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啦,里长嬷,我不陪你聊天了,我还要去送饭。」伍莎莎尴尬的傻笑,心里却在哀嚎。
都几百年前的事了,拜托阿公阿嬷不要再说了。
老人家不是一向记性差吗?怎么对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牢记不忘。
唉。
狼狈要逃的伍莎莎怎么也没想到,一回头,视线恰恰踫上一双单眼皮,那眼皮的主人正带著促狭掀眉觑她。
「姜先生,你也来吃饭。」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她居然没看见。
罢刚她那些阿花行为一定都被他看见了。
霎时她只想就地挖洞钻进去,永远不要出来啦。
「花莲名胜,嗯——」他意味深长的低语。
丙然被听到了。
这个劣质的低等生物!
「要你管!」伍莎莎咬牙。
他当然管不著,也不想管,只是好笑。
「莎莎,你再不去送饭,眷村那些阿伯要肚子饿啦。」幸好厨房的冬姨出面大吼。
「来啦。」
哼,算他走运。
姜浙东看著她气呼呼往里面跑的样子,心想,她红著脸的样子还有那头鬈到不行的头发真可爱。
###
都怪她粗心,油表竟然没油啦。
眷村那些行动不方便的阿公阿嬷还等著她的便当,这下子完蛋了。
小发财车停在海岸线的马路上,出来兜风的姜浙东远远就看见那颗四季豆慌乱的身影。
路上的风很大,吹得她本来就鬈的头发蓬得像棉花糖,他对甜食没兴趣,却直觉的想模她这样的头发到底是什么质感?
他把车速放慢,故意让她看见他。
谁知道她竟然不要命的跑到路中央拦车,可慑于那把车速马力开到极限的车辆跟强力放送的喇叭,吓得又回到原地。
他不喜欢看她沮丧的样子。
她被太阳烤焦的样子让他不舒服。
还没理出个想法,马自达休旅车无声无息的停在伍莎莎前面。
一发现暗影在她身边停住,第五百次抬起自责脸的伍莎莎想也不想的扳住休旅车车窗。「对不起,我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
她急切的语调终止在姜浙东把自动车窗摇下来。
「是你。」
「是我。」
她摇摇头,想摇掉什么不切实际的念头般,接著她把头钻进车子里。「你来得正好,我的车没油了。」
「你的车没油关我什么事?」把热呼呼的脸凑到别人面前很失礼欸,什么样的女生会做这么唐突莽撞的事?
可,曾几何时他会让女人这么靠近他?
她就在他眼前。
可以看清楚她肩膀上白皙的皮肤被太阳晒得发红,整个脸蛋跟烤熟的虾子有得比,热烫的柏油路热气蒸腾使她饱满的额头都是汗。
这么拚命做什么?
「眷村那些行动不方便的阿公阿嬷在等这些便当,拜托你做做好事送我……不,送这些便当给他们可以吗?」
「不要。」他拒绝得很彻底。
「为什么?」她不明白,助人是快乐的事情啊。
「没有为什么。」
「拜托啦。」
「你拜托我却是为了那些不相干的老人?」这样逗她真好玩。
见他态度有缓和的迹象,伍莎莎在脑筋一团混乱的情况下,冒著被臭骂的可能,连忙钻进小发财车,吃力的把一包一包的便当拿下来,打开休旅车的后座就放。
这个四季豆,他答应了吗?居然把他的话当耳边风。
「我知道你不情愿,要不然这样啦,我送完便当请你吃剉冰当作谢礼。」她整个人已经坐进车里,怀里还抱著用资源回收袋子装的热便当。
很耸对不对?要美感没美感,要姿态没姿态,偏偏他就是让她上了车。
打档,车子冲了出去。
伍莎莎坐立不安的看车上的电子钟,快一点了。
「我……我完蛋了,本来最慢应该十二点半送完的便当,现在——阿公阿嬷一定都饿坏了,老人家最禁不起饿了。」她快要哭了。
「知道来不及以后就应该提早出门。」他口气冷然。
「我会改啦。」她乖乖的受训。
几分钟后,车子已经驶离海浪汹涌的美丽海岸。
眼角瞧著她还是垂头丧气,姜浙东又出声,「地址,要往哪走?」
「呃……前面写著新村牌子的岔路往右转到底。」伍莎莎回过神来,毫不犹豫的伸出指头朝著前方比。
姜浙东照著她的指示转进两辆车勉强可以擦身通过的道路。
然后,他看到了红砖砌成的房舍整齐的排列著,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跟狗站在自家的门口往马路这边眺望。
「请你在旁边停车就可以了,谢谢。」她坐直身体,拿起两个便当,打开车门就往下冲。
「阿嬷,吃饭了。」
「莎莎喔,你回来啦!」这阿嬷也是熟人。
「阮阿母欠人手。」
「哈哈,卖假啦,我听说你没头路才回来的啦,不要紧,阿嬷给你介绍我孙子,他在台北上班,好不好……」阿嬷接过便当,拉著她的手不放。
她可是等了半天才有人来跟她说话呢。
「呀,阿公咧,奈没底厝跟你作伴?」
「他去游览啦。」白花头发的阿嬷笑容满面。
「对不起喔阿嬷,我今天晚来,你肚子饿了喔,我进去帮你拿碗筷。」伍莎莎把那阿嬷扶进屋子里。
坐在车子里的姜浙东看著后座上还有数十个便当盒,照她这种送法,又道歉又话家常的,要什么时候才送得完?
七分钟后,伍莎莎小跑步从阿嬷家出来。
「对不起,还要让你等一下。」她赶快开门进车子,弯腰又拿走数个便当盒。
他发现,她一紧张笑容就僵了,像电脑当机一样。刚刚就是这样。
追著她纤细的身影,看她进进出出,虽然冒著大太阳,笑容仍然不变,那刚刚僵掉的脸是冲著他来的喽!
他有给她什么压力吗?
约莫一个小时后,她终于送完了。
「对不起,让你等那么久,最远的那家我刚才用跑的送过去了,我们可以回去了。」不敢再麻烦他开车,因为他的脸色从头到尾都冷得像岩石,她干脆自己来,不过,很久没有这么劳动,喘得很,跑到半路还差点脚软。
坐进有冷气、音乐的车内,身体的热气慢慢降下来。
哦,这才是天堂!
「连帽子都不知道要戴,你基本的常识到哪里去了?」车子一直是发动的,他调转了车头,离开社区。
她很知趣的。
她知道这次实在太麻烦人家了,可是她为什么一直处于挨打局面?
好吧,伶牙俐齿本来就不是她的专长,她又热又饿,混乱不堪的脑袋实在也挤不出什么可以扳回一城的话来,她还是休兵,专心休息吧。
看她白皙的脸蛋被阳光晒得通红,沉默不语闭眼的样子,显然是累了。
电子钟亮著午后两点半,她还没吃午餐。
姜浙东稳稳的握著方向盘,下坡的时候发现她似乎是睡著了,他伸手,把通风口的冷气调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