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六鬼少 第三章

「你是猪吗?」君府大厅传来君残六毫不客气的咆哮声。

「是猪的话,养肥了还能卖个好价钱,然而我把你养肥了能做什么?你比猪还不如,给我滚!」

「呜呜……」

站在他身旁的奴婢随即掩面离去,夜蒲连忙追上前「春花,不要走啊!又走了……」呜,这到底是第几个了?连他都想哭了。

夜蒲追到大厅外头的碎石子路上,踫巧见著迎面而来的常磬。

「春花不做了?」她低声问道。

几里外就能听见君残六的吼叫声,谁都猜得著发生了什么事,她早已见怪不怪了。

「嗯,横竖她打的是月约,倘若真是待不住,咱们也没理由强留著她不让她走。」下人也是人,要他如何眼睁睁看著下人被主子欺凌?可是,话说回来,她们也真是太不讲义气了,居然一个个逃走了,啧。

「有这种主子,谁待得住?」她微挑起眉。

进君府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她也渐渐模清了他的性子,就算模不透,也看得出他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心情若好,什么事都好,心情若差,大伙儿就得要各自祈祷了。

但,可怕的是,大伙儿永远都搞不懂他为何心情好,为何心情差,若是不小心压错宝,就会像方才那样——飞奔逃命。

「唉……」他是无言反驳。

「夜蒲,还不回来!」大厅里又传来君残六狂怒的咆哮声。

「知道了。」他无奈地回了声,对著她道:「你去忙你的吧。」

「我已经忙完了。」她淡道。

「嘎?」夜蒲走了两步又回头瞪著她,脸上有著不可思议,「你说你把今儿个的差事都做完了?‘’不会吧?那是他准备让她忙一天的工作量呢!

「嗯。」她轻点了下头,背脊挺得极直,有著不容侵犯的威仪。「做得顺手了,动作自然会快些。」

哼,她才不要让那个男人笑话她,甚至当她是废物而赶她走。

倒不是她想要待在这儿,而是她确实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就算真要走,至少也要等她多攒点银两才成。

「柴劈好了?」他难以置信地问道。

「嗯。」

「水缸的水也装满了?」太不可思议了,几个月前她方进府时,光是劈一捆柴便得花上一个下午呢!

「嗯。」

「庭院?」

「嗯。」她应得有些不耐烦。「要是你不信,可以去查看。」

不过是那么一点事,让她做过几回便熟能生巧,有什么了不起的?瞧他那模样,简直和他主子如出一辙,摆明了瞧不起她。

夜蒲闻言摇了摇头。太可怕了,这千金小姐可真是争气哪!居然可以做那般粗重的工作而不喊苦,甚至做得尽心尽力,还来找他讨差事……他真是感动哪!

「夜蒲,你是怎么著?‘’他眼里有泪水呢,真恶心,和他主子一样古怪」没,没什么。「他忙拭去眼角的泪水。」不过,既然你今儿个都已经把事情做完了,就去休息吧。「

「可以吗?」她微蹙起眉。

虽说夜蒲和他主子一般古怪,但待她倒还算挺好的,只是不给她差事,他难道不会挨骂吗?她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关系,而让他拿夜蒲开刀。

「不打紧。」他摇了摇手,有些无奈地道:「其实最大的问题是六少,要不府里的大小事情,大抵都会有家丁去做,就连厨房也都有厨娘打理,你实在犯不著没事硬要找事做。」

「六少?」她微蹙起眉,偏著头思忖了下。「难道说,打一开始要奴婢便是要伺候他的?‘’可他没这么说啊,反倒挑了些粗重的差事给她,根本是存心整她。

不过,别以为这样她会向他求饶……这么一点事,她还成,别以为这么一点事便能欺负得了她。

「可不是?」但就是没有人受得住六少的脾气啊!「像今儿个,六少又无端发火,春花却一点也没警觉到,甚至还将茶水溅到六少的袍子上头,才会激得他勃然大怒。」

「到底是什么事?,,她微蹙起眉。

这根本就是迁怒嘛,仗著自个儿是主子便随意欺负下人……不知道以往的她,是不是同他一般……

「不就是因为他派人追查他以往……」

话到一半,耳边突地传来一阵低沉微哑的嗓音,夜蒲不禁浑身一颤。

「夜蒲,你何时像个娘儿们了?」君残六沉声道。

「夜蒲不敢。」他垂下眼。

唉,还没说出口呢!不过还好没说出口,要不他非得被六少给吊在树上一天一夜不可。

「不敢?‘’他冷眼睇向他,随即又侧眼瞪著常磐」你在这儿作啥?还不去干活?「

「做完了。」她淡道,冷然别开眼。

「做完了?」君残六再回眸瞪著夜蒲。「夜蒲,你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嘎?」他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六少,不是这样的,是她的手脚利落多了,我可没少发派工作。」

若是再让六少误会他,他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真是如此?」

「确实是如此。」他点头如捣蒜。

君残六冷眼打量她。「你的意思是说,她下午之后便没事了?」她晒得黑了点,瞧起来精瘦了些,然而,那一双眼、那副姿态,依旧像是个名门千金,绝不容他人侵犯……总觉得有儿分刺眼。

「应该是……」六少该不会是……

「那好,要她来服侍我。」话落,他便往大厅的方向走去。

常磬瞪大眼瞧著夜蒲,见他万般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禁倔强地咬紧牙关,毫不退缩地跟在他身后。

哼,倘若他真的心怀不轨,她就咬舌自尽!

别以为成了她的主子,她便会乖乖地任他予取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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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六少有什么吩咐?」

虽说待在君府里头已有一段时日,然而,她却从未待在他的身边伺候他。他向来有夜蒲随侍在一旁,要不就是一干新进府的奴婢服侍他,然而至今却全被骂出府外。

本以为不会有什么机会跟他踫面的,没想到,他却在无人使唤的情况下要她伺候……唉,前途堪虑。

「没什么吩咐就不能要你待在里头吗?」君残六没好气地道。

「我没这么说……」她垂下眼,站在一旁。

他是主子,她能说什么?

想要待在府里,就得要守府里的规矩,倘若他对她起了歹念,难道她也要依他?

虽然,她一直不知道专门人府伺候他的奴婢是怎么离府的,但说不准就是他对她们起了歹念,遂……

「你在那头发什么呆?耳朵是拿来装饰用的不成?」

「嘎?」她猛地回神。「六少?」

君残六不耐地抬眼瞪她。「你到底是怎么著?心是跑哪儿去了?是跑到夜蒲身上了不成?」

「我没有。」她断然否认。

跑到夜蒲身上作啥?她现下可是身处险境,然夜蒲却忠心得很,就算知道他主子对她意图不轨,他也不会违逆主子的命令来救她的。

在这处境里,她除了自立自强,还能怎么办?

「怎么,不自称奴婢了?」他讥讽道。

哼!她初入府的那一次,听她自称一声奴婢,他可是舒服得紧,如今听不著,真是扫兴。

再者,她一步步地移动身子往门口走去,究意是在打什么主意?

难不成……她是不愿服侍他,忘了自己现下的身份不成?

思及此,他蓦地沉下脸。

「我……」她嗫嚅地道。

不知怎地,要她在他面前自称奴婢,总是让她感觉很为难……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他突地怒吼一声。

常磬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见他站起身,大手一把扣住她的手,硬是将她拖进房里。

「你要做什么?」她挣扎著,眸里带著惧意。

君残六敛眼瞅著她,唇角淡淡地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你以为呢?」

「我不管你要做什么,横竖你、你先放开我……」她用尽全力挣扎著,却发觉自己根本动不了。那一夜的恐惧从她心中沿著血液扩散全身。

「那就自称奴婢让我这个做主子的听听吧!」发觉她的微颤,他不禁恼得拧起浓眉。

这是怎么著?不过是抓著她的手,她犯得著这般害怕吗?

记得那一晚,她可没这般脆弱。

她紧咬著牙,想稳住自体内不断发出的战栗,然而,被他扣住的手腕又烫又疼,教她不由得丢弃尊严轻声道:「奴婢错了,请六少松手……」可恶,他非得这般糟蹋她不可吗?

「哼,不过是个奴婢罢了,你以为我会对你下手吗?」他噙著冷笑,松开对她的钳制。

她吃疼地赶忙逃到案桌另一头,用衣袖猛搓揉被他捉痛的手。

君残六冷冷地瞅她一眼,坐在椅子上,双眼直盯著搁在案桌上头的版画,仿若陷入了沉思。

「听说……」他低哑的声音淡淡逸出口,教在案桌一旁的她不由得一惊。

他不禁没好气地道:「你是见鬼了不成?我丑得像鬼是吗?」

懊遮的伤疤,他全都遮了,这也能吓著她?

「我……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她咬牙,敢怒不敢言,但心里确实教他给吓了一大跳。

「要不然是什么意思?」他冷哼一声,见她不搭话,又自顾自地道:「听说常府以往是以版画起家的?」

「嗯。」她点点头。

对于以往的事,她一点都不想再想起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爹是那样的人,一直到东窗事发才发觉。

「那你可曾听过无觉大师?」

「无觉?」她一愣。「我似乎听过……」

「真的?」君残六蓦地站起身,见她迅速地往后退了几步,不由得微恼地吼追:「你怕什么?你以为我会吃了你吗?过来!我不过是要你瞧瞧这幅版画罢了!「

混账东西!怕什么?

「哦。」她缓了缓心神,慢慢走到他身旁,敛眼瞅著他搁在案桌上头的版画。「这是无觉大师的作品,我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见过了……」以往她爱瞧多少便能瞧多少,然自家道中落,一切就全都变了。

她忘我地将版画拿起,唇边扬起许久不曾出现的淡淡笑意,眸底漾著光采。

君残六冷鹜的黑眸瞪向她绽满光采的小脸,不由得微恼地别开眼。「怎么,瞧你那神态,仿若你也懂版画来著。」

美之物,人皆爱之,他自然也不例外,但却又觉得碍眼。

「以往在常府,我总爱在画房待著,看著师傅雕版……」

话到一半,她仿若想起什么,「对了,我爹以往总会要许多雕版师傅到家里,我记得无觉大师也曾经受邀过……」

「是被擒住了吧!」他冷讽道。

霎时,她仿若被浇了一桶冷水,脸上的光采立刻隐去,没有反驳他。

她没有反驳,是因为反驳不得。

他说的一点都没有错,确实是这样,而且她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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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人呢?」见她默不作声,他不由得敛下眼,抽出系在腰间的纸扇把玩。

常磬睇他一眼,想起了他的问话,淡然开口:「不知道,他只待了一小段时间便……逃了,遂只留下几幅版画。」

君残六不发一语,似在思量些什么,过了半晌才道:「把那幅版画拿出去扔了。」

「扔了?」她怔愣地睐著他。「六少要扔,不知可不可以给奴婢?」

这可是珍品哪!岂能说扔便扔?

「我偏是不给。」他扬起一抹冷笑。

「那……可以卖给我吗?」她已将版画给抱在胸口,不让他有机会将版画抢走。

「你拿什么买?」他低嘎笑道,黑眸隐晦得教人瞧不出他的心思。「无觉大师的佛像版画在外头叫价,一小幅便得要几两银子,而你现下所拿的这一幅,少说也要一百两,你拿什么买?」

她想也没想地道:「我可以卖终身契。」

他挑起眉,唇角的戏谑更深。「那也得问我买不买,是不?」

「我一定会好生服侍六少的。」

「怎么服侍?」他笑得邪气,突地走向她。「用你的身子?」

「这……」好可恶的浑球,居然真的把心思打到她身上了。

「如何?」见她一脸嫌恶却又极力想要保住怀里版画的模样,他不由得更加逼近她。「倘若你肯将身子交给我,说不准服侍得好,我还能将你纳为妾,你往后的日子便能像以往待在常府一般。」

常磬抬眼直瞪著他,不敢相信他居然在打这种主意。「你甭想!尽避我现下为奴,我卖的是劳力而不是身子!倘若我真要卖身,大可回艳花楼去,犯不著留在这儿瞧你的脸色!」

混蛋,她就只剩下一身傲骨了,若是连这点都保不住,那她还剩下什么?倒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哦?难道你不怕惹恼我,我会将你赶出君府?」利诱不成,他改用威逼。

「倘若你真是个昏庸的主子,那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告诉你,倘若我一走,往后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服侍你了,因为不可能有人受得住你的性子!」

「哦?你的意思是说,你受得住?」

「只要你保证不对我毛手毛脚,我自然受得住。」她微颤地睐著他。

君残六撇了撇唇,满脸鄙夷。「哼!你以为我会对奴婢下手?倘若我真想要,当初在艳花楼时,我便不会放过你……对了,你到底及笄了没有?身上连半点肉都没有,扫兴透了。」

常磬蓦地涨红了脸。「我早已及笄,今年已经十六了!」

他挑眉笑得邪恶,「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你!」该死,他为何老是把事情绕在这上头,像是怕她会忘了般地再三提醒她?

她不要再想起,永远都不想再想起!

「你真的这么想要这幅版画?」他突然问道。

她一愣,点头如捣蒜。

「那就给你,就当是我赏赐给你的。」话落,仿若想起了什么,他又道:「不过,这也等于你欠了我一个恩情,他日我若是有需要,你非还我不可……先说好,我不要卖身契,但若是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也不能去;反之,若是我要你走,你便半刻也不准停留。」

既然她将此物视若珍宝,给她也无妨,毕竟这幅版画对他已无用处,放著也是碍眼。

「你!」她瞪大了眼。

这是哪门子的说法,他根本是在欺负她嘛!

「别忘了在我跟前要自称奴婢,而且别你啊你的叫,我是你的主子哪!」他冷哼一声便往外走。

常磬恼怒地瞪著他颀长的背影,恼他老是拐著弯羞辱她,就像非贬低她的身份不可……

有什么好贬低的?她现下是他府里的奴婢,又何必老是放在嘴上说?

难道,借著贬低她,会让他觉得心情大好?

可恶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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