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们会分手!」
一听到消息,许嘉昕马上拉安云雅出来喝失恋酒,酒却喝的比她还多,情绪比她还激动,仿佛失恋的是她似的。
「太可惜了!那样的好男人……错过就很难再找到了,呜……真是可借!学长是我的偶像啊!就算看看也好,但你却跟他分手,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到了最后还搞得安云雅啼笑皆非的。看著这孩子气极重的朋友,她只能摇头,但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其实她是依赖振邦的,怎么不是呢?她依赖他的温柔跟幽默度活,真正失去了才觉得难受。但她也清楚知道那不是爱,他们……难道不能只做好朋友吗?
安云雅就算再没常识,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希望。
分手的情人还能当好朋友,就算真能做到,恐怕也是要好几年后、各自经历心情转换后的事了。
唉……一想起他,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悠扬的琴声传来,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那玻璃般的音色、清冷的穿透感,更让她觉得难过——失恋不该来太安静的地方。
这是间有质感的钢琴酒吧,现场演奏钢琴的是一位长发美女,为了转移情绪,安云雅只好盯著她看。
那是个气质很冷的女人,黑亮的直发,白皙的肌肤,拥有洋娃娃般的质感,却有一种强势的气势,矛盾交杂在一起,综合出一股魅力,吸引人目光。
她这时才发现,大部分的男客人都对那美丽的演奏者目不转楮,看来是专为她前来的。
突然,幽冷的琴声在快结束的后半段中起了微妙的转变,还不及细听,曲子就这么缭绕的结束在空中。
然后,那捉紧所有男人目光的钢琴师很快的优雅起身,露出她今天所见的第一抹微笑——
什么叫一笑倾城?全钢琴酒吧里的男人个个看得双眼发直,连她也目不转楮,差点就要咽口水。
「真是漂亮……」连在一旁专心灌酒的许嘉昕也发现了。「她不是五官真的漂亮,而是那股魅力……明明眼楮还可以,鼻子是不错,嘴巴大了点,脸也长了点,但加起来就硬是漂亮!天下哪有这种道理!这女人一定是天蝎座的,太可恶了,我决定讨厌她。」
安云雅好笑地推了推发出怪理论的她。「漂亮就漂亮,有什么好可恶的?」
「既美丽又有才能,这本来就很可恶啦!」许嘉昕不服的说:「你感觉当然还好啦,对我们这些从没交过男朋友的人来说,老天爷太不公平了,为什么要有丑小鸭跟天鹅的差别!天生的不公平本来就教人讨厌嘛!那漂亮简直是罪恶!我就是要讨厌她、就是要讨厌她嘛……」最后趴在桌上耍赖著,看来已有几分醉意了。
安云雅笑看那被人嫉妒的美女正朝角落走去,在最远的一桌里,灯光景暗的地方,只坐著一个男人。
她的心猛地一跳。
「云雅……你怎么了?我叫好几声你都不理我。」
直到许嘉昕摇著她问,她才回过神来。许嘉昕顺著她发呆的方向看。
「你在看什么?那美女有护花使者……不奇怪吧?」
「没什么……」安云雅赶快转过头说:「反正钢琴演奏结束了,我们走吧。」
「那么快走干吗?明天周休二日哪!」许嘉昕拉住她说:「我们可以好好喝个痛快!不醉不归!不要担心,你喝醉了……我照顾你!」
要照顾她?到底是谁已经开始口齿不清了?安云雅无奈又有些好笑,只好低头轻酌,心却愈跳愈快……
那个人的身影—一
是她看错了吧?台湾说大不大,但要在茫茫人海中踫上一人,却是极不容易的。再说,许嘉昕看到了也没说什么,应该不是他。
才这么想,就听许嘉昕叫了起来:
「你刚刚看的那个人不就是石景霆吗?那个‘怪人’,你看,真的是他耶!」
她的声量不小,在安静的酒吧里引来明显的侧目,安云雅一颗心都快从嘴巴里跳出来,忙制止她:
「嘘、安静点!别吵到别人了。」她在内心祈祷角落的人最好没有注意到她们,紧张得整个人都僵了,老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可是真的是他嘛——」许嘉昕努力解释说:「刚开始认不出来是因为他变了。果然是人要衣装,男人还是穿西装好看!得体又有品味。还有,你看看,他把以前土气的黑色镜框换成无边镜框——哎!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其实蛮帅的耶!」
「那又怎么样呢?我们跟他又不熟。」安云雅压低声音说,只求她也能把声音降低。「若被他发现了,小心会被冻成冰柱!」最后还加上莫名其妙的恐吓。
「人总会变的嘛!你看他连品味都能变,而且还能交到那么漂亮的女朋友,说不一定连个性也变得和蔼可亲——」说著说著就要站起来。
「你做什么?」安云雅瞠大了眼。
「多年不见,去打个招呼啊!」许嘉昕说的理所当然似的。「我要提醒他去参加同学会,这是身为同学会召集人的责任啊!他那时突然就转走了,每年同学会都找不到他,很讨厌耶!」
「他又没有朋友,来同学会做什么?」安云雅忙拉住已经半醉、开始有点人来疯的许嘉昕。
「云雅你这样说很过分唷!想不想来好歹问一问他,让当事人自己决定……」
「嘉昕……」安云雅几乎是求饶的声音了,改用哀兵政策。「你也知道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就不要去理别人了,专心陪我好不好?」软软地倒进许嘉昕怀里。
「啊!我一时忘了……」许嘉昕这才安分下来,忙把肩膀借出。
松了口气的安云雅,好半晌都不敢做出任何动作或发出任何声音。她们两人刚刚所发出的噪音,足以吸引大家的注意。
但有惊无险的,角落的两人早就相偕离去,压根儿连一眼都没有注意到她们。
那晚直到回家后,安云雅仍心惊胆跳的。但,究竟……她在紧张什么呢?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为什么她还感觉这么不自在?第一个直觉居然仍是逃。天哪!大学时代她一直训练自己独立,积极参与各项活动,那些上山下海的锻炼、乃至于毕业后独自去大陆自助旅行的挑战,这所有的一切努力,仍是没有使她成长吗?
甚至……连让她面对的勇气也没有锻炼出来?
唉!陷入自厌情绪的她忍不住锤打著棉被哀声叹气。
伊丽莎白好奇地看了看奇怪的主人一眼,然后跃到窗台上,在它最喜欢的窗边窝下,然后凝视著窗外
不能再沮丧下去!
棒天,强迫自己振作起精神的安云雅便跑去浮潜。那一片水蓝的世界真的很美,当鱼儿在身边环绕时,更可使她完全放松,沉淀心灵。
被大自然洗涤一番之后,心情果然开朗不少。暗暗发誓下次见面绝不扭捏后,她开心地开车上阳明山,想去山里喝一杯好茶。
假日人挤人是没有办法的状况,谁叫大家都同时从城市的牢笼解放出来呢?她并不讨厌塞车,反而在这种时候,更深刻体会到所有人都是命运共同体;意识到人类生存在一个生生不息。环环相扣的生物圈。
「听起来你真是个寂寞的人。」
听完她的感想,振邦曾笑著这么说过。
寂寞?不,她不赞成这个说法。她只是感恩而已;感谢深山有人在卖茶,感谢转角有家好吃的蚵仔面线,感谢世上有7一ELEVEN如此方便,不该视为理所当然。
只是感谢这些组成社会的共同体而已,跟寂寞有何干系?
她不太服气的说。
「因为你的眼神看来很寂寞啊!好像在人群里才会安心似的……」他揉揉她的头发,好像她是个闹别扭的小孩似的。
「才不是呢……」她完全不承认。
以前跟振邦在一起时,他们总会辩论诸如此类的问题。而聊著这个话题的那一晚,振邦第一次吻了她……
靶觉眼眶一热,她握紧了方向盘。她真的不爱振邦吗?
那真正的爱又是什么呢?
书上那些心跳悸动她对振邦不是不曾有过,但又有哪里不一样?他们为什么不能就这样永远在一起?
冲动的拿出手机,她差点就要按下那个想也不用想的号码——但才按了一个键,她又像是被电击到般,猛地把手机远远甩开——几乎要摔坏的力道。
是的,她是怕寂寞。
怕到需要有人在身边陪她,是精神上的依赖,而不是爱……
到头来她还是必须面对自己懦弱的事实。
失去那么亲近的朋友令人心痛,山路变得一片模糊。终于再也忍受不住的,她把车停下,在驾驶座上哭得不能自已。
失去曾实令人痛苦。不管失去一个爱人,或失去一个朋友,道理都是一样的。
突然,车窗上有人急促敲打的声音。以为自己挡到路,她连忙道歉:
「对不起,我马上就开走——」她低著头就要离开。
但她才刚踩油门,原本在车旁的高大身影猛地扑到她的前车窗上来!
她被这么疯狂的行为吓著了,猛踩煞车到底,惊魂不定的她还差点撞上方向盘。
当看清来人长相时,安云雅彻彻底底的愣住了。
窗前俯的男人,正用一双熟悉的细长黑眼,隔著玻璃定定看著她。
她张大了嘴,忘了合上。「ㄕ……」连声音也无法顺利发出。
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对方皱起眉,走到车旁再度粗暴地敲她的窗,仿佛很不满这道玻璃所隔出的距离似的。
她的手自然去按下车窗,空气里马上传来陌生的烟草味。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劈头就是极不客气的语气,仍是那干涩低哑的嗓音,跟严厉的脸色。
她心猛地一惊。
「对不起!我挡到路了……」她缩了缩肩。她怎会天真到还以为他可能是来叙旧的呢?心情极端混乱的,她下意识又慌张的放下手煞车——想逃。
他却猛地半个身子都探进车内,长手粗暴的拉起她的手煞车,使得才稍微前进一些的车子立即停止。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他再次暴吼出相同的话,跟刚才不同的是,这次他的脸就在她正前方,肩膀还卡在窗上,声量近距离加大。
被他突兀动作吓到的她,不由得往后退到最底——最底也只是陷在车座里而已。
他瞪了一眼避他如蛇蝎的她后,高大的身体又挤出了车外,然后把她的车门打开,就站在车门旁等她。
「你……?」
就在她还搞不清楚状况时,他脸色就像半山腰的天气般,毫无预警的迅速转坏——以往的记忆霎时重现,她知道若不如他意,就要变天打雷了!
她只好赶紧走出车来。
他随即探身取出她的车钥匙,落锁、升窗、设定防盗,然后再把钥匙收进自己的西装口袋里,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你拿我的钥匙做什么?」
她瞪大眼叫,但他已径自朝前方走去。这么多年了,他仍是那么我行我素。她只好跟上他。
「你……喂!把钥匙还我。」
他在一辆未熄火的蓝色别克轿车旁停下,帮她开了车门,用意很明显。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还有事,你……快把钥匙还我。」说来说去仍是这句,因为她实在不知该对突然出现的他说些什么。
「上车。」
一贯不多加解释的作风,倒像是旁人非听不可似的。但她不。以前的乖乖听话带给她多大的教训、与被误解。
「不要。」她说。
然后是大眼瞪小眼的对立,好熟悉的情景又重视。她忍不住脱口问:
「‘袜子’它好吗?」
见他眯起眼,她才忙改口:「不、我是说……‘黑熊’它还好吗?」
一听到「黑熊」两字,他的眼神才没那么锐利,回答说:「好。」
他以单字回应,教问话的人难以接续,感觉却又那么熟悉。他多年来仍没有太多的改变,她莫名有种微微的安心。
石景霆……没想到这么快就再遇到他。不是说好下次要从容以对的吗?考验马上就来了。
她现在还怕什么呢?他已经有女朋友了,还是那么美丽的美女,难道她还怕他纠缠不情吗?若是的话,这层担忧也未免太自我膨胀了。也许他此刻内心还在怀疑自己从前眼光怎会那么差呢!
决定要成熟以对后,她也随遇而安,安之若素的坐上他的车了。
车子平稳的在山路上行驶,看来他也是要上山的。安云雅直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正坐在他的车上。他们九年没见过面,却在短短的两天里踫上两次,真不知上天是怎么安排的?
「你刚才在哭什么?」他单刀直入的问。
她没想到他有看到刚才的事。「……没什么。」
「你刚才在哭什么?」他执著的又问了一次。
她差点忘了他的任性——别人问他他可以不答,随他高兴;但若他问别人别人就一定要作答,否则他就要不高兴。
但……为了振邦。这句话若真讲出口的话,她可能又要哭了吧?
「不能讲……」她摇头。
「没什么不能讲的。」说的好像他们是昨天才分开的好朋友似的;他们之间既没有岁月的距离,也没有决裂的不欢而散。
一想到当时的那番话,她又良心不安起来。
「那个时候……对不起……」
无头无尾,甚至连标题也没有的话,他却仿佛理所当然没的接了下去:
「要是我遇到你这种情形,早就打电话报警了。你不用客气,我的确是变态没有错。」
她见他面无表情的侧脸,猜测不出他说这番话的用意跟心情,只好保持沉默。
车子来到一个茶馆,看来他们的目的倒是相仿。两人下了车,茶馆的人似乎认识他似的,说了句「老位置准备好了」,便任由他进去。
他愈走愈里边,看来是早订好了包厢的位置。
一想到两人要坐下来面对面聊天,安云雅心里就一阵紧张;在外边还见得到别人,两人独处的感觉才不会那么强烈。她忙说:
「我看……我们还是坐外面好了……」
他却已掀起了包厢的布帘,大步走进去。她在内心哀号一声,也只好跟进,低头脱鞋时却听到女人惊讶的声音:
「景,她是谁?」
安云雅这才错愕的发现,昨晚才见过的那个钢琴美女正坐在包厢里头,以一脸惊愕的表情看著突然出现的她。
安云雅压根儿没想到包厢里还会有别人——
不!她怎会没想到他根本是跟人有约才来的呢?连包厢都早订好了……一阵狼狈的尴尬袭上,她举止无措的站在门边。
那美女的愕然只是一间即逝,很快就恢复镇定的招呼她:
「进来吧,别站在那儿。」
但与其说是招呼,还不如说是命令的口吻。僵硬的态度,代表著这气质清冷的美人也不是什么长袖善舞的人物。
四方的古朴木桌临窗,石景霆让出靠窗的位置给她,形成了两个女人面对面坐著,他一人坐在背门位置的情况。
这状况简直尴尬到了极点!
若早说他女友也在的话,她绝不会来当电灯泡的。
天!他到底在想什么?居然带一个女人来参加自己的约会。安云雅真想拿东西钻开石景霆的脑子看看,看里头是不是真如他的姓——装的全是「石」头,否则怎会有人迟钝到这等境界的?
还是他根本是想炫耀,让她看看他现任女友有多出色?
外边天色已经整个昏暗下来,就跟她的心情一样。
「你想吃什么?」坐定下来后,他问安云雅。
「不用了……」感觉对座在她脸上巡视的视线,她吃得下才有鬼。
在石景霆主动帮她倒茶时,那美女更是露出了掩不住的惊讶表情,终于开口问:
「景,她……是你的朋友?」
「嗯。」单应一声,仍是不多加解释。他点的餐来了之后,更是径自低头狼吞虎咽,让这两个根本完全不认识彼此的女人干瞪眼起来。
为了顾虑美女的心情,安云雅只好自己解释起来:
「我跟他是高中同学,很多年不见了,刚刚在山路上踫见,然后……」然后他就强押自己来了?「……呃!我是想……咳、我是想告诉他同学会的事,问他的资料,因为我们班上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资料,可是他赶时间……就……顺便带我来……」实在说不下去了。
漏洞一:他们两个都是开车来的,那他们是怎么在山路上「踫见」的?撞车吗?
漏洞二:都说多年不见了,有哪个人会热心到只为了问资料就巴住对方不放,甚至跟来他的约会?
漏洞三:他的个性会这么和蔼可亲得让人轻易跟著他吗?
这样漏洞百出的话,她自己说了都不敢听,不解释就算了,一说就有欲盖弥彰之感,愈描愈黑之嫌,真是愈解释愈糟。她真想挖个洞把自己里起来。
「喔……」美女僵硬地回应了一句,顿了一顿,努力挤出下一句:「那……他高中是个怎么样的人?」
「应该……跟现在没什么差别吧。」她看了一眼埋头猛吃的人,满心的不满。「既不爱讲话,又阴阳怪气,所以人缘很差。」
美女眼里马上涌出笑意。
「那的确是跟现在一样。」
整个小空间气氛瞬间级和了一些,美女态度自然了一些,又问:
「你以前跟他很熟?」
「若跟其他人比起来,算是比较熟吧。」她小心地说著:「不过很久没见了,刚见到时很惊讶,根本就认不出来。」
美女像是满意的微微一笑,很自然的伸手去理了理他的领子,像是不经心的,又有点宣示领地的意味。安云雅看了心一跳,那种亲见感,让她忍不住低下视线。
她在惊讶些什么呢?
昨晚她就看到他们在一起了,现在到底还在吃惊什么?
他……当然可以跟别人深人交往,难道她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吗?全世界只有自己能接近他?她是这么自大的吗?
不,她摇了摇头。大概……是因为从没看过他愿意接受自己以外的人吧?所以感觉有点怪怪的也是自然的。她这么告诉自己。
由美女这细小的动作,就知道他们的确是一对情侣。
「他的衣服都是我帮他打理的。」果然,美女如是宣示:「我们从大学就认识了,今年是第六年。你一定是他很特别的朋友,他才会认得你的脸,还带你来这里。他是很孤僻的,能不跟人接触就不跟人接触,记人更是一级的糟糕。」
「啊,是吗?」安云雅只能装傻点头。「大概是因为我高中坐在他隔壁的关系吧。」努力撒清关系。
如果她没有过度敏感的话,她像是听到了美女在这么说著:「我们已经交往很久了,请别来打扰我们!」不管这是不是一种被害妄想的多心,她还是决定小心为上,不想惹来更多的误解跟混乱。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那个自顾自吃完东西的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安云雅心里很想拿茶点砸到他的脸上去,但外表仍是冷静的回答说:
「会计师。」
「无聊的工作。」
仍是一出口就没好话。
安云雅现在很想扁他,但碍于第三人在场,她只好用微笑掩饰。而他浑然不觉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继续发问:
「你读什么大学?」
「A大。」
「伊丽莎白死了没?」
哪有人这么问话的?安云雅气得牙痒痒的,终于忍不住反唇相讥:
「请不用担心!我相信伊丽莎白绝对会比‘黑、袜、子’还要长寿的。」她故意这么说。
丙然就见石景霆高高挑起一边眉,死穴被点中的他,也马上被挑衅,重复著那永远一式的纠正跟恶劣口气说:
「它、叫、做、‘黑、熊’!我说过很多次了,有少年痴呆症就最好赶快去医院检查检查!免得比现在更恶化——还有,‘黑熊’绝对会比你那只白猫要长寿的多!」
「它、不、会。」她学著他一字一字的说。
看他脸愈臭,她就愈感到得意。惹怒他实在没什么好处,可是她发觉自己无法收敛,甚至还觉得开心。
「它会——」他拉长了警告的声音,坏脾气的眉开始拧紧。
要收手最好趁现在,可是她仍是回说:「它、不、会。」
「它会!」臭著张脸,凶得像是要翻桌惹事的口气。
「它、不、会!」她也不甘示弱的吼回去。
他们再次大眼瞪小眼,就像两个争论不休的孩子般,就像回到了从前那个他们还是安全朋友关系的时候。那样熟悉,却又不伤感情的抬杠。
真到意识到美人愕然的表情,安云雅才又惊醒地安静下来,后悔自己刚才幼稚的反应。
「……你们以前的感情一定很好。」在旁的美人出神地掏了一根烟出来,放到唇边,然后才想到似的看向安云雅,问:「可以吗?」
「不行。」他问也不问的把她的烟取走。
安云雅对他的专制反感,忍不住说:「为什么不行?你不是也抽烟吗?」
「谁说我抽的?」他又挑起眉。
「你的——车上,到处都是烟味。」她本来想说他的「身上」,但觉得太暖昧而临时改口。
「罪魁祸首不是我。」他不耐烦地说。
「对不起。」美人突然接著说。
事实很明显了。原来是美人在他车上留的味道……她又自以为是了,只好低头喝茶来掩饰尴尬。
他帮她把茶斟满时顺口问:
「你有跟谁交往吗?」
安云雅了意识快速看了美人一眼,美人正优雅的用著茶点,而他脸上也没有任何刺探的表情,反而像是社交辞令的模样。但即使如此……
她清了清喉咙说:
「有。」四天前还有。她在内心补述。
「交往多久了?」
他问的也未免太多了吧?但她仍是回答说:
「四年。」说完,为了怕他再这样问下去不知会蹦出什么怪问题,敷衍了几句后,她就笑著告辞:「时间很晚了,我明天还要上班。」
这是她第一次感谢自己是上班族,脱身的理由很光明正大。一出来后,安云雅才发现她甚至没有跟美女交换姓名。
石景霆从后面跟了出来,不用想也知道他该送她回去取车。但她拒绝说:
「不用麻烦了,反正用离不远,我喜欢在晚上散步……一直到钥匙踫撞的声音传来,她才想起来——
「钥匙还我!」
一抬头,却接触到他温柔的眼神,她心蓦地一跳,随即对自己皱眉。看他再度把钥匙收回怀里,两人无言的并肩走著。
「你要去哪里?」他直接经过了自己的车,令她不禁疑惑问。
「散步。」
「散步——现在?」她不可思议的瞠大眼。「你女朋友还在里面等你耶!」从这里走路到她停车处,来回最起码要花掉半个小时!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想要散步。」仿佛这就是可以任性的理由。
「做你的女朋友……真可怜。」她忍不住小声的嘟哝。
他却脸色突然一变,恶狠狠的瞪向她吼:「你够了没有?!我早就知道你对我的观感了!你有必要一说再说吗?」吼完就径自转身走向山路,步伐大而充满怒意。
「什么……」她又不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还有,她哪有一说再说?原本想反驳,他却一下子就走的老远,她只好不甘愿的跟在他身后。
生气的人自顾自的愈走愈远,一下子就消失在山路的转弯处,留她在遥远的后方。要是振邦,不管多生气都不会这样对她……
但又有什么好比的呢?他们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人。他们跟她的关系也不同……一想到之前依赖的人,她又叹了口气,依自己的步伐在山道漫步著。
往事不可追。
看看世事变化得多快?才四天前的事就已经是「往事」了。
夜晚山里急速下降的温度让她打了个冷颤,不禁环抱住自己,绕过转弯处时发现他在一旁等她。冷漠著一张脸,双手插在口袋里,看她畏寒的模样,也没有半点要把外套借给她的绅士风度。
其实他并非没有改变,虽仍是不善应对,但人却变得世故了。举止打扮跟眼神,像他现在的眼神就像在尽义务——把女孩子送归原处,他才能了事。
是他现在的女友教他的吗?男士基本该有的礼貌。
两人再度无语的并肩而行,来往的车辆一辆辆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灯火快速划过两人身上,拉长了他们瞬间交叠的影子。影子当然无声,但那沉默,却像是再也无话可说。
一直到她停车的地方,他们都没有再交换过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
那晚,一人开车回家的她,心底觉得有股莫名的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