
终于,她抬起头,清亮美眸映人了他的身影。
「是你。」她轻轻一句,像是淡淡惊讶,又像早就预料到他会出现。
「你今晚有空吗?」他单刀直入。
她微微挑眉,「或许。」
黎之鹏猛然瞪向她。
好个或许!他黎之鹏邀女人少有不得到肯定的答复的——
唯有早儿,唯有她。
「想请你吃顿饭,地点随你挑。」
她默默盯著他,沉吟著。
黎之鹏有种预感她会拒绝他,立即加上一句,「听说你与我哥哥住在一起。」
他似乎听见她吸气的声音,但仔细一看,她面部表情仍旧淡然。
不轻易泄漏自己的情绪是吗?黎之鹏勾勾嘴角,没想到一个才二十一岁的年轻女孩竟能做到这一点。
「肯赏脸吗?」他以眼神示意。
「我的荣幸。」她一面浅浅笑著,一面伸出手臂勾住他。
在与他相偕走出校园时,她清楚地意识到所有的人都在看他们。
所有经过她身旁的教授、同学,还有她最好的朋友小臻。
一个穿白西装打黄色领带的师哥带走清晓了——她肯定不到一小时,这样的传言便会传遍整个系馆。
每个人都会知道她被一个好看的男人带走,坐上雪白的保时捷911。
黎之鹤也会知道吧!她甚至不需要打电话先向他报告一声。
他会很高兴吧?知道自己的计划已跨上成功的第一步。
他说,只要黎之鹏注意到她,必然会立刻追求她,甚至爱上她.而她也会爱上黎之鹏。
现在,黎之鹏果然对她展开追求了。事情会照他所期望的发展下去吗?
「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跟我哥哥住在一起。」当保时捷驶离学校一段距离后,他忽然开口。
她早知道他会问。
「你应该知道原因吧?」她尽量以平淡的语气回答,「毕竟你已经事先调查过我了。」
黎之鹏凝望她两秒,忽地仰头进出一阵清朗的笑声。他转回头,眼眸平视路面,「应该不会是我哥哥发挥骑士精神,解救落难的少女这样无聊的理由吧?或者真是因为如此?」
「当然不是。」她平淡地答。
「那会是什么理由?」
「是我要求他的。」
「你要求他?」他如她所预期的惊讶。
「我要求他训练我,成为能吸引你目光的女人。」她淡淡说来,语音不高不低,不卑不亢,却足以惊呆黎之鹏。
他迅速瞥她一眼,「你要求他训练你?为什么?」
「或许你忘了,我们曾有一面之缘。」
他愈听愈惊奇,「我们曾见过?」
他果真忘了。徐清晓摇摇头,嘲弄著自己。
「一个半月前,一个下雨的夜晚,你把我当成某个年轻妓女。」
「我把你当成妓女?」黎之鹏一阵怔忡,蓦地脑海灵光一现,幽幽的黑眸缓缓笼上不寻常的烟雾。
他锐利扫视她数秒,「那个女孩就是你?」
「吃惊吗?我跟那个满身泥泞、狼狈不堪的女孩居然是同一个人!」她拉拉嘴角,嘲弄地瞥他一眼。
「的确变化很大。」他也自嘲地拉拉嘴角。
「应该感谢令兄妙手教。」
「这就是你的目的,让我哥哥训练你,以引起我的注意?」他进出一阵不算友善的笑声,「这算是某种报复吗?」
她悄悄深吸一口气,「能让你爱上我就是最大的报复。」
「要我爱上你?」他猛然转头瞪她,然后再度仰头大笑,笑声充满讥刺。「可笑,真是可笑!」
「可笑吗?」她不著痕迹地稳住狂野的心跳,知道成败在此一举,「我倒不觉得。」
她仍旧冷静的噪音止住了他无礼的大笑。
「你会爱上我的。」她一字一句,眼眸毫不退缩地回视他。
这是最后一击,他肯定会印象深刻的。
丙然,过了几秒后,他蹙起眉,唇边那充满嘲弄的可恶笑意完全收敛。
这对徐清晓而言,是困难的一餐。
她表现得很好,优雅大方、从容不迫,完全达到了黎之鹤的要累,就连黎之鹏也无法挑剔。
但为了表现出这样的淡然、这样的骄傲,她必须隐藏起所有属于徐清晓的那一面,所有青春的、调皮的、任性的一面。
就算被激怒了也不能立刻吐出犀利的言语反击,必须是平静著一张脸,用最冷淡却有效的方法回应。
鬲兴的时候也不能畅怀大笑,笑容要清浅,笑意缓缓及于眼角眉梢,自然流露出妩媚风情。
在黎之鹤面前,虽然她也与从前大不相同,总还是徐清晓;但在黎之鹏面前,她却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是另外一个陌生的女人。
一个完全依他喜好而打造的女人。
不过即使这餐饭对她而言并不算快乐,她仍不得不承认,黎之鹏确是个调情圣手。
他甚至不需要说太多甜言蜜语,只要偶尔深深看一眼就足以令女人泥足深陷,不觉堕人他的魅力之网中。
他天生就是诱惑女性的杀手。
在看著餐厅内许多女人不自觉投向他的迷恋眼神时,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神情总是冷酷淡漠的男人确实有他邪魅之处;尤其他有一双与黎之鹤一模一样的深邃眼眸,总是幽幽召唤人心。
有一天她也会堕入这双幽深黑眸中吗?
「你认为我哥哥是个怎么样的人?」
「黎老师吗?」她定了定神,「是个很好的人。」
「只是这样?」
「怎样?」
「这一个多月来,你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真的只有师生关系?」他似乎有意讽刺。
「不然你认为还有什么呢?黎老师是个正人君子,他收留我完全是为了帮助我。」她瞥了他一眼,加了一句,「还有为了弥补他弟弟的罪过。」
「弥补我的罪过?」他半嘲讽地一掀嘴角。
「你不相信?」
「我相信我哥哥是正人君子,不会随便对女人出手。」他冷冷地说,「至于是不是对你没有非分之想,我就不敢保证了。」
她心一跳,「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立刻回答,双眸紧盯著她,神色阴晴不定,看得徐清晓心慌意乱。
终于,他低声开口,「你知道吗?今天是早儿的忌日。」
「早儿?」
「之鹤的老婆。」他的语调毫无起伏,「今天是她的忌日。」
他喝酒?
徐清晓震惊地瞪著书房里一片凌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除了地毯上横著几个空啤酒罐,书桌上也半躺著一个威士忌水晶酒瓶,里头金黄色的液体只有半瓶。
而他,因强烈的酒意正趴在书桌上休憩。
她听著从他鼻中呼出的有规律的气息,心脏随之愈绞愈紧。
为什么他要喝酒?前几天她拿啤酒给他喝他还拒绝呢,为什么今晚他不但饮了,还一次喝了这许多,仿佛有意买醉?
因为今天是他妻子的忌日吗?
她轻巧地移近他,蓦地,书桌上微微皱起的宣纸吸引了她的注意。
明月不知尔许恨清辉犹映这般夜徐清晓瞪著那两行字,气息逐渐乱了规律,眼前的一切也渐渐朦胧。
他写书法。
他曾说写书法可以镇定心神,而今夜他挥毫的竟是这两行字。
明月不知尔许恨,清辉犹映这般夜——老天,他心中究竟藏了多少心事啊!今夜的他心神不知有多恍惚、多难受,而她竟不能陪在他身边
她竟不能陪在他身边,不能为他抚平总是微微蹙著的眉,不能劝他少喝点酒!她颤抖地抬起手,沿著他宛若雕刻般的俊逸侧面轻轻抚过,最后停在他静静睡著的墨黑眼睫。
一颗珠泪缓缓沿著她的脸颊滑落。
她真想安慰他,真想在他醉酒以前能陪著他,但她却又清清楚楚地明白,他真正需要的人不是她!他需要的,是那个已不幸过世的妻子,是那个相框里明艳照人的女子,是那个名唤齐早儿的清秀佳人。
他今夜想著、念著、牵挂在心的都是那个女人,不是她徐清晓!他为了她挥毫,为了她醉酒,为了她吟这两句揪绞人心的诗词。
今夜对他而言必是煎熬而痛苦的,他挚爱的妻子不再存活世间,然而月色依旧一般动人,一般柔雅,一般美丽。
不晓得是不是她抽拉的声音震动了他,黎之鹤缓缓掀开眼帘,眼神朦胧,好一会儿似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好不容易,他的眼眸逐渐变得清亮,「你回来了。」
他奇特沙哑的语音撕扯著她的心,「我回来了。」
「玩得愉快吗?」
「嗯。」她轻轻颔首。
他凝视她许久,仿佛很不容易才扯起嘴角,「你高兴就好,高兴就好。」他喃喃地,直起上半身,右手模索著桌面。
徐清晓心痛地看著他竟然抓起威士忌酒瓶。「你做什么?」她立即夺过酒瓶。
「给我,清晓。」
「不行!你今晚喝得够多了。」
「我还想再喝。」他低声说。眉头因额际剧痛而纠结著,「我的神智还太清楚」
「不可以,不可以」她拼命摇头,泪水频频滚落。
「你哭了,清晓,为什么?」他茫茫然地问,忽然又眼眸圆睁,绽出锐利星芒,「该死的!是不是之鹏对你做了什么?」
「不是的,他没做什么。」徐清晓觉得自己真软弱、真无聊,明明要自己别哭的,偏偏眼泪就是不争气地一直滑落。
他语气檄显焦急,一面用拇指轻柔地为她拭去颊上的泪痕,「那是为了什么?」
「因为,因为」她语音一顾,强忍著抽泣,终于还是呜咽出声,「你像断了翅膀的天堂鸟」
「断了翅膀的天堂鸟?」他不解。
「同学们都叫你天堂鸟,可是我觉得失去妻子的你就好像断了一边翅膀的天堂鸟,总是一点也不快乐」她倒抽一口气,美丽的鼻尖因极端的难过微微粉红。
「傻清晓,我很好,我没有不开心啊。」他慌然失措地劝慰著,快别哭了,我没事的。」
「有,你有!」她尖锐地回应,接著扬起眼帘,明眸楚楚,「今天是你妻子的忌日吧?」
他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弟弟告诉我的。」
「之鹏告诉你的?」他一惊,连忙追问,「他还告诉你什么?」
「没有了。」
「这样啊。」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够了不是吗?」她咬著下唇,像极端不满又莫名伤感,「我知道今天是她的忌日,你心绪纷乱,所以才写书法不是吗?而且还是那样的两行字——」
黎之鹤心神一凛,转向书桌上的宣纸;纸上两行力透纸背的行书牵扯著他的心
原来他是写了那样的两行字。
他根本不晓得自己写了什么,一切仿佛都是朦朦胧胧的;他只记得自己一个人回到家里,一个人摊开宣纸,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接著,他想起清晓的话,想起她说所有文人都是有酒才有字的,所以他才会找酒来喝。
然后呢?
他仿佛是站在窗前眺望著明月吧,一轮皓月高挂,泄了一地冷冷月色,让他的心也蒙上一层凉意。
他想著,不晓得在这样的夜里,清晓与之鹏会谈些什么、做些什么?
他想——
黎之鹤倏地凝神。
他在想什么啊!他为什么如此介意清晓与之鹏两人独处?
这不是他一向想要的吗?这不是他一直希望的吗?
「清晓,别哭了。」他回过神,望著那个正为他的心痛而心痛的女孩。
她摇摇头,蓦地在他面前跪下,螓首埋人他怀里痛哭。
她哭得那样失神、那样哀痛,仿佛要将他的心也给拧碎了。
「别哭了,清晓,别哭了」他笨拙地安慰著,双手慌乱地拍著她的背脊。
他幽然长叹,实在不知该如何令她的情绪平复下来;更糟的是,就连他自己也都心绪不稳。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她终于自他胸膛抬起一张清清容颜,粉颊透明,眼眸更是澄澈无比。
黎之鹤一震,在她那澄澈的眸子里。清清楚楚地映著对他的感情。
「清晓——」他怔住了,无法呼吸,更无法吐出只字片语。
「老师,我好难过」她抬起一只手,痴痴轻抚著他的面颊,「我今天应该留在家里陪你的,你今晚一定很难受——」
「清晓,你做什么?」他噪音一变,猛然抓住她在他脸上游移的小手。
「我——」
「别说!」他忽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别过脸背对著她,仿佛极为害怕她即将说出口的话。
「老师?」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旋过身来。「清晓,晚了,该睡了。」
「现在才九点多。」她禁不住提高了语音。
「才九点?」他一怔,抬起腕表一看,接著眸光调向她,「你这么早回来?」
「我一听说今天是她的忌日,只想快点回来看你——」她蓦地住口,他脸上的表情教她无法继续说下去。
像忽然戴上一张面具,他淡漠的神情表明不欢迎任何人轻易踫触他的内心,深不见底的黑眸更让人无法猜透。
他对她封闭了自己!为什么?
徐清晓怔怔地望著他,只觉一颗心像遭受不明物体啮噬,愈来愈痛。
他望了她一会儿,忽地夺门而出。
她转头追逐著他的背影,接著,跌跌撞撞地跟出书房。
他为什么要逃避她?她不要他躲她!她追到客厅,却发现他英挺的身影僵立在中央,眼眸瞪著玄关处,神情微微迷惘。
「怎么回事?」她语音发颤。
他没有回应。
她随著他调转视线,震惊地发现一个白色人影娉婷立在玄关处,玫瑰色的嘴角勾勒著柔柔笑意。
「晚儿,你怎么来了?」
终于,黎之鹤低哑的嗓音打破了冰冻的空气。
她就是他那天晚上向黎之鹏提起的女人?
徐清晓瞪著白衣女子,这个相貌清雅、气质更加出尘的女人名唤——晚儿?
「我来看看你,黎大哥。」晚儿柔柔淡淡地笑著,扬高右手,微微前进一步。
徐清晓心痛地看著黎之鹤几乎是冲上前握住她的右手。
「晚儿,你一个人来的吗?太危险了!」她听著他焦急地责骂著那个女人,「要出事了怎么办?」
「别担心,黎大哥,我不是一个人来,王伯送我到门口的。」
「你要见我告诉我一声就得了,我会去看你的,为什么亲自跑来了呢?」他似乎仍无法释怀,一面扶著她在沙发上坐下。
「我只是想,你今晚一定很不好过」她语音幽幽。
「晚儿。」他轻声叹气,仿佛无奈地摇摇头,接著柔声问道:「想喝点什么吗?你最爱喝红茶了,我煮给你喝好不好?或者你要」
徐清晓瞪著这一切,心脏像被撕扯著,难过异常。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那么关心那个女人?瞧他细心呵护她的模样,那又是疼惜又是薄责的态度她从不曾见过他这个样子,从不曾见过他对哪个女人如此紧张兮兮,为什么对那个女人却
她眨眨眼,拼命阻止泪水坠落。
「黎大哥,客厅里还有别人吧?」晚儿忽然问道,一面站起身来,清秀容颜缓缓转向她,「是不是?」
徐清晓倏地僵立原地。
她从来不曾见过那样的眼眸,如此澄澈、透明,像不曾遭受尘世间一丝丝污染。那是一种仿佛从高空俯视尘世的眼眸,不属于人间的——
「你好,我是齐晚儿。」
我是齐晚儿。
她说得多自然大方啊,「我是齐晚儿」,就好像所有人都该知道她,都曾听闻过她。
「徐清晓。」
黎之鹤迅速接口,「晚儿,清晓是——」他顿了顿,仿佛难以启齿,「我的学生。清晓,这位是晚儿,早儿的妹妹。」
她是齐早儿的妹妹,难怪两人如此熟稔。
徐清晓眸光流转,不自觉在心中比较起两人的差异。
虽然是姐妹,但五官却是大不相同的。齐晚儿的五官不像她姐姐那般精雕细琢,她的五官只能说是清秀而已。
但她却有一股清雅不凡的气质,不像她姐姐咄咄逼人,却自然夺人呼吸。
齐早儿就像一朵艳丽的玫瑰,自信骄傲,仿佛世界围绕著她运转,而齐晚儿,却是温婉清雅的,像一朵纤秀澄澈的素心兰,静静地等待人们欣赏,不会让人有透不过气的感觉。
「徐小姐有个美丽高雅的名字。」齐晚儿微微一笑,「我相信你本人一定也清秀脱俗。」
徐清晓微微一愣。
黎之鹤看出了她的不解,「晚儿看不见。」
徐清晓蓦地一震,讶然的眸光回转向齐晚儿。
那样透明的一双眼原来竟是看不见的?
而她本人却像不以为意,唇角依旧漾著淡淡笑意,「黎大哥,可以给我一杯红茶吗?」
「好,你等会儿。」黎之鹤立即答应。
徐清晓瞪著他消失在厨房门口的身影。
「你们住在一起?」齐晚儿忽然低低开口。
徐清晓吓了一跳,「不,你别误会,我们只是」
「没关系,不必向我解释。」她温和地说,「早儿去世这么久了,黎大哥也该再找对象。」
「不,你误会了!」徐清晓立即辩驳,「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
「但你喜欢他,不是吗?」齐晚儿淡淡地说。
「我——」
「虽然我的眼楮看不见,但我的感觉可是很敏锐的你方才流泪了。」
徐清晓震惊莫名,只能怔怔地瞪著她。
「黎大哥是个很好的人,真的很好。可是,愈是体贴的男人,愈容易让女人伤心。」
她微微笑著,低柔的话语一字一句敲击著徐清晓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