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殷殷期盼下,小木屋终于开始动工了。
罢开始是一堆又一堆的工具、原料、木材,一卡车一卡车的运到那块空地上,接著出现几个建筑工人开始著手动工打造,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工作著。
顶著大太阳,葛郁婕和小玉扛著偌大的水壶往工地走去,她们趁著下午空闲时间,为辛苦的建筑工人送茶水。
「小玉啊,你这几天的心情好像不错咧?」这几天在挤奶的时候,她都发现小玉有时会不自觉的发呆,有时又莫名其妙地绽开一朵笑花,脸颊常常都像颗熟只果般红扑扑的,看起来春风满面。
「还好啦。」小玉苦笑了下,汗流满面。「休息一下,我快不行了。」水壶很大,加上水的重量,两个堪称软脚虾的女人扛起来的确不大轻松。
「好,我也快受不了了。」葛郁婕如获大赦地松了口气,放下水壶后,她们各自找了块还算平坦的石头坐下。「要是有推车就好了,我们就不必扛得这么辛苦。」
「你怎么不叫头儿帮忙呢?」头儿既高大又强壮,说不定他可以一口气把大水壶扛到工地,连大气都不必喘一下。
「他要处理的事情够多了,我不想麻烦他。」她抿著唇,对小玉露出一抹歉意的笑。「不好意思啊,小玉,你让我拖下水了。」
「还好啦,可以练得健美一点。」小玉甩甩手臂,捏捏手臂上的肌肉。「郁婕,我看再没多久,木屋就会盖好了,到时候你真要搬进去住吗?」她摇著手掌,看能不能把温度煽低一些。
「当然啊,这就是我来这里最期待的事了,我当然要搬进去住啊!」噢,单身女郎悠闲美妙的生活……再过不久就要实现了,太幸福了!
「那头儿怎么办?」虽然就在隔壁,走两步路就到了,可总是跟住在一起感觉不同嘛!小玉开始为桑清瑯感到担心。
「我搬我的,关他什么事?」对了,她还没想过该怎么跟他计算这些花费呢!虽然看起来为数不少,但她不习惯对人有所亏欠,以后再想办法赚钱还他便是。
「你好无情喔,头儿好可怜。」白痴都看得出来头儿谈恋爱了,郁婕怎么可以说得如此不痛不痒的呢?看来头儿放下去的感情比郁婕多耶,要是头儿失恋了,怎么办?
「拜托,他有那么好的经济能力,和你们这些忠心的员工,他哪里可怜了?」她才可怜呢,孤零零的一个……啊,好些日子没跟爸妈联络了,晚一点得记得打个电话回家,免得被形容成没心肝的不孝女。
「郁婕,你不会抛弃头儿吧?」天!她会不会像肥皂剧里的坏女人一样,把头儿能利用的地方都利用得干干净净,之后就狠心地拍拍走人了吧?若真是如此,那她小玉的识人本事可真是烂透了,得重新训练才行。
「抛弃啊……」葛郁婕不由自主地将眼光瞟向施工中的土地。
这种事情该怎么说呢?想当初,她的第一任男友张学彬也曾很热烈的追求她呀,但到后来认识了别的女人后,还不是轻易地移情别恋?
电视上的一些什么心理学家、爱情专家,不也常说现代男女谈的是「速食恋爱」,合则来不合则散,她跟桑清瑯甚至于连男女朋友都称不上,何况他根本没有经过追求她的那个阶段,现在会变成这样真是她始料未及的。
既然不算男女朋友,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交往或分手,何况是更犀利的「抛弃」二字?这个指控太过沉重,她实在担待不起。
「唉,不谈这个,谈谈你怎么样?小玉。」她甩开烦闷,僵硬地转移话题。
「我?我有什么好谈的?」小玉睁大眼,不晓得怎会兜到自己身上。
「没有吗?我看你常常发呆,有时候又偷偷傻笑,发生什么好事了?」她兴冲冲地起了头,霍然黑云罩顶,两个女人立刻被拉走注意力。
「你们两个偷懒的女人,竟然躲在这里打混模鱼?」桑清瑯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他双手插腰,装出狰狞的凶样吓唬她们。
「没有、没有,我们只是休息一下,马上就走了。」小玉吓一大跳,连忙站起来。
「怎么了?花拳绣腿,扛不动了吧?」他对小玉笑笑,宠溺地拍拍葛郁婕的头。
这女人就是这样,逞什么能呢?这种耗体力的事交给他来做就好了,她那双巴掌大的手连只鸡都抓不牢,她怎么不用那颗美丽又聪明的脑袋想想,万一真给累坏了,到时候心疼的人可是他耶!
就知道她不会让他太好过!
「谁说的?我可以……喔!」葛郁婕逞强地双手拉抬水壶把手,可惜大水壶不买她的帐,半点动静都没有,她却已逼出一身汗。
「算了,我来。」桑清瑯叹了口气。他用单手便轻松地把水壶当成哑铃般上下举动,蓦地拉过葛郁婕附在她耳边小声嘀咕。「我很乐意帮你‘全身’按摩,你不需要用这种苦肉计……」
「桑、清、瑯!」他话还没说完,葛郁婕已经面红耳赤地跳了起来大声咆哮。
「糟!」他一看苗头不对,忙提著水壶拉大脚步,半跑半跳地冲向工地。
「你这个……你这个……」葛郁婕气得指著他大骂,却找不到骂人的辞汇。
「唉——」小玉叹口气,摇著头跟上桑清瑯的脚步。
她实在不晓得恋爱还可以这么谈的,打从出娘胎到现在可是头一回见识到。这两个冤家再这么吵吵闹闹下去,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成双呢?
***
「潞。」桑清瑯放下水壶,踩过满地铁、木屑,走向蹲在墙角的黑发男子。「进度怎么样?还要多久才能收尾?」他环顾四周,木屋的结构大致上已经做了八成。
「你真够无聊的了,这么小的case非得要我从大老远赶来,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男人嘴角咬著两根铁钉,耳后插著一枝笔,手上的铁锤用力锤了两下,这才抬头看向桑清瑯。「一个礼拜左右。」算是回答他的问题。
「要你来是看得起你,谁晓得你的工作接得如何?万一没活儿干给饿死在路边,那做兄弟的可就罪过了。」桑清瑯捶了他肩头一记,看起来两人交情匪浅。
「呵!谢啦!」男子翻翻白眼,手掌撑住膝盖一跃而起。「没事干么在牧场边再弄块地,还弄这么小一块?」这里又不是寸土寸金的台北,真够小家子气。
「喂喂,郁婕,那个跟头儿讲话的男人好帅喔,我们之前来这边怎么没看过他?」女孩的眼楮就像精准的帅哥侦察器,小玉一眼就发现那个几乎跟头儿一般高大的大块头,是个一等一的好货色。
「嗯?」葛郁婕顺著小玉的手看过去,果然看到两个各具特色的男人在低声交谈。
桑清瑯是不用说了,她对他了解过了头,自然清楚他所散发出来的粗犷魅力。
另一个男人……怎么说呢?他同桑清瑯有些神似,都是属于粗犷型的男人,但他的气质感觉比较内敛,不像清瑯那般外放。
他有一头美丽的发曲长发,随意用发束束在颈后,弧形漂亮的左耳戴有一只银耳环,最特别的是——他有一双像深海般的蓝眸。
无庸置疑,他是个迷人的混血儿。
只见桑清瑯指了指她们的位置,两个男人便扯开脚步往她们靠近,这让小玉兴奋得发抖,两只手紧抓著葛郁婕,令她疼皱了眉。
「啊,他走过来了!」小玉的双眼焦距都聚集在那个男人身上,连他身边的桑清瑯都入不了她冒出两颗心形的眼。「我的老天,他实在是帅毙了!」
「小玉,别忘了你的阿标。」可怜的阿标,恐怕还来不及知道小玉芳心暗许的情意,便得先面临即将被打入冷宫的命运。
愿上帝祝福阿标,阿们!
「葛郁婕、小玉。」桑清瑯简单地为他们互相介绍。「潞,工程负责人。」
「你好。」葛郁婕向他点点头,而小玉则只是顾著看他,自动淹死在他的蓝眸里。
「很有趣,让我来猜猜哪一位是这里的女主人。」很显然的,潞早已习惯女人对他投注迷恋的眼光,他并没有对小玉的表现感到特别意外。「是你吧?葛小姐?」他搓搓下巴,很快地决定葛郁婕的身分。
「你怎么知道?」小玉张大了嘴,对潞崇拜到极点。
「她看起来不像本地人。」潞耸耸肩,露出兴味的眼光;他斜睨桑清瑯一眼,不怀好意地对葛郁婕说道:「不知道葛小姐是否愿意跟我共进晚餐?」
梆郁婕有点惊讶,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桑清瑯便大剌剌地搂住她的肩,大有标示所有权的意味。「没问题,前提是必须有我作陪。」
「NO、NO、NO,我希望跟这位美丽的小姐单独相处。」潞漾开迷死人的笑脸,不怕死地直接挑衅桑清瑯。‘可以吗?」他摆出邀约的手势问道。
「我很荣幸。」这次葛郁婕快了桑清瑯一步,把手轻轻放进潞的手掌里。
潞极绅士地弯下腰,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真令人期待。」蓝眸向她发射十万瓦的电力,说了句令所有女人心醉的话。
桑清瑯微蹙起眉、眯了下眼,但他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沉默地把手插进裤袋里。
「喔!好幸福喔——」小玉喟叹一声,抬头陡地看到桑清瑯睨了她一眼,连忙站得笔直,嘿嘿干笑两声,顶了顶桑清瑯的手肘。「头儿,危险唷!」
桑清瑯舞言地微勾唇角,伸手揉了揉小玉的头发,眼神不由自主地膘向笑得无比灿烂的葛郁婕——
***
踩著轻快的脚步,葛郁婕哼著小曲儿,心情愉悦地跳过门槛。
「咦?你回来啦?」胡妈一脚踏出厨房,正好迎向进门的葛郁婕。
「胡妈,我回来了。」她笑。
「瞧你笑的,我猜想跟那个蓝眼珠的帅小子一起吃饭,应该是件令人极快乐且兴奋的事。」稍早潞到牧场来接葛郁婕时跟胡妈打过招呼,胡妈还记得他那张英俊的脸和帅气的笑容,当然,还有他迷人的蓝眸。
「噢,那倒是真的。」她忍不住又笑开了些,双颊漾著浅浅的粉色。
「小玉那丫头可羡慕死了。」胡妈脱下围裙,没忘记小玉由工地回来时像只嘈杂的小麻雀。「唉,我要是再年轻个三十岁就好了,我们那年头的男人个个都是老实头,半点罗曼蒂克的感觉都没有。」她感叹自己出生太早,想享受浪漫也没啥机会了。
「要不要我跟潞暗示一下?」葛郁婕促狭地对胡妈眨眨眼。
「别逗我了,跟我这老太婆出去多乏味。」胡妈被她逗笑了,老脸皮有丝赧色。
「哪会啊!说不定潞很期待哦!」如果潞愿意,他可以让一岁到一百岁的女人感到无上尊宠。
「很好,这让我有很大的想像空间。」胡妈挥了挥手,摆明不信她的话。
「对了,清瑯呢?」怎不见他的踪影。
「说到清瑯,你这丫头对那蓝眼珠的小子不会是认真的吧?」就算潞再怎么英俊、迷人,胡妈总是较偏袒桑清瑯,毕竟自家的孩子,就算臭头还是比别人好。
「什么呀!」葛郁婕膛大眼。「我只不过跟他吃顿饭而已!」
「真的?」胡妈看起来还是有些怀疑。
梆郁婕有点无力,她认真地点点头。
「那就好。」胡妈露出释怀的笑容,看了看楼梯间。「他对你是真心的。」
「怎么突然这么说?」她的心跳快了些。
「你看过心神不宁的熊吗?」胡妈笑得神秘兮兮,自认达到点到为止的高深美学,她转身又神秘兮兮地走回地自己的房间。
心神不宁的熊?胡妈到底在说什么?牧场里出现了这种庞大的野生动物吗?
她莫名其妙地耸耸肩,关掉电灯,缓步踏上楼梯。
***
回到二楼她的房门口时,她突然停下脚步,看向紧临的另一扇已阖上的门。
他睡了吗?抬头看看手表,九点半,不记得他曾在这个时间入睡。但连门缝里都没有任何透出的光线,睡眠无疑是最大的可能。
她进到房里拿了换洗的衣服,安静地到浴室冲个澡,回到房里熄灯上床。
透过窗外投射而来的银色月光,她沉默地盯著白色的天花板。
她晓得自己是蓄意的,蓄意当著他的面答应潞的邀约,和潞共进晚餐。
不可否认的,潞的风趣和他迷人的外表,的确带给她一个迷幻的夜,但在谈笑间,她却常不期然地想起隔壁房的大胡子。
这对潞并不公平,但她却无力阻止,也不很认真的想阻止。
她是个坏女人,她想。
笔意答应别的男人的邀请,潜意识里其实是想试探他的反应;试探他的在乎、试探他的感情,她觉得自己很蠢,却无法强迫自己不这么做。
他生气吗?在乎吗?还是他根本不以为意?
她不想躲避自己的感情,因为没有人可以为她解决这个问题,除了她自己……
对于目前跟桑清瑯的相处模式,她不是没有担心、没有害怕,到底两人之间依附的是哪一种情感?爱情、还是仅止于上的吸引?
一开始可能只是依赖,因为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际关系,她选择让他成为自己依赖的目标,但久而久之,她成了陷溺的一方,可怕的是,她猜不透他的心。
小木屋离完工不远了,在不久的将来她便会离开这里,回到真正属于她的地方,但心呢?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把它带走。
她带著一大堆的问号沉入梦乡,睡得很不安稳,因为那些问号不断地困扰著她;恍惚间,她感觉被子被掀了开来,然后身后的床垫明显下沉,这表示有人上了她的床,而且是个大块头。
「清瑯?」除了他,没人会这么大胆;她迷迷糊糊地问道。
「嗯。」他由鼻腔发声,大手大脚未经同意地环抱住她,这让她感到安心。
「我以为你睡了。」她睁不开眼,逐渐放松紧绷的身体。
「我睡不著。」他坦言,俊颜埋入她的颈窝,闻嗅她芳香的体味。
「太奢侈了。」她懒洋洋地笑著,眼皮依旧沉重。「好多人都还在工作,你有时间休息却说你睡不著。」浓浓的睡意使她的声音显得沙哑而性感。
「……今晚愉快吗?」他停顿半晌,在她快没意识之前霍地出声。
「嗯……愉快……很愉快……」她像只慵懒的猫,毫无所觉地磨蹭他冒出短髭的下巴,蒙出轻盈的笑声。「好痒……」
「什么?」似乎不想让她太快睡著,他轻问。
「胡子……噢……你的、胡、子……」黑暗吞没她仅存的声响,她咕哝一声,在他怀里找到舒服的位置,带著浅浅的微笑沉沉睡去。
「睡吧。」他亲吻她的发,贴著她柔软香馥的身躯轻声低喃。
晶亮的黑眸望著板黑的空气,浅浅的叹息在黑夜里漾开——
***
灿烂的晴空、充满生气的叫嚷,一如往常地展开新的一天;但再美的日子里总有些小小缺憾,尤其是毫无预期地见到了不想见的人。
「郁婕,有人找你耶!」小玉兴冲冲地跑到厨房,找到了正在堆柴火的葛郁婕。
「找我?」在东部,她所认识的人全在牧场里,她想不出是谁会突然来访。
「对啊!听说他是台北来的哦!」
「台北来的?」葛郁婕在灶心堆好柴火后点燃,拿起纸扇心不在焉地摇扇著。这太令人惊讶了,难道是爸妈来看她。「夫妻吗?」
「不,是一个男人。」只有一个。
「男人?」她把手拍干净,站了起来,想不通到底会是谁来找她。
「对啊,快啦!头儿正在跟他说话呢!」郁婕行情真好,又是头儿又是潞,现在又冒出一个斯斯文文的男人,好羡慕哦!
「喔,好。」她走出厨房,远远的就看到桑清瑯和一个背对她的男人在讲话。
咦?那个背影……
「学彬?」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不想让太多好奇的眼光吞噬他们,更不想影响大家的工作情绪,她领著张学彬走出牧场。
「向你爸妈问来的。」张学彬推了推下滑的眼镜,汗流满面。
她想也是。
「来东部玩吗?你女朋友呢?怎没带她一起来?」没有怨怼,纯粹是朋友之间的问候;回头想想,她实在想不起来以前之所以会跟他交往的理由,也许是因为所有的心思都让桑清瑯给占据了。
「我跟她分手了。」走到树荫下,他并不习惯如此炙热的太阳。
「分手了?」她有点惊讶,毕竟他是因为那个女朋友才跟自己分手的,算算日子,他们交往的时间并不长,他怎能如此轻易就随便抛弃一段感情?
「我觉得自己跟她并不合适。」当初是眩惑于对方开放的交友心态,没想到到头来不能适应的人是他。
梆郁婕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各人有各人的际遇,像她,也许逃避的成分居多,但她比学彬幸运的地方,在于她遇到了桑清瑯。
虽然还弄不清他的心,但他无形的关心和体贴,教她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交到他手上,至于未来的事,以后再说。
「郁婕,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看她的神情有些飘忽,张学彬有点焦躁。
「等会儿就回去啊!」她莫名其妙地睐他一眼,这什么问题?
「不是,我的意思是回台北。」
「啊?」她以为他说的是牧场呢!「短时间内还不想回去,我在这里过得很快乐。」
「一直住在别人家不大好吧?」他介意的是那个虎背熊腰的男人,牧场里大伙儿叫他「头儿」的那个人。
「会吗?」她笑著摇摇头,笑他杞人忧天。「学彬,你到底来找我什么事?」
「我……我想跟你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