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你这小子又做了什么!」
杂志刊登当天,高明义得知消息,勃然大怒,立刻把高晋风Call回家,厉声斥责。
「什么怎么回事?」高晋风茫然不解,他才去玉山攻顶回来,夜晚吹了风,头隐隐地痛著。
「你还装傻?」高明义气得脸色发青,将刚买来的杂志丢在儿子面前。「你自己看看!」
斑晋风捡起杂志,翻了翻内页,惊见自己与善雅的拥吻照,神色大变。
不只有他们的照片,标题还出得很尖酸——
他急急扫过内容,这些善雅都看过了吗?那般洁身自爱的她被杂志丑化成红杏出墙的女子,她该有多难受?
一念及此,他忍不住心慌,匆匆便想转身离去。
「你去哪儿?」高明义喝止他。
「我去找善雅,她可能也看到这篇报导了,她一定很难受……」
「你给我回来!谁准你去找她了?你不知道她是谁吗?她是你大嫂!你竟敢随便踫她!」
斑晋风一凛,僵著身子回头瞪向父亲。「她不是大嫂,她跟哥还没结婚。」
「所以呢?你就可以踫她了?把她当成你在外头那些随便玩玩的女人?你这小子还有没有一点伦理观念?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我喜欢她——」
「住口!」高明义咆哮,眼冒怒火,不敢置信地瞪著儿子。「你这小子居然连自己哥哥的女人都敢抢?我怎么会养出你这种不肖子!」
说著,高明义怒急攻心,一股气压不住,顺手就掌儿子一耳光。
这一掌打得可用力了,毫不留情,高晋风脸颊辣痛。
可他一动也不动,倔强地站著,眼神不服输。
他愈这样,高明义愈火大,握起拳头,就往他身上一阵狠打。
他默默承受,不闪不躲,赶上书房来看情况的高夫人可慌张了,急忙劝阻失去理智的丈夫。
「老公、老公,你冷静点,别这样打儿子,他会被你打伤的啊!」
「打趴他最好!我高明义没这种不肖子!」
「老公,求求你……」高夫人哭了,双手抱住丈夫的腰,眼泪汪汪地瞅著他。
「看在我分上,你就饶了晋风好吗?你瞧他,嘴角都被你打出血来了,脸也肿了,你这样叫他出去怎么见人?」
「我管他怎么见人?他给我闹出这种丑闻,我们高家以后还有脸见人吗?你让开!我还没教训够!」
「不要!别这样!你别这样,呜呜……」
斑夫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高明义没辙,只好暂歇举头,眼看儿子被自己又打又踢,整个人坐倒在地,鼻青脸肿,他不免也有些心疼,可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痛心疾首地嘶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以前虽然是调皮了点,但是孝顺,用功读书,也愿意听爸妈的话,怎么现在会变得这么叛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你爸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突然有一天,你就变了?」
斑晋风没吭声,默默听著父亲怒斥。
「这几年你有多令我失望,你知道吗?懂吗?」
斑晋风用力咬牙,嘴唇撕裂一道口,很痛,但不及他心痛。
看他毫无反应,高明义怒火又冒起来。「你看他,你看看他,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你说我能不打他吗?能不把他打醒吗?」
他推开妻子,眼看又要往儿子身上踢去,这回,是另一个儿子阻止他。
「爸,你别这样!」刚出差回到家的高晋安及时挡住案亲。
「晋安,你回来了,看看你弟对你做了什么事?看看他给我们高家闹出多大的丑闻!」
「我知道,我都看到了。」
「那你怎么还能这么冷静?你不生气吗?」
「我不觉得,因为其实是我想取消婚约。」
「什么?」
这话一出,高明义夫妇都愣住了,高晋风也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望向哥哥。
斑晋安神态淡定。「是我鼓励晋风去追求善雅的,因为我不想跟善雅结婚,我早就想反悔了。」
「你、你说什么?」高明义惊呆了。
斑夫人则是秀眉一拧,扬手便朝长子甩去一耳光。「你怎么能利用你弟弟去替你收拾烂摊子?你还算是人家哥哥吗?」
「对不起。」高晋安平白受罪,却毫无怨言,温和地认错。
「你以为道歉就没事了吗?现在八卦杂志登出这么大一篇报导,你倒说说看,你爸爸面子往哪儿摆?我们以后出去还怎么见人?」
「对不起。」
「你这死孩子——」
「别打了!」眼看母亲又要抬手赏巴掌,高晋风蓦地嘶吼起身,挡在哥哥面前。「是我的错,不干哥的事!」
「晋风,你别插手。」高晋安想拉开弟弟。
斑晋风回头瞪哥哥。「明明是我的错,你为什么要替我出头?我不是小孩子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全身颤抖,不是因为对兄长发怒,而是深深的懊恼与自悔。
为什么都到这时候了,哥还要这样保护他这个专替他惹麻烦的弟弟?
他不值得!
他一咬牙,挺直背脊,昂起下巴,豁出一身骨气,雷霆万钧地向父母宣告——
「是我不对,是我爱上了善雅,是我爱上哥的未婚妻!」
窗外夜色幽沉,下著绵绵细雨。
善雅坐在窗台边,这两天她一直躲在卧房里,谁也不见,只有于承欢能说服她,进到她房里。
于承欢接受荆家人托付,端来一碗清粥,几样小菜,劝她进食。
她看了看,实在没胃口。「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吃一点吧!你知道你家人有多担心?」于承欢硬把她拉来桌前坐下。「至少喝一碗粥,不为你自己,也为他们。」
家人是善雅的死穴,听好友如此相劝,她也只得勉强拿起汤匙,慢慢舀粥喝。
于承欢端详她憔悴的容颜,轻轻叹息。「我看到杂志报导了。」
善雅握著汤匙的手一颤。
「你也知道了吧?」于承欢善解人意地问。「你家人应该有问你这件事。」
「嗯,他们有问我。」
「那你怎么说?」
善雅不语。
「你告诉他们,你爱上他了吗?」于承欢单刀直入。
善雅一震,愕然抬眸。
于承欢微微一笑。「你爱上高晋风了。」这是肯定句。
她怎会知道?
「想问我怎么知道?」于承欢看透了善雅的思绪。「很简单,你会为了他茶不思饭不想,当然是很在乎他。」
「你怎么知道……我是为了他?」善雅低声问。
一开始,她的家人还以为她是在高晋安那里受了气回来,才会闷在房里。
「他应该有告诉你,我见过他吧?你去台东那天,也是我提示他该去哪里找你。」于承欢含笑解释。「还有,他也跟我提过他对你隐瞒了真实身份。」
「所以你知道他是晋安的弟弟?」善雅惊讶地瞪著好友。
「嗯,我知道。」于承欢点头。「所以我才猜你是为这件事在烦恼,看来在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真相以前,事情便爆开了。」
差不多算是这样吧。
善雅惘然,虽说事情过程跟承欢想的不太一样,在杂志还未报导以前,她就从兄弟俩的谈话听到真相了。
「可是他为什么……愿意告诉你这么多?」为何宁愿知会她的好朋友,也不肯先跟她说一声?
「啊,听你这口气,是吃醋吗?」于承欢取笑她。「你爱的男人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先跟我坦承,你不高兴了?」
她是不高兴。善雅郁闷地抿嘴。
「那是因为他害怕啊!他担心你如果知道真相以后,会像现在这样生气不理他。」
为什么她觉得好友这意思像是在逗自己?
善雅懊恼。「难道我不该生气吗?你知道他一开始为什么接近我吗?他是想证明我是那种虚荣做作的千金小姐,配不上他哥。」
「所以呢?」
「他骗了我!」
「可是在这过程中,他也不由自主地爱上你,不是吗?」于承欢问得犀利。
善雅怔住。
「别告诉我你感觉不出来,难道你到现在还认为他拿你当那种千金小姐看待吗?」
确实不像。
这些天她关在房里,回忆与他之间的点点滴滴,愈想愈觉得他跟她说的话,对她做的事,不是虚假,那些关怀与安慰,都是真的。
但她……还是生气。「为什么他要一直欺骗我?」
「因为男人啊,表面上装得再野蛮再勇猛,面对自己真心所爱的女人,就是个胆小表!」于承欢耸耸肩,话里噙著谐谵之意,明眸闪闪发光。
看来她对男人评价不高呢,或者该说认识很深?
善雅怔忡地凝望好友。对于男人,她的确接触得比这个好朋友少,事实上,她的异性经验少得可怜。
「所以你听我的就对了!」于承欢夸张地摆摆手,笑道。「那个高晋风啊,爱惨你了!」
「你又知道了?」善雅不情愿地嘟嘴。
「我带来了‘证据’。」于承欢神秘地眨眨眼,从包包里取出一个包装得很漂亮的礼盒。「他说有一天当我觉得他够格的时候,就代替他把这个礼物送给你。」
善雅闻言,迟疑地接过好友带来的礼物,小心翼翼地拆开,在一层又一层泡泡棉下,包的是一个心形玻璃收纳盒,外型有些歪歪扭扭,显见作者技巧拙劣。
「这是高晋风亲手做的,做得很难看吧?」
是很难看。善雅捧著玻璃盒,试著挑剔地审视每一处缺憾,但不知怎地,她看到的都是那个男人傻气又努力制作的模样,她几乎能想像他是多么手忙脚乱地边吹玻璃边修剪形状。
「我问他,送这种东西想要你装什么?珠宝首饰还是文具用品?你猜他怎么回答?」
她摇摇头。
「他说,希望你能装糖果。」
她一愣,「糖果?」
「对,糖果。」于承欢意味深长地低语。「他跟我说,你好像不曾有过童年,好像从小到大就一直是这么优雅守规矩的淑女。他希望你变回一个小孩,一个爱笑爱哭、对许多事物都感到好奇、勇于冒险的小女孩。」
他要她……做个小孩?
善雅听著好友转述,心湖霎时荡漾圈圈涟漪,她捧握玻璃盒,颤著手,忽然想起他写的冒险小说里也有个小女孩,她是男主角哥哥的女儿,古灵精怪,淘气可爱,男主角拿她很没辙。
因为那个小女孩,多年来在外游荡不归的男主角,第一次回家……
她倏地警醒,联想到什么,书中那个男主角或许便是他自己的化身,他将自己的情感与渴望投射于男主角身上。
Wendell,他为自己取了这样的英文名字,自认为浪人的他,其实很想回家的吗?
善雅怅惘地沉思,手中的玻璃盒模起来凉凉的,她却感觉到一股暖意,那是高晋风对她的爱。
她顿时眼眸一酸,噙著泪光。
「你要哭了吗?很感动吗?」于承欢感受到她激动的情绪,轻轻拍她的肩。
「说真的,我听到他那么说的时候,也很感动呢。」
泪水落下,善雅心酸地看著好友。「承欢,我好像误会他了。」
「那就去跟他说清楚吧!」于承欢鼓励她。「把一切摊开来,告诉他,你也很爱他。」
她能这么说吗?她敢吗?
善雅犹豫著,还没来得及答话,门外传来一阵狂暴的怒吼。
「你这家伙!你怎么还有脸来见我妹妹?不怕我揍扁你吗?我今天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好像是你小扮耶。」于承欢打开门,倾听楼下动静。
「说!你是不是骗了我们善雅?不然她怎么可能会跟未婚夫的弟弟扯在一起?你说话啊!」荆善仁继续咆哮,跟著是一阵乒乒乓乓的闷响。
善雅惶然起身,脸色发白。「是晋风吗?他来了?」
「嗯,而且看起来你那个冲动的小扮正在教训他。」于承欢笑道。
那怎么行?
善雅连忙赶到房门外,从楼梯口往下望,果然看见小扮正不客气地痛揍高晋风,而他丝毫不反抗,像个有体无魂的稻草人,任由人宰割。
她爸妈默默在一旁看,就连一向最理智的大哥也没阻止小扮动手。
再这么下去,他会被打死的!
善雅心急如焚,冲著楼下不顾形象地尖叫——
「别打了,都给我住手!不准你们谁再打他!」
制止家人对高晋风动手后,善雅将他带上二楼小客厅,抱来急救箱,替他处理伤口。
荆善仁在一旁直嚷嚷。「小雅!你干么理这种人渣?还替他疗伤?你也太善良了吧!」
「小扮!」善雅瞪他。「我不是要你们都先别过来吗?我有话跟他私下说。」
「那怎么行?怎么能让你跟这种人独处?」
「你再不走的话,我要直接带他回我房间,然后把门关起来喔。」
「什么?你要带这家伙回房?」荆善仁瞠大眼,叫得更夸张了。「不可以!我不准!甭男寡女独处一室怎么可以?绝对不行!」
「好了好了,你就让他们两个在这小客厅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吧!」于承欢笑著替善雅拉开这个碍事的哥哥。「这里没锁门,你放心吧,善雅不会让高晋风有机会乱来的。」
「可是——」
「走啦!」
好不容易,周遭安静下来,善雅这才能仔细察看高晋风身上的伤,见他鼻青脸肿,嘴角跟脸上破了几道伤口,她胃袋一拧,好心疼。
「小扮也真是的,怎么才一下子就把你打成这样了?」她喃喃抱怨,赶忙拿棉花球沾酒精,替他消毒伤口。
斑晋风忍痛,哑声开口。「你别误会,这些不是他打的。」
「那是谁打的?」
「我爸。」
她惊住,讶然看他,他涩涩苦笑。
「他看到杂志上的报导,把我狠狠扁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