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隽睡了一阵，被电话吵醒。
「今天我去接小悟好了，顺便拿他鼻子的过敏药给你，我们大概七点到吧，要不要一起去吃东西，算了外面很冷，你会煮吧？在你那吃好了。」
叶明隽猝地坐起，惊讶著，是前妻郭晴。「小悟？……他、他最近没过敏啊。」
「我知道，因为这几天比较冷，我担心他鼻窦炎又发，有备无患啊，怎样？要订餐厅吗？还是你自己煮？」她讲得非常自然，好像去前夫家用餐多么的天经地义。
晚上郭菲也在，叶明隽担心郭晴跑来。他紧张道：「晚上我有事。」
「是噢。」郭晴说：「那我带小悟去吃饭好了，吃完我再送到你那里，大概八点多到，那时候你在了吧？」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叶明隽烦躁不安。「今天不太方便……我和小悟有事，改天好了。」
「不方便？」她疑心大起。「干么啊？你们有什么事？」
「我们晚上不在，我是说我跟小悟会很晚回来。」
冰晴沉默了几秒。「你怪怪的喔。」
「有吗？」
「难道你交女朋友了？」她笑著。「喂，不用刻意躲我吧？我也算明理好吗？而且我也和别人在交往，我不会有意见。」
「我没有，你别乱猜。」
「拜托，夫妻当了六年，我会听不出来你有事瞒著我？说吧，是谁？我认识的吗？在做什么的？」
「你烦不烦？我说没有。」他恼火，讨厌自己为著还没发生的事尴尬紧张。「就算我交女朋友，也不需要跟你交代，你知道这些做什么？」
「喂，我是小悟的母亲，我有权知道是什么样的女人要当他继母吧？我可不要乱七八糟的女人接近我儿子。」她的掌控欲即使离婚了也没有改变。
叶明隽可以想像万一他跟郭菲交往，郭晴会有什么反应。他抚额，头很痛。为什么偏偏她们是姊妹？为什么陷入这种复杂处境？
「叶明隽？你说话啊？你真的交女朋友了？」
他叹息。「没有。」
此时，他听见门外钥匙转动的声音，郭菲回来了，他急忙要挂电话。「不说了，改天再拿药，今天我自己接小悟，再见。」
他匆忙按掉通话键，心悸慌张地怔坐在床。就怕郭晴忽然跑来，又跟郭菲起冲突。而这还是他们没交往的情况下，他就已经这么有压力了，如果真的放任自己去爱郭菲，他不敢想像未来会多复杂，还包括郭晴的家人……以及小悟的感受。
想到这些，他很沮丧。难道是因为中午时看见郭菲，他太愉快了，所以神派了郭晴来让他明白，这样的热情是危险的，他能面对吗？
冰菲不知道叶明隽已经醒了，她拎著食材进厨房，卷起袖子，将iPod接上厨房音响，选好歌曲，然后开开心心地烹饪食物。
叶明隽心情沉重，听见门外，郭菲播放的歌却是异常的柔软甜蜜，可以想见她心情很好。他该如何面对这女孩，假如可以，他该拥抱她吗？还是避得远远地？
被她关心，又掀起他内心好不容易沉寂的，对她的情感。可是她有好的对象，他算什么？就算她没有好对象，他又可以爱她吗？毫不顾忌她家人感受的去爱她吗？并且能够给她幸福，而不是让她遭受家人攻击吗？
叶明隽下床，沐浴梳洗后，到厨房看她准各晚餐。
「很奇怪的歌，在唱什么？」他问。
冰菲正忙著清洗鸡汤要配的药材跟香料。「你醒啦？这个歌喔，这是凯文介绍的，很梦幻吧？MyLittleAirport唱的，歌名很奇怪。」
「什么歌名？」
「王菲，关于你的眉。」
「嗄？」
她看他困惑的表情，哈哈笑著，同时拨了拨脸庞垂落的发。「王菲，关于你的眉，眉毛的眉。专辑名称更好笑，叫做‘在动物园散步才是正经事’。」
他笑了。「我没听错吧？」
「酷吧，在动物园散步才是正经事。」她笑咪咪。「一点都没错啊。」
他也渴望跟她大大方方在动物园散步，唉。
冰菲说著，又掏出一张纸条，贴在冰箱门上。「对了，我怕我忘记，先跟你说，以后如果像这样你生病了，需要人帮忙接送或带小悟什么的，不要客气，可以跟我说，虽然你跟我姊离婚了，但是在我心里小悟永远是我心爱的外甥……海产店很吵，有时接不到电话，这里有我现在住的地址……」郭菲留下以防万一。
「谢谢。」她什么都帮他想好了，他感动著，有点恍惚的凝视她。看她清洗人参、白果、百合、枸杞、红枣、鲜姜，流理台旁还摆了一只鸡，他猜：「你要炖鸡汤？」
「对。」
他看她旋开水龙头，忙著冲洗食材，水花四溅的，双手湿漉漉的。他问：「需要帮手吗？」
「不用，让我好好表现，你去外面啦，你这样监视我会有压力。」
「好，我出去，这里就麻烦你了……等一下……」
叶明隽拽下挂在门后的围裙，走过去，凑近她身子，帮她套上围裙，双手绕到她腰后，帮她系妥绳带。
他……闻到她头发的香味，他一阵鼻酸。是这么想拥抱她啊！
他后退时，她的发擦过他脸边。他迟疑了一下，他们靠得很近，他们的唇相隔不到一公分，他……很想亲吻……她，似乎也意识到他动机，她微昂下巴，教两张嘴更近。他感受到她脸的热，她浑身热麻，这短暂等待的几秒钟，已够刺激到她快站不稳了，而且双脚微微颤抖……她能意识到他们间的气氛的变化。
他要吻她对吧？她紧张地看著他，等待的意味是那么明显。
他看见她的期待，她不该鼓励他，她这样子……纯真又性感，很可恶，只有他一人苦苦与理性战斗。他强抑住渴望，后退。
「你忙……我去外面……」他转身就走，忽一双手从后头伸来拥住他，这双手甚至紧张得微微发抖。而背后，她的声音也是——
「我没有和任何人交往……我喜欢你。」她终于说出来了，郭菲揪著心，话已出口，她没有退路了。他会怎么说？
他转身面对她。「我知道……」他微笑。「你说过你喜欢跟我做菜时的气氛嘛。」
「不只是这样我意思是……」
他突然看手表，打断她的话。「已经七点了？我要去接小悟了，这里交给你了。」他拍拍郭菲肩膀，转身就走。
「你看……我刀工很好。」郭菲忽然一股火大，她抽出木鞘里的刀，剁切姜丝，手法俐落。
叶明隽伫立一旁，却看得惊心动魄，急著提醒：「慢一点！我的刀都很利。」
她不但不慢下来，反而切得更迅速。她注视著瞬间分解成丝的老姜，鼻子泛红，眼光湿润，声音哽咽了。
「我刀工练得很好，切工一流，甚至赢过我的烹饪技术，我可以把萝卜雕出玫瑰花，我摆盘的技术更是一流的，你知道为什么我刀工练得这么好吗？！」她撇下菜刀，激动地喘著，转头盯著他。「因为我将会是大厨旁最棒的助手，因为我要让掌厨的人可以专心烹饪，备料放心交给我处理，我要大家合作无间完成顶级的佳肴，就好像完成一件美丽的艺术品。」
她揪了一把姜丝，递到他面前。「你看，几乎都一样细，我很厉害吧……」
「郭菲……」
宾烫的泪水从她脸边淌落，满溢的情感沸腾在她胸口。她再也不想迂回暗示，更不想辗转反复地揣测他的心意，她挑明心意，哪怕这将会弄拧必系。
她直视他眼楮，提高声音。「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当厨师身旁最出色的助手？因为我有梦想，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一名很棒的厨师。因为看他做菜是一种享受，因为如果能陪他做菜，我会觉得很幸福。」
叶明隽震撼地听著，他没想到郭菲如此坦白。
他暗下眸色，面对著她痛苦的神情。
他的心像被勒紧了，呼吸沉重。想拥抱她要她别哭，另一方面却不断地想到当郭晴问他有没有女朋友时他难堪的处境，特别是当初郭晴打郭菲一巴掌时，当时他多么痛恨自己的无能，有些事，不是有爱就可以的。他必须成熟理性，他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他不能洒脱的只顾自己。更重要是，他应该爱她吗？还是让她去找一个没有重担的爱情？
冰菲看他迟迟没有回应，她哭泣，激动地吼叫：「难道你没喜欢我？你对我没感觉？叶明隽，你已经不是我姊夫，我想知道你的心意，你告诉我，如果你说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放心，我会断念，我会永远消失你面前。因为我受够这种折磨了，我没办法再追逐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爱情梦，这太痛苦了，而且非常愚蠢！」
「我不喜欢你。」他说。
冰菲震住。
「我只把你当小姨子。对不起，我没办法爱你。」
她震惊著，不敢相信听见这么露骨的拒绝。她睁大著眼楮，无法相信他真的这样说。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他的小姨子？！
「我……我去接小悟了。」他走开。
冰菲怔怔地看他走出去。很好，很好。泪水模糊她视线。
冰菲，你甘愿了吗？现在脸也丢够了，可以死心断念了。
冰菲看著流理台上的各色食材，滚沸的汤发著声音冒著蒸气，像在呜咽。
她泪流满面，收拾伤心，深吸口气，继续料理食物。这是她最后对他的付出，这是她这场苦恋的告别作，熬这一锅鸡汤，用尽所有对他的爱，然后她将永远封藏，不再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