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常会在影视剧里出现的场景一样——长长的医院走廊,尽头是亮著「手术中」红灯的手术室,而坐在门外椅上的则是表情颓然的年轻男子。
陈博敏深深叹了口气,慢慢把捂在脸上的手拿下来,神情疲倦地看向那盏已经亮了有很长时间的红灯。
恐惧……
担忧……
后悔……
迷惘……
一开始纯然的害怕过去,各种复杂的心态开始交织在一起,陈博敏从深心里忧虑著即将面临的残酷命运。
他承认在这种时刻还会想到自己是冷酷而自私的,但就是无法阻止自己思考与加贺未来关系的走向。
如果没有这件事发生,陈博敏有自信绝不会受困于这段禁忌的感情;也许他心底深处会为拒绝了加贺的深情而黯然一段时间,但陈博敏坚信成为加贺情人的可能性不会存在,他对自己的理智就是有这种信心。
然而面对著可能为救自己而受到重伤的加贺,他自信理智的心却无法再坚持信念下去,开始面临前所未有的动摇。
他诚心地祈祷著加贺的平安,这不仅是出于忧虑他的伤势,更是从希望自己的将来不致受困于这段令人无法接受的感情出发的考虑。
时间就在陈博敏混乱的心情中前行,加贺仍然没有能从手术室出来,他的父母却已从东京连夜赶到了大阪。一看到独坐在走廊上的陈博敏,加贺的母亲就焦急地冲了过来。
「小幸他怎么了?医生怎么说?」
此刻的她也就是寻常的母亲,那种贵妇的优雅已不知道被抛到了何方。
陈博敏忙站起身去搀扶那看上去摇摇欲坠的夫人。
「现在还在抢救,希望不会太严重。」
现在的陈博敏也只能这样说,他完全不知道送进来时满身鲜血、处于昏迷状态的加贺现在究竟情况如何。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的?」
把表情混乱的妻子按坐在一旁的椅上,加贺父亲一脸疑惑地问著陈博敏。
陈博敏顿时支吾起来—-加贺受伤的经过并不适合告知他的家人,他只好选择最简单的说法。「我们走在街上,有一辆车快撞上我,加贺跑过来把我推开……」
说到这里,他不由低下头去,无法面对加贺的父母投过来的视线。
「是这样吗?」
加贺的父亲皱了皱眉头,他显然从陈博敏的神情中看出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却也无法直斥对方是在说谎,真相也只好等待加贺的手术完毕再行调查了。
相信我—-
我比你们更希望加贺可以平安……
三个人又枯坐了一段时间,手术室的红灯终于灭了,一脸疲惫的主刀医生率先走了出来。
看到焦急向他围过来的三个人,他摘下了口罩。
「令郎多处内脏都有损伤,其中脾脏受损最严重。我已经给他动了手术,手术相当成功,今晚应该就能脱离危险期……」「另外的一些外伤……」
医生正想再说下,护士却在此时推著加贺从手术室里出来,三个初放下了悬在半空的心的人忙都一脸忧心地围了过去,打断了医生的话头。
躺著的加贺脸色苍白,但看得出是在稳定的呼吸著。
加贺母亲顿时长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夫人……」
「幸子……」
加贺刚刚脱离危险,加贺母亲却又出了状况,加贺父亲和陈博敏只好又忙著照顾她,著实忙活了一阵。
等所有的事情料理停当之后,陈博敏便跟在加贺父亲身后去探望仍处于麻醉状态的加贺。
进了病房,一看到原本活泼的加贺苍白著面孔躺在雪白的被单下的样子,陈博敏就觉得眼眶一热。
他忙努力眨了眨眼楮,把几乎盈眶的泪水硬给逼了回去。
「陈先生,我去看一下我太太,请你就留在这里看一下,可以吗?」
加贺父亲看到儿子无甚大碍,也放下一颗荡在半空中的心,想去看看因为心脏病发作而晕过去的太太。
「好。」
目送加贺父亲离去,陈博敏在加贺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著他身边仪器上那稳定而强健的心跳曲线,忍不住双手合十——
靶谢上天的仁慈,留住了加贺的生命,也使自己能免于一生背负良心的重责。
如果加贺因此死去或是受了重伤,他简直无法想象自己要怎么去面对他的父母,要怎么去面对被自己拒绝的加贺……
现在加贺已确定平安,也该是思考如何处理他对自己的感情的时候了。
想到此处,陈博敏觉得自己的心也仿佛刀搅般疼痛起来……
对不起,加贺。
他在心中默默道。
回想起加贺推开自己时的义无反顾,陈博敏再也无法假装看不到他对自己的似海深情。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被感动,更何况是本来就对加贺颇有情意的陈博敏呢?
此刻,陈博敏清楚感到自己对同性恋情的反感在动摇,对加贺的感情在心中蒸腾,而自己残存的理智则拼命地发出「快逃」的信号。
如果再留在这里,当加贺清醒过来,面对他那双蕴含无限柔情的眸子,陈博敏真怕自己会彻底地丢盔弃甲,就此沉沦为感情的俘虏。
而一旦做出承诺,不仅自己将面对他人的异样的眼光,即使是加贺恐怕也将无法幸免于被扣上变态的帽子。
加贺出身世家,可想而知如果选择同性的自己作为伴侣,他将面临如何的轩然大波,也许再也无法在他心爱的足球界立足也未可知……
想到这一切的一切,陈博敏终于下定了决心——
一定要从加贺的身边离开。
最后一次把目光掠过加贺那张俊挺的脸庞,陈博敏的眼楮中蕴藏著无限的柔情与悲怆。他俯,轻轻把唇印在加贺温热的脸颊上……「对不起。」
再也没办法抑制心中的哀伤,一滴温热的水滴沿著他的面颊滚落到了被单上。
陈博敏倔强地拭去纷纷夺眶而出的泪水,慢慢摘下了戴在腕上的江诗丹顿,放在加贺床边的柜上。
神情复杂地取饼纸笔,他草草地写了几个字,便逃也似地离开了病房,把仍未恢复知觉的加贺留在了身后。
……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满怀凄怆地离开医院的同时,主治医生和加贺父亲之间一段昭告著加贺未来命运的谈话正在进行。
「加贺先生,很抱歉前面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令郎除了内伤外,其他还有多处外伤……」回到加贺病房的加贺父亲刚坐定下来,为加贺主刀的医生就走了进来。
「虽然不会有性命的危险,右腿胫骨的骨折在几个月后也应该可以痊愈,但抱歉的是,他的右膝粉碎性骨折,而且伤到了韧带,可能今后都没有办法从事激烈的运动了。」
医生职业化的声音里听不出有任何感情。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本来以为已经没事的加贺父亲顿时激动地站了起来。
「很抱歉,令郎以后走路可能会有一定的障碍……」
「你是说他会跛吗!小幸他可是运动员啊!」
加贺父亲瞪大了眼楮,无法置信地瞪著医生,又回头看了毫不知情的加贺,只觉得仿佛一个晴天霹雳打在自己的胸口。「我也很欣赏令郎的球技,不过我们院方已经尽力了。」
「不!不!天啊,怎么可以这么残酷!」
加贺父亲再也忍不住歇斯底里起来,捂著脸瘫坐在了椅上。
棒著镜片,医生那冰冷的眸子穿过崩溃了的加贺父亲,落在了那全然不知自己所将面对的残酷命运的病人身上。
……
与此同时,匆匆赶回队中的陈博敏,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行李,正在赶往机场的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