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决支著额,颞上的血脉突突地跳,显然不耐厌烦之情已达巅峰。
一早就被李律他们硬拉了出来,说是要一睹醉花阁新来清倌的琴技,去,什么琴技,难听死了!还不如他弹的呢!他们这仨是来看美色的还差不多,他们一副口水都要滴下来的样子,眼里盯著,手里又还抱著。还有那些女人一直「赵公子赵公子」地乱叫,直让他头痛。哎呀呀,不要划他的背啦,呀呀,不要扯他的衣袖啦,哇呀,不要把五颜六色的脸凑过来啦,啊啊,还把手伸进衣襟里,喝!赵决霍地站起来,手脚并用推开众家莺燕,恶恶!受不了这种过分的香,还有好们脸上的粉都落到他脸上了啦,真恶心死了。哼哼,他才不要待在这鬼地方,迈步就走。
李律他们一看赵决似乎有些不对,忙放开身边的姑娘起身叫道:「赵兄——」
回头就是一个冷眼。
赵兄生气了?李律呵呵笑,「赵兄你这是何必呢?」
「别理我!」继续走。
「赵兄,何必呢?你看如烟姑娘的琴声多么优雅动听,何不……」
「烦人,一堆庸脂俗粉,你们喜欢就留给你们慢慢欣赏,本公子没兴趣。」
「赵兄,那我们陪你一起走。」看来赵决真气了,虽然美人好,但却不能得罪赵决,三人都凑了过来,看来只好暂时舍弃温柔了。
「谁要你们陪。说了别烦我。真是!还不放手,滚了你。」赵决一把推开拉住他的于怀仁,袖一甩,打到了张踪芳,消失在玉屏后。
三人面面相觑,心有灵犀,继而均坐一起,他们可能没赵决那么傻,放弃美人不要,不解温柔的人哪。
赵决出了花厅穿过回廊,站在阁楼上,重重地吐了口气,哼,这种下等地方他才不要来呢。才正要离开,隔壁的房门「吱呀」就开了,就这么看到了一张先出来再转过去的侧脸,略略偏瘦的,明媚而又秀气的,怎么看怎么一个斯文青年,他的肩上正被一个白玉般的手搭著,紧接著出来一套艳红的衣衫,柔腻的声音:「藏春大夫,这次可让你辛苦了。」陈、陈藏春?
「唔,这几日可要多休息,多喝水才是。」
「奴家会记著了啦。」水胭嘟一下嘴,半身倚在门沿上,「藏春大夫,你有空得再来啊!」
也不知藏春作了什么动作,惹得水胭直笑,花枝乱颤的,「我交待的事你记好了没有?」
「得了,记下了。」水胭娇嗲地打了一下藏春。
藏春稍退一步说道:「那我告辞了,有什么不妥再找我。」然后他直了一子,朝里屋里面喊了声,「水云姑娘,我先走了。」
棒了半刻,里面传来一个慵懒甜腻的声音:「藏春大夫,那就有劳你了。」
赵决看著听著,不由得冒火,气结起来,这个人,一个绿豆大小的大夫,都已经要来他成王府了,居然还敢来嫖妓,还一次招两个,太不可原谅了!
「你、你——」大吼,「陈——藏——春!」
藏春一听就知道是谁,先揉揉额再看向他,今天他又怎么了?他没做声水胭倒先出声了:「哟,原来是赵大公子呀,真是稀客,快请到奴……」话没说完就让赵决一把推回屋里去,他自己站在藏春的面前。
「赵公子。」客气一揖。
「你过得好呀,居然上醉花阁风流来了。你知道不知道你都快要成了我们成王……」这事不能随便说出去,「你这么不检点,会让我们丢脸的知不知道?!」赵决的声音都抖了,太可恶了,他似乎忘了自己也站在青楼里,正要想用一番要保持品德高尚的话训斥藏春。
「我怎么了?」藏春不解地看著指著他鼻尖抖得厉害的食指,唔,看来他确实气得厉害呀。
「你、你还有脸让我说怎么了?你一个大夫,居然上青楼找姑娘,你说你说,这对得起我……啊?我们大宋子民吗?」
什么跟什么?
藏春低叹一下气,不想跟他胡搅蛮缠再说下去,「赵公子,容在下先走一步,我还有事。」说著也不管赵决答不答应就走。
「什么?你给我回来,我还没说够,我——」他还要继续数落他的不是,谁让他走了的。
「赵公子——」水胭轻哝软语地叫他。
「你走开了啦——」赵决挥掉想要拉扯上的手,才要追上去,又猛回头盯著水胭,看得水胭先是两颊泛红,然后脸轻轻地侧过一边,半掩著眸子,娇羞无害的模样。赵公子,你终于发现奴家的美了?!
那个,那个绿豆就喜欢这种样子的?
切,这有什么好的,一脸的粉,拍拍都要掉地了好不好。
「丑八怪!粉要掉了。」这种女人有什么好的?
丑、八、怪?水胭气得睁眼,她是丑八怪,这个赵公子有眼疾是不是?
「生气呀?哼哼,谁让那个绿豆喜欢你来著?哼哼,好好一个大夫不去替人看病,要来青楼?像什么样?丢了大宋子民的脸!」赵决越说越激昴,怕是让宋太宗听到非让他加官进爵才是。
只是水胭听著一头雾水,终于等赵决「义愤填膺」完后,小心地问:「赵公子,你说谁是绿豆?」她没有客人叫绿豆呀?
「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陈藏春!」哼,好一个色大夫。不仅亲了他堂堂赵大公子,还来招妓。
「你说绿豆是藏春大夫?而藏春大夫喜欢我?来这是来瞧我的?」是这样吗?水胭好像有些理顺了因果关系哦。「难道不是吗?不止你,还一次招两个?果然天下最色是大夫啊!」不知道赵决是哪里来的结论,不由得痛心感叹。不过水胭就不是这么想的啦,她先是定定地看著赵决在前面来来回回地念著藏春的不是,终于「哧」地笑出来。
「赵公子——」
「你小小一个青楼女子敢笑我?实在太不像话了,我要……」
「赵公子,你误会藏春大夫了。」
「什么?误会?我才没有。瞧他左拥右抱的,里面不是还有一个吗?我才……」
「藏春大夫是来给妹妹诊病的。」水胭虽然不知道赵决为什么而气恼,但她觉得还是说清楚为好,她觉得藏春是好人,不想让他为难。
「诊——病?」赵决不信,不过,青楼里的姑娘也应该会生病吧!切,这是什么逻辑,只要是人就会生病!
「是啊!而且藏春大夫也不可能是来这找姑娘的。」水胭进一步说明藏春的为人。
「哈,你又知道?他不找你不会找别的吗?切。」看你这么丑,绿豆的眼光才没那么差呢!也许这一刻连赵决都没想到他对于藏春有著双重标准呢,把他踩得扁扁的,再鼓吹得圆圆的。
「我当然知道。」水胭不理赵决的莫名其妙,冷静地指出问题之所在,「因为藏春大夫本来就是一名女子。」所以藏春大夫怎么可能来找姑娘,要找也是找男人。
呃?赵决一下被口水呛住了。
「绿豆是,女的?」小心翼翼地求证,后者肯定地点头。怎么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他告诉你的?」
水胭翻个白眼,白痴呀,「你不会用眼楮看呀。」一个大姑娘活生生地摆在面前,有眼楮的都会看啦。
啊?是吗?这么说来是真的喽。
绿豆是女人?绿豆是女人?是女人!想著想著赵决撒开腿就追了出去。
他不是他啦,他是「她」嗳。呵呵,偷偷地笑。
水胭瞠目,不解呀。
玄武大道上满是人,哪里还看得到藏春的影子。赵决拨开层层人流,乱追之下发现似乎方向不对,又转朝另一方向追去,好不容易喘著粗气来到「广济堂」。药房先生看著面红气粗的赵决,吓得颤悠悠地说大夫还没回来。
什么?还没回来?顿时赵决像泄了气的皮球,说不出的沮丧。他本来就气极了的,本来他应该甩手就走的,而他居然傻傻地站在「广济堂」待到未时也没见藏春的影,便慢慢地挪著步子往回走,心里恼极了懊极了。
什么嘛,给人看完病居然也不会按时回家的是不是?像什么样?一个姑娘家一天到晚在外面流连,整天抛头露面的,办完事该速速回来才是。害得他,啊啊——心里不甘地大叫起来,我为什么要理会这个人哪?我为什么要傻乎乎地追了三条街转了两个巷子累得快趴倒哪?她是不是女人关他什么事哪?哼哼——我一定要和那个绿豆划清界线,我,才不要管她咧!嗯嗯,就这么说定了。
赵决一路乱七八糟地想,可是最后一个念头猛地闪进脑子里,不对哪,这么说这个女人居然隐瞒著他是女人的身份,乱亲了他,害得他整天为自己是否得了断袖之癖而烦恼不已的同时还准备入住他们成王府成为他的夫子?这,不就成了他的长辈了吗?
啊?这如何了得?
一股无名肝火又升了上来。你这个小绿豆,你完了,再让我看到你非把你大卸八块不可,实在太可恶了,竟这么对待他。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咦?眯眯眼,果然!没两下赵决就火大地卷起袖子冲到一个烧饼摊,抓住一个年轻人,两眼喷火地喊:「把钱袋交出来?!」
「喝?你说什么?什么钱袋?」好凶恶的一张脸呀,看他睁得铜铃大的眼还有叫嚣的嘴,八成是要吃了他,无名青年吓得双腿发软,声音发颤。
而旁边一个声音也惊呼起来:「啊,我的钱袋!」
不交出来是吧?「我看你是欠扁。」一手抓住青年人的衣襟连人举高离地一尺,直让他瞠目结舌,「踫到本公子心情不好是你的不幸!」一摔,那人足足跌至两丈外,痛呼还没开始,赵决人飞身跟了上来,一阵拳打脚踢,手脚并用,连嘴巴也没闲著,「让你偷钱,我让你偷钱!好好的大宋子民不做,你居然偷钱,看我不打你满地牙。说,说你以后还敢不敢偷钱了?看你这副死样子,不男不女,啊?以为瞒得了本少爷是不是?骗得了本少爷是不是?没事扮什么女人?你以为我没看出来是不是?哼,我让你再扮。我踢死你!踢死你啊!」
赵决打得爽,骂得也很过瘾,可怜那小贼蜷缩在地上「哎哎地叫」,脑袋整一个猪头样,全身都痛心也痛,什么嘛,他哪有扮女人?不过是衣服花哨了些嘛,谁说大宋男子就不可穿花衣服了?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