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衫觉得好生奇怪,岳十娘的那处宅子离衙门非常近,可以说出了衙门口,步行不用一刻就到了。
宅子她一看就喜欢,是独门独户的小院,院子里种了些樱树、桃树、杏树,有八个大小不一的房间,其中四间比较大些,正厅和厨房都很干净,她尤其喜欢比一般人家还要高些的围墙。家里都是妇孺,围墙高些也安全些,而且家具都齐了,连床褥等都是簇新的,只要带些衣物就能住进来了。
宅子她很满意也决定好要搬家了,没想到她兴冲冲的回家要跟大家说搬家的好消息时,却见家里又是狼藉一片,除了比较小的孟来宝、孟钱钱,大家都在低头收拾东西,见她回来都委屈的喊了声大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怎么回事?」她不相信孟家人还有名目来捣乱,若不是孟家人,难道是有人光天化日之下进屋打劫?
杜锦娘眼角微红,满脸的慌张,一见她进门就急切的拉著她问:「衫儿,你告诉娘,如今人人在抢著要买的雪兜是你设计的吗?」
银衫一愣。
虽然她跟岳十娘交代过不要张扬她是雪兜的设计者,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见到她出入巧绣庄和作坊的又不是一两个,消息传出去是早晚的事。
不过,传出去她也不怕,她不偷不抢,行得正坐得直,怕谁来著?不想张扬不过是秉持低调行事、财不露白的原则罢了,如今杜锦娘既然问到这上头了,她自然会说。
「不错,雪兜是我设计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娘快说。」
杜锦娘脸色一白,身子一晃。「当真是你设计的……」
「娘!」银衫眼明手快地拉住她,把她扶到房里床榻上坐下,缓声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娘也莫激动了,慢慢跟我说。」
杜锦娘惶惶不安地道:「衫儿,你奶奶领著你大伯娘、三婶子和几个亲戚婆子上门,说你赚了大钱却不孝敬长辈,是天理不容的大罪,说著就要翻屋里找银子,你大伯娘说你一定藏了许多银子,她们来时,白娘子正过来帮我煮饭,她跟你大伯娘抢米,两个人拉拉扯扯,被你大伯娘给打伤了,然后你奶奶她们又合力把家里能吃的能用的都搬光了。」
「岂有此理!」银衫抡紧了拳头,想打人的心都有了。「咱们都已出了孟家族谱,她们居然还上门抢东西又伤人?娘!咱们报官去!」
「报、报官?」杜锦娘瞠大了眼,她这辈子没报过官。
「对!报官!」银衫掷地有声的说道:「她们这是私闯民宅抢夺财物,而且已经是第二次了,居然还蓄意伤人,绝对不能姑息,否则她们食髓知味肯定会再来第三次、第四次。」
「衫儿啊……不、不要报官。」杜锦娘急切地道:「怎么说那也是你奶奶,你爹是最为孝顺的,也一向重视兄弟手足,要是知道咱们报官抓你奶奶和大伯娘她们肯定会很难受的,不一定还会怪我们……」
银衫知道要拔除杜锦娘脑子里根深柢固的传统观念没那么简单,跟杜锦娘分析事理也没有用,让她报官抓自己婆婆,她万万做不到。
银衫特意沉沉的叹了口气。「好,这次就依了娘,不报官,可是娘得答应我,若有下一次一定要报官,到时娘绝对不可以有二话,不可以阻止我。」
杜锦娘连忙道:「娘明白了,若他们再来,到时你要如何做,娘不会拦你。」
银衫神色凝肃地看著杜锦娘。「娘一定要说到做到。」
见银衫像是笃定同样的事会发生第三次似的,杜锦娘也只能点头。「知道了,娘一定会遵守承诺。」
银衫不苟言笑地道:「那好,娘,现在跟我说说经过,她们是以什么名目来的?总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咱们已出了孟家族谱吧。」
她是特意用这种严厉的态度,因为她知道娘性子太软弱了,她要让娘知道事态的严重,不是几句孝不孝的就能带过,也要让娘明白他们有理由拒绝孟家人的要求,更要让娘认清他们和孟家已不是一家人了。
「唉。」杜锦娘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你奶奶说,你是你爹养的,你赚的银子就是你爹的,你爹是她生的,你爹的就是她的,她拿走是天公地道的事,谁敢多嘴一句她就告官去,让咱们全部去吃牢饭。你大伯娘还说要把金金、银银卖掉,说城里有户人家在收年纪小的丫鬟,她们能卖个好价钱。」
银衫深吸了几口气,她虽然气恼,但很是无言。
无知老太太的话吓唬娘非常管用,尤其是娘的观念里,虽然从族谱上除名了,但她还是认为自己是孟家的媳妇儿,老太太来抢东西,娘又怎么敢拦著不给?
在她看来,甘氏那女人一直在打她们姊妹的主意,之前叫她去当大户人家的丫鬟,今天又扬言要卖掉金金、银银,若哪天她不在,甘氏怕是真会上门把人押走。
看来,搬家是最好的方法,她就不信搬到县衙旁边去,孟家人还敢上门撒野。
银衫在心念电转间已做了决定,她毅然决然地道:「娘,别收拾了,咱们明日就搬家!」
杜锦娘又吓傻了。「搬家?这么突然,要搬去哪里?」
「搬到城里,也不算突然,事实上我已经琢磨许久了。」银衫果断地说道:「一来,让孟家人不敢再上门抢东西,二来,招宝、进宝也该进学堂读书了,三来,我和巧绣庄合作的雪兜生意,住在城里方便些。」
孩子能读书,杜锦娘自然是心动的,她有些犹豫地道:「可万一你爹回来找不著咱们,如何是好?」她挂心的始终是下落不明的丈夫。
银衫见杜锦娘不反对,也放了心。「这事简单,我跟村长说一声,请村长留意便是,若爹真的回来了,不见咱们,肯定会去找村长帮忙。」
杜锦娘犹豫道:「那也不能明日就搬啊,至少要找到住的地方……」
银衫微微一笑。「娘放心,我今天刚巧去看了宅子,有八个房间,很干净,很适合咱们一家住,娘看了肯定会喜欢。」
杜锦娘叹了口气,自责道:「衫儿长大了,懂事了,娘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只会拖累你……」
「都是一家人,娘往后不要再说拖累这样的话了,我不爱听。」银衫轻轻拍了拍杜锦娘的手。「娘歇会儿,我去看看白姨。」
白娘子死了丈夫儿子,自个儿独居,又加上临晚风大,屋里只点了一盏烛火,看起来著实有些冷清。她出来应门,见来人是银衫有些讶异。「衫儿……」
银衫见她颈子都红肿了,脸上也有指甲抓痕,可以想见她多卖力捍卫那些米粮了。
她也不试探了,开门见山地道:「白姨,您也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我们明日就要搬到城里,我见您很喜欢我的弟妹们,素日里也对他们照顾有加,不知道白姨愿不愿意跟我们一块搬到城里生活,我来负担家计,日常您就帮我娘照顾我弟妹们,您觉得如何?」
她知道白娘子就靠丈夫生前留下的积蓄过日子,屋子是自己的,有三亩田她没法子种,租给别人种了,那些微薄的租金够她省省的过。
「搬到城里?」白娘子瞪大了眼。「衫儿,你是说真的吗?你们当真要搬家?明日就搬?」
「今日我恰巧在城里找好了宅子,也可以算是水到渠成吧。」银衫诚恳地道:「白姨,您也知道我娘性子软绵,容易由人拿捏,孟家人就是吃定了这一点。而我还有很多事要忙,金金、银银虽然比较懂事,可怎么说也还是孩子,把家里交给她们我也不放心,如果有白姨看头看尾,我便能安心在外面做事了。」
白娘子无依无靠的,一个寡妇人家,没有夫家人也没有婆家人,她早把孟家的孩子当自己孩子了,如今孟百刚失踪,孟家没有男人,她也不必避嫌,一起生活是再好不过了。
她顿时激动地道:「好,我跟你们一起搬过去。」
银衫嘴角边弯起一抹笑容。「太好了,白姨,那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银衫跟白娘子订好了搬家时间,又去村里问了明日一早谁家有牛车要进城做生意,定了一个位置。
一早,天还蒙蒙亮,银衫便做好早饭出门了,出门前她交代杜锦娘收拾衣物和重要物品就好,其中她爹的东西是一定要全部带走的,家具等都很陈旧就不必带了。
进了城,她先去找岳十娘,直接道明来意她要搬家,需要人手和马车。
岳十娘本来就巴不得银衫搬到城里,她很爽快地立即派了五辆马车给银衫,那些马车平日就是送货用的,又牢固又宽敞,银衫想著,日后她就要买一辆这样的马车。
马车跑得快,回到家,太阳才出来而已,白娘子已收拾好了自个儿要带走的东西在她家里帮忙收拾了,孩子们围著大马车打转,都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他们可是从来没有坐过马车。
银衫忍不住说了大话,「你们等著,日后大姊一定买一辆这样拉风的马车给你们代步。」
孟招宝奇道:「大姊,什么是拉风?」
孟进宝一脸疑惑。「拉风好奇怪啊,风要怎么拉?」
不只孟招宝,其他人也一脸好奇地看著银衫等答案,连车夫也一样。
银衫暗道了声糟,她怎么把现代用语都讲出来了?她硬著头皮说道:「拉风就是好看、漂亮的意思。」
孟来宝笑嘻嘻的看著她。「那大姊你也很拉风。」
银衫忍不住噗哧一笑,模了模孟来宝的头。「好,我们来宝也是,很拉风。」
钱钱仰著头看银衫,头歪歪地。「大姊,那钱儿拉风吗?」
银衫笑著抱起孟钱钱亲了一口。「当然,我们钱儿最最拉风了!」
她放下孟钱钱,清脆的拍了拍手,大声道:「快上车吧,先上车的可以先坐到好位置哦。」孩子们果然转移了注意力,一个个抢著先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