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朱皞天真的什么都没看出来?」
此言一出,铁扇瞬间顿在她额前,再多半寸她脑袋就会开花。
「什么意思?」那声音冷得仿佛含了冰。
「他已知道你我的约定,如此不正常的交易,如果他是白痴他便不会怀疑。你觉得,他和白痴,哪个聪明些?」她嫣然一笑,接著说道,「最初故意透露我是周丞相之女,朱皞天藏而不报便是欺君,想要扳倒他只需在圣上面前参一本便是。现在以假婚之事要挟我留在他身边,目的无非只有两个,让我趁机杀人或偷取情报;不然就是将我培植成他的弱点,必要时成为你威胁他的工具。于公于私,你都赢定了。」她顿了顿,「像我这样一个平凡女子都看得出来,他怎会看不明白?」
「不愧是瞳,果然聪明。既然看得如此通透,为何还答应我,答应了却又毁约?」上官灵皱眉看她,这点是他前来探监的主因。他不明白她为何这么做。
「不答应,恐怕会沉尸江底喂鱼吧,那样太难看了。答应了又不见得要做,我不是君子。」明明白白地说自己是小人,而且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上官灵抿唇。这个女人,聪明得可怕,又赖皮得光明正大。谁还能拿她怎样?难怪那个朱皞天宁可看《魂灵百言录》也不肯直接问她。
「你别忘了。你父母的命还操在你手里。」上官灵冷冷地说道。他还有一个筹码可以用不是?
「现在这个身体我在用,周卓儿爹娘的死活与我无关。」
「那么你呢,你的死活又如何?」上官灵一脸森然。
「无所谓,生死于我。在此杀我,你逃不了干系。你究竟和朱皞天有什么仇,要你如此费心地害他?」她看著他,清清冷冷的。丝毫不在乎他那句威胁。
「自杀之人,与本公子何干?罢了,和死人?嗦不是本公子的作风……」上官灵说著举起铁扇,正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真可惜……」周卓儿眯眼笑了笑。天不亡我,何人亡得了我?
上官灵飞快地自腰际拿出一颗细小的药丸,打入她口中。在她惊愕之际,只见他微微一笑,以几近耳语的声音说道:「保持缄默一个月,我给你解药。否则,一个月后必死。」
「哎?你也来探监?」上官灵转头笑著说道。
「你不是回京复命了吗?」朱皞天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扇子,那黑色扇子由于满是内力而泛起暗红,片刻又恢复青黑色。
「是啊,不过怕再没机会见活著的卓儿,所以过来瞧瞧。」他冲周卓儿眨眼一笑。一语两重意,在周卓儿听来,仿佛暗示她的命在他手中;而在朱皞天听来,却好像在控诉他将人关进大牢虐待。因此两人都变了脸色,上官灵暗自一笑,说道:「好了,不打扰你们叙旧。」他说著便转身离开了牢房。
看著他消失了身影,朱皞天才开口说道:「好危险……走吧,这里可不是叙旧的好地方。」
瞳看著他,轻轻笑了笑,将手放在他掌中。
「这下相信了吧?」她笑得很得意。
「如果能套出他身份,岂不更妙?」朱皞天拉她起身,然后一起走出牢房。
「你自己套套看。」站著说话不腰疼的男人,以为和那个跟蛇一样的男人兜圈子容易啊。
「对了,他刚才小声地说了什么?」那一句上官灵刻意压低了声音,以至于他在外面没能听清。
「说喂了我毒药,只要我哑巴一个月就给我解药,否则一个月后进棺材。」瞳说得很明白,丝毫不隐瞒。
看著朱皞天惊讶的眼,她笑了出来。
「拜托。哪有那么笨的人,他喂我我就吞下去?」舌头是自己的,又不是想自杀。
「真的?」朱皞天皱眉,上官灵不太可能出这种纰漏。
「废话!我已经吐了,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不信你看,啊——」周卓儿把嘴巴张得大大的给他看。
「好了。」朱皞天摇头。另一个魂体,果然与本体差别很大。
那日在牢门外听见两个声音的对话后,他并未离开。相反,他走进牢房和她谈了很久。除了瞳自己的事她不肯说,关于上官灵,两人倒是分析了不少。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探他一探!结果,真的探出个奸邪之心。
但,他的身份依然是个谜,即使有把握杀人灭口也不肯透露半分,倒是谨慎得紧。
「你刚才说他要回京复命,复什么命?」瞳问道。
「皇上命我班师回朝。」
「仗还没打就跑?」她诧异地抬头看他。
「……虽不恰当,但也相去不远。」朱皞天不与她争辩用词,被她如此一说,仿佛他是逃兵。
「上官灵传的旨?」
「嗯。」
「你如何打算?」
「还在想。」朱皞天叹了一声。上官灵这招够绝,借圣上之手放倭寇入关,他一介臣子,即便有能力劝服圣意,也没有那个时间。往返京城,少说也需半个月。他等得,敌人不见得有耐性等。
「上官灵一人传旨?」瞳想了想,问道。
「是。不会有假,确是皇上的笔迹和印信。」朱皞天当她怀疑那圣旨有假。
瞳「哦」了一声后便不再言语。
回到主帅帐营,瞳一看见一身黑衣的清夜七帆就冷冷地白他一眼。白得清夜怒火中烧,心里暗骂这女人有病。
「你是谁?」瞳闲闲地坐在清夜对面问道。明明细皮白肉的小孩一个,硬穿一身黑衣显老成。在她问此话的时候,朱皞天已外出,说有军务在身,要她自己休息。笑话!有这么一个黑衣怪人在帐内让她怎么休息?
「清夜七帆。」他闭眼冷冷地回答,在椅子上打坐。这是他每天的修行之一,打坐养心一个时辰。虽然他今天已经打了近两个时辰的坐了,但依然闭著眼,主要是不想看这个古怪的女人。
他从没见过一个女人嗑瓜子可以连续嗑两个时辰的!
「……日本人。」她不可思议地皱眉眯眼,嘴角差点抽筋。朱皞天竟然养个日本人在身边,嫌命太长吗?
「怎么到这里来的?」她接著问。
「与你无关。」他冷冷地回答,声音多了分寒气。
瞳抿抿唇,除了俘虏还有别的答案吗?总不至于是朱皞天家的亲戚。
看不出来,朱皞天竟是个心软种子,关自己进大牢时可没见他这么善良。俘了战俘直接杀了不就好了,不杀至少也关进大牢吧,看人年纪小就想留在身边感化?也不怕落人话柄!想必上官灵也知道这小子是日本人,这么大个口实不抓著的是笨蛋!
如此说来,上官灵传圣旨之时,他也在场喽……
唉……她叹气,顺便吐出瓜子皮。然后无奈地看天,不,是看帐顶。
「卓儿呵卓儿,你这个朱王爷好像并不那么精明哦。」
「王爷不笨。」
「和你比的话,或许不笨。」的确,这不是笨,是妇人之仁。或者说,太过自信?
「……瞳,帮他好吗?」
「好啊,身体永远归我。如何?」她扬起一边嘴角,笑得很邪恶。
「反正我又出不来。」
「又不是永远出不来,时间问题而已。」
「如果我能控制,这个身体我给你。我欠你很多,不是吗。」
「说些废话!」谁能控制?!在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个谁都不能改变的事实——这个世界不属于她。她,只是周卓儿的痛苦的承载体!
「你先说的……」
也对。的确是她先说废话的……唉,瞳闭著眼深深地叹气。只有周卓儿觉得痛苦得想要逃离人世的时候,她才能出来感受这个世界。而且,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这个代价付得让她恨不得从未看到这个世界!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断地变换神情。不知何时睁开眼楮的清夜七帆看著她时而冷笑时而冷酷、时而叹息时而哀怨……他从嘴角一直抽搐到眉梢,只差没扭曲到后脑勺。再次确定这个女人是疯子!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两个人互瞪,一个打坐一个嗑瓜子。没人说话,却满是火药味。以至于朱皞天进来的时候不禁一愣。
「怎么了?」他问。
当然,没人回答。两国交战,倒霉的是老百姓,如果瞳和清夜是两国,朱皞天无疑就是老百姓。而这个老百姓却没有身为老百姓的自觉,依然尽著地主的本分。
「瞳,怎么不去休息。大牢睡久了不习惯睡房间?」朱皞天走到几案前坐下,拿出冷军师呈上来的军士名单看,仿佛在搜索什么似的看得飞快,一页一页地翻,同时还和他们闲聊。一心二用两不误。
「是呵。牢房可是单人间。」瞳冷冷地说著,言下之意,这里多了一个人。
「这里也不是双人间。」主帅营帐后堂共四个房间,怎么睡也用不著两个人挤。不明就里的朱皞天缓缓说道,没有注意到清夜七帆已经握紧了拳头。
「嫌我多余大可直说。」清夜七帆 地站起来,白净的脸涨得通红。
朱皞天这才抬眼看著有些奇怪的两个人。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直了。」瞳以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悠闲姿态说道。
「等等。你们干什么?」朱皞天有些头痛地皱眉。他们嫌他不够忙吗?
「你这个疯女人!找死吗?」清夜大声吼道。
「你这个死倭寇!宾出去!」瞳立刻跳起来骂了一句,学他的语调。骂完后,又坐回去嗑瓜子,笑眯眯地看著快气死的清夜七帆。她用他的语气回骂他,然后又恢复自己的悠闲,摆明了让他看看自己刚才的德行。
清夜气得几乎吐血。他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一脚踢向她太阳穴。而她不闪不避,反而飞快起身并伸出手猛地挥了出去——
接下来的事就纯属意外了。
由于地上满是瞳刚才嗑的瓜子皮,清夜飞冲的速度过快,在一腿已出之时另一腿却未站稳。
「给我住手!」朱皞天的声音。
「哇啊……」清夜跌倒的声音。
「咦?」瞳惊讶的声音。
啪!
咚!
就在朱皞天挡下清夜的腿的时候,瞳出手想要抽清夜一个嘴巴,但,朱皞天突然冲到两人中间。本来要落在清夜脸上的五指印,就这样留在为了挡腿而弯的朱皞天的脸上;而本来要踢在瞳的太阳穴的腿由于失了平衡而踹在了朱皞天的腰际。
世界顿时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