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轻微却持续的响声惊动了昏沉的睡梦。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
打瓦斯炉的声响,而且是点不著火的那种。
谁在厨房?宝儿吗?
他皱著眉头,起身朝厨房走去。
宝儿半蹲著盯著那瓦斯炉,搔搔后脑勺,再一次扭转开关。
哒!
失败,失败,电视上不常这么演的吗,把这个开关一打,火就升起来,难道电视是骗人的?!
再试一次……
丙真是骗人的!
上官桡挑眉,随后无声笑开。
环视一下被她弄得面目全非的厨房,他叹了口气。
「宝儿,你在做什么?」
「啊,你醒啦?」她站起来,看著他虽然还是虚弱却没有之前那么苍白的脸,「那个,烧……退了吧?」
「不知道啊,你测测看。」
「测?」她伸出手,却犹豫著要不要把手贴在在他额头测一下温度,「我测不出来。」她根本就不懂。
他微笑地拾起她的手贴在自己额头,冰凉柔软的手像沾了凉水放在额头最细绒的毛巾。
「是不是不太烫了?」
宝儿重重地点头,她是不懂,不过好像比刚进门她扶他那时的温度要低些。她略显尴尬地收回自己的手,呐呐道:
「你家瓦斯炉坏了,都打不著。」
「是吗?」他笑看著那阀门,高高的身子往那踱过去,本来就不宽敞的厨房,被他这么一挤,更显拥挤。而在瓦斯炉前的宝儿,已经完全贴著灶台,却无法阻止身后轻轻挨著的他温热的胸膛,心又突突跳得乱糟糟的,她动都不敢动一下。
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他拧开阀门,退后一些笑道:
「现在再试试看。」
「哦。」
哒!
灰蓝色的火焰立刻窜出来,发出呼呼的响声。
「啊,点著了!」努力了一个晚上,终于点著了!宝儿突然眉开眼笑起来,转头对著他喜出望外地嚷嚷,「不公平,我努力了那么久,你那么轻易就把它弄好了!」
他一愣,无法从这样的宝儿身上移开视线。
宝儿真正的笑容,竟孩子气得让人心疼。
每次看到宝儿,他都会莫名的心疼。
现在看到她单纯的笑容,他并不觉得高兴,反而更难过。
这个孩子一样的宝儿,平时都躲在哪里呢?
突然,好想抱抱她。
「宝儿,你要,做什么呢?」
「煮粥。」她笨拙地将锅放在瓦斯炉上,「管家说发烧生病,要吃清淡的东西,我生病的时候,他就常常煮白粥给我吃,白粥煮得软软的,糯糯的,就特别好吃了。」
煮粥?
她淘米的时候,想必也花了不少功夫吧,看著到处都是米粒的厨台,他感觉自己心里更是暖和一片儿。
「你去休息吧,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做好了,我再叫你。」
「……好。」这样,也好吧,让那个孩子一样的宝儿,出来透透气。
他宠溺地揉揉她的发丝,移身到客厅的沙发坐下,努力听著厨房里的动静,以防万一,好第一时间冲进去。
厨房里不时传来锅碗瓢盆的声响,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竟这么劳师动众。
不久。
「什么?要先倒油,锅热了再下青菜?……辣椒?你白痴啊,病人不能吃辣椒我都懂……下锅了啊!啊啊啊,油会溅起来……」好烫好烫,锅里 里啪啦的响声,怪吓人的!
上官桡几乎是飞奔进厨房。
宝儿正专注且较真地翻炒锅里的青菜。
他突然停止了帮助她的举动。
宝儿,总会在自己亲身体会以后,有所成长。
宝儿不是不懂事,而是缺少了引导,如果有人拉她一把,那么宝儿,一定会是善解人意且懂事的孩子。
桌上摆著一盘模样不怎么好看的青菜,一叠开胃的咸菜干,还有一碗稍微过于浓稠的稀饭。
宝儿将筷子递给他,得意间掩藏不住成就满足感。
「看看,只要是我金宝儿愿意做的事情,没有不成功的。快吃吃看!」
粥和菜都不能算是好吃。但是菜的咸淡却很合适,还有那碗粥,凝结了太多太多的努力在里头。
「宝儿,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粥。还有这青菜,真不敢相信,你是第一次下厨。」
「哼,那当然!」
「如果有宝儿给我下厨,真希望感冒再久一点!」他笑里带著些狡黠。宝儿急得跳起来:
「你敢再生病一次试试?!」害她那么愧疚……「明天你必须给我完全好起来!」
他轻笑:「这我又控制不了。」
「管你啊,你明天一定要好起来!」她不想这么担心,这么愧疚著,「还有,不许把我关在门外!」
必在门外?没有吧,他只是烧得有些迷糊,动作慢了一点而已。
「好。我明天就好起来,也不会把你关在门外。」他轻轻笑著,「不过,你不是让管家转告不用我去了吗,你怎么会来这里?」
「呃……」宝儿的脸瞬间通红,「我,我是来讨……讨债来的!还有,如果明天你的病就好起来的话,就……就让你许个愿好了!」
说完这个,宝儿更觉得浑身发烫,明明语气不是那么好的,可怎么感觉自己流露了太多的关心?
包要命的是,上官桡一直温文和煦的眼楮里多出了些滚烫的东西,他深深望著她,不言语。
「不想活啦,这样看著我!」
他……对宝儿的心,似乎已经有所不同了。
他低下头,笑意不减,只是脸悄悄红了一些。
「那好,如果明天我病好了,我想让宝儿做的是,每天忍耐一件事情,然后把这件事,记录在本子上,像记日记一样。」
……
忍耐?!是什么东西!
开什么玩笑,她金宝儿是会忍耐的人吗?!
今天该出气的出气了,该折磨的折磨了,还真什么都没忍耐下来呢!
想想,再想想!总有一件可以忍耐的!
宝儿趴在软软的大床上,翻滚了好几圈,冥思苦想,左思右想,朝思暮想……咳咳咳!总之她卯足劲儿地想,今天到睡觉前为止,她真没有忍耐得住半件事情!
突然,她灵光一闪,跑到书桌前,乐滋滋地边拨打电话,边在本子上记下。
「上官桡,我找到今天忍耐的事情了!」
说罢,她直接挂了电话。
第二天,她上课之前,绕到大学部,把那本子丢给上官桡。
上官桡一看本子里的一排文字,表情哭笑不得。
「宝儿,这个不能忍,对身体不好。」
「你管我!」
她抽回自己的本子,大摇大摆走出他的教室。他仍不放心地对她的背影说道。
「宝儿,那个,真的不行啊。」
……五月一号,晚上,我忍住了,不上卫生间。
尹堂橘凑过来,勒住上官桡的脖子,神神秘秘地问:
「桡,那小妖女似乎对你特别格外开恩啊!」
「是吗?」尹堂橘是尹堂秀的哥哥,富贵谷里尹家族的长子,脾气似乎没比金宝儿好到哪里去。
「对啊,她还会亲自过来找你,换做以往,她要是亲自来找人,那么那人绝对是要倒八辈子霉了!」不是被打,就是被耍,总之是被整得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上官桡看著他,微微一笑:「这点,你是在说你,还是在说宝儿?」
「我?我哪有那小妮子会折腾人?」尹堂橘撇撇嘴。
「那就奇怪了,我怎么看到学校通告栏里有人全篇幅写的都是‘左七夕是我尹堂橘的女人,谁敢打她主意试试?’似乎上面,还有一张KISS的相片,我没看错的话,那个男主角应该是你。」
「当然是我啦!难道还有谁?!」尹堂橘开始还有些羞赧,说这话的时候,可是义正词严。谁让那丫头……拒绝他的吻,他只好用强的。
「哦,那就没错了。」上官桡始终是淡定的微笑,「不过,我还听说,叫左七夕的女孩子,已经有几天没来上课了……」
呃……说到痛楚,尹堂橘像被踩到尾巴般,立刻变脸。
「桡,你想跟我打架是吧?!」他想打这笑里藏刀的人已经很久了!不过,上官桡的笑容,总是带著淡淡的光华,那么宁静的,若要真的打,他还不忍心了呢。
「不是。」上官桡笑著挪开他伸到自己眼前的拳头,「不想打架。」
「所以,你先管好你的宝儿就好,我的女人我来收拾。」他怏怏不乐摊靠在椅子上,「喂,话说回来,像宝儿那样的磨人精,你是怎么搞定的?」他也学学,去驯服那个叫做左七夕的女人!
说得好像什么一样,上官桡摇摇头,只笑不语。
「我说真的啊,你那么温吞,怎么就能让宝儿听话?」想了想,他自己下结论,「八成还是你那虚伪的笑容……」
「对不起。」上官桡无奈地掏出手机,「我接个电话。」
「……薇安?」上官桡的脸上出现了更温柔的笑容,那是一种宠溺,一种包容,一种宽慰。「想啊……有经常想,想你有没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是暑假的时候回来?那也就大概两个月后吧……好,我等你……」
薇安?尹堂橘这下懵了,这个笑容的上官桡,还真难见,叫薇安的是他什么人?!
「喂喂喂,桡,这可不行哦,你可不能脚踏两条船!」
「脚踏两条船?」上官桡一愣,随即哭笑不得,「我没有。」
「没有?叫薇安的那家伙是女的吧?为什么你跟她说话,会是那么温柔的表情……你可要记住,让宝儿知道可真的就要塌了天的!」
「橘,你想太多了。」
尹堂橘困惑地模模鼻子。
不管怎样,宝儿那丫头不能被欺负了?!
要不然,真的会天翻地覆。
是的,宝儿当然不会知道这件事情。她每天把一本小册子放在包里,好随时记下自己当天忍耐的事情。
五月二号,我大发慈悲,赦免了专门挨打的十九号的罪,觉得打他没意思,脸色苍白得像鬼,感冒的病菌会被打得到处蔓延……
……
五月六号,哪个不要命的家伙,竟然敢动二十四号的柜子,本来要将他拉出来游街的!想想忍耐……就他个教训完事,反正二十四号丢东西不值钱。
五月七号,那个谁?!叫做左七夕的女生,真想痛扁她一顿,跑什么?!耙撞到我金宝儿的身上来……尹堂橘那白痴追著她狂吼什么……算了,金宝儿我心情好,忍得住!
……
五月十一号,那白痴园丁,不是不让他修剪花的叶子了吗?他还要剪?!上官桡会不高兴他不知道啊!找死的家伙……不过,折腾了这家伙,上官桡会气出病来吧……成,忍了!
五月十二号,那个女生竟然找她问路?开什么玩笑,别指望我给她指……可这丫头一直哭个什么劲儿?行了行了,不就指个路!好让她快点滚……
……
……
五月二十一号,厨师的荷包蛋煎得好失败,不过,失败的作品也别有一番滋味,赞扬他一句好吃吧。
五月二十二号,不想去学校,不想去不想去,最后还是背包出门了!
五月二十三号,睡不著,我睡不著!让管家发通告,我金宝儿要逛街!可是,是凌晨四点,要不要把这件事,当作今天忍耐的事件?就这样,就这样吧……
……
五月三十一号,祝轻风那白痴又来了,勉为其难,听他唱歌吧……
「姐姐,我有努力写歌哦,快来听我唱。」祝轻风拉起她往实验楼天台跑,跑了一段时间,他突然停下来,微微有些喘,「姐姐,我们还是慢慢地走吧,你会累著。」
「是你会累吧。」这样跟在他身后,宝儿才发现祝轻风虽然很高,但微微有些单薄。
「是啊,我会累。」
「那算了,你就在那里唱!」她随意指了指紫荆花树下的长椅。
他固执地摇头:「不,这首歌是写给姐姐的,一定要到只有姐姐能听到地方唱。」
这小子,还是除了上官桡,第二个拉了她的手,没被她海扁的男生。
「那你别指望我会背你上去啊。」
「嗯!」他又是一脸灿烂的笑容。
老实验楼顶爬满了青藤,正值夏季,青藤苍翠茂盛得出奇。
阳光一样耀眼的男孩坐在圆弧形的楼标里,左腿曲起垫在右腿之下,修长的右腿轻轻踩在地板上,而搭在膝上的吉他,也显得那么轻盈。
他的声音轻盈而愉悦的:
寻寻觅觅终于在人群中我找到了你
你样子再变我也依然能感受你气息
你说你喜欢冬天那纯白纯白的雪地
却又害怕幸福会像雪花消失无声息
你要相信雪花消失是溶进了你心底
来年的雪晶莹剔透是来自你的美丽
悲伤忧愁委屈或是一个人都没关系
因为无论是冬季春季夏季还是秋季
从现在开始换我来看著你得到幸福
你看我身后的树啊发芽了开花了呀
你看那开著纯白荷花的池塘水满啦
你看那树上挂满了你爱吃的果子呀
你再看天上又突然悄悄开始飘雪啦
姐姐你听到吗?
轻风啊会永远为你守候春秋与冬夏
……
莫名的,一股疼意从内心深处渗透出来,宝儿呆望著那吟著灿烂的笑容,唱著歌的祝轻风。
风轻轻吹动他柔软的发,几只绿藤的枝桠,悠悠地摇摆。
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轻风会真的像一阵风,吹过就消失了呢?
……
从现在开始换我来看著你得到幸福
……
姐姐你听到吗?
轻风会永远为你守候春秋与冬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