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白媛君一反平日安静的个性,说了不少话。
或许是趁著酒兴,也或许是因她最不想说给人听的心事,都已暴露在这个人面前,她讲起话来,便撤了不少心防。
摇晃著酒杯,她仗著五分醉意,连平常一直想问,但碍于颜面说不出口的事,都一股脑儿 里啪啦的说了出来。
「喂……你真的……」
「真的什么?」
蓝映杰扶住白媛君往他这边倒过来的身体,心里嘀咕著,真该死,他干吗要喂小表喝酒?才两三杯下肚,就见她双眼昏茫茫,身体也摇摇晃晃。
「真的对女孩子来者不拒,玩完就甩?」
「谁跟你说这件事的?」
破坏他名誉!唉!
「博文哥。」白媛君老实回答,看到蓝映杰瞬间臭了张脸,她心情大好,格格的笑了起来。
她喜欢看他因为自己而情绪波动,总比他先前对她视而不见的样子好多了。
「你还真听他的话啊!就只因为郑博文是你表哥?」
白媛君惊愕叫出声。「你知道?」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蓝映杰不屑轻哼。「郑丽娥是你妈,再加上哲宇经纪公司老板是你舅舅,我还会不知道郑博文是你表哥?」
这种事,就算他一开始不知道,但在郑丽娥出现后,答案也呼之欲出。
「哦。」白媛君沮丧嘟嘴。本来还想多唬弄他一下的呢。「你还没告诉我,我表哥说的对不对。」
「不对。」蓝映杰答的直接了当。
「骗人!」她一句话含在嘴里含含糊糊,没给他听到。
如果他不是这种人,刚刚怎么会在一群模特儿包围之下,如此轻松自在、如鱼得水?哼,骗子!白媛君在心中暗骂。
「女人在我心中,全都是娇艳又美丽的花。」
想起自己曾跟好友袁松恒说过的话,蓝映杰索性搬出来,再好好教导一次小妹妹。「悠游在花圃中,只采一朵,岂不浪费?」
哇!烂人理论!白媛君瞠目结舌。
她随即又不甘心的问:「既然都是花,只采一朵不过瘾,你干吗又缠著我,非要找当你的模特儿不可?随便到你的花圃中,另采一朵就好了呀!」
「你不一样。」
蓝映杰轻笑回答,说的脸不红、气不喘,也不心虚。
这是当然的,在他来讲,这可不是谎话。
白媛君是他想找的「模特儿」,而不是他想「恋爱」的对象,所以———当然不一样!堡作是工作,私人最私人,他这点还分的清楚。
而白媛君却因为这句,乍听之下充满浓情蜜意的话,红了大半张脸。
她……不一样?白媛君悄悄瞄了蓝映杰的侧脸,这可真像在拐著弯子说情话!
这是否表示,她在他心中,占有「特别」的一席之地?
喧嚷大半夜,有时聊天,有时笑闹,白媛君在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再度醒来时,阳光已从客厅的落地窗照进,满室灿烂金黄。
她刚睁开眼时还迷迷糊糊,揉了揉眼楮,打个呵欠,去浴室打理完自己后,这才低头看自己的手表。
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时针已经指在九的位置。
「蓝映杰!蓝映杰!起来了,九点了啦!」她慌张的大叫,打算吵醒睡在另一侧沙发上的蓝映杰。
「九点就九点……我是夜行性动物……没到十一点别叫我……」蓝映杰咕哝。
「可是我得回家了,还要赶著上课!」
今天早上是没有课,但是下午的课却从一点开始,她现在回家梳洗吃饭,刚好可以赶去学校。
此话一出,没过几秒钟,蓝映杰满腹怨气的从沙发上爬起。
「好啦!我载你去!小表就是麻烦!」
「你自己也当过小表啊……」
对著蓝映杰走往浴室的背影低声抱怨后,白媛君注意到自己放在桌上的小珠包包,将它打开拿出手机,怀著忐忑不安的心,按下电源键。
「哔——哔——」
手机出现接受简讯的讯息,总共收了将近十封,有的是母亲传来的,有的则是郑博文发的。
手指犹豫的在键上盘旋,她鼓不起勇气去听母亲愤怒伤心的声音,也不敢听郑博文可能的责备。
良久过后,她咬牙将这些讯息全部删光,再度把手机关掉。
「怎么?心情不好?」
返回白媛君家的路上,蓝映杰瞧见坐在身侧的她,不如昨晚搭车的兴奋劲儿,反而又回复的第一次他见到她时的冷漠模样,支著下颌凝视窗外。
「没什么。」白媛君低语。
「担心回家踫到你妈?」
「……」
见她沉默以对,他忍不住觉得好笑。
昨天还鼓起勇气的女孩,今天又上哪儿去了?要教一个乖宝宝学会革命,还真的很费精神。
「你妈应该已经去公司了吧?现在就烦恼这个问题,会不会太早?而且,你没做什么坏事,何必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我是没做坏事,可是……」
「人总要进步,你要学会独立,你妈要学会不再绑住你。」蓝映杰事不关己,说的轻松。
车子停住,他越过她开了车门。「好了,下车吧。」
白媛君一只脚跨出车外,又犹豫的转头凝视他,蓝映杰不耐催促。
「快下去吧。」
「嗯……」她不情愿的下了车。
「对了。」
白媛君倏的又转过头,小脸亮起来。「怎么?」
「你手机里有我昨天输入的电话号码,如果改变心意可以找我。」
心意?什么心意?
直到他的车子呼啸而去,她才领悟他指的是摄影的事,其实她早就软化,想助他一臂之力,只是一直没机会说。
白媛君心情沉重的拿出钥匙,打开朱红色的大门,现在是早上十点钟,家里应该没有人才对,可是,当她越过庭院,走进客厅,却发现母亲脸色铁青的坐在客厅里。
「你还知道回来?」见到白媛君,郑丽娥尖声讽刺。
白媛君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她本以为母亲现在应该在公司,早知道母亲会在家里等她的话,她至少也会先想好借口才进门……
她开口想解释些什么,可是却突然觉得很无力,索性闭上嘴,打算直接进房里换衣服。
「站住。」郑丽娥走近,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时,勃然色变。「你喝酒了?」
「一点点……」
她撇过头想从母亲身旁绕过,却被她掐住手臂,吃痛的叫出声。
「啊!好痛!」
「你跟谁喝酒了?到哪里去喝?昨天你到底在做什么?」「就跟你说了,我跟朋友出去!」白媛君愤怒的甩开她的手。
「跟朋友出去?那为什么要喝酒?」
「大家都在喝!」白媛君怒火上升,一边吼叫,一边往自己的房里走。「这很正常!我不过喝了一点点,而且只是红酒罢了!」
「大家都在喝你就要喝?那大家去自杀,你是不是也要自杀?」从没被女儿回嘴过的郑丽娥,气急的随后跟上,尖酸刻薄痛骂。
「这跟那个没关系吧!」白媛君叹了口气。「我只是偶尔也想出去和朋友玩一玩,我需要自己的空间……」
闻言,郑丽娥默然半晌,瞪著她,一字一句的问:「我只要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跟谁出去?」
「我……」母亲似看穿什么的语气让她悚然一惊,她早就看出她在说谎?
「到底是谁?告诉我。」
「……蓝映杰。」她在母亲严厉的逼视下,缓缓道出实话。听见她的回答,郑丽娥先是瞪圆眼,接著无力的支住额头,声音颤抖问:「昨天……你跟他在一起?」
「嗯……」
「除了你们两人,还有谁?」
「没有了……」
郑丽娥倒吸口气,轻轻闭上眼,再度睁开时,狠狠的甩了白媛君一巴掌。
清脆的声响响起时,白媛君呆滞住,她模著自己热热辣辣的脸颊,不敢置信的望著母亲。
由于小时候父亲常会打人,母亲格外疼她,即使离婚后,母亲也不曾打过她,即使放根手指到自己身上,只怕她都会舍不得。
如今,她却打她?
「你为什么这么傻?」郑丽娥气愤到发抖。
和一个男人共度一夜,会发生什么事,她猜都猜的出来。白媛君明白母亲在想什么,急忙分辩。「我、我们没有……」
「谁会相信?!」
母亲的严厉指控,让白媛君辩解的话语戛然而上。
母亲生她、养她,却始终不相信她!即使自己说了什么都没做,她也不相信!
白媛君感觉自己像被人用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下,冰寒彻骨。
怒气驱使下,她不发一言,抓起包包就往门外冲。
「媛君?!媛君,你去哪里!」
郑丽娥还在后头追著,喊著,暴跳如雷,但白媛君已经不想管、不想去在乎。
逃出家里,她才发觉自己无处可去。
她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若跑去郑博文那,只怕晚上她就被送回家。
习惯性坐上往学校的公车,她茫然的找位子时,发觉车上零零落落的乘客,都用狐疑的眼光看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还穿著昨夜的粉色小礼服。
太过华丽庄重的礼服,在白天看来却显的可笑。
白媛君默默的走到最后排坐下,躲避众人视线,偶尔她会伸手轻抚自己脸上的红痕,心中震惊犹在,对母亲的愤怒更是无法消去。
到了学校后,她下了公车,一路低著头往自己要上课的教室走去。
现在的她,实在不知该往哪走,至少把下午的课上完,接著再去想下一步。
「媛……君?」
路上忽然有人叫她,白媛君茫然抬起了头,只知眼前的女孩很熟悉,可她却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你怎么……」
叫她名字的女同学,诧异的凝视她,瞬时她感觉脸上一阵烧,人也清醒了点。
她穿成这样,也没带课本笔记,还来学校做什么?给人看笑话?
「我看你不大对劲,所以才叫住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需要我帮忙吗?」
对方说的很诚恳,可是白媛君却觉得很羞耻,和些许的自尊受损。
像平常一样,她用冷漠的脸,拒绝一切外在所释放出的善意和关心。
「不用了,谢谢你,我没事。」她的声音和语气都十分机械化。
「可是……」对方依旧犹疑。
「我真的没事,谢谢。」再度强调后,白媛君淡然的目送对方离去。
等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她才走进建筑物的廊下,那里有著许多空旷教室,她可以躲藏,不再被人发现。
她拿出手机,蓝映杰早上说的话,还清楚回荡在耳边。
「你手机里有我的电话号码,我昨天输入的,改变心意可以找我。」
他说,她可以找他。
屏幕上出现电话簿的字样,白媛君轻巧操作,拨了通电话出去,等到彼方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喂」时,她竟有些哽咽。
「是我。」
「怎么了?」
「拜托你来接我,可以吗?拜托你……不要问我为什么,我现在只想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她最后几句声音又细又小,甚至还带些哭音,楚楚可怜。
蓝映杰沉默了一会儿,不过在白媛君的感觉来说,却像沉默了一世纪,久到她以为他会拒绝。
可是,他最后还是开了口。「好,我去接你。你在哪?」
听见他的回复,白媛君松了口气,至少,她还有一个人可以依赖。
说明了地点,蓝映杰的显眼红色跑车,倒是很快的就到达了。
在T大校门前,众目睽睽之下搭上这部车,著实需要不少的勇气,和对好奇眼神的免疫力,不过她管不了那么多,溺水的人连一根稻草都会紧紧抓住。
蓝映杰早就换了套衣服,黑色衬衫、蓝色牛仔裤,脸上挂副墨镜遮去他犀利的眼神。
他瞄了坐进车里的白媛君一眼,很识相的不问她为何还穿著昨夜的小礼服,利落的打档倒车,嘴里问她:「去哪?」
「你家。」白媛君系上安全带,闷闷的说。
「哦?不怕被大野狼吃掉?」
他纯粹是开玩笑,但她却面无表情的回答:「好啊。」
反正母亲都认定他们不清不白,那她何不干脆落实,省得白白担负虚名,而且……如果是跟他,她倒挺愿意的。
蓝映杰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脸上依旧是古井不波的平静。
「还有,我愿意当你的模特儿。」
蓝映杰吹了声口哨。
从她的反应和态度,肯定是和母亲起了冲突,但以现在事情的发展来看,无论她母亲做了什么,他都感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