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娇娘 第十章 世间再无聂隐娘(2)

看著两人,苏硕瞄了又瞄,最后脚在桌下被高娃踢了一脚,他只能硬著头皮开口,「大人,若你担心,不如由我——」刘昌裔的眼神一扫过来,苏硕话声一顿,转头看聂隐娘,「花儿,听大哥一句话,你好生在这里待著。你看你做这夫人多威风,一开口,一堆人赶著伺候,别回去找罪受。」

聂隐娘没好气的看著苏硕。奇怪,这么大的一个人,怎么就怕刘昌裔一人?

苏硕不好意思的搔著头,连看都不敢自己的宝贝娘子,刘昌裔的气势太强大,私底下说几句讨她们欢心还行,但当著他的面,他没胆站在高娃和聂隐娘那一边。

「你大哥明事理,他都这么说了,就别让人担心,听话。」

这种对待小儿的口气实在令聂隐娘气闷,她瞪了他一眼,也不管礼貌与否,连招呼都不打就起身离去。

小翠一惊,连忙跟在身后。

斑娃先是没好气的看著苏硕一眼,又恶狠狠的瞪了眼刘昌裔,在两个婢女的扶持之下也跟著出去了。

「大人——」

刘昌裔打断了苏硕的话,「你疼老婆和妹子也要有个限度。是个爷儿们就不该跟著闹。

先不论对错,高娃都要生了,你放著她一人,跟著你妹子,这象话吗?」

苏硕无奈的摇著头,觉得夹在三个人中间实在不单一个苦字形容,他看著已经不畏寒冷退到门廊的何钧,真想象他一样能退多远是多远。

早上起来的时候,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聂隐娘缓缓起身,门外的小翠端了热水进来。

「大人呢?」

「大人天还未亮就出府了。」小翠拧好帕子交给聂隐娘。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中,好像记得他吻了下她的脸颊就起床了。

聂隐娘也没有多想,直到夜幕低垂,还不见刘昌裔的身影,她才觉得奇怪,要小翠去把何钧叫来。

饼年前,府里正忙著打扫,何钧一整天忙著指挥下人,好不容易得空喘口气,一听到聂隐娘找,立刻又赶著过去。

「人人怎么还没回来?」

「大人说是有事要办,要离府几天,天还没亮就走了。」何钧微惊了下,怎么夫人不知道?!

离府几天?!聂隐娘心中的惊讶更甚于何钧,隐隐约约觉得不安,立刻说道:「去苏府请副将大人。」

「是。」何钧也不敢多问,连忙去请。

在房里坐不住,聂隐娘心急的到大堂上等。

苏硕正准备睡了,一听到聂隐娘派人来请,满心狐疑,但也立刻要人备马。

下人的吵杂也惊动了陈庆贤,从高娃有孕之后,苏硕便请陈庆贤入府好随时照料。

他看著苏硕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他轻声问道:「可是夫人有请?」

苏硕微惊,「义父真是料事如神。」

「我并非料事如神,」陈庆贤一笑,「我陪你走一趟。」

苏硕闻言,立刻叫人不用备马,改备马车。

马车才停在朱红大门前,聂隐娘就跑了出来。

「你小心。」苏硕一下车看到她,立刻说道:「路滑。」

聂隐娘放慢了脚步,但难掩焦虑,「大哥,你可知大人去那里?」

「大人?」苏硕摇头,「不在府里?难不成还待在节帅府?」

聂隐娘的心直往下沉,「他交代何钧说要出门几日,却对我只字未提。」

苏硕这才觉得不对,这压根不像刘昌裔的作风,他立刻转身,扶著陈庆贤下来,「义父,你可知大人去了那里?」

看了焦急的聂隐娘一眼,陈庆贤也没隐瞒,老实告知,「大人去了魏城。」

聂隐娘隐约猜到,但现在听到陈庆贤证实,她依然震惊不已,「为什么?」

「大人认为早晚劝不住夫人,与其让夫人涉险,不如他跑一趟。」

「陈公,」聂隐娘脱口唤道:「你为何不拦著他?」

「我何德何能?」陈庆贤抚著胡子,摇著头,「哪能管得动向来一意孤行的刘大人。」

聂隐娘心情沉重。为什么要以身犯险9!:都怪她!那淡薄的亲情根本不值得。

苏硕忍不住喳呼,「大人怎么可以把我给舍下?」

「大人也是顾念高娃。你就好好的守著高娃和夫人,其他的事,等大人回来再说。」

看著陈庆贤一脸的从容,聂隐娘却无法镇定,「陈公……」

「进屋去。天冷。」陈庆贤催促著。

他对聂隐娘始终带著一丝愧疚,刘昌裔自始至终没有将他未尽心解毒一事告知聂隐娘,他松了口气之余,看到聂隐娘敬重他,更觉得内疚几分,所以只能待她更好。

「这些日子好不容才调养好的身子,可不能再受一丝风寒。」

聂隐娘欲言又止,最后乖乖走回屋里。

以前或许还有可能,现在她已经不可能独自一人回到魏博。纵使再挂心于刘昌裔,她自知只能等待。

若是他回来,她发誓,从此之后不再提过去,就跟他过这一生。

聂隐娘在府里坐立难安,所以不顾众人的反对,不畏严寒,日日登上城楼远望魏城的方向,她总是穿著一身鲜艳的红,格外引人注目。

看她日益苍白,苏硕急在心里,又劝不动她,只能由著她。不单自己,还交代守城的士兵留心聂隐娘。

城门下,来来去去的身影没有一个是她所熟悉的,冷风刺骨,她觉得冷,但依然动也不动,夕阳西下,放眼望去,雪地光影闪闪,今日难道还是等不到他……

「走吧!妹子!」苏硕亲自来接人,「城门要关了。」

她低著头,眼神微黯,此时远远听到马蹄声响,她抬起头,看著一马一人自远方而来,心中满是压抑不了的期待。

直到黑影越来越近,她的笑容越发灿烂,声音带著隐隐的颤抖,「大人回来了!」

原本木然的神情变得神采飞扬,踩著略微匆忙的脚步,跑下城墙。

苏硕跟在身后,立刻要士兵将人赶到两旁。

远远的,刘昌裔就看到城墙上的那抹红,除了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他还能清楚的听到自己期待的心跳声,不过离开几天,便觉得自己想她了。

他驭马停在她身边,看著她灿烂的笑脸。

「天冷。」

「看到你就不冷了。」

「蠢妇。你浑身都冰凉了。」他弯下腰,将她一把搂到自己面前,手紧了紧,看到了苏硕,「我回来了。」

苏硕点头,「大人下次可一定要带上我。」

「天凡在后头,晚些时候会到。」

「我等他。」苏硕知道意思。

刘昌裔抱著聂隐娘,一只手搂著她的腰,一只手握著缰绳,双腿一踢马腹,带著她往刘府的方向而去。

她窝在他的怀里,听著他沉稳的心跳,低下头却看到他抱著自己的手缠著白布。

她的双瞳微瞪大,「这……」

「小伤。」他丝毫不以为意。

在朱红色的大门前停下,他将她抱下马,大步走进府里。

爱里的下人见到他回来,都难掩兴奋之情。

刘昌裔没理会,立刻把人抱进了明月楼,房门才关上,他便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两唇紧紧相贴,快窒息了才舍得分开。

她微喘著气,静静看著他的双眼,最后眼眶一红,泪水盈盈欲滴,「你到底去魏城做什么?」

「我对你那份薄弱的亲情不以为然,」他伸出手,模了模她的脸,「但若你在乎,我也在乎。」

「不值得。」她小心翼翼的捧著他的手,庆幸只是一点小伤,他初入魏城是为了杀田绪,这次他是真真切切的为她而去,这份情令她感动。

「值得。」他低头一笑,「原还有些气恼自己的不小心,让火给灼伤了。现在看你这担心的神情,倒是伤得好。」

她好气又好笑的看著他。「好端端的怎么被火给灼伤?」

「过几日该会有消息传来,魏城的地牢起了火。」

「你放的火?!」

「我已承诺与人为善,怎会去放火?」刘昌裔对聂隐娘一眨眼,「是天凡放的。」

楚天凡做的,不就等于是他指使的。她忍不住抡起拳头,轻捶了下他的肩头。「烧大牢做什么?」

「你爹被押了,不弄点乱子,我怎么救人?」他拉下她的手,「放心吧。你爹没事了。」

聂隐娘的双眼闪闪发亮,她虽不认为刘昌裔应该不顾自己的性命去魏城替她救爹,但听到这个消息,她的心头还是一松。

「天凡正与你爹往陈州的方向赶,」刘昌裔说道:「这次不得不说你的仁慈帮了个大忙。多亏柳绮雪弄了个跟你爹体型差不多的尸首交给我,现在大牢经火一烧,众人都会以为你爹死在那场火里。你爹那些侍妾在大难临头时,早就奔的奔、逃的逃,除了你那势利的姨母,竟然还守著,我让天凡出面,让她带著两个孩子回范阳。」

范阳是小薛氏的娘家,拿著他给的银两,安安分分倒也能够过一辈子。

刘昌裔低头看著聂隐娘,「等你爹来了,你见他一面,我再派人送他去范阳与他们一家团圆。」

一家团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聂隐娘微扬了下嘴角,「直接将人送到范阳去吧。他们才是一家人。」

刘昌裔有些意外。「你连一面都不见?」

她抬头对他一笑,笑容里有著解脱,「不见。聂锋已死,聂隐娘不知下落,从此而后,世上再无此两人。有的只是一个寻常百姓和你刘昌裔之妻——苏氏。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只能留在你身边了。」

刘昌裔仰头大笑,「这样极好。我就是想断了你所有的路,只能留在我身边。」

她伸出手紧紧搂住了他,无须再节外生枝与聂锋相见,让自己的身分曝露,纵有遗憾也是一瞬间,刘昌裔救了聂锋一命,让她与聂家从此两不相欠,此生她安于在这个男人的身后,当他的女人。

棒年秋天,陈许节度使上官亡。

朝廷下诏,命刘昌裔为许州刺史兼陈许节度使,刘昌裔之妻苏氏封邠国夫人。

而刘昌裔也始终为妻子守著那一句承诺——

与人为善,不管乱世,群雄争端,不与人争,安于一隅……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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