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人的生活十分规律,总是日出即起,然后就开始忙碌个不停,直至日落后方才休歇,打小养成的习惯不容易改变,即使嫁到不同的环境来,而且前一夜她也没睡多少,但香坠儿仍是天一亮就醒了,打算如同往常一样陪大嫂做早饭给大哥吃了好下田去。
可是……
「耶耶耶,这这这……这是哪里?」
谁知一睁眼,入目的竟是陌生的环境,没见过的床顶蓬,听不见熟悉的虫鸣蛙叫,也没有五更鸡鸣,甚至连空气都不一样了,想都来不及想一下,她马上就吓破了芝麻绿豆胆,瞬间便陷入一片天昏地乱的惊慌之中。
她怎会在这里?
她惊恐的坐起来,正打算拉嗓门尖叫,或者放声大哭,两者之间总要选择一个好好表现一下,不过她连两片嘴皮子都没来得及分开,眼角又瞥见睡在一旁的男人,臂弯里窝著一只毛茸茸的小狈仔,一大一小两颗脑袋凑在一起睡得可熟了。
只一眼她就想起来了,那副奇特的五官,还有那只小狈仔。
对了,她嫁人了嘛,而那男人是她的夫婿,小狈仔是夫婿送给她的礼物,它叫小豆豆,是她和他一起为它取的名字。
望著那张安详的睡脸,她很快就定下心来了。
昨晚是他们的新婚夜,她的夫婿却没有踫她,但那并不表示他不喜欢她,也不是因为他喝醉了,他不踫她,那是他的体贴,她知道。
他并不像其他男人那样急躁,新婚夜就迫不及待的想索取身为丈夫的权利,也不管新娘有多么惶恐;相反的,他很有耐心,在索取丈夫的权利之前先关心到她的感受,他的体贴是那么明显。
就像昨夜他不落痕迹的抚平她的紧张,除却她的畏惧,还逗她笑、逗她开心,又告诉她许许多多关于他、关于他的家人的事,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对他有所了解,逐步减轻他们之间的陌生戚。
记得在见到他之前,她是那么的恐惧害怕,随时都有可能逃之夭夭,没想到才不过短短一夜而已,他已经从陌生人变成在这里她唯一可以依赖的人了。
不管大哥说什么,她相信他会对她很好。
不过娘也说过,脾气再好的男人一旦超越忍耐极限,他还是会发飙的,想想,她最好不要去挑战夫婿的极限,或许她在这里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吧?
香坠儿努力安慰自己,可是不过一会儿,她的表情又垮了。
但现在,她马上就得挑战他的耐性了,听说男人最讨厌睡觉时被吵醒,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犹豫好半晌后,她终于鼓起勇气,爬过去怯怯地推推方瑛的肩,怯怯地低唤。
「夫君!夫君!」
可是她的夫君一动也不动,像死人一样,倒是小豆豆立刻惊醒了,她只好又推推他,再唤。
「夫君!醒醒,夫君!」
他动了,眉头微微揽了一下,旋即又恢复原状,继续呼呼大睡,而小豆豆闻闻她的手后就爬爬爬、爬爬爬,爬到角落去,跟它主人一样,趴下来缩成一团毛球再睡。
真是,女人就是爱吵男人睡觉!
「夫君,醒一下好吗,夫君?」继续推、继续唤,嗓音里已经夹带著一点哭音了。
终于,眼皮撩一下又掉回去。「唔?」
「夫君,我得去拜见公婆,」怯怯地,香坠儿低声央求。「夫君可不可以……可不可以陪我去呢?」
「拜见……公婆?」什么东西?
「我娘说的,这是新妇的规矩。」
「唔……不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
「放心吧,爹娘不会生气的。」
「但……」
「不用去了。」
「夫君……」
「我好困,拜托别吵我了。」
其实方瑛的口气并不凶,也不重,甚至是含含糊糊的,好像在说梦话,再胆小的人听了也不会觉得可怕,但他的动作可就不太客气了,熊熊一下转过身去用背对著她,任何人看了都会猜想他是不是生气了。
可是香坠儿不会猜想,她先是被他的动作吓得惊噎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她就已经断定一定是她惹火了夫婿,于是……
呜呜呜呜呜呜……
再过片刻,方瑛慢条斯理的转回来,先睁开一只眼,再打开第二只眼,表情是啼笑皆非的。
丙然是个爱哭鬼!
「好好好,别哭了,我陪你去。」说著,他坐起身,挺背伸了个大懒腰,再扭扭颈子活动一下,转头看,她竟然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揉著眼楮继续呜呜咽咽,泪水、鼻涕糊了满脸。「又怎么了?」
「呜呜呜,你……呜呜呜,你生气了……呜呜呜……」
他更是哭笑不得。「我没有。」
「呜呜呜……你有……呜呜呜……」
「没有。」
「呜鸣呜,有……」
爱哭的小孩好像很顽固呢!
方瑛无措的搔搔脑袋,忽地两眼一亮,唇畔撩起一弯暧昧的笑,「嗯嗯,或许我是有点不高兴吧,不过……」骤然探手掳来她的小脑袋,俯首在她唇上重重啵了一下。「行了,这样我就不生气了!」
两手捂著自己的嘴,香坠儿满脸通红,又吃惊又羞赧得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别说哭了,她连呼吸都忘了。
方瑛若无其事的挪腿下床,回头眨了一下眼。
「好了,老婆,伺候夫婿更衣梳洗应该是你的责任吧?」
啊一声,香坠儿立刻回过神来,急忙从床角落用四脚爬出来,太慌张了,一个不小心差点用脑袋直接撞下床,方瑛及时一把揽住她的纤腰,扶她站好,顺便再偷一个吻,惹得她又涨红脸的捂住嘴。
「慢慢来、慢慢来,还没更衣梳洗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
于是,香坠儿开始手忙脚乱的伺候方瑛梳洗更衣,递衣服给他洗脸,拿毛巾给他穿,甚至要拿茶杯梳他的头发。
一察觉到她的紧张,方瑛马上又挂上那张有恶性传染力的笑脸,很神奇的,香坠儿几乎是立刻就放松下来了,然后很不好意思的用裤子换回毛巾,拿毛巾换回衣服,等他穿好裤子再把衣服给他,最后拿梳子准备替他梳头发。
待她伺候好夫婿,换她自己坐到梳妆前时,她才发现自己跟夫婿一样又是满脸笑。
她到底在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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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咦,你的媳妇儿呢?」
婚礼翌日,方家八口人一大早就等在大厅里,兴致勃勃地等著想看看新娘子到底是凤凰还是母猪,没想到等了半天,却只等到新郎那张早就看厌了的脸。
「来啦!」
「来了?胡说,在哪里?」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只有新郎,没有新娘子呀!
方瑛咧嘴一笑,大拇指往后一比,这时,一双怯生生的眸子才从他的手臂旁边歪出来,其他部分仍然隐藏在他身后,舍不得露出来。
「好了,老婆,可以出来了吧?爹娘等著你拜见呢!」
要拜见公婆就得先现出金身来,理所当然,谁知方瑛这么一说,只听得一声惊惧的抽噎,那双眸子又消失不见了,方政与方夫人不禁啼笑皆非的面面相觑。
他们没有那么可怕吧?
方瑛只好回过身去百般劝诱,又哄又骗,好不容易当新娘子终于肯从他后面现身出来时,众人早就等得快睡著了。
而后,当新娘子在奉茶的时候,她竟然还一手紧紧地揪住方瑛的袖子不放,唯恐他丢下她跑了似的:奉茶完毕,她马上又躲到方瑛身后去,小气巴拉的不给人家看到她,方瑛想坐下都不知道该怎么坐,总不能坐在她身上吧?
现在,大家终于了解香坠儿有多么胆小了。
「天,真是丢脸!」方兰抚著额头申吟。
「兰妹!」方兰的夫婿宋玉虎低叱。
「简直跟耗子没两样!」方翠嘀咕。
「翠儿!」方夫人的语气是斥责加上警告。
「我说她是根本还没长大!」方虹嘟囔。
「虹儿!」方政不但吼,还瞪眼。
「大姊、二、三姊又没说错!」方燕咕哝。
「小妹,我警告你……」
警告内容没机会出口,断音了,方瑞跟其他人一样,十六只眼全都讶异的望住方瑛,而后者则扭头向后。
呜呜呜呜呜呜……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哭笑不得。新婚第二天就得到证实,新娘子果然胆小又爱哭,就跟她大哥说的一样。
方瑛又回过身去低声安慰人,也不晓得他说了什么神奇的字眼,新娘子的呜咽立刻中断,还满脸羞红地捂住了嘴,好像怕被苍蝇、蚊子跑进她嘴里去似的,而后,方瑛回过头来,挑著眉,一脸不怀好意的冷笑,笑得那四个姊妹毛骨悚然,背脊直泛凉意。
「你们以为她丢脸?哼哼哼,我会让你们知道,你们三个丫头,不,四个,包括你在内,大姊,你们四个比谁都丢脸!」话落,他便牵起香坠儿的柔荑走人。「走,咱们逛街去!」
变街?
众人疑惑不解的你看我、我看你。
丢不丢脸跟逛街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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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逛街,其实方瑛是带香坠儿去买菜,他猜想,如果香坠儿的手艺真是好,府里惯常用的菜肯定不敷使用。
「老实告诉我,老婆,你的手艺到底好不好?」
「其实也不怎么……」
「实话!我要听实话!」
「呃,很好,非常好,顶顶好。」
「好极了!那么……」方瑛搓著手眉开眼笑。「你会什么菜?」
「会什么菜呀?我想想……」香坠儿扳著手指头开始数数。「娘教我的是淮阳菜,二婶儿教我的是安徽菜,四婶儿教我的是山东菜,六婶儿教我的是江浙菜,七婶儿教我的是湖南菜,还有大嫂……」
「等等、等等,」方瑛听得嘴里直泛潮,舌头淹没在一汪口水里,讲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掺杂著咕噜噜的杂音。「你到底会多少菜?」
「很多呀!」
「很……多?」方瑛牢牢捂住自己的嘴。「好,那么你就每一种菜都做。」
「是,夫君。不过……」香坠儿好奇地仰起眸子看他。「夫君,你干嘛捂著嘴呀?」
「免得口水冲出来淹死你!」
买好菜回到总兵府后,方瑛还亲自陪香坠儿到厨房去做菜,以防下人们欺负少奶奶年幼胆小。
丙然,厨娘张嫂和帮厨的婢女们各个捧著轻蔑的表情在一旁看热闹,也不问问需不需要帮忙,光顾著叽叽喳喳的批评这、批评那,叽哩呱啦的说个不停,虽然各别声音都不大,但七、八个人加起来就足够吵醒死人了!
不过,当香坠儿开始刀法俐落的切菜、片肉、雕花时,闲话开始减少了;当她开始使用那些厨娘、婢女们从未用过的配菜、调味料时,闲话只剩下三分之一;再见她居然像酒楼大师父那样甩锅抛菜,闲话没半句,只剩下赞叹声。
于是,厨娘、婢女们半字不吭地围过来,乖乖的依从少奶奶的吩咐做下手帮忙。
而方瑛则负责偷吃,吃一口惊叹,吃两口陶醉,吃第三口上天堂,最后,他干脆拖把椅子来坐下。
「香菊,给大少爷我拿壶好酒来!」
好菜就得配好酒!
午膳后,杯盘狼藉,半根菜叶也没剩下,但方家十口人却仍围坐在餐桌旁,一个也没离开,全走不动了。
其实香坠儿煮的菜够一、二十个人吃的,但大家吃饱后却还拚命往嘴里塞,吃涨了还是继续往嘴里塞,吃撑了依旧继续往嘴里塞,直到所有菜全吃光后,大家才心甘情愿的放下筷子,然后发现,他们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还有桂花酸梅汤呢!」方瑛的表情是阴谋,语气也是阴谋。
「真的?太好了,刚好消消涨气!」众人齐声赞颂厨师的伟大。
于是,婢女们捧著托盘送来桂花酸梅汤,按照座位顺序,先在方政、方夫人面前放下两碗,然后是方瑛和香坠儿,不过,当婢女要再往下送时……
「慢著!」方瑛慢条斯理的喊停。
迫不及待的等著要喝桂花酸梅汤的其他人全怔了一下。「干嘛?」
方瑛才刚张口要说话,一旁就先传来方政与方夫人的赞叹。
「好喝,比小吃作坊那里卖的还好喝呢!」
「那可不,清醇的桂花香,酸甜得恰到好处,一点也不腻嘴,真是享受!」
「还有没有?再给我来一碗!」
「我也要!」
老爷、夫人的命令,婢女哪敢不从,立刻把要给其他人的桂花酸梅汤给了他们两位,顿时看急了其他也想喝酸梅汤的人。
「喂喂喂,为什么我们不能喝?」
方瑛笑咪咪的端起碗来喝一口给她们看。「因为我有几个问题想先请教四位一下。」
四位?
方瑞与宋玉虎相对一眼。「那,不关我们的事吧?」
方瑛想了一下。「的确,不关你们的事。」
于是,他使个眼色让婢女也给方瑞和宋玉虎各一碗,而那两位一分到酸梅汤,立刻端起碗来背过身去喝,就怕被抢。
请别跟他们论什么夫妻情、姊妹情,这种时候,天皇老子来也没人情讲!
「该死,真的很好喝!」
「超好喝!」
眼看酸梅汤一碗一碗的没了,再听他们一个接一个赞叹不已,那四个头顶已经在冒烟的小姐们更是火上加辣油,立刻开始爆炒葱蒜。
「方瑛,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都能喝,就我们不行?」方兰怒问。
「没什么,我只是想……」笑嘻嘻的再喝一口给她们看,还咂舌头。「先请教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很简单,你们是不是女人呀!」
「废话,我们不是女人是什么?玉皇大帝?」
「好,那么……」方瑛放眼在桌上的空盘中搜寻。「坠儿在厨房做菜时,我就在一旁看著,我想最简单的应该是这盘蜜汁红芋,就是红芋加冰糖去煮,请问大姊,你会吗?」
哑巴一个。
「或者针菇鸡丝,这个也很容易,不过就是鸡丝炒针菇,大妹,你会吗?」
哑巴两个。
「都不会吗?好吧,那说说其他的,我想……」方瑛又端起桂花酸梅汤来很享受地一口,两口。「你们应该都收到新妇的礼儿了吧?告诉你们,那可都是我老婆亲手做的哟!二妹,你收到的是绣花荷包,对吧?不说那上头的百花迎春绣,光说那个荷包,你做得出来吗?」
哑巴三个。
「小妹,你收到的手绢儿,你又做得出来吗?」
哑巴四个。
「真是,女人该会的都不会,请问你们哪里配称女人了?」
四个哑巴,四张尴尬的红脸。
「所以啦,诚心奉劝你们,往后要嘲笑人家的时候,记得先问问自己有没有资格嘲笑人家,嗯?」话说完,方瑛的桂花酸梅汤也喝光了,他满足的吁了口气,然后对身边的香坠儿挤了挤眼。「以后没人敢嘲笑你啦,老婆!」
香坠儿却还搞不清楚状况,两眼茫然:她做了什么了?
「对了,我那大舅子呢?我还没见过他呢!」方瑛又问,不过问话的对象换了人,他两眼看的是老爹和老娘。
方政与妻子相顾一眼,一脸忍俊不住的笑。
「你见不著。」
「为什么?」
「你岳父不许他见你,免得他一拳打死你,因此新娘一送入洞房,他就启程回去了!」
一见面就要打死人?
这是哪里的特别风俗吗?
「怪了,我哪里惹上他了,他非打死我不可?」
「他舍不得把妹妹嫁给你嘛!」
眉梢子高扬,方瑛面无表情的和方政那张笑呵呵的脸面面相对半晌。
「可恶的老爹,为什么不先警告我,娶个老婆居然要冒生命危险?」要打也该先打扁他老爹才对呀!
「叫你老婆保护你不就行了!」
「也对!」转个眼,方瑛又换上那张有恶性传染力的笑脸。「老婆,千万别忘了,我带你回门时,若是大舅子要打我,或是岳父大人也要扁我,记得赶紧站到我前头来做我的盾牌哟!」
再一次,香坠儿发现自己的嘴又莫名其妙的拉开了,两眼也笑成两弯弦月,就跟她的夫君一样。
「是,夫君。」
她究竟在笑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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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方瑛没有机会试试老婆这副盾牌好不好用、够不够结实,婚礼过后五天,方政就收到朝廷的派令,要调他回京里督领京营,搬家都忙翻了,哪有空带新娘子回门。
「这个太大了,直接搬上马车吧!」
「那这个……」
「不用、不用,那个原就不是我们的,放著就行了。」
「大姊不一块儿吗?」见方兰只是帮大家整理,却不整理自己的东西,香坠儿困惑地问。
「不,姊夫是大同卫的副千户,不能跟咱们一道走。」方燕解释。
「那夫君和小叔呢?」香坠儿又问,一边小心翼翼的用布包裹一只花瓶。
「二哥是爹的办事官,自然要跟著爹走。至于大哥……」方燕耸耸肩。「上战场的时候,大哥都会跟在爹身边,偏他就是不肯接下任何军职,宁愿成天到处混,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方兰忿忿道。「记得小时候,他老是嚷嚷著要效法宋朝杨令公,做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还要爹替他订制一把一丈三尺的长枪,说他要学杨家将使杨家枪,看他个头儿才三尺高,硬要拖著一丈三尺的长枪到处跑,走两步就绊一跤,那模样还真是可笑。不过他有那个心,爹就很开心了……」
说到这,她叹了口气。「可不知道为什么,他长大后反而失去了那股劲儿,整天晃来晃去,什么都不想干,杨家枪依然没放弃,却放弃了大将军的志向,问他为什么,他只说了三个字……」
「哪三个字?」香坠儿脱口问。
方兰四姊妹相对一眼,异口同声道:「不值得!」
香坠儿怔了怔。「什么不值得?」
「不知道,再问他,他啥也不肯说了。」阖上衣箱盖,方兰挥手招呼下人来搬走。「你有空问问他,或许他愿意告诉你也说不定。」
会吗?
香坠儿怀疑地暗忖。
而当女人家和下人们忙著整理行李时,方政父子婿四人则在书房里讨论这回被调差的事。
「怎会突然把爹调回京里头去呢?」
「恐怕是要我带军去作战。」方政沉声道。
「作战?」方瑛、方瑞和宋玉虎三人互觑一眼。「哪里?」
「多半是云南。」
「怎么?那里又出乱子了吗?」
「去年就开始了,思任世袭了麓川平缅宣慰使后不久就开始起兵叛乱,他还自称为王,带兵四下侵略,屠腾冲,破干崖,侵孟定,入南甸州,夺罗卜思等二百余庄,气焰十分猖撅。」
「镇守云南的沐晟呢?」
不知为何,一听到沐晟的名字,方政眸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戒慎。
「沐晟认为应派大军进剿。」
「爹认为呢?」
「我对那里的情势不是很熟,无法任意下判断。」
「那就只能任由朝廷派遣了。」
方政思索片刻,抬眸望定方瑛。
「那么,瑛儿你……」
「不,爹,上战场时我会紧跟在您身边,但千万别派我任何军职,」看出方政又想说什么了,方瑛忙道:「您知道,我只想轻轻松松的过日子,对那些实在没兴趣,也不想负什么责任。」
方政摇头叹息。「我不懂,为什么你就这么没出息呢?」
方瑛耸耸肩。「还有方瑞嘛!」
方政看看方瑞,后者苦笑。
虽然没有人明白说出来,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方瑞确实为人谨慎尽责又能干,但方瑛才是个具有将帅之能的英才,可惜他一点野心也没有,只想浑浑沌沌的度过一生,浪费他的才干,也浪费他的生命。
深深注视著期望最殷切的长子,方政欲言又止,他知道必定有什么原因使得方瑛如此不求闻达,甚至避之唯恐不及,但无论他怎么问,方瑛总不肯说出来。
究竟是为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