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心相属是什么滋味?
是对视的脉脉无语,万般滋味在心头,说不出,道不尽,一时也难以开口。一确定了彼此的情感,急著让两人独处的石景霆,拉著她就走——
「要去哪里?」安云雅问。
「我家。」石景霆紧紧握著她的手,几乎是著急地说。那是他的地盘,也是他惟一放心的地方——仿佛把她带到那里,她就再也不会跑掉似的。
「你家?」安云雅听了又好笑又惊讶。他表现出来的模样,简直就像要把珍贵的食物赶紧藏到自己地盘上的大型犬一般。
嘴角有掩不住的笑意,她紧紧回握住他的大手。
石景霆慢慢地回过头来——黑眼里有著激动与难得的柔情。
他等这一刻等了多久了!
等了多久才能这么握著她的手,而不令她抗拒?他原以为这是不可能的梦想……但,她现在就在他眼前,触手可及的地方,甚至还回应了他的情感。
他忍不住的把她更拉近自己,以舒解自己想要接近她的渴望。凝视著她的眼,好久好久,他才敢把手移上她的脸,轻轻抚触,看著她的脸慢慢转红,知道紧张的不只自己一人,他忍不住癌……
「你这个浑账!」
突然从斜里冲出一个男人,上前拉住石景霆,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了他一拳。男人额暴青筋、紧握双拳的激动大吼:
「石景霆——你当初答应了我什么?!你居然还敢踫其他女人!」
石景霆一稳住身子,马上去检视被冲力撞到一旁的安云雅,她小脸充满著惊愕。刚才难得的温柔气氛被破坏殆尽,石景霆脸色马上沉了下来,当那人再度攻击过来时,他便毫不客气的用运动员的脚反击。
看来丝毫没有运动神经的男人被踹到了墙上,却毫不畏惧的持续怒吼:
「你把采伶当成什么了?!她拒绝了所有的人,只愿跟你在一起,你居然敢这样踏蹋她!不但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还这么明目张胆的在她看得到的地方——」
男人又冲了过来,石景霆侧身闪过,手肘落下,给了他背部一击。
「够了!别打了。」安云雅赶紧闪身挡在男人面前,不忍心看一面倒的局势。
这动作却让石景霆眯起了眼。
「你为什么保护这男人?」
「他看来是误会了什么,解释清楚就好了,你何必下那么重的手?他不是你朋友吗?」
「我根本不认识他。」
「可是他刚才叫你的名字……」
「他说谎!」男人又激动的大吼:「我跟他大学四年的同学,他只会在采伶面前才满口漂亮的谎话,其他人一概不理——他骗你说他不认识我,那你一定也还不知道他早就跟别的女人在交往的事吧?!」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石景霆动了真怒。胆敢在安云雅面前疯言疯语!他面色铁青,大步上前就要去「解决」掉这名碍事者。
而「碍事者」的气势并没有减弱半分,他满脸的愤恨不平,也是一副早已准备好要大斗三百回合的模样。
「石……别这样!」安云雅挡在两个男人中间,心里已经有些眉目了。
她知道石景霆不记人的毛病,只要是他不感兴趣的人,不管见过多少次都不会记得——他从不记毫无价值的事物。当然,这「价值」完全由他主观判定。
只是因为他从不跟人开口辩解,所以很少人发现这点。
她转向那男人解释说:
「对不起,恐怕你是误会了,石景霆他不是脚踏两条船,而是——而是已经跟对方分手了,才会跟我在一起的……」
「什么分手?」石景霆拧起眉急躁地说:「你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我跟采伶不是男女朋友,我们只是……」
安云雅加快速度说:「总之就是这样!他们现在只是朋友,你不要再来找他麻烦了。」说完拉了石景霆就走。
丙然,拉他到了她的车旁,沉默的人那张脸看来臭得不得了。他已经察觉她是故意那么说的了。
「你为什么要那么说?」
「因为我不喜欢之前的那种说法。」若说是为了顾虑刚才那男人的心情的话,石景霆一定会更暴跳如雷的。但她这么说也是实情。
「什么说法?你是说性……」
「不准说!」换她脸变臭了,一听到那形容词她就浑身不舒服,心里酸得要发馊。之前没有立场生气,但现在就再也不用隐藏自己的心情了。她杏眼圆瞠说:「你以后真的要提的话,就说她是你的女朋友!不要再用之前那种形容词。」
「为什么?」见她俏脸阴晴不定,他霎时气势减弱,放小了声音问。
「因为我会生气。」
哪有人还需要女生来解释这个的?但她明白石景霆是真的不懂。把自己塞进驾驶座后,也叫他上车。等他一坐到自己身旁,车子就往台北市外走。
「生气?可是我又不喜欢她……」石景霆努力想说明白。
安云雅不得不解释说:
「男人是分离,但女人不是!」见他又想开口,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她忙说:「那个美女是例外中的例外!她的想法很特别,跟一般的女孩子都不一样。总之,听到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让我很不舒服,你以后不准在我面前那么说了。」
回应她的是一阵好长的沉默。
安云雅瞄他一眼,却发现他头低的好低,看来沮丧万分。
「……你怎么了?」她惊讶地间。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抬起头,眼神又像是将被主人丢弃的小狈狗般无辜,问:「你……又决定讨厌我了吗?」
没想到他会想到那边去。他的神情让她爱护小动物的心情完全发挥,她马上把车子停在路边,忍不住伸手模了模他的头发说:
「就算我现在想讨厌你,也讨厌不了的。」
他露出疑惑的表情,细长的眼无意识的眨了两下。
天!斑头大马的人做出像伊丽莎白般无辜惹人怜爱的模样,简直就是犯罪!真是可爱极了!她的爱心溃堤,忍不住倾过身去,做出最常对伊丽莎白做的事了——在他额上印下一吻。
要退回去时纤腰却被箍紧,他们距离极近地看著彼此。
「不要讨厌我。」他执著地要求她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我不会讨厌你的。」
盈盈的笑意在她眉眼中流露。回应她的,是轻轻压上来的唇。只是蜻蜒点水式的亲吻而已,两人却不禁同时自心底发出一声美好的叹息。
他们等这一刻,等的也太久太久了……
安云雅每天都归心似箭,从来没有这么盼望早点下班过。
偏偏会计事务所的年终是忙到暗无天日的,工作量暴增到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每天不过十点无法下班。但她举目看什么都觉得开心,加班也不觉得辛苦,每个同事都觉得她有了变化。
不到九点,她手机震动了起来。
「云。」电话里传来低沉的嗓音,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唤她。
「我在楼下。」
「离十点还有一个小时啊!」她轻喊起来,下意识看窗外一眼,位于二十三楼的会计事务所,当然看不到什么。
「我喜欢等,你慢慢来。」低沉的声音有著笑意。他喜欢她对他的在乎,以及体贴。他刚才从桃园药厂下班。
「你去对面的咖啡厅吧。」知道叫他先走没用,她只好这么说。
「好。」
像要补足这九年来的分离般,他们天天见面;石景霆又像以前一般,开始接送她——以前是上下课,现在则是上下班。从来不喜欢手机这种东西的他,甚至主动去办了一支,只为了随时可以听见她的声音,接收到来自于她的讯息。
两人都像是初尝恋爱般,光是见面就足以令彼此胸口发热,偶尔还会莫名紧张的语无伦次、外加脸红心跳。他们都已经是二十六岁的成人了,却像倒流回青春期般,这种情窦初开的心情,简直是疯狂!却也备感甜蜜。
「你……」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嗯?」
「你是不是又没吃晚餐了?到餐厅就先点来吃吧,反正我等一下就过去了。」自从他发现她几乎每晚都忙得没空吃东西后,就再也不肯按时吃晚餐,硬是要等到她下了班才一起进食。
她明明告诉他根本不用这么做的,他就是不听。
「你不是也没吃吗?再说,我喜欢跟你一起吃东西。」
「可是……」
安云雅还想说下去,却见隔壁的许嘉昕正笑眯眯地盯著她看。她微微感到不好意思,就快快收了线。
「是石景霆吧?」
许嘉昕很直接的问,见安云雅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就笑著说:
「因为我这阵子都没有看到你的车,你最近又难得的急著下班,而我今早刚好看见他开车送你来——」她做出感动状,在胸前交握住双手。「所以我才猜想是不是经过这么多年,他才终于孝感动天、拨得云开见月明了……」
安云雅被她的乱用成语逗笑了。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啊?」
「看,你现在比较会笑了。」许嘉昕歪著头盯著她说:「其实这么多年来你也一直喜欢他对不对?你现在看起来比跟学长在一起要开心多了。」她嘟起嘴,有点不甘不愿的样子。「虽然糟蹋了学长这么好的男人是很可惜啦!但是我从高中时就一直很希望看到你跟石景霆在一起喔!」
「从高中?」安云雅真的惊讶了。
「对周!」许嘉昕仿佛理所当然地说:「那时候你们的事很出名耶!石景霆那个怪人,连喜欢上一个人的表达方式都这么怪,我们每个女生看了都又害怕又羡慕的——」
「羡慕?」安云雅瞪大双眼,她那时候可是……真的很难受呢!
「我们当然知道真正遇上会感到很恐怖啦!」许嘉昕吐吐舌头说:「看你那时候憔悴成那个样子就知道了,只是我们隔岸观火,当然觉得你们两个烧得轰轰烈烈,但最后却没有在一起,另有一种凄美的感觉喽!」
什么凄美?这也太夸张!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
安云雅听了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苦笑摇头。她知道当时石景霆毫不隐藏自己的所作所为,却没有想到有这么多人会注意到,还引以为论。
这事若不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大概她也能如此轻松的看待吧?
「一个男人能为自己流泪,毕竟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吧。」许嘉昕喃喃地说,一副心神向往的模样。
「什么?」安云雅皱眉,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这件事当然没有人会跟你说啦!不过经过这么多年,反正你们也在一起了……应该没关系了吧?」许嘉昕溜了她好几眼,才说:「因为那时几乎全校的女生都很关心你们的动态,所以——你记得有一次放学后,你发生车祸的那一天吗?」
她当然记得,那决裂的一日。
「那时经过的女同学有人看见你骂了他……从那以后,他就失魂落魄的,都不敢再接近你。结果在二下学期结束的最后一天,我们隔壁班的女生忘记拿东西,在放学后又折了回来,结果看到我们已经半暗的教室里,石景霆一个人坐在你的位子上,就像平常一样的面无表情,低头看著你的桌面,但是眼泪却一滴滴的直落在桌上——」
安云雅从不知道这段往事,没有人跟她说过啊!从石景霆转学后,大家像要避开她痛处似的,没人再在她面前提过他。
他……流泪了?
那时他伤得有多深?她真不敢想象。
强忍著不舍的情绪到下班,她马上到盥洗室用清水泼脸,直到确定自己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后,才直奔到对街的咖啡厅去。
石景霆坐在角落,最里边,一贯最不显眼的地方;固定的老位置。桌上一只咖啡杯,一见到她,唇边就融出了一抹微笑,双眼湛亮亮的,像是看见了火光。
「快点东西吧!」她怕他饿著,立刻说。点完餐后,她忍不住一直盯著他看。
「怎么了?」他问。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吗?」
「第一次见面……」石景霆想了一下。「好像是某个放学后的雨天,你在巷子里捡到一箱弃猫的那天……我还记得,你穿著粉蓝色的雨衣。」他笑了笑。「也是我捡到黑熊的第一天。」
原来他那时有看见她?
但,不是的,不是那天。他真的完全不记得了吗?她摇了摇头说:
「远比那更早之前——我们就遇过了。」她下意识多加了一句。「比袜子还早。」
丙然他一听就笑了。
「你在跟黑熊比什么?」现在他已经不会再纠正她的叫法了。因为他终于发现,她不是为了跟他抬杠才这么叫的,其实是她外表看不出来,但她内心比任何人都固执,一开始认定了袜子这个名,此后便是再难改口了。
「谁跟那只小黑猫比了?」她有点讪讪地说:「你真的不记得了吗?那是国二刚开学的事,一大早还下著雨,我放手骑车,结果你从后面跟我擦撞,害我翻了车……你还记得吗?」
她见石景霆眨了两次眼,然后皱起眉怀疑地说:
「那个人是你?」
显然他们同时都想起了另一件附带的回忆。看著她充满期待的眼神,他投降似的问:
「你就是为了问我‘那件事’,才提这个问题的?」
「嗯,我已经好奇很多年了!」她也不拐弯抹角。「不只是那件事,还有你大学时代时是什么模样?我想要知道你转学后所发生的每件事……不,之前的事也都想要知道……」
石景霆感到胸口一热。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问起他的事。
简餐在这时候送上来,他坚持她先吃完。等到餐盘又被收去许久,他才像陷入回忆般慢慢开始说:
「国小以前的事没什么好说的,事情是从我国一时开始起了变化,我母亲另外有了对象,但我父亲不愿放手;我父亲是个很固执的人,但是个好父亲。最后他们吵闹了一年终于离了婚。母亲有了对象,当然不想要拖油瓶;我想跟父亲,可是父亲一见到我就很痛苦,让我完全没有归属感……」他看了看她,间接回答了她的问题。「我们大概就是在那期间第一次踫面的吧。」
他继续说:
「为了不让父亲难受,我就搬出去住。」见她整个眉头都揪在一起,他轻按住她的手,摇头像在说没有关系。「接下来高中的事你都知道了……而高三转学之后,我跟母亲住了一年,读完高中后,我就自己打工赚学费,筹了一年。大学跟研究所时期就是读书打工、打工读书这么度过的,很平凡,不足一提。」
尽避他说的云淡风轻,绝口不提自己的心情,但事实上他吃了多少的苦啊!
「你的学费……都是自己打工来的?」
「不,我赚的钱只够生活费,另一半的学费是父亲资助的。也许你觉得听来辛苦,但事实上忙碌的生活是我要的。」
「为什么?」她想起了穆采伶说的,她刚遇到石景霆时,他的状况似乎很不好。
日为忙碌能让日子好过。」
没有更多解释,他几乎已说完一年份的话了。往事是往事,他们该珍惜的是当下,两人都有这个共识。多余的言语只是累赘,她也知道他并不需要任何同情或安慰,他保持著野兽负伤时会自行到暗处疗伤的习性,今天愿意把弱处公开,对他已非常艰难。她只是十分心疼。
当他送她到家时,早已过十二点,但到了家门口,安云雅却没有任何下车的动静。
「云?」
他极爱这样喊她。看著她的侧脸,用手指轻拨她过肩的直发,感受她的存在。虽不想这么快分离,但她明天还要连续工作十三个小时,不能睡眠不足……
「你明天还要上班。」
「你不也是吗?」
他比她晚归,却要比她更早起来接送她;每天往返桃园工作的他,弹性的上班时间也因此要延迟一小时。他从不在乎,但她怎么能视为理所当然呢?她柔柔地看著他说:
「再等一下,我想跟你在一起。」
她可以感觉到这句话马上让石景霆的眼神起了变化,从喜怒不形于色变成深黯翻涌,她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当他的手移到她滑嫩的脸颊后,忍不住贝起她的下巴,凝视她的唇问:
「可以吗……?」
这句话让她脸上泛滥起一阵火红。她知道他尊重她,但这时候还问这个问题也未免太呆了!她好气又好笑地嗔了他一眼,故意说:
「不行!」
丙然,他马上像讨不到心爱罐头吃的伊丽莎白般,丧气地垂下了双耳跟双肩。他的行为模式可以很简单的套用到动物身上去。
对这点屡试屡中的安云雅,憋笑的眼泪都快流了下来。
不是存心要耍他,只是她觉得他这点真的很可爱!让她隐忍不住。虽然欺负心上人这种把戏,据说是只有恋爱国小程度的人才会做的事,但说她幼稚也罢,欺负他的感觉真好!
「好啦!痹乖喔——」她模模他头顶说。
「你当我是狗狗吗?」
他没好气地说,再木头的人也看得出来她在做什么。
「要不然……」她想了一想,学他勾起他的下巴,两人对视了几秒,她才缓缓的压低嗓音问:「我……可以吗?」
谁知他马上眼楮一亮,迫不及待的说:
「欢迎光临!」
「噗哧」一声,她再也忍不住了,抱著肚子就仰头狂笑起来。天哪!他居然说「欢迎光临」!
喔!她怎能奢求木头会浪漫得起来呢?她笑得腰好酸……
正当她笑的不能自已时,感觉肩膀被过大的力量捉住,整个人被转了过去,当她努力张开笑眼时,只来得及看到他放大的脸——
紧接著,她被席卷入一个炽热而狂烈的吻里,身体被有力的手臂紧抱,呼吸全被剥夺,她的唇不由得像海水的鱼般张开,他的吻也就越发的纠缠难解。
像蛰伏多年的滚沸岩浆即将爆发般,两人身心皆开始发烫起来,感到他急切而压抑的探索,当他的吻往下游移,轻解她扣子时,她才如大梦惊醒!
「不……不行!」
她手忙脚乱的推开他,直起身还差点撞到车顶。
「吓到你了?」他双眼充满著激情,嗓音低哑地问。得了半晌,他皱著眉,懊恼地说:「抱歉,我只是想吻你,没想到会失控……」
「没有关系……」他的解释令她的脸更加配红,像夜时盛开的山芙蓉。
「晚了,去睡吧。」他说。怕这共处一室的魔力。他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嗯,晚安。」’她说。
「晚安。
在这个月圆的晚上他们都失眠了。因为心脏发出怦咚、怦咚的声音,吵得他们整夜无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