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僻静的巷弄就位于赤霞大街后方,几家饭馆酒楼的后门就开在巷弄里,男人的叫声引来屋里的人,开了后门探头探脑的看著,不过却没人出来多管闲事。
汤水淳踢了那男人一脚,「我还没刺到你呢,你鬼叫什么?」
男人捂著被她先前踹伤的胯下,痛得扭曲了一张脸,恶狠狠的撂下狠话,「你这臭婊子,老子非宰了你不可!」的剧痛让他一时间爬不起来。
「还不知悔改,好,这次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汤水淳说著,举起簪子猛地朝他双手捂住的胯下刺去。
「啊啊啊—」男人惊恐的大叫出声。
汤水淳嘲笑的再踹他一脚,「真没用,我都还没下手,你就叫得像杀猪似的!」
男人闻言,这才发现她手上仍举著那支簪子没有落下,一时之间,涨红了脸。
「你你你……」他恼怒得要破口大骂,刚开口,便听见熟悉的嗓音传来—
「老大、老大,出了什么事?我们老远就听你叫得活像娘们在生孩子那样凄惨。」
看见两个手下过来,男人惊喜的朝他们大吼,「你们快过来,给我把这臭娘们抓住,老子要把她抽筋扒皮!」
见他的同伙来了,汤水淳不敢多留,拔腿就跑。她方才是出其不意踹了那色狼一脚,才撂倒他,现在可没把握对付两个人。
那两个手下一时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只听见老大愤怒的催促,「你们还杵著作啥,还不给老子去把那臭娘们抓回来!」
闻言,两个手下才匆忙去追汤水淳。
汤水淳跑了几步,就被前方突然出现的两个人拦住去路,她心里一惊,没想到那色胚竟然有这么多同伙,她脸色凝重的打量那两人一眼,冷静的判断出,前面这两人似乎比后面那两人还难缠,决定掉头去对付那两人,也许有机会能从那头逃走。
就在她要转身时,拦住她去路的其中一人出声道:「我家二爷想见姑娘,请姑娘前去一见。」穿著蓝色衣袍的青年伸手比向他身后不远的一处酒楼后门。
汤水淳惊疑不定的望著他,「你们是他们的同伙?!」
苞在她身后的小男孩看见两人,小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是周叔叔和严叔叔。」
身穿蓝色衣袍的周堂飞那张黝黑端正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摇头答道:「不是,是二爷吩咐我等过来替姑娘解围,请姑娘随我来,至于他们几个,严庆会解决。」他指向站在一旁身穿黑色劲装的青年。
就在他说话间,那两人已追上来,严庆上前挡下他们。
那两人叫嚣著要他让开,「咱们赖老大要抓这娘们,识相的给我滚开。」
严庆不发一语直接出手,没几招就将两人打趴在地。
汤水淳呆愣的看著这一幕。
「姑娘请。」周堂飞再次出声。
汤水淳有些犹豫,也不知这突然出现的两人是什么人,她不敢贸然跟他们走。
「姊姊,周叔叔和严叔叔都是好人,你不要怕。」一直跟著她的小男孩仰起脸说。
见这小男孩似是认识他们,她想再问些什么,可下一瞬瞥见小男孩飘向她,想问的话不禁全都吞了回去。
即使已接受小男孩是个小阿飘的事实,可她心里仍有些不自在,她长这么大,这可是她头一次亲眼见到阿飘,说完全不怕是不可能的。
而且除了她之外,这两个人似乎看不见小男孩的存在,她也不好就这么跟小男孩说话。
她只好看向周堂飞说:「麻烦你带路。」
「姑娘请随我走。」周堂飞在前方为她引路,严庆沉默的跟在她后方,三人走向不远处的后门,穿过后院的廊道,来到鸿飞酒楼二楼位于巷弄旁的一间雅室。
走进雅室,望见坐在里头的一名男子,汤水淳眼里闪过一抹惊艳,男子的五官精致如画,肤如白玉,狭长的眼楮宛如夜空的寒星,幽亮深邃。
「你方才是真的想废了赖成吗?」低沉浑厚的嗓音响起。
发现这男子是在跟她说话,汤水淳愣怔了下,「赖成是谁?」
「适才想欺负你的那个地痞无赖。」
「你看见了?」她惊讶的问。
「从这儿可以瞧见底下的情景。」景韶神色冷峻的坐在靠窗的位子,指著一旁临著巷弄的窗子。适才发生的经过全都落入他眼里,先前见她拿著发簪屡屡作势要刺向赖成,却迟迟没有下手,因此他有些好奇,想知道她是不敢动手,抑或是刻意戏耍赖成,这才让周堂飞和严庆下去接她上来。
汤水淳朝旁边的窗子投去一眼,回头望向他,察觉眼前这面色冷峻的男人对她并没有恶意,她笑了笑,回答他先前的问话。
「我刚刚只是想吓唬他,让他以后不敢再犯,不是真要废了他。」她是想让那色胚产生心理阴影,以后他若又想欺负女孩子时,便会想起今日的事,再也硬不起来。
「你胆子倒是不小。」这句话算是他对她的称赞。一般的姑娘遭遇这种事,挣脱后定会马上逃走,她却还有心思留下来惩戒他。
汤水淳轻笑,「我胆子不大,只是不想姑息那色胚,才想惩罚他,没想到他还有同伙,多谢你派人去帮我。」
「只是几个不成气候的地痞泼皮罢了。」景韶刚说完,严庆便领了个男人走进来。
「二爷,涂少爷来了。」
涂凤宝瞧见屋里有个姑娘,随口问了句,「这姑娘是谁,怎么披头散发的?」
「不认识。」景韶回了句,看向周堂飞,吩咐他,「送她下去。」
周堂飞应了声,领著汤水淳走出去,临走前,她再回头瞥了景韶一眼,心忖他让人领她过来,难道就只是为了问她那几句话而已?
苞著周堂飞下楼后,两人往前门而去。
鸿飞酒楼的前门开在赤霞大街上,离开酒楼前,汤水淳朝周堂飞颔首道谢。她简单绾了发,重新将簪子插上,整理下仪容便出了大门,她望著街道上仍来攘往的人潮,已没心思再逛下去,转身往回走。
「姊姊,刚才那位伯伯是个好人对不对?」小男孩紧紧跟在她身边,在提到景韶时,语气透著一抹亲近。
「嗯。」汤水淳应了声,低头看向小男孩,「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不是认识刚才那个伯伯?」
「姊姊,我叫小朔,我认识那个伯伯,他是很好很好的人。」
「你既然认识他,为什么不跟著他,而要跟著我呢?」见他年纪小小就成了阿飘,她心里不忍,同时也很纳闷,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会突然缠上她。
他抬起小脸,可怜兮兮的看著她,「我跟著姊姊是因为别人都看不见我,只有姊姊能看见我,姊姊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汤水淳被他央求的眼神看得心软,想了想,点点头,接著想起一件事,她好奇的问他,「小朔,你有见过其他像你这样的人吗?」她问的是除了他,是不是还有其他阿飘存在。
小朔歪著小脑袋,认真的想了想才回答她,「我还没遇到跟我一样的。」
他记得神仙爷爷告诉他,只有执念特别强烈的人,死后灵魂才会继续留在世间,他不懂执念是什么,他是因为以前捡到过神仙爷爷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所以在他死后,神仙爷爷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自个儿挑选以后投胎的爹娘,但这个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
发现路过的人朝她投来异样的眼神,汤水淳这才想起其他人都看不见小朔,她这么跟他说话,看在别人眼里,一定很怪异,再开口时,她抬手掩著唇,「刚才你说的那个伯伯是谁?」
「伯伯的名字叫景韶,他很厉害,他做的纸,颜色像云霞一样漂亮。」提起景韶,小朔小脸上露出一抹孺慕之色。
亲娘在他两、三岁时便过世,在景家,只有二伯真心待他好,他想做二伯的孩子,可是二伯没有妻子,生不了他,所以他想替二伯找一个妻子,然后做他们的孩子。
汤水淳一听小朔的话,想起景家的归云商行。
这归云商行可是鼎鼎有名,连淮州知府也礼让几分。据说归云商行所产的梓归茶是贡茶,旗下造纸作坊所出的云霞纸更是受到文人雅士的追捧,即使是朝中士大夫们也以拥有那近似云霞般颜色的云霞纸为荣,造成云霞纸供不应求。
听说景家如今虽只是商户,但景家太爷在世时,曾官至太子太傅。
后来因太子被废,景太爷受到连累被罢了官,心灰意冷回到故乡,嗜茶成痴的他索性自个儿种起茶,在他的精心培育下,景家茶园所产的茶叶滋味甘雅醇厚,往往春茶一出,便被抢购一空,三十几年前先皇在一位大臣家里尝到景家的茶,大为赞赏,因此景家的茶从此被选为贡茶。
至于云霞纸,据说是现今景家的家主景韶在刚接掌归云商行时,买下一家造纸作坊,在造纸时,亲自调了颜色加进纸浆里,而造出名闻遐迩的云霞纸。
这些年来,其他的作坊也曾想做出归云商行的云霞纸,但至今无一家造纸作坊能做出如同云霞一样的颜色。
这些事她全是听府里那些姊妹们闲聊时提的,那传说中的云霞纸她还没见过,不知道究竟长什么模样。
小朔抬起小脸,一脸认真的看著她,突然朝她提出一个要求,「姊姊,你嫁给伯伯好不好?」
「咳……」闻言,汤水淳吃惊得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嫁给他?!」她惊愕得一时忘了掩住嘴巴,语气也不自觉的扬高几分,引得路人纷纷朝她看过来。
她连忙垂下脸,快步往前走,一边用手遮著嘴一边问小朔,「你为什么想叫我嫁给他?」
「因为他是个好人。」
「这世上好人多了去,而且我已许亲,不可能嫁给他。」
听见她的话,小朔抿著嘴似是要哭出来,见状,汤水淳连忙哄道:「欸欸,你别哭,那个景韶那么厉害,不愁娶不到老婆,你不用替他担心。」她猜想小朔八成跟景韶有什么关系,才会在提到他时,脸上总会露出孺慕之情。
小朔红著眼楮委屈地说:「没人敢嫁给他。」
「为什么?」她惊讶地问。
「他娶的妻子都死掉了。」
听小朔这么一提,汤水淳想起来之前曾听一个庶妹提过景韶的事,说他会克妻,先后迎娶的几个妻子,都成亲没多久,便因不同的原因死去。
汤水淳看著小朔,好笑地问:「那你还叫我嫁给他,你就不怕我嫁给他之后,也会死掉吗?」
「姊姊不会死,小朔会保护姊姊。」小朔拍著自个儿瘦弱的小胸膛道。
汤水淳怀疑的看著瘦巴巴的小孩,凭他也想保护她……但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她停下脚步,喃喃道:「对了,若是嫁给他,然后被他克死……」说不定她就能回到她原来的世界?!
问题是,要怎么说服邵氏和汤业群改变主意,把她嫁给景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