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朔宇交过不少女友,更见过许许多多女人,然而无论什么长相的女人,在他面前都是同一种面貌。
爱娇、讨好,温柔似水,那是她们共同的表情。
而眼前这女人不太一样,他第一次见到敢对他大吼小叫的女孩。
「你说我什么?」是他听错了吧?不可能有人那样指责他。
「我说你是个辣手摧花的浑蛋。」他耳朵聋了吗?她喊得喉咙都快哑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或许她不知道他是谁,他可以勉强一点,原谅她的眼拙与迟钝。
女孩愕然看著他。他不知道自己是谁?
不管他是失忆还是失智,弄死她的花苗是事实,他得赔偿才行。
「如果连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我怎么会知道?反正不管你是谁,快点赔我花苗,那是我辛苦存下零用钱买的,快赔给我。」
她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他可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就连打扫的工友都认得他,这女孩怎会不认得他?
他顿觉虚荣心受创,不过他仍归咎于她孤陋寡闻。
仔细看著女孩的长相,他有点坏心肠地想:不过尔尔嘛!
白白净净、清清秀秀的,或许在部分男人心中,算是个漂亮的女生,只可惜他眼光向来很高,这样的清秀佳人一和他身边亮丽抢眼的美女相比,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像刚才缠著他的周明莹,就是一等一的大美女!既然连那样的大美女他都舍得推开了,又怎么可能被这样的「姿色」所撼动?
然而奇怪的是,他的眼楮似乎有点离不开那张嗔怒的面孔。难道他有被虐的倾向,喜欢讨骂挨?
在每个女人都争相讨好他的同时,有个女孩敢赏白眼给他看,反倒令他感到新鲜有趣。
这个有意思的女孩,勾起了他的兴趣。
「好吧!我把花苗赔给你。」
「欸?真的吗?」
童若奾——也就是花苗的主人,头儿微倾,看著眼前的大男孩。
仔细一看,他长得真是不错,剑眉飞扬,双眼有神,鼻梁又挺又直,活像外国人的鼻型,而一张薄唇微微扬起,看起来好性格。
好帅气的男孩!
童若奾的心口扑通地撞击几下,但心思仍在她不幸早夭的花苗上。
「你说要赔偿我,可不能食言而喔!」那是紫阳花的花苗,价钱可不便宜,她缩衣节食,好不容易才存钱买下两株,没想到却被他毁了其中一株。
「没问题,我现在就陪你去买。」一株花苗能有多少钱?了不起几百块,再贵一点顶多几千块,他怎么可能为了这点小钱食言?
「好,这附近就有间种苗批发商,从校园后门走,大概只要走十分钟左右。」
「唔,那就走吧!」高朔宇帅气地一甩头,比了个要她先走的姿势。
「啊,好……」童若奾微眯著眼,意识有些恍惚。
不管怎么说,他真的很帅!
在前往后门的途中,童若奾敏感地察觉,好像每位路过的同学都在看她——尤其是女生。
而那眼神,她感觉不出善意,于是她紧张地顺顺头发、拉整衣服,甚至低头检查自己衣服的钮扣和牛仔裤的拉链,看看是不是自己穿帮了还不自知。
「你在干嘛?」高朔宇见她像身上长了跳蚤似的,东拉西模,模样古怪得很。
「我在看自己是不是哪颗钮扣忘了扣,还是拉链忘了拉,不然大家怎么全都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童若奾纳闷地道。
「哈!」高朔宇忍不住大声嗤笑。
这女孩是天真还是「单蠢」?
难道她不晓得引起人群关注的不是她,而是他吗?若不是她和他走在一起,谁会多看她一眼?
「他们不是在看你。」他大发慈悲告诉她。
「欸?不是在看我?」童若奾开始左顾右盼。「那他们在看什么?」莫非是有什么不错的活动或表演,而她不知情?
「唉!」这回高朔宇叹息了。原来她是真的蠢。
「他们看的是我,因为你和我在一起,他们才会看你。」了解了吧?
「看你?」童若奾脸上高度怀疑的表情,让高朔宇的自尊再度重重受创,他像被扔进冰冷的水池里,脸都冻黑了。
「怎么,你有意见?」可恶!在这蠢女孩眼中,他就那么没有价值吗?
「不是啦……」看他一副想咬人的样子,她哪敢说什么呀?
他长得这么帅,女生会看他当然不奇怪,问题是干嘛连男生也一直看他,难道他是……
她脑中不禁浮现某部电影,两个男人亲密相拥的画面。
「你在看什么?」高朔宇咬牙切齿地问。
他敢发誓,她那鬼祟闪烁的目光,绝对不是崇拜或仰慕。
「没……没什么。」她连忙将头摇得像波浪鼓,打死也不敢说出心中的揣测。
「对了,你说他们是在看你,那你到底是谁呀?」
「高朔宇。」他简单回答,对于让她知道自己这号大人物,已经死心了。
「欸?」
斑朔宇?那个全校知名的富家少爷兼花花公子?
向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童若奾,这才知道原来眼前的男孩,就是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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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么久?你说那间见鬼的种苗店,到底在哪里?」
走出校门口,走了将近十分钟左右,却还是不见什么种苗批发店,被太阳烤出满头汗的高朔宇忍不住问。
她不是说十分钟而已?怎么他好像走了一辈子那么久?
再说他在这间学校念了快四年的书,根本没见过什么种苗店,她该不会是诓他的吧?
「是你走得太慢了,要是我自己走的话,只要十分钟就到了。」童若奾反过来抱怨他走路太慢。
她走路习惯低著头快步走,所以即使在路上遇到熟人,也总是没发现。而他则完全相反,走路时一副太子出巡的样子,昂首阔步,悠闲慢行,好像在接受子民的夹道欢呼,以他「视察」般的脚程,不走上十五分钟是到不了的。
「就在前头不远的地方,只要你肯走快一点,马上就会到了。」她看了看他大少爷的尊贵姿态,忍不住窃笑。
她想,大概还没人敢叫他顶著大太阳走十几分钟的路吧?
「哼!」高朔宇满脸不悦,但还是加快了步伐。
「喂,你干嘛在那里种花呀?种花不是工友的事吗?」他不解,难道是学校压榨学生,要她学生兼工友帮忙打杂?
「才不是呢!堡友是帮忙学校的杂务及打扫,才不是种花的,种花是花匠的工作。」他到底懂不懂呀?
「那就叫花匠来弄呀!」干嘛叫她去?
「学校没有花匠。」
「啊?」没有花匠是什么意思?
「长期养一个花匠开销很大的,再说校园这么大,一个花匠根本不够,所以学校是采用外包的方式,每季发包给外头的园艺公司,负责美化校园,这样反而比长期请花匠还要省经费。」
唉!他对这些琐碎杂务还真是一点概念都没有,他大概以为他家的仆佣、司机和园丁,生来就是该在那些地方,做那些事的。
「既然有外包的园艺公司更好,叫他们处理不就得了?」
「因为经费有限,不可能在校园的每个角落都种花植草,所以学校只会挑选重点处美化门面,植萌楼位处偏僻,不是贵宾看得到的地方,当然没有必要花钱整顿啊!」她很有耐心地继续解释。
「既然学校不处理,你干嘛要去弄?」怪哉!
「因为我爱花,也很喜欢种花呀!」童若奾面颊微赧,但是双眼闪闪发亮,像是谈起心爱的情人。
「我是这学期才搬到植萌楼的,搬来没多久,发现前头的花圃一片荒凉,原本种植的花木都死光了,光秃秃的只剩泥巴而已,觉得很可惜,就跑去拜托舍监让我种花,我自愿负担所有的费用,舍监人很好,就答应我了。」
「哼!」有人免费帮忙种花,谁会拒绝?她还乐得呢,真是傻瓜。
「于是我开始省吃俭用,存下自己的生活费和零用钱购买花苗来种植,可是花苗却经常被野鼠偷啃,偶尔还会遭到外力破坏……」
说著,她意有所指地瞄瞄高朔宇。
「嘿,我都说要赔偿了,你打算记恨一辈子呀?」居然把他和野鼠相提并论?
「哪有——啊,就是这里了。」
童若奾吐吐舌头,指著一扇被绿意包围的大门,飞快走进去。
「原来这附近真的有种苗店!」
走在被成千上万株幼苗夹道的狭小走道中,高朔宇梭巡四周,喃喃自语道。
他经过这里几次,看见门口摆满盆栽,以为是哪户人家喜爱园艺,不晓得里头别有洞天,居然有这么大的一片苗圃。
而喜爱种花植草的童若奾早就埋进花圃中,与一位小老板模样的年轻男子两颗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讨论起来。
「真的吗?这花真的这么稀奇?」
「当然啊!这种垂丝海棠可是很罕见的……」
斑朔宇完全被遗忘了,或许是有点不甘寂寞,他觉得眼前的画面很碍眼,于是故意走过去,蹲在她身旁,顺势将年轻男子挤到一旁。
「喂,你要买哪株?」他打量她正端详的绿色嫩苗,根本看不出那是什么。
「啊,高朔宇?」糟了,她完全忘了他。「请你再等一下下好不好?我还在考虑。」
她原本想买和被他打断的一样的紫阳花苗,但是刚才店长介绍她的垂丝海棠也很漂亮,她也好心动喔!
她将两种花苗摆在面前,左看右瞧,许久下不了决定。当她拿起其中一盆,却又依依不舍地巴望著另一盆,高朔宇见了,有点受不了地皱眉嚷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两盆都买不就好了,我付钱。」反正他付得起,而且愿意付就好了。
「不行,你只弄坏我一株花苗,我不能要你赔两棵。」仔细考虑了一会儿,她决定买下紫阳花苗,至于垂丝海棠的花苗想必价位不低,她还是别妄想了。
「有什么关系?对我来说,这是小钱。」
「这不是多少钱的问题,而是公平原则的问题,你弄坏了什么就赔什么,其它的,我一概不接受。」童若奾将花苗塞进他怀里。「请付这盆花苗的帐就行了。」
斑朔宇更觉稀奇,一般女孩都认为接受他的馈赠是天经地义的,巴不得从他身上得到更多,哪有人连一株小小的花苗都算得这么清楚?
顿时,有种奇怪的感觉流过心头,再看看她的脸庞,他突然觉得她其实满好看的,看久了,反而觉得比那些亮丽的美女顺眼。
「那……我去结账。」
「麻烦你了。」想到失去的花苗即将重回怀抱,童若奾开心地露出笑容。
那灿烂的笑颜,又让高朔宇恍然失神。
他直勾勾盯著那上扬的粉红色唇瓣,开始幻想著踫触它、亲吻它的感觉……
一阵热潮冲上面颊,高朔宇只觉口干舌燥。
「你在看什么?」是我脸上有什么吗?童若奾伸手模模自己的脸,纳闷地想。
「没什么。」一开口,连嗓子都哑了。
斑朔宇窘迫地摇摇头,随即结账去。
提著店长替她包装好的花苗,他们沿著原路走回学校。
一路上,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不过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抬杠,高朔宇问了她的名字,暗暗记在心中。
回到学校,童若奾笑著对他说:「谢谢你的花苗,你是个好相处的人,希望以后有机会再和你聊,掰掰。」道别后,不待他回答,她挥挥手,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去。
而高朔宇却没立刻离开,他直盯著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那种震惊与异样的感觉,又悄悄窜起。
她竟然就这样走了……
她是第一个在认识他之后,没死缠著他的女孩,她的独特深深吸引了他。
她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一抹势在必得的光芒却由高朔宇眼中迸射而出。
这样特别的女孩,激起了他前所未有的悸动——他想与她交往。
在女孩间游荡数年,他第一次动了真心,想好好追求一个女孩子。
只是不知道,她可愿意当他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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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只被异性追逐,几乎不曾主动追求过异性的高朔宇,烦恼著该怎么追求童若奾。
他一向心高气傲,自然拉不下这个脸,直接表明自己想追求她,于是他决定采用诱敌战术,来个引君入瓮。先出现在她身边,让她发现他的存在,那么她应该会主动接近他才对。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应该是这样没错,然而——
「耶,高朔宇?」
「童若奾?好巧喔!」他明明是商学系的学生,却故意晃到园艺系来,还直呼巧合。
「你来我们农学院一定有事要忙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再见。」
「欸,等等呀!」她怎么走得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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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天——
「嗨,童若奾。」他早已等在她的教室门口,背靠著柱子双手环胸,摆出一副很闲的样子。
「高朔宇,又遇见你啦?」童若奾真以为他是来办事情的。
「唔,是啊!啊,不对……总之,已经中午了,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他将手插在口袋,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其实两只眼楮可是牢牢盯著她脸上的表情,惟恐漏掉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啊,不行耶!学校附近新开了一间烧腊店,我跟同学约好了去吃看看。」童若奾没有太多遗憾的回答,又让高朔宇的脸瞬间黑了半边。
又来了!
「没关系啦,我们不要紧,若奾,你跟高朔宇去吃饭啦!」几位同学在一旁敲边鼓,因为有机会能跟学校里超级有名的大帅哥吃饭,可是求都求不来的,错过了实在太可惜了。
「不行啦!我先跟你们约好的,怎么可以临时毁约呢?」正直与守信向来是童若奾最大的优点,但此刻她的正直与守信,却让旁边一堆人想掐死她。
晾著大帅哥不理,她暴殄天物呀?但,童若奾似乎一点都不希罕。
「不好意思,今天我真的没空,下回有机会再一起吃饭!」
摆摆手,童若奾再次从他眼前消失。
懊死的!这女人怎么那么难追?
如此踫了几次软钉子,高朔宇终于相信,世上真的有他追不到的女孩,丧气的他不再摆高姿态假装巧遇,干脆直接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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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几天后的中午,高朔宇双手插在口袋,缓缓踱到花圃旁。也只有在这里,她才有时间和他说话。
正埋头松土、拔除野草的女孩,抬起被太阳晒得发烫的脑袋,茫然看著他。
「高朔宇,你怎么来这里?」这回应该不是来办事情的吧?
「我来看看上回买给你的花苗怎么样了。」
他看了看头顶上炙烈的骄阳,立即刺痛地闭上双眼,仔细一看,她的小脸都被晒红了,他顿时不悦地质问:「这段时间是太阳正大的时候,怎么不晚点再来弄?」
「今天我的课满堂,下课后还得和同学去图书馆做分组报告,所以只有这段时间可以来。」她不在意地笑笑,低头继续拿著小铲子挖松土壤,好让花卉的根部不会因为积水过多而腐烂。「啊,对了!上回你买的紫阳花,我已经移植到花圃里了,就是那一棵,它长大了,多了好几片叶子呢!」
她指著某株花苗,眉飞色舞地道,像个骄傲的母亲,叨叨述说著孩子的进步。
「是吗?」高朔宇不感兴趣地瞄了一眼,压根看不出哪里长大了?
「还有很多活没做完吗?」他见她的汗珠一颗颗往下掉,实在满心疼的。
「嗯,还有一点。」童若奾抹去额上的汗珠,不甚在意地笑笑。
「我帮你吧!」她一个人忙个不停,他看了也难过。
「不用了,弄脏你的衣服就不好了。」她不懂什么名牌,但从他一身的行头来看,好像很昂贵的样子,要是弄脏了多可惜?
「管它的。」高朔宇才不管自己的衣服会怎么样,卷起袖子就开始拔草。
「那你要小心点,别折断花苗喔!」可别赔了一棵,又弄死好几棵。
「知道了!」高朔宇撇撇嘴,开始低头当起免费劳工。
太阳晒得他头昏脑胀,弯著腰在花圃边拔草,更是一件苦差事,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何苦来这里受罪?
乐意接受他青睐的女人多得是,他何必穷追这个不解风情的女孩?
他一边拔草,一边暗骂自己自找苦吃,等他拔完,已决定爽快地和她说再见。
然而,当她露出笑容,诚心向他道谢时,他的胸口又开始发热,双眼迷蒙,从此舍不得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或许,他是被她的笑容给施了魔咒,因为贪看她的笑容,所以他像中了毒瘾的人,愈陷愈深,终于不可自拔。
无论多么辛苦,历经多少波折,他费尽心思讨好她,哄她、宠她,只要能看见她的笑容,那么一切的辛苦便都值得。
可是,她却那样践踏他的真情,理由很可笑,竟然只是为了区区几百万,就将他的感情像垃圾般随手抛弃……
从她离开那天起,他不再踫触感情,甚至开始玩弄女人的情感,但是绝不再付出真心,因为那样的事,一生一次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