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人家家里,不比在自个儿家,凡事由不得咱们,明白吗?」
「明白。」喜福柔顺地应了一声。「女儿不在,娘要好好照顾自己。」她白净的脸上露出一抹忧心。
「娘知道。」甄氏红著眼眶。「喜福,娘……娘真舍不得你,若不是你爹过世,喜庆又病了,咱们没钱,否则娘……娘绝不会……」
「女儿明白。」她打断母亲的话语,体贴的说:「娘,您别自责,只要弟弟的病好了,喜福就觉得很高兴。」
她转头看一眼在午睡的弟妹,倾身过去替两人抹去额上的汗,瞧见喜乐转过身子,无意识地踢了一下脚,嘴里咕哝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浅笑著拿起床边的蒲扇了,喜乐这才不再乱动。她与喜乐差六岁,两人的感情很好,喜乐总喜欢绕著她打转,若是她一觉醒来没见著她,肯定要闹一场脾气。
喜乐活泼好动,成天跑来跑去,总是姐姐、姐姐地叫著……
甄氏看著女儿,心里一阵阵的酸了起来,她真舍不得……可又有什么办法呢?甄氏轻抹去溢出的泪。
想著一个月前她那口子突如其来地抛下他们,她呼天抢地,说什么也不相信他会这么狠心地自己一个人走了,可……就算她哭得再伤心,却仍旧改变不了这残酷的事实。
用唯一的一点积蓄勉强替丈夫办了丧事,紧接著儿子却生了病,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怎么办呢?只能向左邻右舍借钱替儿子请大夫,但借来借去,到最后,大伙儿见了她都怕,毕竟别人也不是富贵人家,哪由得她这样周转来周转去的。
后来,邹大娘提议要她将喜福卖给人做奴婢,她说什么也不肯,继续咬牙苦撑著,是喜福这孩子……自个儿提出来的……
喜福听见抽泣声,遂转过头去。「娘,您别难过,女儿又不是一去不回,只要做满十年,便又是自由身了,更何况,隋府离咱们家又近。」
「近又有什么用?娘根本见不著你。」她哭泣道。
「你们好了没?」
陡地,门外传来牙婆的声音。
甄氏以袖子抹了抹泪,应了一声,「就来。」
喜福翠黛微蹙,心情的起伏不比母亲少,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落泪,否则母亲会更难受。
甄氏与喜福一同走到门外,心中仍是觉得万分不舍。
「好了,该走了。」牙婆是个四十出头的妇女,身材微胖,发丝全绾在脑后,珠花瓖嵌,身穿青蓝色的襦衣襦裙,外头还罩了一件墨绿色的背子。
她的工作便是专门替大户人家找奴婢、丫头、小厮、仆役等,虽说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可她却颇为自豪自己看人的眼光,因为,经她手出去的人,从没让买主抱怨过,各个都是勤奋的人,当然,她也会尽可能地为这些穷困人家的儿女找些好主子。
「喜福……」甄氏舍不得的拉住喜福的手,眼泪掉了下来。「娘……娘……」她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嫂子,你就别难过啦!隋府的老爷和夫人从不会亏待下人,你就安了这个心,喜福在那儿不会吃亏的,你……唉!你就甭再这样哭哭啼啼的了,迟了我怎么向隋府管家交代?」她拉开两人的手,拖著喜福就往前走。
喜福也红了眼眶。「娘……您别难过,喜福会很好的……」
甄氏迈步就要往前追去,可跑了两步又停下,泪水潸然而下。心想,追上去了又如何?她什么也改变不了啊!都怪她没用,都怪她……
她吸吸鼻子,难过地以袖拭泪,现在她只希望喜福能遇上好人家,希望隋府的老爷、夫人不会亏待喜福,希望她吃好、睡好。她双掌合十,抬头仰望著蓝天。
「你可要保佑喜福啊!阿夫。」她轻唤著丈夫的名。「要保佑喜福啊!」
???
喜福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夫人的情形。
夫人半靠在床榻上,眼神温柔,五官绝美得令人惊艳,仿佛是天上的仙子下凡一般,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她的肌肤晶莹剔透,白皙似雪,丹红的丝绸将她衬得更显娇贵,仿佛盛开的蔷薇似的。
只是,她完美的脸蛋上总带著一丝倦容,身子也显得有些单薄。
夫人身边站著一名贴身奴婢紫心,她梳著双环髻,脸蛋削瘦,双眼细长,年十八,气质沉稳,穿著浅篮色的上衣,紫色襦裙。
「夫人,这是新进的奴婢,名叫喜福。」阿鹊朗著声音说道。
她穿著青灰色的襦衣襦裙,年约四十上下,是府里的女管事,负责所有奴婢的一切事务,因为今儿个是喜福第一天进隋府,所以,她照规矩带她来见夫人。
喜福连忙福了一子,轻声道:「见过夫人。」她已换上隋府下人的衣饰,上身是浅蓝襦衣,裙裳则是紫中带蓝。
郦嫣打量著眼前清秀的小泵娘,而后漾出一抹笑。「喜福……」她喃念一声。「真是个好名字,你今年几岁了?」
「十二。」喜福恭敬地回答。
「念过书吗?」郦嫣进一步询问。
「识得一些字,是父亲教的。」想到去世的父亲,不禁让她心底掠过一抹惆怅。
郦嫣点了点头。「喜欢念书吗?」她微笑著再问。
喜福的眸中闪过一丝飞扬的神采,重重的点一下头。「嗯!」
郦嫣没有遗漏她的反应,看来她该是个爱念书的孩子,这倒难得。
「过来。」她向喜福招了招手。
喜福不明所以,不过,仍是有礼的应了一声。「是。」然后规矩地走到夫人面前,闻道一股香气,是夫人身上的香味。
郦嫣询问道:「你姓什么?」
「甄。」喜福不由自主地眨了一下眼眸,这么近瞧著夫人,让她几乎忘了怎么说话了。
「甄喜福。」郦嫣喃喃念著,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听起来是个好兆头。」她的心中突然浮现一个想法。
喜福不知夫人的意思,双眸仍是定定地瞧著她娇媚的容貌。
「你……」郦嫣轻咳一声,一旁的紫心立即顺了顺她的背。
「夫人,要不要歇会儿?」紫心忧心地蹙起眉。
「不碍事。」郦嫣微微一笑,要她安心,然后继续问道:「家里有哪些人?」喜福沉静温顺的模样让她很喜欢。
「有娘跟弟妹。」喜福回答。
「你爹呢?」
喜福微敛眉心,顿了一下才道:「一个月前过世了。」她低下头。
郦嫣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抚了一下她的头。
喜福抬起头,感觉到夫人温柔的抚触,觉得夫人的手好软……她的鼻头莫名地酸了起来,眼眶泛红,她咬著唇试著控制自己。
「阿鹊。」郦嫣唤了一声。
「是,夫人。」她走上前。
「琰儿还在闹脾气吗?」她问道。这几天,琰儿染了风寒,还发烧,她很担心。
「三少爷刚刚才闹了一顿脾气,硬是不肯吃药。」阿鹊说道。
郦嫣叹口气,琰儿自小身子便不好,脾气又倔,老是不肯好好服药,她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他了。「这样吧!喜福,你去照顾三少爷。」
她的话让所有的人吃了一惊,阿鹊冲口道:「夫人,喜福才刚进府,什么都不懂,更何况,她还这么小,自己都照顾不好了,如何能照顾小少爷呢?」她觉得实在不妥啊!
「这你不用担心!我相信喜福有这个能力。」郦嫣微微一笑。
喜福看著夫人信任的神情,一股感动涌上心头,她立刻道:「我会努力照顾好少爷的,我……我在家也照顾妹妹、弟弟……」
「才跟你说过,怎么又忘了?要说‘奴婢’、‘小的’,或是‘奴才’,不可以我呀我呀的直说。」阿鹊不悦的纠正喜福。「喜福一时忘了,希望夫人原谅。」她轻咬一下唇,螓首微垂。
「没关系。」郦嫣摇摇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夫人,话可不能这么说,规矩还是得遵守的,不然,这些下人会失了分寸。」阿鹊坚持地道。
郦嫣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淡淡的说:「琰儿的身体一直没有起色,或许喜福会替琰儿带来一些福气。」
她乐观地相心,这与「冲喜」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喜福不是真的给琰儿做媳妇,而是做他身边的贴身奴婢,她希望喜福能为琰儿带来「欢喜」和「福气」。
再者,她见喜福柔顺乖巧,恐怕也只有这样的性子才能容忍琰儿的坏脾气,府里的奴婢几乎都让琰儿给骂哭过,她实在找不出还有其他可用之人。
「夫人——」
「就这样吧!」她挥挥手,打断阿鹊的话。「若是她做得不好,再换下吧!」她不觉得这事儿有何不妥之处。
郦嫣自卧榻上起身,紫心立即搀住她的手臂。「我想去瞧瞧琰儿,一起来。」她低头对喜福说。
「是。」喜福连忙点头。
「夫人,老爷吩咐了,小少爷受了风寒,要您别去……」
「不碍事的,走吧!」她领先往外走去。
喜福跟在后头,心情有些忐忑不安,暗暗想著,不知道三少爷是什么样的主子?
???
「拿开,我不要喝!」
怒吼声之后紧接是「锵!」一声,瓷碗摔落破碎的声音。
一个八岁大的男孩半靠在床头,脸色苍白,黑眸怒视著眼前的奴婢,倔强的脸上透露著一抹青黄,难掩病容。
喜福不发一语地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碎片及泼洒了一地的药汁。第一天时,她著实被他的粗暴吓了一大跳,可经过两天,她已经习惯了,鹊嫂说,每回到了吃药时间,三少爷便会使性子,唯有夫人在时,他才会忍著乖乖服药。
「出去——」他朝她大吼,随即剧烈地咳起嗽来。
喜福连忙上前轻拍他的背,他生气地要推开她,却力不从心,她的力气比他大得多了。
「我叫你出去……咳……你没听见吗?」他因咳嗽而涨红脸。
喜福轻拧眉心。「奴婢是来服侍少爷的。」
「我不要你服侍!」他使力推她。
喜福没有应声,只是执著地揉抚著他的背部。
他又咳了几声后,这才觉得舒坦些。
「好些了吗?」喜福低头注视著三少爷苍白的脸,发现他的发丝有些散乱。
「不用你管!」他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理她。
喜福没说话,径自起身收拾一地的碎片,还端了一盆水进来擦地。
隋曜琰瞪视著她,怒火仍炽,却不知该如何发泄,以前服侍他的奴婢都很怕他,可就她无动于衷,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喜福擦完地后,淡淡的说道:「喜福再去端药。」
「我不喝!」隋曜琰生气地对她怒目而视。「你端来我一样不喝。」
喜福皱著眉心,想了一会儿,决定先将话题转移。「少爷头发乱了,我……奴婢帮你理一理。」她至今仍是还未习惯「奴婢」这样的自称。
隋曜琰厌恶地道:「不需要。」
喜福不以为忤的继续道:「若是夫人来了,见到少爷仪容整洁,定会很高兴的。」
一提到母亲,隋曜琰即使张开嘴,却挤不出半句反对的话,脸色也趋于和缓。不知娘的身子好点了吗?昨儿个她来看他,神情好像有些疲累。
喜福将他的反应全看在眼里,嘴角漾出一抹浅浅的笑,每次只有在提及夫人时,三少爷才会听话。
她拿了梳子坐在床边,伸手解下系在他头顶上的青色丝带,柔荑轻抚过他的额际,将散落在前的黑发往后掠去,在家时,她常替弟妹梳头,所以驾轻就熟。
当她的手触踫到他时,隋曜琰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感觉她的双手在他发间温柔地移动,她的手软软的,动作很轻柔,不像一些笨奴婢会扯得他不舒服,看来,她还是有些可取之处。
「少爷,生病还是要按时吃药才会好得快。」她柔声劝道。
一提这事儿,他的心情立刻转坏。「谁要你来向我说教的?」他的语气有著不耐,以前服侍他的奴婢没一个敢同他说话,就她喜欢和他说些有的没的。
「夫人为了少爷的事很烦忧。」她仍是轻声细语的。
隋曜琰这回没吭声。
「若是少爷的身子能好起来,夫人定会感到很欣慰。」她继续说。
「你烦不烦哪?」他暴躁地说。「好了没?」
喜福叹口气,迅速地替他系好青丝带。「好了。」她自床缘起身。
隋曜琰烦躁地躺回床上,将被子盖住脸,转身面对墙壁。
「少爷,你不舒服吗?」喜福不懂他孩子气的行为。
「烦死了!」他隔著棉被大喊,他也想病跋快好,可就是怎么也好不起来,他又有什么办法?
喜福颦额,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又发脾气了,方才明明还好好的。「奴婢去端药。」
「出去!」他大叫。
喜福在心里叹口气,默默地走了出去,才迈出房门,便遇上迎面而来的夫人与紫心。
她立刻福了福身子。「夫人。」
郦嫣微笑道:「琰儿呢?没闹脾气吧?」
喜福不知该如何回答,又听见夫人叹息出声,「他又打翻汤药了?」
喜福默默地点了个头。「没关系,喜福再去厨房重熬。」
郦嫣又叹口气。「我该早点过来的。」方才有事耽搁了一下,结果他竟又使性子不吃药。
在紫心的扶持下,郦嫣走进房里,喜福眉心蹙紧,心里想著该怎么让少爷乖乖的服药,她不想每回都劳烦夫人,夫人的身子已是不好,若再操心三少爷,定会更劳心,说不定病情还会加重,这想法让她感到忐忑不安,到底……该怎么办呢?
当初夫人委派她服侍三少爷,她很感动,所以不想辜负夫人的期待,虽然三少爷性子暴躁、难以相处,但她不会这么快就放弃的,因为她想替夫人分忧解劳,而让三少爷身子好起来,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她定要想出个好法子来。
接下来的两天,三少爷的脾气更暴躁了,她几乎没法和他好好相处,不过,她不以为意,因为这天她见到了妹妹。
喜乐由二少爷带著来找她,当她见到妹妹时,几乎忍不住热泪盈眶,她好想念家人,只是性子急的喜乐当场便和三少爷起了冲突,两人几乎大打出手,幸好有二少爷出面拦著,才没惹出事端来。
三少爷当场对她发了一顿脾气,她没有吭声,任他摔著屋内的东西,直到他倦了为止。
她知道生病的人心情总是不好,更何况,他自幼身子就欠佳,无法像大少爷和二少爷一样在外头玩耍,心情的沮丧跟气愤可想而知。
她默默地扫著一室的凌乱,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以后不许你妹妹来府里。」隋曜琰生气地朝她大喊。「下次再让我看到她,我就要人把她轰出去。」他白皙的脸因激动而通红。
她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转个话题道:「今天天气很好,少爷想到外头去吗?」
他愣了一下,浓眉皱紧。
「到外头吹吹风也挺好的。」她又紧接著说。
隋曜琰眉头拢得更紧,眼神有抹渴望及不确定,他想出去,不想老是待在屋子里,可每回他出去就会咳个不停,大夫说他不宜吹风……
喜福又道:「奴婢可以背少爷。」
她的话让他莫名地恼怒起来。「谁要你背?谁要你多管闲事?!」
「少爷不想到外头去吗?」他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她明明瞧见他眼中的渴望。
「不想、不想!」他烦躁地大吼,拉起被子盖住自己。
喜福站在原地,实在不懂他为何又使性子了,不过,她并不死心,走近床沿开口,「少爷……」
「滚开!」他蒙在被子里大喊。
她叹口气,没再说什么,或许改天再试试吧!夫人说了,对待三少爷必须要有耐性,不能操之过急,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难免会闹脾气,要她多忍耐些。
她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管三少爷对她有多不耐烦,摔了多少东西,她都已做好心理准备,不受他影响。
她是真的希望三少爷能好起来,可若他不踏出第一步,她要如何帮他呢?
除了不按时吃药外,三少爷似乎一直认定他不会好起来,大夫说他气管不好、脾胃失调,常咳嗽、肺脏虚冷,再加上不肯用药吃饭,身子才会一直虚弱下去,这不是什么大病,可若不耐心调养,便会病谤缠身,怎样也好不了。
她相信,只要经过后天的调养,康复不是难事,可问题就出在三少爷自己身上,他脾气暴躁,不按照大夫的指示用药静养,所以才会久病难愈。
而府里的人因为他生病,便都让著他、由著他,可这样下去真的不是办法阿!
喜福眉心蹙紧,或许……她该强硬些,不能再这样事事顺著他,可想虽容易,做起来却有些困难,毕竟他是主,她是奴,如何能逼迫他呢?
自她进府的第一日起,鹊嫂便对她耳提面命,说侍奉主子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分寸要掌握好,最忌讳以下犯上。
「洒扫、劳役那是下人该做的事,累的不过身子,可服侍主子看似轻松,却更为累人,可说是劳身又劳心。尤其你才刚进府,什么都不懂,实在不适合来服侍主子,可因为是夫人坚持,所以,鹊嫂也无话可说,不过,有件事你可要记牢了,主子说一便是一,不能违逆,听明白了吗?」
喜福在心底喟叹一声,明白自然是明白,可这就像一道符似的困住她,让她什么也说不得、做不了,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奴婢最好是连自己的想法都不能有的,一切都要以主子的意见为意见。
这样的生活还真是难受!
???
下过雨的午后,天空湛蓝,地上的绿草沾著水珠,在太阳的照耀下更显晶莹,甚至透著五彩的光芒。
微风吹拂,让人倍觉沁凉。
隋曜琰睁开眼,感觉额头上残留著些许凉意,他困惑地皱一下眉,抚上额际,湿湿的,方才好像有人拿帕巾擦拭他的额头。
是娘来过了吗?
「娘?」他直觉地撑起身子,左右张望,却没见到任何人,连喜福也不在。
他皱一下眉,心里有些不高兴。「喜福。」他半坐起身,朝著外室喊著。「喜福——」
但仍旧没有丝毫的回应。
他皱紧眉峰,又喊了一声,可还是没有人搭理他。喜福到底跑哪儿去了?自她来后,她很少离开他的视线,只要他醒著,她就一定在,若是要出去,也定会先告诉他,怎么这会儿却没了踪影?
他莫名地感到有些心慌。
「来人——」他大声喊道。
可仍是没有丝毫回应。
他生气了,怒火中烧地拉开薄被下床,穿上鞋,才跨出一步,便不住地咳嗽起来。他走到桌边喝口水,觉得身子有些发软,他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后,才又起身走出内室。
他边走边喊,「来人——」
青儿匆匆忙忙地走进来,她是府里的另一名奴婢,年约十四,梳著双环髻,穿著紫色的半臂短孺,白色裙裳。
「少爷,您怎么起来了?」她上前搀扶他。
「滚开——」他对她怒目而视。
青儿因他的坏脾气而惊慌。「是。」她吓得定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隋曜琰在椅子上坐下,苍白的脸上仍是难掩恼怒之色。「喜福呢?」
「她……她在院子里……」青儿嗫嚅地回答。
「叫她进来。」他打断她的话。
青儿顿时面露难色。「喜福现在走不开身,她让事情缠住了——」
「叫她进来!」隋曜琰立刻火冒三丈,不想听这些废话,伸手拿了杯子就朝她丢过去。
青儿吓得尖叫,不过,幸好她反应还算快,直觉地便往旁边闪。「少爷——」她颤著声音,发软地差点跪坐在地上。
天哪!三少爷差一点就丢中她了!
她连忙退到门边,慌急地道:「夫人和老爷也在院子,喜福的弟妹好像得罪了裴家的少爷、小姐,所以,大伙儿都在那儿,喜福现在没法回来。」她以最快的速度说完,也不管词句通不通顺,或是他听不听得懂。
隋曜琰正要开口,忽地听见青儿大叫一声,「喜福回来了。」她的脸上有著放松后的释然及喜悦,喜福再不回来,她都要吓死了。
三少爷虽然还小!可脾气却是主子里最暴躁的,动不动就丢东西,下人们全都不敢招惹他。
隋曜琰见喜福抱著一个男娃儿走来,男孩大概三岁左右,应该是她的弟弟吧!
喜福一见到隋曜琰穿著单衣坐在外室,连忙进屋,才跨进门槛,就瞥见地上碎片处处,她立刻知道他定是又发了一顿脾气。
「奴……奴婢先告退。」青儿急著想走人。
「青儿姐姐。」喜福唤住她。「麻烦你带阿庆先出去一会儿。」她将弟弟托付给她。
「姐姐——」喜庆不依地想窝回喜福的怀中。
「吵死了!」隋曜琰火大的吼道。
他的大吼声让喜庆瑟缩了一下,鼻子一扁,几乎要哭出声。
青儿抱过他,往后退一步。「奴婢先带他出去了。」三少爷看起来像是又要丢东西了,她最好赶快避开,免得平白无故遭殃。
隋曜琰一脸怒气地质问:「你跑哪儿去了?」他孩子气的将双臂交叉于胸前,满脸不悦。
喜福一边弯收拾碎杯子,一边回答:「奴婢在花园。」
「又是喜乐来找你。」他生气地说:「这是我家,不是你家,她干嘛一直跑来?而且,你已经是我的丫环,不再是她的姐姐了。」
喜福蹙起眉。「奴婢永远都是喜乐跟喜庆的姐姐。」她语气坚定的说。
她的话激恼了他。「你——」他觉得一阵气结,猛地咳起嗽来。
喜福走上前,伸手至他的背后轻抚著,眉心蹙紧。
「咳……走……走开……」他暴躁地伸手推她,忽地发现她白嫩的左脸上泛著粉红色的巴掌印。
「你的脸怎么了?」他瞪大眼,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谁打你?」
喜福愣了一下,想起先前裴家小姐掴了她一耳光的事。「没有。」
「谁说没有!」他莫名地感到生气,她是他的奴婢,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可以打她。「到底是谁打你?」府里应该没有人会这么做,难道是……
「是裴家那两兄妹?」他想到方才青儿说的话。
「不是。」她想也不想地便否认。「没人……」她话说了一半,连忙住口,若说没人,似乎有点奇怪。
正当她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时,却听见喜乐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姐姐——」喜乐大叫著跑进屋内,双手各拿著一块糕饼。「姐姐,给你的。」她甜笑著,却在看见隋曜琰时皱了一下眉头,表情像是吃了苦瓜一般。
隋曜琰一看到她,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讨厌这个惹人烦的小女娃,第一次见面时,两人就差点打起来,她还拿了枕头砸他,这对他而言是个莫大的侮辱,在他眼中,她是个没教养又聒噪的小表。
「出去!」他直接朝她吼道,对她没半点客气。
「你是坏人。」喜乐不服输地大叫。
她梳著两根辫子,今年六岁,浓眉大眼,可爱中带著一股英气,嘴边残留著糕饼的碎屑,在她心中,他曾欺负姐姐,所以是个大坏蛋。
隋曜琰气极,伸手就拿起杯子要丢她。
一旁的喜福不假思索地便冲上前挡在喜乐身前,隋曜琰因她的举动而愣住,可手上的杯子已止不住地丢了出去。
「咚——」
喜福忽地感觉额头传来一阵剧疼,眼前闪过一片黑雾,而后,她仿佛听见东西碎裂的声音,接著,她便什么也无法再思考,因为撕裂般的疼痛整个攫住她,而后她听见二少爷的喝声。
「曜琰,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