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香雪的肚子咕噜作响,但是分不出来究竟是肚子饿还是肚子痛。
按著作怪的腹部,她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非常不想从美好的梦乡里醒过来,因为害怕又会像昨晚一样吐到几乎没命。
但是眼尖的大夫已经发现病人的动静,便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端到海香雪的面前。
「海小姐,喝点龙眼蜂蜜水吧!饿著肚子,待会儿胃又会疼痛。」
他扶著她缓缓坐起身,慢慢的喂她喝水。
好不容易,海香雪觉得舒服多了,这时眼角余光瞄向另一张床铺,被元承硕几乎全身裹著纱布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大夫没有错过她惊讶的眼神,好心的向她解释,「他因为背你来看病,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他的身体状况很糟,所以应该不会太快醒来。」
大夫的诊断和元承硕的惨状,让海香雪心中的罪恶感疾速上升,她没有想到因为自己一时的逞强,居然让这个可怜的病人帮忙救她,而且还背她背到伤口裂开。
看来这个男人并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淡,而她也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对他毫无感觉。
至少当她见到他为自己伤重昏迷不醒时,心中绞痛的感觉是确实存在的。
「他不会死吧?」海香雪小声的问,胸口的某一处隐隐作痛,像是有人拿著一把利刃在挖她的心,觉得痛,却不见血流出来。
「当然不会,不过至少要卧床休养两个月。」大夫毫不犹豫,大声的保证,因为他的伤势在他医疗过的重症伤患里头算轻的了。
「还好……还好……」海香雪怔怔的重复同一句话,但是当她的眼神落在奄奄一息的元承硕身上时,一双娥眉随即紧紧皱起。
不舍及愧疚让她的泪水泛滥,而这幅美人梨花带雨的景象却吓得大夫只想逃跑,而且他也不明白,明明人家还活得好好的,她干嘛要哭?
「海小姐,我先去外头配药,不打扰你休息。」也不打扰你掉眼泪了。
「好。」海香雪点头,一滴晶莹的泪珠顺势滴落。
当碍事的第三者消失,眼泪终于溃堤,海香雪来到他的床畔,毫不掩饰的将想说的话一古脑的脱口而出。
「你以为这样做就可以还清你欠海家的恩情吗?你真是我见过最笨的病人!现在你把自己搞得更惨,躺在病床上,是谁要照顾你?还不是我!所以你欠我的、欠海家的,不是又更多了吗?笨蛋!为什么不多照顾自己一点?为什么?」
她气他的傻劲,更气他的冲动,尤其气自己的身体不争气,怎么多吃两口饭,就要让人这样背著就医?
她一边大声骂著,心疼的泪水却是从来没有停过。她抱怨的口气虽然凶狠,但是轻轻抚上他伤口的手却是温柔无比。
「还要再多卧床两个月是吗?这两个月你一定要乖乖听我的话,好好养伤,知道吗?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意外发生了。」
海香雪口气坚定,是向元承硕做保证,更像是对自己的要求。
只是当她信誓旦旦的对著毫无知觉的病人发威时,却没有发现她担忧的语气更像是情人之间的娇嗔,甜得几乎可以滴出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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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真的好痛!」
可怜的元承硕抛开王爷的尊严,顺应病情鬼吼鬼叫,虽然他的声音其实跟猫叫没两样,这样吵闹也不能减轻疼痛,但是至少可以让受伤的心情稍微得到宣泄。
他觉得全身上下的肉好像被切开又黏在一起,不明白自己最近到底是走了什么霉运,为什么每次要睁开眼楮之前都会有剧痛来袭?这该不会是他以前做的坏事统统选在这时候跟他算总帐吧?
如果是,报应也实在来得太快了。
「知道痛的话,还不乖乖躺好。」
一声娇斥紧急中断他所有自怨自艾的思绪,虽然这声音听起来是惊喜多过生气。
海香雪按下他挣扎著想要坐起来的身子,害怕他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度扯裂。
「这么大的一个人,还不会照顾自己吗?尽是做些令人担心的事。」一看见元承硕睁开眼楮,海香雪首先发难。
「你……你……」你以为你现在可以活蹦乱跳的骂人,是因为谁拚死拚活的救你啊?现在居然还对救命恩人这么不客气?!
他痛得只能憋著一口气,想说的话却梗在喉咙里。
「你这样挤眉弄眼,一定很累吧!快休息,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是在心里抱怨我不知好歹,但是你得要养好身子,才能开口骂人啊!」
仿佛已经模透了元承硕所有的想法,海香雪面带微笑的替他把被子盖好,甚至像是母亲照顾闹别扭的孩子,还轻轻的拍了他的肩膀,企图哄他入睡。
她如此体贴入微的举动让元承硕蓦地红了脸颊,要不是她的提醒,他几乎要忘记被人呵护的感觉居然这么好,好到他有点飘飘然。
这样让整颗心都会柔软的舒坦,是他自从懂事之后就再也没有过的温暖……而让他快乐到开始想要傻笑的人,居然会是海香雪!
不对,她可是害他病得更严重的罪魁祸首,怎么可以因为她一时的温柔就忘记她狂吃狂吐的过错呢?
所以他收敛笑容,换上严肃的表情看著她。
「好了,别再瞪我了,只要你乖乖睡觉,赶紧恢复体力,回白珍庄养病,你爱怎么使唤我都成。」就当作我还你一个人情吧!
海香雪的首次投降,让元承硕双眼发亮。
「这是你……说……的。」他费力的开口,为的就是要她的承诺。
「是,我保证。」真搞不懂,生病的人怎么还这样鸡肠鸟肚的,他没看见她已经很认真的在照顾他了吗?
「你不要跑,我记住了。」使出吃奶的力气说完这八个字,元承硕便如同坠入五里迷雾中,再次昏睡。
「我能跑去哪儿?」海香雪轻笑,但是拍抚著他的手却没一刻停歇。「而且,别忘了,这一切可都是你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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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香雪悉心的照顾看护之下,元承硕的伤势没几天就稳定下来,大夫诊断之后,宣布他可以回白珍庄安心休养了。
只是,一个全身是伤的病人要怎么安然无恙、毫发无伤的回到白珍庄?
用走的?不可能。
用扛的?元承硕手长脚长、人高马大,没人扛得动。
用轿子搬?不可以,因为他膝盖上有伤口,不能弯曲,否则会变形裂开。
于是在众人认真的讨论过后,移动他的唯一方法,就是将他放在铺满稻草的牛车上,既能平躺,速度又慢,相当安全。
只可惜,元承硕似乎不欣赏大家的创意和好心。
「要我躺在牛车上?办不到。」他生性潇洒,即使生病也有所坚持。
「让你选也是办不到。」海香雪也是一脸坚持。
「你要我像个货物一样被牛拖著走,这像话吗?」
「你要我眼睁睁看著你的伤口再裂开,有可能吗?」
「所以你是故意要看我出糗,是吧?」
「所以你是故意要让我再内疚一次,是吧?」
海香雪铁了心,不管元承硕再怎么坚持,她就是要用牛车载他回白珍庄,因为她弱小的心脏已经无法承受看见他满身裹满纱布动弹不得的惨样,那不是他原来应该有的模样,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己见。
「只要你答应上牛车,回白珍庄之后,我绝不会再让你吃白虾、银鱼、野菜。」海香雪一咬牙,准备跟他拚了。
「你发誓?」说到攸关民生大计的问题,元承硕的态度有了些许动摇。
「我发誓。」
「加上你之前说的,爱怎么使唤你都可以?」他虽然是个生病的人,但是脑袋清楚得很。
「没错。」她慎重无比的点头。
看见局势扭转,一切都对自己大大的有利,元承硕终于软化了态度。
「好,那我的条件只有一个。」
「说。」
「不能让街上任何人看见我的脸。」这是他身为硕王爷最后的坚持。
「没问题,这一点都不难。」她拍胸脯向他保证。
看见她信誓旦旦的模样,元承硕不得不庆幸自己设想周到。
不过事实证明,他高兴得实在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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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香雪!你居然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当牛车一进到白珍庄的院落,元承硕立刻掀开覆在脸上的一大块红巾,怒气冲天的从到草堆里站起来。「你还有良心吗?」
「这是你要求的啊!」她只是照办,真不知道他又在闹哪门子的别扭?
「一个大男人脸上盖红巾,能看吗?」活像入赘白珍庄。
「难不成你想盖白布喔?很吓人耶!我还不想让人家以为我扛了具尸体进家门,多晦气啊!红布多好,喜气洋洋的。你啊,就是爱乱发脾气。」海香雪根本没把他的怒火放在心上,反而面带微笑的搀扶他下牛车。
她那小心翼翼的态度,深怕他一个不注意又受伤了,简直温柔得让元承硕当场目瞪口呆。
他生平第一次看见有人可以无视他的愤怒,甚至还自顾自的做著自己的事,仿佛把他当成一个需要人家呵护的孩童。
而他,居然不讨厌这样陌生的感觉,如果他愿意诚实的承认的话,他其实还满喜欢的。
只是这样的温馨,并没有持续太久。
「元公子,你回来啦!」
海老爷和嫣红出来欢迎贵客回门。
海香雪一看见他们惊讶的视线落在她拉著元承硕的手上时,像是被火烧到一般,试图放开他的手。
但是他一感觉到她软嫩的小手想要逃离,马上使劲拉住,速度快得令两人都暗暗吃惊……
没有理由,他就是不想让她走。
海老爷和嫣红飞快的对视一眼。难不成……这两人的感情因为一起生病而变好了?
「那……香雪,你先回房休息,由嫣红带元公子回客房,照顾病人的事情交给她就可以了。」
「不行。」元承硕没有考虑就否决海老爷的决议。「海小姐已经答应我会好好照顾我,听凭我的使唤。」他还不要命的加重最后四个字的语气。
「啊?」
海老爷和嫣红难以置信的倒抽一口气,没想到海香雪居然会妥协至此,这报恩也报得太认真了吧?!
海香雪又羞又气,巴不得再一次痛昏过去算了。这个疯子居然在一个未出嫁姑娘的爹的面前说这种话,他是不想活,还是病傻了?
抽不回被他紧紧握在掌心的小手,海香雪的小脸整个红透。
那一份专属于少女的羞涩却让她出众的美貌更加灿烂,令元承硕看得目不转楮。
「看什么看?回房躺好啦!」
没忽略他热烈的逼视,羞得脸都要烧起来的海香雪低下头,拉著他,快步逃离海老爷和嫣红好奇的视线。
「老爷……他们?」嫣红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她的观察心得。「小姐不是很介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吗?现在……都没关系啦?」
「如果……元公子真能救白珍庄,那应该……没关系吧!」海老爷摇摇头,只能朝最乐观的方向去想。
没办法,女儿长大了,如果要嫁,也希望她能嫁个好人家啊!若是女婿能顺便拉白珍庄一把,那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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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怎么还是这么疼?」
半梦半醒之间,饱受伤口疼痛折磨的元承硕闭著眼楮低声咒骂,包著纱布的手无意识的想要拆掉其它部位的药布,却被惊醒的海香雪飞快的挡下。
她信守承诺,到了晚上便乖乖的从她的闺房里搬来枕头和棉被,在他的床边打地铺,认命的担任他的专属看护,所以她可以在第一时间阻挡他想要破坏伤口复原的举动。
不意外他的疼痛来得如此剧烈,因为在离开药草堂前,大夫已经告诉过她,没有了银针替他止痛,他会相当不舒服。
听见元承硕的哀号,她已经有相当的心理准备,只是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会十分难受。
「加油,你要撑下去。」她半伏在床边,紧抓著他蠢动的手,他的手劲大得惊人,仿佛折磨他的痛楚也是如此巨大。
歉疚令她无言,但在两人展开拉锯战之际,她才发现她的脸几乎贴上他的脸颊,但是她没有费力拉开两人之间过于亲密的距离。
她仔细的注视著他俊朗的五官,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男人的脸可以令她如此念念不忘。
她缓慢的梭巡著他脸部的线条,仿佛想将一切镌刻在心底。
她的呼吸轻轻浅浅的落在他的脸上,让睡梦中的元承硕醒了过来。
「你……」他讶异她这样亲密的贴近,因为两人的双唇几乎没有距离。
「你想要拆药布。」她急著解释,却刚好将自己甜蜜的气息送到他微张的嘴里,让气氛变得更加暧昧。
尴尬的松开手,她逼自己镇定的站在床边。
「忍著点,伤口在结痂时总是会比较不舒服。」她的语气里有著难以察觉的颤抖。
「不是说要随我使唤的吗?为什么要站那么远?」她的远离令他不悦。
为了要看清楚海香雪脸上的表情,元承硕费力的想要坐起身,但是她的动作比他快一步,把他压回枕头上。
「你如果因为乱动让伤口恶化,我一定会趁你睡觉时在上面洒盐。」她假装恶狠狠的威胁著。
「你?哈哈……」他笑开了。「你才不可能。」因为胸腔的震动又牵动了伤口,「唔……好痛。」
「你可以试试。」她气急败坏的看著他痛楚的表情,急忙转身拧吧一条毛巾,为他擦去刚刚因为疼痛所冒出来的汗水。
「这不是我要你做的事。」她的举动让他舒服得快要申吟出声,毫不拒绝的闭上眼楮,享受这样的美人恩。
「啊?」她不知道这个男人还想嘛,她都这样伺候他了,他还有什么意见吗?「那……你要我做什么才能让你乖乖的闭上眼楮睡觉?」
「我要你陪我睡。」
「什么?」她吓得把毛巾甩到他的脸上,不记得自己曾经给过他类似的承诺。
「小心点,会痛耶!」他拿开毛巾,可怜兮兮的皱起眉头。「我是说我要你握著我的手陪我睡,要不然我要是真的把身上的药布都撕下来,那该怎么办才好?」
「这样啊……」
原来跟她脑袋里那污秽的猜想相去甚远,她偷偷的吁了一口气。但是当她听见他这样需要她的言语,又让她满腔的母性光辉灿烂至最高点。
「好。」她顺从的点点头。没办法!谁教他不能没有她!
「好?」他惊讶的挑起眉头,没想到她居然没有拒绝他这无礼的要求。「你答应得这么快,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你说什么?」过度的惊讶让她的小嘴无法合拢。「你在作梦吗?」
「作梦?」想他硕王爷在京城可是杀遍少女心,现在他不过是做个合理的猜测,这个小村姑值得如此大惊小敝的质疑他吗?
「快睡吧!你……累了。」海香雪慌张不已,拉起棉被,用力的盖在他的头上。「好好休息。」
「你要加个‘请’或‘拜托’。」他不放弃为难她的机会。
「好,请你睡觉,拜托你休息。」
「就这样?」
「要不然呢?」
他不知如何回话了。对啊!要不然他想怎样?人家都这么听话了,他还有什么多余的奢求吗?于是他伸出手,用眼神示意她握好。
「乖乖养伤,睡吧!」海香雪不再反抗,轻轻的握住他的手。
他看见她温和的脸上有一丝迷惘,她跟他认识的女人真的很不一样,她坚强、懂得分寸、懂得体谅,她的包容更让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似乎有些幼稚。
但是,幼稚又怎么样?他很快的说服自己,反正他就是喜欢她在身边的感觉,只要她陪著他,用什么方法还不都是一样吗?
海香雪看著他深深凝望她的眼眸,里面好像闪过很多思绪,更像有情感在流动。她抿了抿嘴,强迫自己不要想太多。
只是她略显娇羞的模样,让元承硕很难不去想更多。
「那坐著吧!」他缓缓的往里面移动一些。「站太久会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顺从与温柔感染了他,他打从心底否决了当初要整她的决定,反而选择好好待她,与她和平相处。
尤其是她靠近他所带来这种温馨的感受,就是他想要的温柔。
没有多余的废话,他乖乖的躺好,在海香雪宁静的陪伴下,不一会儿,就因为安心而熟睡,并轻声打鼾。
「看你睡成这样……一定是很累了。」她轻抚著他脸上因为沉睡而显得孩子气的线条。「我说你,还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捉弄人很有趣吗?」
海香雪很快的就找到理由原谅他刚才的胡言乱语,却没发现自己居然就这么面带满足的微笑,著迷的看著他的睡颜,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