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你什么时候交男朋友的?认识多久了?」
进了店里,安排翟昊颀坐到视线最好的位子,程以恬一进休息室,易绍平紧随在后追问。
「以恬,我在问你——以前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他是干什么的。」
「没有啦,只是个歌迷。」她不以为意地轻描淡写。「别那么紧张好不好?」
「我当然紧张,以前从没发现有哪个男人跟你这么近!」
从置物柜拿出表演服装、化妆箱,程以恬保持镇定道:「易老板,现在正值晚餐时间,外面客人正多,还不赶快去招呼?」
「别转移话题喔!对我这个老大哥,你还有不能说的?刚刚我特别看了他的眼神,那么地凝注专心,片刻都没离开你,不像普通歌迷那么简单吧?」
「你好无聊喔!」程以恬不耐摆手。
「跟你说真的——」易绍平怀疑地摇头,摆明要打破沙锅。「你想骗我啊?!早得很!」
「易大哥,求你别看到个黑影,就想掏枪开打好不好?」程以恬取笑道:「你比我妈还神经紧张耶!真是够了……」
「那是因为我的责任重大。」易绍平确实非常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是为了亡故的好友,也为了埋在心底的那分暗恋情愫。
「好嘛,我知道你受我父母所托,不得不这样神经兮兮、草木皆兵的——」程以恬回眸给他娇嗔的甜笑。「哪天我真的交了男朋友,一定第一个让你知道,行了吧?」
「真的吗?我是很认真严肃谈这件事,你可不要乱开玩笑——他,确定只是歌迷而已?」易绍平略沉脸色,心中滋味杂陈。
一时难以接受,哪天她真的带男朋友来见自己的情景——
哎,该怎么让她发现自己「不只想做兄长」的心事呢?
「对啦对啦,拜托你出去一下,姑娘我要换衣服了。」
「以恬,我还是觉得不对。」易绍平抚著下巴,不甚安心地边退边说:「同为男人,我觉得那个人的眼光……怎么说呢,反正就不只是来听歌捧场而已……你小心点。」
「哎呀,大老板你想太多了。」程以恬起身将他推出门外。「出去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她对著镜子,端详自己上了妆益显光彩艳丽的容颜,一双水汪张亮的眸瞳闪烁奇异的光,薄薄刷上腮红的粉颊著火似的烘烫,那是沉浸在爱情氛围中才有特殊映照——
程以恬必须承认他是迷人的,即使神出鬼没、身份不明,他的独特魅力仍然成功掳获她单纯如白纸的心……
「他是谁呢?真的不只是歌迷吗?唉,如果他不只是歌迷……那就好了。」
独处在斗室中,程以恬轻轻低喃自语,看著镜子里丰姿迷人的自己,悄然吐露真诚的心声。
这晚的演唱,程以恬唱出前所未有的精彩绝伦,满堂的赞叹及掌声不断——因为,翟昊颀在靠她最近的地方守候。
他是那么的专注、投入在她的词境中,彼此凝情陶醉的眼波来去,全都化成无形的演唱功力,滴滴灌输到她心坎底,而后转成黄莺出谷的天籁之音……
很快地,四十五分钟的上半场结束,照例程以恬可以休息二十分钟喝个水、换套衣服再出场——
待她神采奕奕站上舞台,却找不到那双深沉绵亘的柔情眼神,他不在了!
特地留的好位子是空的?发生什么事?他怎么了?
无数个问号如从天而降的殇石撞击,她分神寻找他的身影,几首歌唱得七零八落,空掉一颗心的她也管不了了。
直到打烊,都没见他的踪迹,连通电话也没有交代……程以恬像泄了气的汽球似的瘫在易绍平车内。
「哼,我就说吧!这种神神秘秘的怪人一定有问题……下次再让我踫上,一定拿扫把把他扫出去!」
「有这么严重吗?」虽然不谅解他的不告而别,程以恬仍然帮他说话。「人家搞不好是临时有事先走啊!」
「喂,我说程小姐,你是被他喂了什么迷药?」易绍平对她的鬼迷心窍很不以为然。「连那男人姓啥名谁都不知道,你就对人家掏心掏肺啦?」
是喔——经过易绍平的提醒,程以恬才惊觉自己确实仍不知道他姓名。
那天,从他工作室离开时,她匆匆瞥到门边似乎有个「翟」字。
程以恬努力回想,短暂交会中是否曾提过他的名姓?那「翟」是他的姓吗?
天啊,该死的!
程以恬心中咒骂自己有够猪头:怎么没问他的姓名呢?
☆☆☆
「找死!耙给我搞这种把戏……」
彼不得程以恬演唱尚未结束,也没办法先向她告辞,翟昊颀接到一通电话,随即匆促直奔他二哥开设的「祥顼医院」。
他飞车到市中心最知名的贵族医院,二话不说先往院长办公室冲进去。
「二哥!」看到自己的亲兄弟,他仍难掩焦躁神色。「现在急救得怎么样了?有没有走漏消息?拜托,一定不能让任何媒体知道——」
「放心,伤口不深,何况她也不是第一次割腕,应该没什么问题。」
翟昊颀一身素净的衬衫西裤,沉稳地拿出病历表,深深看了四弟一眼。
「这个女人平常有嗑药的习惯,精神状况不是很稳定,我觉得很奇怪你公司怎么会签份这么复杂的艺人?还有你,更离奇!天底下女人何其多,你好好的什么人不找,干吗招惹这种女人?」「二哥……你……」翟昊颀叹息地垂下头,对于兄弟的质问无从答复。「唉,我——也不知道她这么离谱啊!罢签进来的时候她表现不错,谁知道……」
「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冷静的翟昊顼知道,此时责备他不是最好的办法。「救护车送她进来之前,她已经先告知一两家平面媒体,还在急诊室一直吵著要见你,否则就要爆料给电视台。」
「可恶……这个疯女人!」翟昊颀握紧拳头,额上青筋尽露。「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才罢休呢?」「呵——这问题恐怕你得自己去问她了。这次,你非解决不可。」
翟昊顼也是男人,自然能了解杠上「致命的吸引力」,是多么费心麻烦!
「她在哪儿?」他皱拢眉心,一副慷慨赴义的悲忿。「此时人还清醒吗?」
「应该还好。之前,我嘱咐下了点药让她安静。现在,恐怕又闹起来了,虽然有公司的人在,你还是去安抚一下比较妥当。那些‘苍蝇’全不死心粘在医院里。为了安全起见,你还是从我的专属电梯上去,她在西侧贵宾房。」
「哼……我倒要看看她有多行!」翟昊颀恨得牙痒痒。「我们翟家男人,哪一个可以任人捏圆搓扁?她以为我是省油的灯?想跟我斗还早呢!」
「昊颀,你千万冷静点儿……她目前还在恍惚状态,最好顺著她,万一太刺激她又抓狂起来,大家都麻烦。」
翟昊顼以医师的角度、清楚宣布道:「你要有心理准备,她是心理加生理的精神病,这种病要慢慢来,欲速则不达。懂吗?」
「嗯,我知道了。」他头也不抬,直奔院长专属电梯。
翟昊颀心中仅存一个意念:几年来,跟李优娜的恩怨,是该了结的时候了。
☆☆☆
一夜无眠。
为了翟昊颀的不告而别,程以恬无法抵挡如跑马灯在脑海转个不停的思绪,身体虽疲惫她却迟迟没法入睡。
天才一刚亮,程以恬也躺不住了,顶著千斤重的脑袋,梳洗后准备上班。
「丫头啊,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来?」程母从厨房里探出头。「昨晚那么累,再多睡会儿嘛!」
「妈,我睡不著了。早餐吃什么?」程以恬边打呵欠边问:「公司里有点事,我吃完要早点儿去。」「以恬……老实告诉妈,你最近脸色很差,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自从独子去世之后,程氏夫妻对女儿照顾关心更加细微,就怕仅存的女儿会有什么闪失……
「妈,没事啦,别老是听易大哥乱说!」程以恬囫囵吃完简单的早餐。「他最无聊了,惟恐天下不乱。」
「人家绍平什么也没说。」程母更狐疑追问下去。「噫?听你的口气,好像真的有事似?怎么啦?到底是什么事,跟妈说啊……」
「唉——我的天,不要再疑神疑鬼了。」程以恬受不了程母的疲劳轰炸。「不跟你说,我要出门了。再见!」
为了换得耳根清净,程以恬想干脆到公司再小小补个眠,当她慢慢晃到公司门口,抬眼看见一辆颇眼熟的车——
程以恬揉了揉眼楮,想确定自己不是没睡好,眼花看错了——是他的车吗?
「早安——」结果,还真不是眼花呢,从车窗外探出来的脸孔,正是昨晚莫名消失的翟昊颀。
「你?你怎么……在这里出现?」程以恬趋身向前,想起他的不告而别,愠怒道:「先生,昨晚你闷声不响消失不见,知不知道这样是很没礼貌的行为啊?」
翟昊颀看著她跟自己一样的黑眼圈,失笑道:「喔?那你愿不愿意相信,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算了。」程以恬耸肩摇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没有兴趣听你编故事,我进去了。」
「等等……」翟昊颀赶忙唤住她。「如果这个时候,谁愿意陪我一下的话,我一定会非常感激她——现在时间还早,不如去吃早餐吧?」
「吭?大清早你堵在这儿,只是想找个人陪你吃早餐吗?」程以恬不解地研究他略显灰败沮丧的脸。「你有什么问题啊?」
「或许吧……你想不想知道问题在哪里?」翟昊颀挑了挑眉毛。「老实说,这种机会不多喔!」
「是吗?你在吊我胃口。」其实,程以恬也真的很好奇,没有多想便上了他的车。「惩罚你昨天突然失踪,就罚你请我吃西餐厅最贵的套餐。」
「好,我接受。」他点头。
翟昊颀被李优娜折腾一个晚上,心底有太多的郁闷难消。而身为万人之上的企业首领,是不能随便诉苦的。
当他疲惫地离开医院,漫无目的开著车子,竟不是往自己住处开去,而是开到她的公司附近,那似乎出于潜意识的挂念……
推敲起来,翟昊颀发现自己似乎已偏离当初接近她的目的。此时此刻,那份签不到的合约已没那么紧要,内心仅存一种对知己的想念。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单单挂念她呢?只是一次不告而别吗?或许,还因为面对她时,他可以不戴任何面具,也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纯粹把她当倾吐心事的对象
毕竟,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你说——昨天为什么半路失踪?」
坐在餐厅里,她拿起桌面上的刀叉,作势逼问,「害我突然找不到你,后半场唱得乱七八糟……差点儿让客人‘嘘’下台。」
「噢,拜托你放下武器好吗?先听我说,昨天我离开是情有可原的,罪不至此——」翟昊颀灌了一大口咖啡,看到她无邪单纯的面容,心情顿时好了大半。
「真的吗?好,我倒想听听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程以恬从他沉淀不见底的眸中,了解他确实藏著不欲人知的心事,试探道:「该不会是出人命的那种大事吧?」
「嗯,差不多。」翟昊颀叹息著点点头。「我以前的……以前的同事,昨天吃安眠药又割腕,情况挺危急的,所以……我一接到通知,就匆忙赶到医院。」
「啊?然后呢?」程以恬瞠大眸子,惊讶道:「你同事有没有生命危险?」
「还好,最后没事。」说起李优娜,他的眉头总是忍不住紧锁。
自从她精神状况开始不对劲,公司迫不得已赔钱解约后,她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
不仅威胁他个人,闹得他没法正常工作,连带整个公司也鸡犬不宁……
「她工作上不顺利,感情上……也没著落,加上她滥用药物,整个人都不对劲,三不五时总要闹上一两回。哎,很烦的……」
「呵,你的同事……我猜,应该是女的吧?」程以恬瞟了眼他的愁容,大胆推断。「会不会凑巧——又是你的旧情人?」
「不算吧,是工作上接触比较频繁而已。」翟昊颀清楚否认,回想李优娜对自己的苦苦纠缠,真是噩梦一场。
起初,他还蛮喜欢她的出色外表,可惜她的举止愈来愈离谱,仅有的些许欣赏消退殆尽,终对她避之惟恐不及。
「对了,说到工作——」程以恬抓到机会,急著要问出他的底细。「请问你到底是做什么的?还有,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耶。」
「我……」翟昊颀困难地放下刀叉,思索著该不该让她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
之前,她对「首都」是那么厌恶,他实在没把握说出实情后,她会不会转身就跑,并且从此再不理他呢?
「这需要想那么久吗?先生?」程以恬双肘撑在桌面,深意地研究。「你不会是毒贩或是走私黑枪的吧?」
「喔,那倒不。」翟昊颀深吸口气,眯起眼微笑。「老实说吧,我是——是人口贩子。」
「啊?人口贩子?真的吗?」单纯的程以恬吓掉手中力叉,不可置信的频频摇头。「你……你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哈哈哈,你还真的相信?」他被她的天真无邪逗笑了。「不赶快跑?等下我就把你卖掉喔!」
「哎呀,你不要闹了。」程以恬知道自己被耍了,娇嗔道:「快说嘛,你到底从事什么行业?」
「好吧,说就说。」翟昊颀收起笑脸,正经道:「其实,我只是做点小生意,不足挂齿。我自己开了几家唱片行,还有连锁的录影带租售店。」
为免穿帮,他编造了跟「首都集团」相关的产业,事实上他的庞大事业体中,也有包含这两项。
「真的吗?」程以恬总觉得不太像,但也说不出哪儿不对。「那以后我买CD可以优惠?」
「当然!」他自信地承诺。「一点小事,还用说。」
「你到底姓什么?叫什么?」程以恬展开身家大调查。
「很重要吗?」翟昊颀为难地,不知该怎么说才适当。「不如就叫我阿颀吧,我同事朋友都这么喊我的,算是个小名。」
「吭?你叫阿奇啊?好可爱的名字。」程以恬直觉这名字像宠物。「那我猜你姓‘翟’对不对?好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姓耶!」
「没有人规定姓翟的,就一定是有钱人。」他含混道。
「我随便说说嘛,我当然知道姓翟不一定就是有钱人。人家每天忙著做生意、交际应酬都来不及,哪会跑来这种郊外工业区,穷乡僻壤的地方吃早餐啊?」
程以恬直截了当下结语,丝毫没有怀疑。
「是啊,根本不可能。」翟昊颀附和,家中几个做大生意的兄弟确是如此。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两人相谈甚欢中,不知不觉吃到忘了时间。
程以恬本就精神不济、无心工作。这下更是逮到好借口,来个大迟到。
「半天薪水没了,不如你陪我出去逛逛,今天就当是意外的休假好了。」
「真的吗?」翟昊颀闷了一肚子怨气,也正想去散个心。「太好了!那我们还等什么?马上出发!」「好棒喔,我不知有多久没出去走走了。」程以恬手舞足蹈,仿佛期待远足的小学生。
翟昊颀再度迎上她纯洁无瑕的目光,心中产生些许沉重的负荷。
那张等著他回去签的合约,可以不管了吗?再相处下去,到底还能瞒她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