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罗,你的催眠术是从哪学来的?」她也要去「拜师学艺」!
几日下来,乔乔巴著叶暗罗不放,净是追问著同一个问题,不管是直的横的来、左边右边来都好,反正就是要问出个结果就对了。
「那没什么。」
「忘了它。」
「你很烦。」
直到最后,他索性当起了老僧,来一招「不闻不问」,努力幻想自己耳根清静无声。
「你……」乔乔不服气,闭上开开合合了好久的嘴,也开始跟他赌气起来了。
所以,现在情势演变成这种局面——他说话时,她都用摇头、点头、耸肩、摆手来代答,而且眼楮再也不肯看向他,不论是他在教她念书和写字、吃饭、做家事时……
一天过去……三天过去……一个礼拜过去了。
被了!
「乔乔,」叶暗罗声色阴沉。「你要闹到什么时候?」可笑的!他居然开始在意起来了!但他是在在意什么?
谁在跟他闹?乔乔忍住朝他翻白眼的冲动。笨阿修罗!你还看不出人家是在跟你「无言的抗议」吗?
饭也不吃了,乔乔直接往后挪椅子起身,学著他很酷地把头一甩,走回自己的房间。
她才在书桌前坐下,就听见「砰」地老大一记摔门声。
「出去了吗?」乔乔赶到门口把门打开,朝外面探头探脑张望了好一阵子,失望地扁起嘴。
这么晚了……她看看钟面上指针的刻度……还在这种时候出去,不是很危险吗?她有些小忧小虑挂著心。
是她害的吧?如果她不追问那个问题是不是就可以了?只是……「人家好奇嘛!不行喔?」她替自己辩解,可惜四下无人,她的话在空荡荡的房间回响。
突然间,她的下腹部起了一阵从所未有的痉挛,感觉很奇怪。乔乔屏息著。这感觉就好像……
「哇!」尖叫一声,她拔腿往厕所冲去。
两、三分钟过后,「哇——」又是一声更惨烈的哀鸣传出。
***
一样是漫步独行在夜晚的街头上,叶暗罗的长腿迈著蓄满力量而警戒的步伐。
吹了近半个小时的冷风,他陡然升起的无名怒气已经缓和了许多,甚至开始有了微微发噱的心情,笑自己无端的怒气。
真是的,跟个小女孩这么认真地闹做什么?这样做,难道他就高兴了?
不,他该死地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嗨!帅哥,在找伴吗?」倚在路灯下的阻街女郎妖娆地凑了上来,想要钓钓这个戴墨镜的男人,却不意被他嘴角牵动出的一抹阴沉给吓得打哆嗦,转身赶紧离开。
叶暗罗并不觉得意外或难受,对他而言,这才是面对他的人正常的反应,只有乔乔那小孩才「畸形」,非但无法被他催眠,还脾气大得一点也不怕他,更爱缠著他说东说西,高兴了就笑,不高兴就骂,开心时手舞足蹈,生气时就激动得又吼又跳,简直像是一只精力充沛的小猴子。
一时间,叶暗罗陡然觉得温暖了许多,原本漫无目标压马路的步伐一整,掉过头往家的方向走去。
回家吧!是的,不晓得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开始把那个摆了家具、用来睡觉的地方升级为「家」了。
或许这两者最最最大的不同点,就是在于是否有个人在等著他回去吧!
快回去,快回去吧!他从来没有这么归心似箭过。
修长的腿现在是跨出又大又快的步伐,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终于抵达住处门口,他先是伸手按电铃,这是最近的新习惯。自从乔乔搬来后,当小鸟鸣叫的电铃声「啾啾啾啾」响著时,站在外头的他总是能先听见屋里头由远至近的脚步声,「咚咚咚咚」的,好像好紧张又很兴奋,然后大门一开,就是一句精力充沛的——
「你……回来了……」
咦!这未免差太多了吧!这声音怎么听起来像是一块即将燃烧殆尽的木头,然后丢入水中「滋」的一声,有气,却没有力。
「你怎么了?」他紧盯她过分苍白的脸色。大大不对劲了她!他立即发现这一点。
「没有……」尽避不知名的疼痛在折磨著乔乔,她还是没忘记自己正在和他呕气的情况,很有骨气的一转身,想摆出「本小姐不想甩人」的高姿态,就在这么一扭、一转身的动作间,发出一记忍痛的抽气声,清晰可闻。
「乔乔,你哪里不舒服?」叶暗罗素来不动如山的脸色一凛,一抹紧张掠过金绿双眼的眼底。
他立刻从后头就这么毫无预警地抡抱起她,害她吓得又叫又扭,两条短腿拼命在半空中踢动著。
「去你的!死阿修罗,臭阿修罗、阿修罗!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啦!」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乔乔一方面是被他毫无预警的「偷袭」给吓得心脏随便的跳,失去了该有的正常律跳。
咚!咚咚咚!咚!咚咚!
另一方面,乔乔晕眩地蓦地领悟到自己正被纳在一个温暖又强壮的宽敞怀中,男性的体热隔著层层衣物,却似乎还是可以烫伤她偎靠上去的肌肤;原本苍白的脸色也在瞬间变得烫红似火。
「该死!你真的很不舒服!」
好不容易将她抱至车旁,准备暂且放她下来并完成开车门的动作,哪知道一回头才打照面,叶暗罗就看见她忽白忽红的脸色。
大掌复上她的前额,他不放心地测温,接著一语不发关上车门、钻入驾驶座,车子发出引擎发动的声窨,接著呼啸驶入夜色里。
「唔……」好、好、好像有一点他妈的给她感动耶!乔乔有些愣愣地、愣愣地、愣愣地看著他专注开车的侧脸。
「SHIT!」红灯!叶暗罗竟然挥拳狠捶方向盘中央的喇叭,喇叭声音大得似乎可以把全东哈林区的人给吵起来下床尿尿!
啊!他……骂……脏话……了……
在一阵痉挛的疼痛中,乔乔昏过去了。
***
「如何?」看见白梵天由医疗室中步出,叶暗罗立即迎了上去。
「嗯……」一本正经的,白梵天一边把手术用的消毒手套脱下,一边思考著该如何开口。「阿修罗,这是很难……很难、很难启齿的……」
什么?「很严重?」叶暗罗没有发现自己是屏住呼吸的。
「呃!非常……非常……」
「无药可医吗?」金绿双眼猛然一合,再睁开。
「这个……目前为止……’
不!她还这么小!「医好她?」强烈的情绪在叶暗罗的心中咆哮。她还这么小!「她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这是一种大约全世界一半的人口都必得的病。」白梵天一边的嘴皮子开始可疑地抽动。「这种病叫做……月经。」
「月经?」这个……叶暗罗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张大嘴巴,是前所未有的白痴样。「月经?!」
「对,」白梵天的嘴皮子抽动得更是激烈了。「你知道,女人平均每隔二十八天的……」
「我知道月经是什么玩意儿!」这家伙欠揍!叶暗罗的拳头痒得很。「但是……但是她痛得都昏过去了!」这就是为什么平常到白梵天这得花半个小时的车程,今天他在十分钟内就杀过来的缘故。
「那很正常啊!」白梵天说得一派轻松。
「很正常?」叶暗罗想把他给砍了。是,废话!月经当然是很正常的事,但不应该会像是「牙痛不是病,痛起来要人命」这样吧?
「呿!等一下,听我解释一下,OK?」好恐怖的杀意!白梵天瑟缩了一下肩膀。「月经来潮时,因为体质人人不同,有的就是会痛啊!而且我也问过了,小妞她晚熟,现在才来初潮,所以对这码子事也没啥心理准备,不但是痛,而且也是被吓到了吧!」
在白梵天看来,另外还有个人也是被吓到了,甚至是吓得更严重。
会是这样吗?叶暗罗终于开始有心思花在女人身上了,尽避那只能说是个女孩、小女生,不过也算是有进步了。
「我刚刚先给了她止痛药,叫她先睡一觉再说。」
白梵天勾起拇指比向客厅,于是,两个男人便转移了阵地。
「阿修罗,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两人各自手持一杯法式佳酿,在客厅的落地玻璃窗边坐入懒骨头里,居高临下眺望纽约的夜世界。
十层楼的高度,让驰驶的车辆看来如会移动的火柴盒,盏盏路灯点点如星,可以想像人群在底下穿梭如蚁的盛况。
不管人们赞美纽约这个都会是世界的明星,抑或是谴责它是犯罪的温床,但可以肯定的是,它这份蓬勃活泼的生机,正代表著美国给人的第一印象,有著无可取代的意义。
「什么怎么办?」叶暗罗才刚松弛的心情,无端端又随著白梵天这句话而绷紧。他有著预感,自己绝对不会喜欢白梵天接下来要说的话。
「那个小妞,乔乔啊!」白梵天不容许对方打迷糊仗逃避。「你没想过要把她送到学校去念书或替她的将来做些打算吗?她总不能就这样一直跟你住在一起吧?难不成你要这样养她一辈子?」
「为什么不可以?」沉默半晌后,叶暗罗居然这样回答,白梵天口中的醇液险险喷了出来。
「这……这个玩笑……笑可、可不好笑!」酒呛到喉咙了!白梵天猛地咳嗽。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
就是不像才糟糕啊!白梵天看著对方再认真不过的脸色。
「我又不是养不起她。」
「这个……」也是啦!阿修罗这款超级无人能挡的霹雳大杀手,数年来已经在瑞士银行中有著一笔庞大存款,躺在床上当废人都可以过上三辈子。
但是……
「那不是重点好不好?」白梵天决定给他来一记当头棒喝。「你光是窝在家里教那小妞识字,是不够的。如果你是真的为她好,就不应该把她带进东哈林区,这样会比放她在街头上混有好上多少?她有权利选择自己要的生活,她需要去见识、见识这个世界啊!老兄。你这个杀手想要在东哈林区里隐姓埋名就算了,但是她呢?不要让她无知到连‘月经’是什么都不晓得?」
「我……」
「你管我呐!蒙古大夫!」比叶暗罗更快回嘴的,是不知何时站在两人后头的乔乔。
「你不是睡了吗?」白梵天被这突然爆出的「正义之声」吓得差点摔下椅子;叶暗罗则是迅速站起身来,没有什么表情的看著气呼呼的小不点。
她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她听见了多少?她听见了他是杀手的事了吗?她听见了多少?
「喂!蒙古大夫,谁说我乔乔无知到‘月经’是什么都不晓得?」天知道,她就是这么无知——打落牙齿和血吞,死、不、承、认?「我只是一时反应不过来而已!你别想跟阿修罗打我的小报告。」
「哦!是吗?刚刚是谁连卫生护垫都不会用的?女生耶!还得求教于我?」白梵天也不甘示弱,反唇相稽。哼!谁敢说他是从蒙古来的大夫?
「我!」乔乔的承认以下还附有但书,「奇怪,我不会用就算了,你一个大男人居然对那‘薄薄的一片’这么了解,不是更变态吗?」哼!说不定白梵天还收集女用内裤咧!
「你——」真是好心被雷亲。「算了!亏我还在担心你,帮你说话,真是……」不得了!回头他得检查看看头发白了几根。
「要你管!」或许这就是「月经症候群」症状,乔乔摆出街头小霸王的三七步,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我乔乔不需要你鸡婆来决定我要干嘛!懂吗?」这是一句宣告——她是峙著那对金绿双眼开口的。
「喂!小妞,我们可是为你好……」
「是你们觉得好?还是我?」
被两句话堵回来,白梵天再一次哑口无言,却仍努力找著反驳之处。「喂!小妞,你可得想个清楚欸!你刚是有没有听见?阿修罗他可是个杀手耶?那种不见天日的——」
「哇哈哈!不见天日的应该叫做吸血鬼好吗?不是杀手。」嗤之以鼻、嗤之以鼻,乔乔是完全地嗤之以鼻。「我问你,蒙古大夫,你知道阿修罗是个杀手?那你还当不当他是朋友?」
「当然!」对白梵天而言,和叶暗罗之间岂只是「普通朋友」一言可以说得清楚的交情。
「那不就对了咩!」或许从小便是在街头混大的关系,乔乔的想法或价值观什么的,怎么可能是以「正常」来形容呢?一般女孩或许一知道叶暗罗真正的身分后,立刻吓得花容失色、逃之夭夭,但对乔乔这种原本就生活得「不正常」的人来说,与其说担心叶暗罗的身分职业,不如说更担心……
「你……该不会是用你那种‘催眠术’杀人的吧?」
「就是。」叶暗罗不明白自己的掌心为什么会微微冒汗,他屏住呼吸,等待著乔乔的答案。
白梵天则是比刚刚更惊讶地看著叶暗罗。天哪!他连这都让这个小女生知道了?
「嗯……」乔乔想来也是的,任何人如果像阿修罗,拥有那种叫你站著就不敢坐著、吃东西就不敢喝饮料的「催眠术」,哪不会「善加利用」呢?可是……再怎么……杀人这码子事嘛……她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变了一下下。
「喂!小妞,你要搞清楚喔!阿修罗可是很有品味的好吗?随便一个普通善良的家伙他才不会劫手,目标一定都嘛是做‘大’的,什么贪污的参议员啦!西西里岛的教父啦!吃人不吐骨渣的企业家……反正一定是早该死死去的烂人就是了。」白梵天从旁边跳出来讲话了。
「哦……那……阿修罗,当杀手好不好赚?」很是努力地维持女王的姿态,乔乔仰起一颗小脑袋。「可别忘了,你说你可以当我的长期饭票的。」最起码,好歹也得养得起她吧?
「好。」非常简洁有力的肯定句。
「好,」乔乔露出笑容,放下心中大石头的那一种。「你真是个好人哪!我们现在就算是一家人了,RIGHT?」
家人吗?那个对他而言是如此遥远的名词……「嗯!」叶暗罗的呼吸突然放松了。他从来不曾想过乔乔会如此轻易接受他的职业。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走!回家吧!」小手一把巴上他的手臂,乔乔那种占领「所有物」的态度认真得很。「我累了,要回家睡觉觉。」
「好。」二话不说,叶暗罗踅了脚跟就走人。
「回家睡觉觉?」从头到尾将发展经过看得一愣一愣的,白梵天突然觉得自己的担扰多余又白痴。「回家睡觉觉?这究竟在搞什么鬼呀这……」
***
这个夜晚好长,似乎上个钟头跟下个钟头饺接得不是很好,有许多时间的空档,可以让人好好浸入思绪或回忆。
「嗯……嗯嗯……」乔乔睡得不是很好,口头上是逞了强,身体却坦白地表达出不适的状况,小身躯辗辗转转在床铺上,连带盖著的被子也在自个儿的东拉西扯下给踢下了床。
像是算计好了时间,睡房的门被一个高而沉寂的人影推开,无声无息走到床边并弯腰拾起被子——
「不要啦!」随著这句梦魇的呐喊,乔乔的小身躯随势差点掉下床铺,一双胳膊快动作的及时接住她。
「咦……是阿修……罗吗?」口齿相当含糊不清的,乔乔在纳入宽敞的怀抱时,小手儿以著稚气的动作拼命揉眼楮,只换得一咪咪的清醒。「你在干嘛……」
叶暗罗没有回话,只是迅速垂睫遮去那双同时闪耀诡谲莫名的金光和绿光,不想让初醒还眠的她看著、吓著。
「对了,我忘记……对不起喔……」不知道是想起什么了,乔乔一开口居然就是连连的道歉,不过困倦得颇没诚意就是了。
「对不起?」他挑起眉看著她。
「嗯……我……下次不会再跟你呕气……其实我……呵……害怕说……」随著歉意,她很是虚软地努力扬起一只小手,或者是想来个握手言欢,却只是在空气中几下胡乱的挥舞……
一只大掌坚定且轻柔地接手、握住。
「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永远!」
这句他发自肺腑的宣誓,却换来她一记近乎嗤之以鼻。「神经病……」她也从没想过他会伤害她。
没有任何的答辩,这个真的开始觉得自己是有点「神经病」的男人,只是将小人儿拥得更紧了些。
许是爱困吧!乔乔那份在清醒时毛毛恰恰的脾气,现在可是乖乖顺顺的呢!「呵……」她又发出一记绵绵长长的呵欠。「阿修罗……告诉你,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喔……」
「嗯。」简单,反正他也没有可以告诉的「别人」。
「我跟……你说喔!其实呀!如果不是蒙古大夫跟我说,说那个痛得要死的就是什么经……」她再打一记呵欠。「老实说……我还以为自己是流血……流……快死掉说……」
「我不会让你死。」尽避对方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还睡不清醒,但叶暗罗的誓言却是认真依旧。
「嗯……呼……」啊~~不行了,周公,周公你在哪里啊?
静谧、封闭、黑沉的空间里,此时此刻多么像个小小的世界,就这般紧实密和的拥住这一大一小。
「喂……」等等!她好像还有什么忘记说。「阿修罗,我……很喜欢你哟……」总算,大功告成!我找到你了,别想跑,周公!
乔乔睡著了,真正的睡著了。
小心将她放倒在床上,看著乔乔,叶暗罗没有察觉自己的唇角勾起了淡淡的笑意,回味她最后一句「大功告成」的呓语。
我很喜欢你哟……
大手以无比谨慎的轻柔拂了拂乔乔有如「起毛」的卷卷乱发。
或许这一大一小都没意识到,「月经事件」这一场不大也不小的风波,无形间促进了在彼此心中所承认的重要性,以及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