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爹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爹你又在打什么哑谜了?」
莫言不满意的踢著老爹的椅子,老爹却自顾自的说起话来。
「小兄弟,不瞒你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回纥,那里常年刮著大风,有时一刮就几个月,人民的生活非常辛苦,常常一年到头也没有什么好收成,所以这风在当地人的眼里就是坏风。可是,就因为有了这风,所以才能抵制外强的侵略,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风,也是好风。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伤心的事儿,也许不是件好事,却足以令你成长。老爹我没念过什么书,也不懂什么人生大道理,但是老爹我知道,这人哪,长短不过数十年,很多事情,得看开了才成。」
拍著石磊的肩膀,老爹满是皱纹的笑容格外真诚。
「我瞧你这人年轻轻轻,也不像是不明白事理的人,有些事,要自己放得下才行。这往后的日子,还有很多你想都没想到的好事在等著你哪,不要为了不能挽回的事情一再的停留,那样的人生实在没什么意思。」
石磊呆呆的瞧著老爹那睿智的笑脸,很久很久,他合上眼楮,转过头去简单的说了句——
「谢谢!」
***
老爹在山城的熟人是一户姓卢的人家,给石磊找了份客栈打杂的工作,客栈老板对他赞不绝口,说他活儿干的好,一人顶两人的份儿。他的伤好了很多,除了干重活儿时,右手还会抽痛外,其他都好多了。他依旧沉默寡言,没事的时候总爱发呆。
老爹的商队停留了半个月,卖了一些货品,也订了明年再来的约定,于是要向下一个目标出发了,莫言哭的是乱七八糟,抱著石磊就死活不肯放手,直到老爹说了明年一定提早来才不甘不愿的松手,害的老爹又敲著脑袋说头疼。
他们出发的那天石磊去送行了,莫言顶著红通通的眼跟他道别,石磊递给他一把自己刻的小木剑,莫言那双本就已经很大的双眼睁的更大了,而已还张大了嘴,好一会儿都合不上,接著又哭又闹的吵著要石磊跟他们一起走。
老爹黑著脸下来,二话不说的一把扛起莫言就往车里扔,在一干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吆喝一声就赶起马车来,等众人回过神来,马车早已经带著莫言的呜咽声走远了。
石磊瞧著那远去的马车,直到再也看不见它的踪影。
爱笑爱闹的莫言走了,慈爱的模著自己头的老爹走了,对陌生的自己照顾有加的商队走了,回首望去,浩瀚晴空,黄沙飞舞,天地之大,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石头,走了!」
客栈的小二哥阿福在他身后大力的挥著手,石磊点点头,慢慢的走了过去。
他要活下去,活著,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
「呜呜呜……」
「呜呜呜……」
「呜呜呜……」
「喂喂!莫言!算我求你了,都哭这么长时间了,你不累啊?」车队的阿新苦著一张脸哀哀叫著。
莫言把脸从膝盖里抬起来,小声的抽泣著,「你管我!」
「是是是,我不管!」
阿新转头向莫老爹求救,老爹手压著额头,拿他这个任性的儿子没办法,「阿言啊,人家不是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吗?你再这么哭哭啼啼下去可就变成个娘们了。」
同商队的小马也跟著劝说,天可怜见,他们这群人可是从早上一出发就被魔音穿脑到现在啊,想想还真是命苦。
「谁说的?难道男人就不可以伤心吗?男人就不可以难过吗?男人就非得打肿脸充胖子吗?我就不信!我就喜欢哭!」
莫言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又放声大哭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
「老爹……」阿新和小马哭丧著脸,他们也想哭了。
老爹揉著额头,正想拿出「爱的拳头」来教育一下他那不受教的儿子,眼角却瞧见前方不远处黄沙阵阵漫天飞扬,看那阵势,应该是大队人马才能产生的震动,不知为何心下一慌,直觉就要产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急忙吩咐大伙儿:「快!快往后退!」
一群人呆呆的愣在原地,老爹急的满头大汗,「来的不是军队就是强盗,快跑啊!」
一时风声鹤唳,大伙忙夺路狂奔,果不其然后头的人马紧追过来,老爹心里暗暗叫苦,看来来的八成是强盗了,真是流年不利,出门遭灾。
「爹,怎么了?」
被老爹猛一驾车摔翻在车厢里的莫言模著头好不容易爬到车门口。
「不要说话!跋快把头给我缩进去!驾!」
马车一个摇晃当场把莫言甩到一边去,他咕悠咕悠的翻滚了两圈才停下。
「好痛……」
随即他目瞪口呆的瞧著那些脸色凶狠的盗贼们追了过来,好半晌忘了把嘴合上。
「不会吧……」
老爹大汗淋漓,手中马鞭用力抽打拉车的马匹,奈何马已年老,拉的货物又过多,和后面的追兵是越来越近。
「言儿!快把车里的货物都丢掉!」
「什么?」莫言睁大眼楮也跟著大喝。
爹疯了不成?这可是大伙这一年的收成啊,丢了他们以后吃什么?
「车子负担太重马跑不动了!还不快丢!」
钱可以再赚,命可只有一条啊。
莫言嘟起嘴,掀开后车帘,搬起一件货物就照追来的盗贼砸将过去,卒不及防,还真被他砸到一两个人,乐的他哈哈大笑。
「坐稳了!」
老爹大喝一声,驾起马车,快马加鞭,马车临空而起,莫言紧紧抓住车门才没有被甩出去。
从未体会过的快感令他大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好象变成说书人口中的英雄侠士一般飞檐走壁。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消失的太快,只听「咯嚓」一声巨响,马车随即产生大幅度倾斜, 里啪啦一阵翻腾,马车连人带马摔倒在地,车轮滚到一边。
「咳咳!」
挣扎爬出一片碎屑的马车时,他们已经被追上的盗贼团团围住了。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冲上来揪著莫言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妈了个巴子!叫你朝老子扔东西!」
莫言被揪离地面,双脚用力踢向男人,接著脚果传来一阵刺痛,他整个人被摔向地面砸的七昏八素,老爹惊叫著跑向他。
莫言拄著手臂想爬起来,却发现脚果疼的像要断掉一般,他申吟著。老爹扑上来抱住他。
「他还只是个孩子,各位大爷,你们要什么尽避拿,别打人啊……」
旁观的人轰然大笑,有人一脚踹翻老爹。「你老小子算什么东西!」
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老爹身上,莫言大叫著扑上去撕扯著,狠狠一口咬在那人的腿上。
那人大叫一声一脚踢开莫言,他临空在地上滚了两圈。
阿新尖叫著冲上来抱住莫言,把他的头按在自己怀里,跪下来不断的朝盗贼们磕著头,「大爷,你们饶了他吧,你还是个小孩子来著……」
「去你妈的!」
接下来的动作好象故意放慢了一样,莫言看见那个盗贼抽出刀来狠狠一刀劈下来,阿新的身体颓然倒下,温热的鲜血喷到脸上,就像是冬天的洗脸水那样热呼呼的……
莫言嘶喊了起来:「不要!不要!不要!」
死亡,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这么鲜明的来到莫言的面前,阿新大睁著双眼流满了鲜血的脸就在他的手旁,莫言疯狂的跳起来扑向那个拿刀的盗贼。
「我和你拼了!」
老爹的叫声和著刀光闪过,刀尖偏了,在莫言的左额头划出一道血痕,男人扑通一声倒了下去,盗贼们骚动了起来。
石磊站在倒下的盗贼身旁,手上握著一把长剑,剑尖不断的滴下血来。在夕阳的映照下,他脸上的伤疤显得分外的狰狞和血腥。
「你他妈的什么人?敢挡老子的道?」
盗贼们发生骚动把石磊围了起来,为首的盗贼吆喝著,向同伴打了个眼色挥刀冲了过去。
莫言惊叫了起来,老爹死死扣住他的身子动弹不得。
剑光闪过,他看见石磊像砍瓜切菜一样一个接一个砍翻那些盗贼,莫言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黄昏的余光照在石磊的脸上,那些飞溅开来的鲜血和他淡漠的神情成为鲜明的对比,那一刻,竟让莫言产生了一种瞻仰神明的错觉。
很快战斗就结束了,本就不敌石磊的盗贼们在看到镇上人赶来增援后落荒而逃,石磊浑身是血的走过来,车队的马大娘看见他吓人的样子尖叫一声昏了过去。于是石磊远远站开,没有再走近,莫言透过来帮忙的众人看到他寂寞的身影晃了两晃,似乎就快要消失了。
喉咙咕咕的发不出声音,莫言向他伸出手,挣开老爹的手跑过去,一阵刺痛从脚果传来,他踉跄著摔倒在地。
他呜咽著,被一双温暖而厚实的大手扶了起来,紧紧抓住石磊的衣服,扑进他的怀里,莫言哭的肝肠寸断,从没有像此刻一样庆幸自己活在这个世上,如果刚才他真的死了,那就永远也不能见到这个人了。
犹豫了一下,石磊笨拙的伸出手模了模他的头,低声的安慰他。
「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
大漠,风沙,浩瀚千里,绵延无边,大风掠过,淹没了多少生灵,即使是万兽之王的人类在这里,也不过只是一个渺小的存在而已。
热!身体里所有的水分仿佛都被太阳蒸发出来化成汗水,热的人恨不得把皮都脱下来才甘心,即使是石磊这样功夫底子深厚的人也感觉有些呼吸困难,频频擦拭著额头的汗。
「海-哟-哦——大漠好风光哦——」
莫言扯开嗓子鬼哭狼嚎,不,应该是高歌才对,可惜几天下来的烈日炎炎,听起来就象破铜烂铁在争相辉映一般。
「小、小言……你、你省点力气鬼叫好不好……我们快不行了……」
商队的小马翻了个白眼快昏死过去了。
「干嘛要省?我精力充沛的很!」
莫言说著还得意的亮了亮他这几日被太阳公公亲吻成黑红色的肌肤。
瞟了一眼身边那个不晓得节省体力的白痴一眼,石磊沉默著继续赶路。
半个月前,老爹的商队在山城外出事,被流窜到那里的盗贼打劫,受客栈的老板所托,追赶商队的石磊赶到时,商队已和盗贼起了冲突,所载的货物几乎全数遭到洗劫。为了保护莫言,阿新还被盗贼残忍的杀害。
受到重创的商队只得返回山城,休息整顿,在消沉了半个月后,老爹作出了决定,他们仍然向回纥进发,不同的只有石磊被老爹和莫言说服和他们同行。
「时间会过去,痛苦也会过去,打起精神来,人总能找到自己的方向。」
听著老爹语重心长的话语,石磊沉默了,莫言却拍著他的头哈哈大笑。
「何必想这么多,你的功夫这么好,不用岂不是浪费?来当我们的商队的保镖吧,我还要拜你为师呢。」
这么说著的莫言那在阳光下灿烂的笑脸,不知是太过天真还是经过磨难后的豁达,石磊不觉也微笑了起来。
于是他们现在在前往回纥的路上,越接近目的地,就越感觉到大自然的严苛,大漠风光的确辽阔动人,却也散发出致命的危险。白天热的人让人产生被烤熟的错觉,入夜却又变成另一个寒冷的世界,有时一早起来还会发现有人被埋在沙里不得动弹。于是他们只好在黄昏时分开始赶路,到天快亮时才又休息,昼伏夜出。
在这种情况下更能看出一个人的强韧来,尽避条件严酷,但商队却没有一个人抱怨过,大家尽可能的不给别人添麻烦,默默的赶著路。只有莫言一个人生怕大家寂寞般的每天不畏高热唱著自编的山歌娱乐大家,虽然娱乐的结局几乎都是以昏倒为结尾。
这不,唱著唱著,莫言又开始摇摇晃晃起来,还不断的发出嘶嘶声,真不知他是在唱歌还是申吟,老爹已经放弃说服他了,任他自生自灭。
「别唱了。」
一把拽过莫言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石磊把他头上的布巾拉下来点,顺便模了模他的头。
有点烫,不过应该没问题。
莫言嘿嘿笑著,把身体的大半重量都放在石磊身上,「好渴哦……」
石磊没有说话,却把挎在腰上的水壶取下来打开递给他。
莫言张大了嘴。「你喂我……」
看了他一眼,石磊沉默著把水壶又收了起来,一只手赶在他之前抢了过去。
莫言边喝水边抱怨,「你这人真是……怎么一点都开不起玩笑啊……真的好闷哦……」
这回石磊的反应更绝了,他拉开了自己和莫言的距离,还不忘记把自己的水壶给拿回来。
喝到一半水壶被人给抢走,莫言翻了个白眼。
「喂喂!你这样子还算是同伴吗?真是没情没义的家伙……你别跑!说了你还跑?你这家伙给我站住!我说站住没听见啊?哇!我生气了!看我的平沙落雁!」说著一个蹦跳扑到石磊的背上,狠狠的勒住他的脖子。
头顶著烈日炎炎,颈上传来阵阵疼痛,石磊却微笑了起来。
莫言仿佛永远都不会有悲伤和难过一般,永远都是这样的开朗健谈,生动活泼。
初认识青儿的时候,他大概也是这个年纪,却已经沾染风霜。自己初次意识到爱上齐清远的时候,也是这个年纪,却只能默默的埋藏在心底。
如果自己拥有莫言这样豁达的性格,也许事情就会有不同的结局吧,也许也就不会再有遗憾。
在大漠里又走了几天,老爹不断鼓励著大家「快到了」。慢慢的,终于看到绿色的草原在眼前一点一点的接近了,很快就看到了全貌,喜悦在每个人的眼楮里晕染。
「石头石头!快看!快看!」
莫言兴奋的大声叫著,用力推著石磊的肩,并且不等他的反应就尖叫著奔过去拥抱那一群群雪白的羊羔,吓的绵羊们四处奔逃,放牧人说著他们听不懂的言语去追他的羊儿,莫言乐的哈哈大笑。商队的人还来不及对草原的巨大广阔表达他们的儒慕之情,就被迫跑去帮放牧人追羊,一时之间场面混乱不堪。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是这一刻最贴切的形容,石磊抬起头,头顶上那湛蓝的仿佛大海一般深邃的天空,宽阔的望不到尽头,大风吹过,撩起石磊的衣裳,他倒了下去。
绿草如茵,伸出双手,天空纯净的颜色仿佛就握在手中。石磊笑了,有热烫的液体滑过脸庞,莫言在不远处挥著手大喊著。
「石头!我们到了!我们到了!我们终于到了!」
老爹笑了,商队的人笑了,放牧的牧民也笑了,石磊晕头转向的被莫言拉起来绕著圈子跳著、蹦著、叫嚷著。
天地悠悠,我在其中。
这一刻,石磊觉得,他放下了,一起都已过去,真的过去了。
***
7年后。
不知什么时候,高昌王的居城里,来了一个小小的商队,做起了把内地商品销往回纥的生意。他们信誉良好,商品精良价钱合理,往往在换季之前就已经备好各种商品供客人挑选,所以在城中口碑甚好,连进贡高昌王的贡品都有出自他们之手的。
这个商队在城中开了一家店,取名「升平商行」。
升平,歌舞升平,天下太平。
今日升平商行也平平顺顺的开门做著生意,像往常一样的忙碌,过了午时,熙熙攘攘的人群总算有减退的趋势,商行的老板莫老爹捶了捶酸痛的肩,扭了扭脖子。
「老爹,肩又疼了吗?」石磊放下手的活计走了过来,手自然的搭上老爹的肩膀压他坐下,和缓的捏著。「现在已过午时,客人们应该要过好一会儿才会来,您就休息一下吧。」
舒服的叹口气,老爹摇头晃脑的感叹。「哎,石头,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子就好了,有出息又会孝顺老人……要是我有女儿也好啊,一定把她嫁给你,那你就成我的半子了……」
说著想象那个画面,老爹呵呵笑了起来。
石磊也笑了。「在我心里,早就把老爹你当作我的父亲一样看待,以后也同样如此,那又何必分什么内外呢?」
老爹听著点了点头,突然又叹了口气,「你的孝心老爹知道,不过儿子终究会长大啊。石头,不是老爹爱说你,你今年都30了,别的男人在你这个年纪早就成家,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你也该是找个媳妇成亲了。」
石磊手上一顿,也叹了口气,「我这种样子,什么女人敢嫁给我啊……」
话还未说完,老爹眼一瞪,「说什么呢?哪个男人没个伤疤什么的?大惊小敝!」
是没什么希奇的,不过是比别人多了条从左眼划到嘴的伤疤罢了。
「你又没病没痛的,怎么每次媒婆上门来你就推三阻四的,再这么一年一年下去,还有哪家闺女敢嫁你啊?唉,你要趁年轻选蚌好媳妇啊……」
想起城里那些因为石磊一直不肯成亲而乱嚼舌根的人,传闻石磊有不可告人的疾病所以不能和女人成亲的事老爹就气的牙痒痒。
「老爹知道你眼界高,但是该考虑的事还是得考虑啊。可惜我只有一个儿子……」
叹息著,一个清朗的声音笑著接了口:「那您干脆把儿子嫁给石头不也达到同样的效果?」
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著儒衫的年轻男人,正午的阳光在他身后形成了一圈光影,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感觉应该是个长相不错的男人,举手投足间都带著悠然的笑意。
石磊眯起眼楮,老爹突的跳了起来,顺手抄起鸡毛撢子就往来人头上招呼过去。
「你这个不孝子还舍得回来啊?怎么不在外面死了算了?我打死你!」
莫言哇哇大叫著,围著自家店铺跑了起来。
「爹,我这不就回来了吗?您好狠的心,居然诅咒自己的儿子……哎哟,疼!您别打了……小心闪了腰啊……」
「现在知道心疼你老爹了?乖!来,让你爹我多打你几下消消气!」
「才不要!」
老爹气呼呼的一路追杀著莫言,举高了手中的鸡毛撢子没头没脸的向自己儿子打去。莫言大呼小叫的做著鬼脸,惹的一群熟人都笑了起来。
「你小子还跑?你老子教训你你还不受教?给我站住!」
吐著舌头,莫言一把抱住站在一旁的石磊,左左右右的闪躲著老爹「爱的教育」。
石磊被拉著转了好几下,急忙伸手制止这对父子的追杀记。
「好了好了,莫言,别转了,我头都给你转晕了。身为儿子,这么长时间没回来,父亲想念你也是正常的,你就别躲了。」
莫言撅起了嘴,不甘不愿的被石磊从身后拖出来。
老爹嘿嘿得意的笑著,马上不失时机的又狠敲了自己儿子几下。石磊赶忙劝道「「老爹也别动手,莫言他刚回来,您让他好好梳洗一下,吃过饭后再慢慢叙家常。」
这回轮到莫言眉开眼笑,老爹脸皱成了包子,看看手上的「凶器」,再看看一脸得意的儿子,还是很想再捶他几下。
石磊揉了揉太阳穴。
「先让莫言好好休息,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
此言一出,老爹马上转忧为喜,莫言当即瞪大了眼楮,当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招手唤了个人来,石磊叫他带莫言下去好好休息,又安抚了看起来很是不满的本人几句,就又忙开了。
莫言看著他忙碌的背影,眯细了眼楮,不怀好意的嘿嘿笑了起来。看的在一旁的老爹浑身直冒冷汗,忍不住又是一记「杀手」敲在自己儿子脖子上,成功的打的他哀哀直叫。
「出去这么些年,看看你都学什么啊,一付阴阳怪气的样子!」
***
忙碌了一天,石磊摇了摇头,苦笑了起来。这种忙的连气都喘不过来的日子不要说老爹了,连他有时候都觉得体力透支。叹了口气,他拿出帐本开始来清算一天的结余,正聚精会神间,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他的笔。
一个带著笑意的声音响起,「这么久不见,你还是那么拼命。赚那么多钱给谁用啊?」
石磊按了按太阳穴,耐心的伸出手,「莫言,把笔还给我,那是今天晚上必须的算出来……」
「所以我说你这人不懂生活的乐趣。」莫言打断石磊的话,「这样一日复一日的辛苦工作,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皱起眉头,石磊放下手,又再叹了口气,「说吧,你又想要做什么了?」
虽然已经放弃了抵抗,但石磊还是忍不住又揉了揉疼痛的额头。暗暗回忆莫言3年前还没离家时,每次发表些无稽之谈的时候,十有八九都是有某些令人头疼的事要发生了。在这种时候,如果你不答应也他那也无妨,因为在你还没有发现的时候就成了他的共犯,所以大家都学乖了,问清楚了好防范于未然,这样可以避免不可收拾的场面发生,最少也能在事情发生之后来得及补救。
莫言瞧著他的反应,噗嗤笑了起来,伸出2个手指硬是抿平石磊额间皱起的纹路,「你干嘛一付认命的样子?我有那么可怕吗?」
说著叹了口气,颇是风雅的摆了摆手。
「我们这么久没见面,我不过就是想和你一起好好吃个饭,叙叙家常而已,这也要我千求万求才肯?唉,难道我已经是残花败柳没有吸引人的魅力了吗?」
说著还夸张的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面手镜来抚镜自怜,看的石磊一阵头皮发麻。
叹了一口气,石磊不做挣扎的站起来,率先走到房门口,「想到哪里?我们是回家还是出去外面吃?」
莫言挑高了眉,笑了起来。
「醉仙楼。」
***
醉仙楼,温柔乡中醉似仙。
像所有的城市一样,回纥也有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醉仙楼就是这行里的佼佼者,这里的姑娘虽不比中原的女子白皙娇弱,却另一种豪放的塞外风情。
男人们坐拥美酒佳人,软玉温香在抱,享尽人生的极乐,只觉得世上已经什么事是值得去追求的了。
年轻女子的清脆的笑声飘洒在空气中,浓重的脂粉味呛的人几欲作呕,石磊皱著眉瞧著莫言搂过一个美女的腰亲密的斯磨著,另一个不依的捶著他,却被他附在耳边说了句什么红了脸。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那个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的男人,难道真的是莫言么?
记得3年前离家的时候,莫言还是一个青涩的少年郎,虽然聪明却不够世故,早熟却不够精练,一举一动都带著少年人特有的稚气。
而3年后的这个莫言,眉眼开阔,身材修长,不可言喻的带著浮世花花公子的特征,轻佻的笑容,肆意的放射著魅惑的男性魅力,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奇异的诱惑力。
莫言,真的已经长大了,任何一个20岁的男人都可以让自己随心所欲的享受生活了,会上妓院也是很正常的事。
自己,20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呢?
为了一份不可能实现的恋情每天在等待吧,被现实和胆小的自己打败而痛苦著,然后,在忍耐到达一个极点的时候遇见了青儿……
想著想著石磊的思绪飘向了远方,正在和美女玩乐的莫言却突然一皱眉头,哼了一声站起来。
「莫公子……」身边的女子娇笑著。
莫言推开她,接著身体往前一扑,倒在石磊毫无防备的怀里。
突如其来的重量令石磊吓了一跳,随即耳边传来暧昧的呼吸声。
「石头你好坏哦,都说给人家接风了,你还把人家放到一边不理会,自己一个人神游太虚去了,你说,你是不是想著其他什么人?你到底把不把人家放在心里嘛?」
莫言说著为了表示不满还用手指小力的截著石磊厚实的胸膛,故作可爱的娇嗔著,一旁的妓女捂嘴笑了起来。
石磊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如果是3年前的莫言如此向他撒娇,他只会当作是理所当然的可爱,可是时至今日的莫言,已经是个牛高马大的成年人了,那缠绕上来的手臂,带著男人特有的力量和劲道,石磊被他一扑险些摔下椅子。
轻轻笑了笑,莫言眼楮转了一圈,干脆一坐到石磊腿上,双臂绕过他的脖子,吐气如兰的挨近石磊的脸颊摩擦著,「难道客馆是嫌奴家伺候的不好?」
说著还故意扭动著腰,摩擦著石磊的大腿。
一旁传来更加嚣张的笑声,头皮一阵发麻,闻著莫言身上好闻的男性气味,石磊心里一跳,急忙推著莫言,莫言却像八爪鱼一般死巴著他不放,还变本加厉的呼喝著。
「石头,别这么性急嘛……待会儿进了房人家还不是都随你……嗯,你说你等不及?要在这里?现在就脱衣服?不要啦……好丢脸的……不,不要啦,石头,你好坏哦……人家不来了……」
莫言一边说著一边使劲抱紧极力挣扎的石磊,真不能小看石磊的手劲,练过武的人毕竟不可和一般人相比较。看著他满脸通红的用力推著自己,一个不小心,差点就被他挣脱了,莫言情急之下分开双腿用力夹紧石磊结实有力的腰身。此举换来众人的大笑,石磊脸红的快滴血的更加用力推著他,衣服都快撕破了,奈何莫言就是铁了心的死死抱住他不放。
「哎哟,冤家……你轻点……我的腰都快被你弄断了……会、会痛……」
一个剧烈的推搡几乎令莫言跌下地,他急忙夹紧了双腿,为了不让石磊有空间推他,还收紧手臂紧紧抱住石磊的脖子,挺起上半身故意在他身上摩擦著,轻轻向他耳边吹了口气,成功的发现石磊身子一僵,松了手劲。
众家女子忍俊不禁的掩嘴笑著,石磊倒吸了一口冷气。
自从离别那一夜再与青儿欢爱过后已过了7年,他就像一个苦行僧一样淡漠的过著日子,石磊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欲望淡薄的人,刚才呼吸了这么久的脂粉味也只让他厌烦,可是莫言只是一个轻轻的摩擦而已,他居然惊骇的发现自己有了反应。
一愣之下,顾不得会不会大力弄伤了莫言,石磊慌乱的伸手一拉,居然使出了8成的内力,当场就把卒不及防的莫言弹开二丈,狠狠的撞上墙壁,然后在扑通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后成大字形扑倒在地上。
众女尖叫起来,花容失色的跑出去叫人,有几个胆大的赶紧去扶莫言。却不知是摔昏过去还是怎的,莫言任由她们拉了半天也起不来,石磊心下一慌,忙趋身前去。
「你、你没事吧?莫言?」
话音未落,原本还倒在地上的莫言突然扑上来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吓的以为他又要故技重施的石磊瞬间僵硬了起来。
「呜……好痛……」
莫言呜呜的小声说著,还用脸颊踫了踫石磊的脖子,这是以前莫言一惹石磊生气的时候就会固定拿出来讨好的动作,石磊心下一定,估计莫言也知道自己错了,所以撒著娇要自己原谅他。于是他笨拙的拍著莫言的背,示意他可以起来,莫言却仍抱著他不肯动。
「呜呜……人家好痛哦……」
罢想像他小时候那样模模莫言的头,抬眼发现围在自己身边那些饶有趣味的眼神,石磊尴尬的的放下手,不自然的咳了几声。
莫言身子贴了上来,嘴里哼呀哼的,就是不起来。
「石头好坏,就知道欺负人家,也不想想人家在外面的时候每天都在盼星星盼月亮的期待著早日回来见你。呜呜……你这个负心汗,人家对你掏心掏肝还不知道痛惜人家……呜呜……以前你都说你最爱我的,难道是我离家这段时间石头你有了新欢?呜呜……难道真的是旧人不如新?呜呜……石头你这样欺骗我的感情于心何忍啊你……」
面色再次绽红,石磊抓住莫言后背的衣服下意识就又要把他摔出去,却在听到他细微的呼痛声后忍住了。叹了口气,知道刚才自己确实下了重手,莫言大呼小叫的呼痛有七成是假的,却有3成是真的。虽然自己曾经传授过基本的内功给他,但过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也不知他还记不记得练习?唉,依他的性子,懒的练功的下场八成是还停留在基本功阶段,被摔了这么一下,即使没有大伤也有够他受的了。
再次叹气,石磊拍拍他的头顶,柔声哄著:「乖……不痛不痛……」
莫言在他身后吐了吐舌头,石头安慰人的技巧还是一点也没进步,这种啊啊哦哦的哄法结果是没把人家哄住,反把自个儿哄睡了。不过想想也对,从自己离家后就没有人要石头哄了,他技巧差也是情有可原的。
「小言你想回家了吗?我们回去敷药吧。」
莫言翻了个白眼,老天,他带他来妓院,他这么早就回去干嘛?看他一脸兴趣缺缺的样子喝著闷酒,是没有合意的姑娘还是他根本没兴趣?想到这里,莫言突然眼楮一亮,一个鬼点子浮上心头,他嘴里咕哝著,摇晃著石磊的肩膀。
「不要,回家又没有人和我一起睡,人家怕冷。」
石磊一愣,认识这么久他当然知道莫言怕冷,以前在家的时候莫言都跑来和他挤,说什么和老爹一起睡,打个鼾吓死,翻个身压死,还是石磊最标准,抱起来大小合适,手感一流。每次听到这里的石磊都只有苦笑一下,末了还是任由莫言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