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三天就到衡州了。」在马车里,夜隐蓝揽著柳曦日的腰说。
「这里又是哪儿呢?挺热闹的呢!」望著窗外,柳曦日见著了嘈杂的市集。
「宜安,是个小城镇。」夜隐蓝也跟著望向外头,远处一个景象忽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车夫,往右边走。」他探出头吩咐。
「怎么了?」发现他的神情不太对,柳曦日担心地问道。
「你待在里面别出来。」夜隐蓝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
柳曦日由小窗口往外望,却见他走向一小群人聚集处,由他背部极度僵硬的模样看来,他很生气,但……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远远地,夜隐蓝就听见细微的哀鸣声。这种声音他太熟悉了,十岁以前,他也常发出这样的声音。
「求求你们别再打了,好痛……」孩子凄掺的叫声令路人一个个绕道而行,全都当作没看见似的闪得远远的。
夜隐蓝双拳紧握的走近,果然瞧见一个小乞儿蜷缩著趴在地上,数名大汉正围著他拳打脚踢,每个人脸上全是暴力发泄的快感。
他的情绪突然间爆发,冲过去挥出几记猛拳,揍飞了两个正抬起脚的恶霸。
情势蓦地大逆转,几个恶霸躺在地上,口里不断地哀嚎。「啊……」
小乞儿的身影和小时候的自己相互重叠,因此夜隐蓝的拳又猛又狠,而且完全没有停手的迹象。几个恶霸渐渐的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个个瘫软在地,任由他不停地挥拳。
「夜,别再打了,够了!」
在马车上瞧见他发疯似的不停地揍著那些人,柳曦日简直吓傻了,再也顾不得他的禁令,整个人趴在门边大叫著,若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夜!求求你住手!听见了吗?」柳曦日急得哭出来了,却因为无法行走,只能在一旁干著急。
终于,夜隐蓝听到了她的呼唤,他的眼眶泛著泪光,瞪著地上那些半死不活的恶霸,当年若有人愿意出手相救,他也不会白白遭受那么多毒打和讪笑!
「再让我瞧见你欺负小孩,我绝对让你去见阎王!」他用脚踢踢其中一名陷人半昏迷的家伙,冷声威吓道。
他丢下那群恶霸,瞧著那个躲在墙角、瑟缩著身子的小乞儿,只见那孩子不停颤抖,害怕的盯著他看。
「可以走吗?」夜隐篮一脸关心。
「嗯!」虽然在发抖,小乞儿仍勇敢地跛著脚站了起来。
「跟我来吧!」就算救了他,夜隐蓝仍旧不想踫人,只开口要他跟著走。
两人上了马车后便继续前进,他们并不打算在这里停留。
「夜……」柳曦日已经猜出他出手的原因,所以更加心疼,见他进了马车,眼泪掉得更凶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夜隐蓝温柔地抱住她。
***
是夜,他们下榻邻镇的客栈,那个叫水儿的小乞儿住一间,而他俩则住另外一间。
「他睡了吗?」见他回来,柳曦日关心地问。
「嗯!」夜隐蓝走近她,忽然伸手将她紧紧的纳入怀中。
「怎么了?」柳曦日回抱住他,柔声问道。
「若没有你的呼唤,我肯定会将那些人打死。」夜隐蓝此刻才知童年寸的梦魇始终萦绕在他心中。
「你揍他们,我也很高兴,而且你也适时停手了呀!」如果她是男人,面对那样的情况,她一定也会出手的。
「我小时候也像他一样常被人欺负,有时被打得更惨。」夜隐蓝抱著她一块上了床,依然将她抱得紧紧的。
「天呀!」单是听他说,她的心就好痛好痛。
「因为年纪小,所以常常被欺负,直到我十岁那年,有个脑满肠肥的恶棍不仅把我打个半死,还想侵犯我。」他揽著她的手臂忽然缩得好紧。都过了那么久,可那双三角眼里的邪恶却依然清楚地映在他的脑海。
柳曦日倚在他的怀里,眼泪默默地滑落,她用力环住他的腰,为他曾经受过的苦感到心疼。
「就在他步步逼近时,我像是豁出去那般,拿起地上的石块就朝他猛力砸过去,他没想到我会还手,当场被我砸得头破血流,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也有能力自保,所以我不断地拿石头砸他,直到其他乞丐将我拉开,我才发现那个人已被我打了个半死,因为他自知理亏,隔没多久就搬走了。」
这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一切却恍如昨天才发生,因此水儿的事才会令他失控,他无法容忍再见到同样的事发生。
「从那天起,镇上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了,因为我开始懂得反击。只要有人敢欺负小乞儿,就会被我狠狠地揍一顿。」
「因为那件事,所以你才不喜欢踫人?」单是想像她就快吐了,更别说是亲身经历。
「嗯!」他点点头。
「你还好吧?」柳曦日揽著他的脖子,担心地问道。
「没事了。」他亲亲她的俏鼻,
这些事他从未跟任何人说过,就连将他带进「幻影神偷」的玉面也无法探出他的往事,如今却在她面前轻易地撒去心防和保护色,有了这样的认知,他更离不开她了。
「那就好。」她安心了。
「睡吧!」将陈年往事说出来,他的情绪平静多了。
两人相拥而眠,柳曦日的手始终环住他的腰间,希望他知道任人欺负的日子早已过去,别再身陷痛苦中。
因为她无声的强力支持,夜隐蓝紧绷的神经才渐渐放松,心中郁结压抑的苦闷也渐浙散去。
他将头埋进她的颈项间,轻声呢喃;「你是第二个让我放松心情,安心倚靠的人呢!」
「思?」她不懂他的意思。
他笑了,「当年也有个小女孩这样抱著我。」
「小女孩?」
「嗯!在一片美丽的向日葵花海里,那个小女孩有双纯真无邪的大眼楮,还有一双充满爱心的温暖小手;若不是她,我一定熬不过那次的寒毒发作,那是我第一次发现这世上还有人能亲近我……」他说著说著居然就睡著了,脸上还挂著满足的笑意。
盯著他的睡颜,柳曦日只觉满心讶异,原来他就是当年在山洞中遇到的人,难怪她老觉得他有点眼熟,原来他们早见过面了。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是你这么重要的人,如果……我……如今说什么都太多余了,夜,我根本配不上你。」柳曦日轻抚著他的容颜,她不能再拖累他了。
所以,当年的相遇就当它是段美好的回忆吧!
柳曦日决意隐藏对他的感情,一个人独守这个秘密。
***
「我不能跟著你们吗?」水儿红著眼眶问道,打他出生至今,他们是唯一关心他的人。
「我必须带她去找解药,而且也不是永远把你留在这里。」夜隐蓝发现他很聪明,就想把他带在身边好好教他,不过不是现在。
「你们给了我新的生命,连名字都是你们取的,不可以丢下我喔!」水儿认真的说道。
水儿生下来就是个弃婴,「水」这个字究竟是他的名字还是姓,他根本不知道,很有可能只是大家随便叫罢了;所以,他们索性各用名字里的一个字为他取蚌好名字——水蓝日,从今而后他有名有姓,还多了两个亲人。
「当然!水儿,等我们找齐药材,一定会来接你。」因为夜隐蓝不喜欢踫人,所以由柳曦日伸手拉住他的小手给予保证。
「进去吧!」
夜隐蓝抱著她,走进衡州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王府」,他曾有恩于王老爷,既然路过这儿,就将水儿寄放这里一阵子。
他们同时也要在这儿叨扰几天,因为衡州有他们要找的第二样药草——乌木月。
***
乌木月在医疗上的用途并不广,在衡州的山边便有些野生品种,夜隐蓝很轻松的就取得了乌木月,却因为王老爷的坚持,因此他们在这儿多住了两天。
王老爷的用意很明显,因为他的掌上明珠很中意夜隐蓝,当爹的自然要为女儿制造点机会了。
「夜公子,请留步!」王慧惠紧跟在夜隐蓝身后,急切地唤道。
自从两年前他「意外」救了他们父女后,她就对他一见钟情,当时缠了他近半个月,却始终抓不住他的心,没想列老天爷居然又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能再次见到心仪的人,她一定要把握住最后的机会。
「有事?」夜隐蓝冷冷地问道。
「夜公子曾说无意婚配,如今却带著一名脚残女子亲昵的进出,这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王慧惠有些怨怼地质问。
她长相甜美。加上出身富贵人家,上门求亲之人络绎不绝,但心高气傲的她偏偏中意对她冷淡至极的夜隐蓝,可他的无情让她很懊恼,尤其他对那个残废女子的温柔更让她没面子。
「那又如何?」他的口气淡淡的。
「惠儿比不上那女子吗?」
她真的不服气,那个女人就算脚没跛都不及她的万分之一,更何况她是个残废之人!但……他为什么要那么珍惜她呢?
「无聊!」夜隐蓝懒得再跟她罗唆,直接走向柳曦日的房间。
「她配不上你!」王慧惠在他身后大叫。
「夜某人的事,用不著小姐费心。」他回身给她一个极冷淡的回答。
王老爷为人和善,而水蓝日又要寄住在这里,夜隐蓝不想跟她撕破脸,不过她的言词让他很不悦。
「我也喜欢你,这当然跟我有关。」王慧惠豁出去了。
「无聊!」
「像她那种头脑简单、愚痴至极的笨女人,如何跟高贵的夜公子相匹配呢?你选择她,让我很不服气!」
这两天老看他无微不至的宠著那个女人,让她又妒又恨,凭什么那种憨憨笨笨的女人可以得到他全部的注意力?
夜隐蓝的怒气快发作了,这女人居然敢批评日儿?他回过身,用冷峻的眼神瞪著她。
「论内涵,她当然比不上自幼跟著夫子读书的我;论容貌,惠儿更有绝对的自信;遑论她的脚还……夜公子,你别一时被那女人迷惑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见他没说话,王慧惠还以为他已经听进她的话了,更加描述著两人之间的天差地别。
「别笑死人了。一个会莫名其妙的攻击与你没有过节的无辜女子的人,能有多高贵的内涵?」夜隐蓝的眼里净是嘲弄与不屑。
「夜公子……」王慧惠往后退了两步,没想到他不说则已,一开口竟是如此犀利的指责。
「至于容貌嘛……你美你的,关我什么事?美丑从来就不存在于我和她之间,对我而言,她就是那个唯一特别之人,这样你还有话说吗?」夜隐蓝抿著嘴冷笑一声。
「她到底哪里特别了?」王慧惠不相信自己居然输得这么莫名其妙。
「你真以力自己比她美吗?」夜隐蓝上上下下地瞧了她半晌,语带讥诮地问道。
什么?在他的心目中,那个女人不仅是最特别的,而且还比她美?
不!她不相信!
「还有,别再让我听见你提起她的脚的事。」夜隐蓝忽然回过头,全身散发著令人发颤的寒气,敢瞧不起她的人,他绝不会轻易放过的。
王慧惠这回再也发不出声音了,这个眼神活像个冷血杀手的男人真是夜公子吗?他竟然为了那个女人对她发出这么可怕的警告?
都是那个女人害的!王慧惠咬牙叨齿地瞪著柳曦日的房间。
***
「你都听见了?」夜隐蓝走向地,笑著撩起她柔美的秀发,在她的鼻尖搔弄磨蹭。
才走进她的房间,就见她眼神闪烁地东张西望,这女人根本不懂得该如何骗人,这倒是个不错的「优点」呢!
「哎呀!好痒喔!」扯回自己的秀发,柳曦日噘著小嘴抱怨。
「别在意她的话。」夜隐蓝心想,还是早点走人比较省事。
「其实王小姐人不错,家世各方面都很优越,是个理想的婚配人选。」柳曦日强忍著心酸,满脸笑意地说道。
「你说什么?」夜隐蓝眯著眼,要她再说一次。
「夜,王小姐真的是很好的……」
她话还没说完,下一刻他便狠狠地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
「喂!很痛耶!」柳曦日捂著唇,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他怎么老是乱咬人呢?
「你很希望我娶别的女人吗?」夜隐蓝冷冷地瞪著她。
她仍违背良心的说:「这是很奸的机会呀!」
「别对我说谎了!」夜隐蓝生气地吼。
她根本不懂如何伪装自己的情绪。虽然嘴里说得洒脱,可她的表情,眼神将她的真正心情完全泄漏出来了,她到底在想什么呀?
「我……没有呀!再怎么说,你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能有个足以匹配的女人相伴一生,我当然乐观其成呀!」
柳曦日说这话时已微微颤抖,她绝不能让他知晓她真正的感情,这几天她想了很多,她的脚残是事实,能治好的机率并不高,就算找齐药材,也未必能完全恢复,她跟著他绝对是他的包袱,是他心软、重情义,才会无怨无悔地带著她,她不能毫无自觉。
「乐观其成?你真够狠!」夜隐蓝气得在房里不停地踱步。
他真的气坏了,一双俊目就像冒著怒火般瞪著她,突然将她一把揽进怀里,又急又粗鲁地扯开她的衣襟,在她的肩胛骨印下无数个齿印。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她还不了解他吗?他是冷,不懂得说什么情话,可他对她的珍惜她不会不懂,她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夜!你别这样!」紧扯著他的衣袖,柳曦日惊觉她的话刺伤他了,心中正在淌血的她却不愿收回,她不能再让他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了。
「既然你的命是我给的,你的命当然是我的了,我想怎样就怎样,你不能有异议!」夜隐蓝冷冽地说道。
「夜……」这样的他是她未曾见过的,她真伤他这么重吗?
「听好了,你这辈子别想离开我!因为你的命属于我!」夜隐蓝再次收紧臂膀,封住她的唇,又啃又咬的发泄著他的怒气。
***
「快点!等会儿叫车在门外等,知道吗?」王慧惠吩咐好下人后,就往柳曦日的房间走。
趁著爹请夜隐蓝到前厅商议事情,王慧惠立刻来找柳曦日的麻烦,而水蓝日那个臭小子又一直跟著她,让她下不了手,所以才找人将他绑起来关进柴房,省得又来碍事。
「柳姑娘,我能进来吗?」王慧惠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探头进她的屋子问。
「当然,快请进!」柳曦日行动不便,只能坐著招呼她。
「柳姑娘,我也不多说废活,你该知道,你根本配不上夜公子吧?」王慧惠一开口就气焰高张,浑然不把她放在眼里。
「嗯!」柳曦日大概明白她想说什么了,反正她不会跟她抢的。
王慧惠继续落井下石,「你跟著夜公子,只会给他添麻烦而已。」
「嗯!」这些天她的确只带给他麻烦而已。
「你有没有想过,夜公子是看你脚残,不忍心拒绝你,才勉强带著你的?」王慧惠目光凝聚在她的双脚上,认定是她死赖著夜隐蓝不放的。
「我……」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她说中她的痛处了,正如那几个村姑一样。
「你真是厚脸皮,居然敢死赖著人不放,你知道人中龙抱著一只残废的麻雀是多么可笑的画面吗?」王慧惠的眼神充满鄙夷仇视。
「我不是……」柳曦日的眼泪不停地流,可她越是自卑,王慧惠的话就越毒辣,一句句都刺进她的心扉。
「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赖著他,害他连婚姻都葬送掉呀?到时候你可就捡到便宜了?」
「我没这么想……」她又急又慌地否认。
「你把他的幸福都赖掉了,你知不知道啊?」王慧惠此时看起来就像要吃人的母夜叉。
「我没这个意思。」柳曦日惊慌的摇著双手。
「那就离开他!」
柳曦日犹豫了,虽然她也暗自下了好几次决心,她终究舍不得离开他。
「哼!不要脸的女人,你果然舍不得。」
「好!我走!」一咬牙,柳曦日决定狠下心做了。反正她本来就没什么福分,能和他相处这么久已经很幸运了。
「看在你还有点自觉的份上,我就好心帮你吧!瞧瞧你这德行,能走去哪儿呢?我差一辆马车送你到隔壁村庄吧!别再来打扰我们了。」王慧惠一副像是给了多大恩泽的模样。
「好!」柳曦日无所谓地答道,既然离开了他,去哪里就没什么差别了。
王慧惠走出门,吩咐等在门外的下人,「把她载到山里去。」她不会给她任何再回到夜隐蓝身边的机会!
被绑在柴房里的水蓝日努力地挣脱身上的绳索,直到他的手腕都磨出血来,才好不容易将绳索挣脱开。
「天呀!希望还来得及。」水蓝日奋力的跑向柳曦日的房间。真没想到那个女人的心肠这么狠毒,竟然想把日儿姐姐带到山里丢掉!
当他看见空荡荡的房间时,不禁冷汗直流,而后他立刻冲向前厅。
「夜大哥!」这下只有夜大哥才救得了日儿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