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里。」唐德祯拉著夏文宁,遣退了所有下人后,两人坐在凉亭里,她们姊妹俩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好好聊天了。
李昱和金庆膺还在内堂里把酒言欢,两个同样出色的男人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因为对他们谈论的话题没有兴趣,看外头的月色皎洁,所以两个女人就相约到外头赏月。
「你会回越州吗?」唐德祯问:「你爹他们应该很挂念你吧?」
「我已经写过家书报平安了。」提及此,夏文宁也有些心虚,「等大人的事情告一段落后,他会陪我一同回越州向爹娘请罪。」
「我跟你们同行好吗?」她也想要回越州看爹。
「当然好。」夏文宁点头,能有她同行,这一路上一定会更热闹。「我们一起回去。」
「你应该很幸福,对不对?」看著好友脸上的笑容,唐德祯说。
夏文宁一笑,「你不也是,昱王爷待你极好,我听大人说,在大殿上王爷不惜说重话,表明如果圣上真要问罪于你,那他也要与你同罪,因为他打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代嫁新娘。」
唐德祯相当意外,「真有此事?」
夏文宁肯定的点头。
听到这里,她心头一暖。
「看到你这样,我想我大哥此生是没机会了。」夏文宁虽然为她高兴,但想到自己的兄弟不禁神色一黯。
没料到好友会提起夏大哥,唐德祯一怔,「夏大哥会有属于他的幸福等著他的。」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这么说了。
「对啊!」夏文宁赶紧露出笑容,「大哥会找到适合自己的女子共度一生的。」
接下来两人谈到别的话题,便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谁知这时竟突然传来一阵鞭子抽动,撼动空气的声音。
唐德祯虽然不是习武之人,但是在这么宁静的夜里,忽然有这样的声音出现,她的神经立刻敏感的绷紧。
「谁?」她猛然一个转身,不忘把好友护到身后。
夏文宁不解的看著她,「怎么了?」她的目光梭巡著眼前的黑暗,但是一无所获,「没人啊!」
「嘘。」唐德祯将手指放在唇上,做出安静的手势。
夏文宁因为她脸上的严肃神情而感到紧张,她的手不自觉的抓著好友的手臂,就在此时,她也听到了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
「到底是谁?」唐德祯的口气已经有些怒气,「给我滚出来,不要装神弄鬼的!」
「你以为你赢了吗?」一个寒冷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唐德祯身躯一僵。她认得这个声音,一个不该再出现在昱王府的人……
「公主?!」她唤了一声。痕德蓉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待在宫里等著被送回契丹吗?
「看到我很惊讶吗?」甩动著手上的长鞭,痕德蓉如同鬼魅般从黑暗之中现身。
一看到她,唐德祯连忙带著好友退了一步拉开距离,以免她们被不长眼的长鞭打中。
「公主,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昱王府?」唐德祯很明白她的来意不善,于是不忘低声对夏文宁交代,「文宁,你快走。」
但夏文宁拉著她的手,坚定的摇头。她怎么可能放好友一个人面对眼前这个看似疯狂的女人。
「文宁!」唐德祯瞪著她。
夏文宁还是坚决的摇头,不管如何,她不走就是不走。
「你们两个谁都别想走。」她的长鞭突然挥了过来,唐德祯见状,马上眼明手快的拉著好友往侧边一闪。
两个人踉跄的跌成一团摔在地上。
「啊!」被唐德祯压在地下的夏文宁随即痛呼出声。
「没事吧?」她紧张的看著被自己压住的好友。
夏文宁摇头,正要开口说话却看到长鞭再次朝她们挥来,她想也不想的便翻过身,用力推开唐德祯,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
长鞭立刻不留情的打在夏文宁背上,火热的刺痛感几乎使她晕厥。
「文宁?!」唐德祯见到此景几乎无法言语,在月光的照射下,她看到好友的背上已经皮开肉绽,这一幕使她愤怒得全身发抖,她抬头瞪著向来高傲的痕德蓉,「你这女人真的是欺人太甚!」
她是公主就很了不起吗?她唐德祯之前一直让她,是因她大人有大量不跟她计较,没想到这女人真把她当成病猫。
快速的站起身,唐德祯拿出随身带著的防身匕首,上头的白色玉佩在月光照射下散发著淡淡光芒。
痕德蓉冷列的看著她,那一把短短的匕首她根本没看在眼里,又甩了下长鞭,眼神一凛,直接打向她,那长鞭如同蛇般缠住了唐德祯握紧匕首的手。
唐德祯一惊,用力的想把手抽回来,但是她的力气根本比不过痕德蓉,所以再用力也是徒劳无效。
挣扎著从地上爬起来,夏文宁不顾背上的伤,只想要把长鞭从好友的右手拉开。
「文宁?!」看到夏文宁明明一脸苍白、冷汗直流还只顾著帮她,唐德祯难掩担忧,「别过来,你快走!」
她的话才刚说完,痕德蓉的脚便大力一踢,夏文宁整个人被她踢倒在地。
这一个重击,使她再也无法从地上爬起。
「文宁!」唐德祯心一慌,心焦的想赶到好友身旁。
可痕德蓉用力拽著手上的长鞭,这下别说到夏文宁的身旁,她自己反而被硬生生的摔在地上。
被摔到地上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手快要断了。
「你这贱女人!」唐德祯忍不住出口诅咒。
「放了德祯!」夏文宁根本无法从地上再爬起,但还是嘴硬的说:「不然我要叫人了!」
「有种你就叫,这附近的下人早就已经让我派人斥退了,所以不会有人来这里。」痕德蓉一脚踩在唐德祯的身上,还不忘扬起手狠狠给旁边的夏文宁一巴掌,「我今天这么对你,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那个自以为是天的夫婿,要不是拜他所赐,我现在已经是昱王妃了。」
夏文宁抚著自己的脸颊,那麻辣的刺痛感使她差点流下泪。
「你……」唐德祯实在忍无可忍,没被长鞭绑住的左手迅速拾起匕首,然后直接刺向痕德蓉。
痕德蓉用眼角瞄到她的动作,身躯一侧躲过她的匕首,但因为她的分心,唐德祯的右手趁此机会用力一拉,长鞭立刻从她手中飞出去。
手上一空,痕德蓉连忙弯腰要将长鞭捡起,但唐德祯才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她眼明手快的伸出手,往痕德蓉身上用力一推,把她推倒在地。
接著她整个人顺势压在她身上,匕首也直接架在她的脖子上。
「不要乱动!」唐德祯怒火冲天的看著她,「不然我割了你的喉咙。」
「你敢?」痕德蓉不驯的回视她,但心中还是有些惧意,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我可是契丹公主。」
「契丹公主又如何?」一想到她方才一副要置她与夏文宁于死地的样子,唐德祯的怒气就怎么也无法平复,「公主就能这么不讲理吗?」
「放开我!」痕德蓉没有理会她,只是一个劲儿的怒斥。
「要我杀了你是不可能,但是放了你……」唐德祯的手微微使力,在她的脖子上划下一道血痕,「想都别想!」
靶觉温热的血液流下,痕德蓉不由得惊喘了口气,没想到唐德祯真的敢动手伤害她。
「放开我家公主!」这时突然从角落里窜出一个人影,用力的推开唐德祯。
她一时不察,整个人被推了开来。
只见一个婢女打扮的人快速的扶起痕德蓉。「公主,你没事吧?」
痕德蓉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
转过身,唐德祯认出了扶著痕德蓉的婢女。
她叫做竹儿,在她还未嫁入昱王府时,李昱的生活起居便是由这个婢女打点。
「竹儿,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唐德祯满脸惊讶的问。
「她是我家公主,容不得你放肆。」竹儿护主心切的大声说。
「你家公主?!」她看到长鞭再次回到痕德蓉手里,马上挡在受伤的夏文宁面前,她已经奄奄一息,她不能让她们再伤害到她。唐德祯眼神防备的看著眼前两个女人,隐约察觉不对劲。「她怎么会是你家公主?你明明是在府里当差的婢女不是吗?」
「竹儿是我的婢女。」
唐德祯与夏文宁彼此交换了疑惑的眼神。
「几年前,我从契丹来此,对李昱一见倾心,但他却对我毫不理睬,」痕德蓉冷冷一笑,「为了他,我可以放弃一切,但他依然当我不存在,他爹偏偏又与我爹交恶,我爹便召我回契丹。」她锐利的眼眸看向唐德祯,「我虽不愿意却又没有办法,为了守住他,我就派我最贴身的婢女来照顾他,我对他的用心,你比得上吗?」
唐德祯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比不上她的用心,只不过就算痕德蓉再用心也没用,李昱不爱她就是不爱她。
「公主,趁还来得及,你就放下这一切吧!」唐德祯的目光看向四周,奇怪为什么真的没有半个人影。
见她的样子,痕德蓉扬起一抹恶意的笑,「府里的下人都被竹儿传你的口谕,要任何人都不可接近这里,所以你绝对找不到人的。」
她们居然假传了她的口谕!这是否代表著除了自救之外,她与夏文宁已经别无他法了。
「你这次可别再跟我争,」唐德祯的口气有些无奈,她轻声的在夏文宁的耳际说道:「如果两个人只有一个人逃得掉,那个人就是你,等一下我叫你跑你就跑。」
「我受了伤……」夏文宁强忍著痛苦,背上的痛几乎令她直不了腰,「跑不了的,你才该快跑去求救才是。」
「可是……」
「你们两个谁都别想跑。」痕德蓉转身从竹儿手上拿了两颗丹药,「把它吃下。」
「凭什么你叫我们吃,我们就得吃。」扶起好友,唐德祯倔强的抬起下巴,想也知道那药吃了会要人命。
「我叫你吃就吃!」痕德蓉伸出手推了唐德祯一把,让她扶著夏文宁的手一松后,她就立刻拿长鞭绕住夏文宁的颈子,「如果你不吃,我就勒死她。」
「你……」指著她,唐德祯的手不住发抖。「你若敢伤她一根寒毛,我一定饶不了你。」
她闻言双手一个用力,夏文宁马上发出痛苦的申吟声,但这一点都没有使她心软,因为在她的心目中,唐德祯或夏文宁的命根本就不足挂齿。
「快吞下去。」她斥道,「不然我真的勒死她!」
看著黑色的药丸,唐德祯明白自己没得选择了,生气和挫败的眼泪剌痛她的眼框。
李昱……她在心中唤著夫君的名字,她还以为他们这一生真能厮守到老,但现在看来李昱也救不了她了……
她颤抖的伸出手将药丸接过来。
「别……」夏文宁的脸色痛苦,可还是急促的说:「别吃。」
若能选择,她也想不吃,不过文宁在这女人的手上,她没得选择,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痕德蓉杀了文宁。
轻叹了口气,她不舍许久未见的爹,更不舍让她放下一切全心追随的李昱。深吸了口气,她把药塞进嘴里。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耳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的眼楮一亮,立刻把嘴里的药吐出来。
「救命!」她放声大叫,「快来人!」
「你……」痕德蓉的心一惊,将手中的夏文宁丢到一旁,倾身捉住大声呼救的唐德祯,并掐著她的脖子,硬要把手中的药丸塞进她嘴里。
察觉她的意图,唐德祯赶紧闭上嘴,挣扎著不让她得逞。
「德祯!」李昱快速冲过来,看到眼前让他感到颤栗的这一幕,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像是停了一下。
他大步向前,毫不留情的一把拉开已疯狂的痕德蓉,紧接著用力甩了她一巴掌。
爱里的士兵立刻拥上前,将她拿下。
听到李昱的声音,唐德祯突然发现这真是全天下最好听的声音,原本掐在脖子上的手松开,她得到自由后,双膝不禁一软。
李昱的双臂马上稳稳环住她。
靠在他的怀里,闻著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熟悉味道,她知道只要他来了,她就没事了。
「德祯,你没事吧?」李昱心焦的问。
她想开口跟他说没事,但却突然喘不过气,眼一闭就落入黑暗之中,不过她不怕,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安全的待在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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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德祯醒来时,阳光已经斜照入窗。
她环顾四周皆是熟悉的摆设,这是她与李昱的寝房。
「你终于醒了。」一进门,李昱便看到挣扎著要起身的她,立刻伸手扶她,「你可知我有多担心。」那时他和金庆膺见她们去外头赏月迟迟没有回来,便起身去找她们,谁知道会撞见这令人心惊的一幕。
唐德祯对他轻轻一笑,昨晚的回忆倏地涌来,她感到一阵恐惧,双手随即紧捉著他,「文宁,文宁呢?」
她还记得夏文宁为保护她而受伤,最后甚至还被痕德蓉勒住脖子。
「她受了伤,刚请大夫擦过药,虽然需要休养一些时日,但已经没事了。」他安抚的拍了拍她,「放宽心,我方才派人去看过她,她正在用膳。你呢?该饿了吧?」
唐德祯要了摇头,「那公主呢?」
「在天牢。」提到痕德蓉,他的口气倏然一冷。
她沉默了会儿,最后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真傻。」
他的手轻柔抚著她的脸颊,那女人如此对待他的妻子,他一点都无法同情被关在天牢的痕德蓉。
「她会被如何处置?」她好奇的问。
把玩著她的黑发,李昱淡淡的说:「难逃一死。」
她的眼神一敛,「那竹儿呢?她原是公主在契丹的婢女,却派来照料你,公主对你也算很有心了。」
不可否认她是很有心,但是他实在无福消受。
那株被种在床下的毒物,这下也终于找到为何可以生存下来的原因,一切都是因为痕德蓉派到他身边的婢女。
他真不知该说痕德蓉狠毒还是天真,她竟以为只要让他身体虚弱,就不会有女人愿意嫁给他。痕德蓉本还打著冲喜的如意算盘,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最后嫁入昱王府冲喜的人不是她,而是唐德祯,而且还让唐德祯误打误撞的发现害他身体变差的原因。
「在想什么?」看他沉默不语,她抬手抚上他的脸,「有什么不舒服吗?」
「我很好,别担心我,现在你才是最让人放不下的。」李昱拉下她的手,并印下一吻,「痕德蓉与竹儿潜入王府杀人,最后伤了新罗左议政大人的夫人,我想就算是契丹王亲自求情,她们还是难逃死罪。」
唐德祯没有开口替痕德蓉求情,毕竟这是她自做自受,更何况她还伤了夏文宁,她相信以金庆膺的脾气,是绝不可能会善罢甘休。
抬起头,她满是深情的看著夫君,「有一瞬间,我还以为我死定了,我跟你此生注定无缘……」
他捂住她的嘴,「不要胡说八道。」
拉下他的手,她轻声的说:「我只是害怕,那个时候……」
李昱立刻紧紧的搂紧她,「已经过去了。」
「我知道。」她在他的怀中轻喟,「好险文宁没事,不然我一定不能原谅我自己。」
「我担心你担心得命都快去了半条,你现在想的却是那夏文宁?」他有些不平衡。
「别吃莫名奇妙的飞醋。」她不以为然的瞟了他一眼,「文宁可是我的好姊妹。」
他低头吻住她,就算是好姊妹又如何?他要自己是她心目中的第一位。
他根本就无法想象,如果当时他迟了一步,德祯会有什么下场,他从来没有如此眷恋过一个人,而德祯……这辈子他都不想失去她!
「等你身体好转,我就带你回越州。」李昱轻柔的承诺,「就算你想住蚌三、五年都好。」
她惊讶的看著他,「真的吗?」
他肯定的点头,那单纯的城镇或许才适合她,这样也好,反正他喜欢看她自在生活的样子。
唐德祯忍不住激动的吻他,想到他们的未来,她只有全然的喜悦与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