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
江冷娃不敢置信地盯著面前的人。
对方也张著同样震惊的美眸回望著她。
「冷……冷娃?真的是你?」梁雪眨眨眼,确定眼前拿著黑冷枪管指著她的人,就是哥哥这几天狂喝烈酒,喝得像在自杀的「罪魁祸首」。
「你为什么在这里?」江冷娃的心底升起不祥的强烈预感。
老师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只要杀了这栋楼第十八层办公室里的人,她就算完成任务了。
然而,这间办公室里,的的确确只有梁雪一个人,没其他人了。
到底是什么环节出了错?江冷娃感到浑身冰冷。
「寒疆在开会,我正在等他。」梁雪疑惑地看著江冷娃忽青忽白的脸色。
「冷娃,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坐下来喝口茶?」她拿出手帕倾身向前,想要擦去江冷娃额上冒出的豆大冷汗,却被江冷娃一掌拍掉。
「不要踫我!」江冷娃激动地喊道,小脸一片惨白。
梁雪也被她的表情骇到了,愣愣地收回手,水汪汪的大眼惊吓地眨了又眨。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江冷娃不敢置信地摇摇头,脚步一转,打算回去追问老师缘由。一回头,便见到江严面无表情地挡在门口。
「江严,我要回去问清楚这一次的任务。我的目标不可能是她。」她强自镇静的美眸中有一丝慌乱。
「没有错,你的目标就是她。」江严伸臂拦下她。
「怎么可能?你让我回去向老师问清楚。」江冷娃用力地摇头否认。
「不必了。老师要我跟你来,就是要确定你是否能完成任务,杀了她。」江严的声调不带任何感情。
「冷娃,你……你是来……杀我的?」梁雪一见到江严这个气息不善的陌生人,眼中才真正的露出恐惧。
从他们争执的言谈间,她终于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心里突然感到一凉,慢慢地退到办公桌之后。
「怎么可能?老师是不是在开我玩笑?江严……老师是不是在开玩笑?」江冷娃几乎崩溃,表情脆弱得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
原来她所期待的自由,只是个让人玩在指掌间的笑话!
江严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江冷娃,她绝望含泪的表情不知触动了什么,令他静漠的眼神忽然波动了一下,随即隐没,不见踪影。
「如果你下不了手,我帮你杀了她。」江严突然说道,举起枪对准了梁雪。
「不……」江冷娃惊喘一声,还来不及开口制止,便突然被低沉平稳的嗓音截断。
「你要是敢开枪,你的头上肯定会先开花。」无非语气凉淡地开口,一手握住枪,闲适地抵住江严的头。「唉呀,我们这个画面还真熟悉,好像前不久才发生过嘛!进去!」他调侃地推了推江严。江严毫无反抗的缴械投降,半举双手任无非将他推进角落。
「雪雪!」突然,无非身后闪进另一道人影,焦急地寻找著受惊的人儿。
「寒疆,我在这儿。」梁雪微颤的嗓音,将赵寒疆迅速引至办公桌后,将她紧紧地抱了满怀。
「你快让我给吓死了。」赵寒疆的嗓音,微微泄漏出不稳的音调。
「无非……」江冷娃盈满水雾的眼眸凝视著他,小脸上的表情好脆弱、好脆弱,像是对所有的事情已经死心绝望了。
「笨女孩。我说过,你要学会信任我。当有困难的时候,为什么不开口向我求救?你知道我一直都在你身边等著保护你。」无非一面盯著江严,一面宠溺地分出一只手,轻刮她嫩白细致的小脸。
手指下,尽是一片冰凉潮湿的触感,让无非心疼极了。
她一定又在内心折磨著自己。
「我……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江冷娃握枪的手无力地垂到了身侧,眼里的泪水也滚落下来。
让人从天堂打入地狱的感受,竟是如此的难受!
现在她到底该怎么做?
「有两条路让你选,冷娃。一条是杀了他妹妹,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自由了。另一条路,则是甘愿回到我的身边,一辈子不准再有贰心。」冷酷的声音霍然从门口响起,震惊了室内所有的人。
「老……老师!」江冷娃瞬间白了脸,浑身僵冷地瞪著江鹤。
「哇唔!」无非夸张地吹了一声口哨。「没想到退隐了十多年的顶尖杀手,竟然重出江湖,亲自上阵监督子弟兵吗?」他啧啧有声地摇了摇头,一点也没顾忌江鹤手里的枪正稳稳地比著他的头。
「咱们这个画面怎么这么熟悉啊?好像前不久才发生过,只不过风水轮流转了,是不是?」江鹤微微笑著,将无非方才嘲讽江严的话,又送还给无非。
他比了比枪口,示意要无非放开江严,并将江严的枪还给他。
无非耸耸肩照办。当他看到江严连他的枪也一起收走时,眼中迸出一丝古怪的神色,只好自嘲地笑道:「风水轮流转,嗯?」
江严没有说话,拿回枪后,沉默地走回江鹤身后,举起枪向江冷娃的方向瞄准著。
「老师……你……你不是说……要放我自由?」江冷娃伤心欲绝地看著江鹤。
「我花了十几年的心血,好不容易将你训练成材,没想到才短短的时间,无非竟然就能毁了你,让你握不了枪,而且胆敢违背我,和这小子私通。你想,一个让我伤透了心,一个让我深恶痛绝,我会轻易放过你跟他吗?」江鹤薄唇边露出冷酷的笑意,瘦长的面容显得极度阴沉。
「那根本不关无非的事,您不是看到了吗?连续两次任务,我都下不了手,这样的我,还能做什么?」江冷娃举起握著枪的手,让江鹤看清她的手指正无能为力地颤抖著。
「你的心理障碍,只要再加强训练一下,就不成问题。」江鹤瞟了一眼,不甚在意地说道。
「果然是老狐狸,说的话全不算话。你真的不怕我挑了你的窝?」无非好心地提醒他。
「还有,你也不怕与赵氏为敌?」赵寒疆揽紧怀中害怕的梁雪,也开口声援无非。
「据点毁了,还可以另觅他处再盖新的,反正在那个地方待得也太久,该移动了。而且,我要是怕死,就不会做这个杀人买卖,一做数十年。但是,我要是无法赶快报仇,还真是夜夜睡不安枕。」江鹤伸出非常整洁的食指,向无非摇了摇。
「老师,不要伤了他,我的事与他无关。」江冷娃冲到无非身前,伸开双臂用身体维护著他。
「冷娃,我把你养大,翅膀长硬了,也想飞了?你竟然骼膊向外人弯去,太伤我的心了。」江鹤一脸伤怀地看著她。
「冷娃,相信我。过来我身边,我会保护你的。」无非温柔地轻唤。
「无非……」她转过头去,似有千言万语。
「冷娃,你相信他?别忘了,小时候陪你的那只小狈,最后是怎么对待你的?」江鹤也轻柔地叫著她。
江冷娃浑身一凛,回头看了江鹤一眼,又犹豫地回头看向无非。
儿时的玩伴……她曾经最信赖的小狈狗……最后是……「我……」她完全不知所措,渴望相信无非的保证,又恐惧于年幼的梦魇。
「冷娃!」无非原本开口说什么,突然间他大吼一声,神情变得狰狞骇人,向她直扑过去。
江冷娃怔住了,脑中一片空白。
就在这一瞬间,无非的影像,仿佛与那只她曾经最喜爱、却突然在某一天凶性大发攻击她的小狈重叠在一起。
「不……」童年的恐惧霎时攫住她所有的知觉。
画面有如慢动作般,江冷娃下意识地举起了枪,在无非扑上她,抱著她转过身之际,防卫地扣下了扳机……「砰--」
温热的血液,喷溅了她满手,狠狠地蚀烫进她的骨血里。
她愣愣地张著无神的美眸,看著无非用一种非常遗憾、非常哀伤的眼神,深深地凝视著她,凝视得她心痛到几乎落泪。
他慢慢闭上眼,滑下她的身子,静静地倒卧在她的脚边。
然后,在她没有焦距的眸子里,倒映出江严正用枪指著江鹤的身影,枪管上还冒著烟。而江鹤的姿势也非常怪异,一手举著枪,仿佛刚刚瞄准了她的方向,另一手捂住受到重创的胸腹,缓缓地颓然倒地,临死前他的眼楮不敢置信地瞪向背叛他的江严。
整个时空仿佛都凝滞住。
相信我。
冷娃,你要学会相信我。
江冷娃木然地低头望向倒卧在血泊中、像是睡著了的无非。
他温柔低沉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脑中回荡、回荡、又回荡……「哥哥--」
一声魂飞魄散的尖叫声,惊破了围绕在众人之间的迷雾。
☆☆☆
罗素医院四楼「罗老先生,哥哥他……怎么样了?」梁雪细细软软的音调在门口响起,刻意压低的嗓音,仿佛像是怕惊动了门里的病人。但是声音里真真实实的悲切,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当时,冷娃跪坐在无非身边,不哭也不笑,伸手抚了抚无非染血的脸颊后,突然举枪压住自己的太阳穴,打算和无非同归于尽。
要不是江严身手极快地冲上前,用枪柄打掉她手上的枪,因此射击出的子弹只扫过她的额际,没有酿成大伤害。
随后,江冷娃便昏了过去,倒在无非身上。
江冷娃缓缓地醒转,额头上缠著好几圈的白色纱布,将她整张小脸衬得更无血色。
慢慢的,所有事情的经过,又清晰地回到了脑中。
她亲手杀死了无非……她无声地笑著,笑出了泪。
失去无非的世界,所谓的自由,全都成了枉然。
「你哥哥那小子……唉……他……」门外罗老的话语突然降低得听不见,只听得见梁雪压抑的哭声,和赵寒疆喃喃的安慰声。
「那……现在要怎么办?」梁雪哽咽不已。
「先不要告诉冷娃那个丫头,免得她无法接受,她现在的情绪很激动,不能受刺激。这孩子很容易钻牛角尖。」而且还是异常的爱钻。曾经照顾过她的罗老不放心地叮咛。
房里,江冷娃缓缓地起身,在角落的医疗台上找著了一枝空的针筒。
手指扣著活塞,慢慢拉起,让针筒里注满了空气。她微微笑著,将针头对准手腕上的血管,打算将空针筒里的空气注射到管脉中。
「那,冷娃她的身体……」梁雪的担忧转移了目标。
「她现在很虚弱,又正好面临前两个月的孕育危险期,必须要多加观察,否则一不小心,她肚子里的胎儿很可能就会流掉。」
门内的江冷娃猛然一震,突然止住了动作。
罗老的话,像是晴天霹雳,从头顶打入她的灵魂,无法动弹。
胎儿?
她不敢置信地缓缓抚住肮部。
她……她怀了无非的孩子?
「哥哥的小孩?天哪--」梁雪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寒疆,哥哥的小孩,哥哥的小孩!是老天爷疼惜我们梁家吗?冷娃竟然有哥哥的小孩……」她又哭又笑地叫嚷著。
「嘘--小声一点。虽然冷娃怀孕了,但是,她是孩子的母亲,她有权决定是否要留下胎儿。」赵寒疆冷静地说道。
「但是那是哥哥的小孩……」梁雪愕然。
「冷娃她还年轻,难道你要她带著一个孩子过日子?雪雪,我们不能太自私。」
「我知道……可是……」她咬著唇,只要一想到哥哥的小孩很有可能留不住,便觉得难过不已。「雪雪,看开一点。一切都看冷娃那丫头的决定……」罗老也加入劝慰的行列,话还没说完,病房的房门突然打开。
门口的人全都吓了一跳,神色非常的僵硬不自然,三个人惴惴不安地同时猜想著,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
「冷娃?你醒了?」梁雪赶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我真的怀孕了?」江冷娃虚弱地倚靠著梁雪,张著清澄的眸子,直直地看著满头银丝、面孔毫不陌生的罗老医生。
「嗯。」罗老温和而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可不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她的嗓音依然虚弱,漂亮的眼瞳里不知不觉注入了一道奇异的流光。
梁雪张口欲言,几度迟疑下,还是闭上唇。
寒疆说得对,决定权还是交给做母亲的人吧。
「什么事?」罗老和蔼地问道。
「帮我保住胎儿。我要生下他。」江冷娃的神情异常坚定,散发出一股重生般的波动。
梁雪闻言忍不住捂住唇,早已热泪盈眶。
「你要考虑清楚,这关系到你、还有孩子长远的一辈子。」赵寒疆非常实际地提醒她。
「这个孩子是无非送给我的,是我重生的礼物,所以我要生下来。」江冷娃唇边沁出沉静的微笑。
☆☆☆
三天后「她坚持要生下孩子?」方从迷糊的麻醉状态下清醒的男人,费力地拨开氧气罩,困难地喘息著,身上插满各种管子,连接到各式仪器上,胸口甚至还插著胸管。
「嗯。我们都劝过她了,这是她自己的决定。」床边,坐著另一个男子。
床上的男人闭上眼假寐,沉默了好一会儿,过了许久,才再度开口。
「也好。让她先拥有个出于己身的孩子,然后,让她学习如何照顾人、如何信任人、如何依赖与被依赖,甚至,她要学会如何爱人。她已经被封闭太久了,几乎都快忘了属于人类天生的感情。」
由于伤势伤及胸肺,这一段话讲下来,几乎耗尽他所有的体力,到最后,他虚弱地又喘又咳,差点昏厥过去。
「好了、好了!你话少说一点!动过开胸手术,切掉肺叶的病人,还能叭啦叭啦说上一大串,我真想叫你第一名。」推门而入的银发老医生,颇不客气地斥骂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的病患,一面为他量体温。
只见那名病患面色惨白地闭眼喘息,额上渗出不少的冷汗。
「让他少讲话,不然很耗元气的。我还要赶场,到另一间病房看看那个丫头。」老医生向坐在床边的男人叮咛几句后,又匆匆推门出去。
「她也在……同一层楼吗?」待老医生走出去后,床上的男人睁开眼楮,忍不住又开口问起她的状况。
「不,她住在其他楼层。因为她的身份已经从杀手界除名,没有隐密的必要,而且,可以让她获得更周全的人手来照顾。」
「嗯……」男人露出虚弱但满意的微笑,缓缓闭上眼。
「这样……好吗?让她独自一个人抚养小孩,她会非常辛苦。」
「你和你的女人,应该会好好照顾她吧?」床上的男人张开眼,朝床边人无赖地一笑。
「原来是吃定我了?」被强迫托孤的男人将眉毛挑得老高。
「呵、呵--」床上的男人虚弱沙哑地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