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罗!何医师,我在这里!这里这里……」圆润清亮的嗓音在户外长廊上响起,瞪著由不远处弹跳不停、急速飞滚来的「彩色毛球」,何佑纬顿步低声诅咒了下。该死的女人!他说过连自己都数不清的多少次,为何她就是舍不得换上那些「霓彩装」?这样要嫁得出去才有鬼!
经过无数次的诊疗,健保卡都由A盖到不知CDEFC哪个英文字母了这妮子仍旧一点长进都没有,任他说得口干舌燥、舌头发麻,她依然不改初衷、执意「表现自我」,怎不救他气馁!?
「嗨!你怎么会在这里?」房蔌筑气喘吁吁地跑到何佑纬面前站定,两个脸颊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你把我的话当马耳东风吗?」何佑纬深吸口气,插在口袋里的手紧握成拳,怕自己会忍不住掐死她。
「我不是要你把头发修一修吗?不然你好歹也把它们拨到后面去,这样盖头盖脸的好看吗?啊?」忍不住地。他终究伸出食指猛戳房蔌筑的额头,戳得她的头前后摆动。
「喔!」房蔌筑来不及防备,硬是让他戳了好几下,后知后觉地双掌复额,额际微微泛疼。「你怎么这样戳人家?好痛喔!」她疼得哇哇大叫。
「痛?知道痛还有得救!」老看不清她的眼让他心浮气躁,口气也硬了些。「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话?」眼楮是人类的灵魂之窗,可以由里面读出许多说不出口的情绪,可是她老这么遮盖著,让他怎么都读不出她的心思。
「人家习惯了嘛。」嘟嚷了声,她垂下头,整张脸只露出鼻尖的部分。
眯起眼,何佑纬直视她的发旋。以心理学上分析,刻意隐藏自己,通常都是因为心虚,所以不敢将内心的想法示人;另一个解释则是因为——自卑?霍地,他伸手飞快拔下她的黑框眼镜,凑近自己半眯的眼前看个仔细。
「你做什么?」房蔌筑猛然一震,按下来是大骇,伸长手臂想抓下他手里的眼镜;无奈两人身高悬殊,何搐纬抬向手肘,硬是将眼镜提高半寸,任她怎么跳跃都抓不到。
「这眼镜根本没度数,」「啪」地一声,黑框眼镜应声而断,由两个镜片间最脆弱的连接点断成两半。
「你怎么可以?」隐在刘海后方的眼闪了闪,房蔌筑掩嘴呼了声,简直不敢相信何棺纬竟有如此粗鲁的一面!「你怎么可以折断我的眼镜17」
「这种没功能的眼镜不要也罢。」随手将黑框眼镜的「尸首」往旁边的水沟一丢,「扑通」一声,尸骨无存。
「恭喜你往成功迈进一步。」他勾起唇,露出一抹令人头皮发麻的邪笑。
「我要眼镜!」房蔌筑被激怒了,管他邪笑还是什么笑,她愠怒地抬起头,两颗小拳头紧握在胸前,隔著黑发瞪著他。
「把头发拨开。」伸手欲踫她的发,却被她一把躲开。
「喂!」「不要!」小手贴著刘海,她猛地退了两大步。「我的眼镜已经被你毁了,不要再踫我的头发。」在她眼里,现在何佑纬的脸上被画了个大红叉——禁止靠近!
「把头发拨开!」黑瞳渗入一丝狠戾,何佑纬再次重申命令。
「不要不要……啊!」
不理会她的躲避,何佑纬大手一扬,先拍掉她复在发上的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拨开她的刘海,瞬间发丝飞扬,露出她从不轻易示人的双眼——赫!心一动、手一松,厚重的发重新复上她的前额,再一次尽责地遮盖住她的眼。很快抹去心头在凝上她双眼时的惊悸,何佑纬轻咳两声,颧骨竟微微泛红。
「何医师最讨厌了!讨厌,讨厌!」房蔌筑陡地转身就跑,沿著医院僻静的长廊,边跑边嚷著对他的评语,仿佛有鬼在后头追她似的。「讨厌鬼……」她跑得飞快,就怕何佑纬那只「鬼」会阴魂不散地追上来。
「唉……」他伸起手,却定在空中没赶上她的脚步,过了好久,才讪讪地收回。明明有双明亮的大眼——真的是大眼,好「大」的两颗眼呵!晶晶亮亮的,难掩明眸里水光的波动。为什么非得藏起来不肯见人呢?决定了。下次,下次她再不听话地把那撮碍眼的长刘海剪短,他就亲自压著她「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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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蔌筑姊姊,你的眼镜怎么不见了?」医院僻静一角的小庭院里,几个孩子围著房蔌筑,小小的脸上满是好奇;他们已经习惯了蔌筑的黑框眼镜,因为她从不曾拿下那副眼镜,现在少了那副眼镜的陪衬,他们反倒觉得不习惯了。
这就是房蔌筑的工作,她是一名社工,在升天医院工作,负责小儿科部门;除了得解决家长的疑问,最主要的工作就是陪孩子「打混」。
「不小心掉了。」她没办法对孩子生气,因为他们是如此天真无邪。「明天姊姊再去配一副。」她也习惯眼镜的重量,没有眼镜压在鼻梁上,她会没有安全感。
「蔌筑姊姊,你的头发好长啊!」戴著帽子的小娴模模她的发,黑黝的眼满是钦羡。「要是我也有那么长的头发就好了……」
小娴患的是白血病,目前在做化学治疗,有严重掉发的现象。
「别这样,小娴。」房蔌筑伸手抱住她,强迫自己扯出笑容,心里满是不舍。「等小娴病好了以后,还是可以留长头发,就像蔌筑姊姊一样。」
「真的吗?」小娴的眼亮了亮,仿佛燃起一丝希望。
「嗯……我想小娴留长头发一定很漂亮。」年纪与小娴相仿的小贤搭了腔,圆圆的脸上有丝腼腆。「比蔌筑姊姊漂亮。」
按在发间的眉挑动了下,房蔌筑有种被扫到「风台尾」的感觉;她是自知自己长得平凡无奇,但被不会说谎的孩子这般说,难免微微感到受伤。哎,难怪恋情总是夭折,原来不无道理。
「喉——小贤喜欢小娴。」其他的孩子皆露出满脸笑容,互相用肩膀推来推去,没有人发现房蔌筑的些微失意。
「男生爱女生,羞羞羞——」还有男孩子直用食指刮著耳腮,兴奋地跳来跳去,
「你们……不要乱说嘛……」小娴羞红了脸,为苍白的小脸添上一丝红润。
「小娴本来就很漂亮I」小贤的脸胀得火红,足以与天上的太阳媲美,「我说的是真的广
「好了,你们别逗他们了。」房蔌筑很快就被孩子的童言童语逗笑了弯起的唇像弧上弦月,优雅而温柔。「蔌筑姊姊讲故事给你们听好不好?」
「不要啦!每次都是讲故事。」理著小平头的仔仔不待大家反应,嘟起的嘴足以挂三斤肥猪肉。
「对呀,我们不想听故事。」几个平常跟仔仔较好的孩子立刻附和,跟著反对了起来。「每个故事都听了好几次,换啦、换啦!」
「嗯,那你们现在想做什么呢?」房蔌筑也不坚持,反而询问他们的意见。
「玩游戏!玩游戏!」像群起示威似的,仔仔一提议,孩子们拍著手,极有节奏地打起拍子。「我们要玩游戏!」
「那么,你们说玩什么游戏好呢?」她又问,贪看他们喜悦的脸。
「我们玩跳房子好不好?」
「不好,你们忘了医院的地上不能乱画吗?护士长会骂人的。」有例可循,她记忆犹新。
「一二三木头人呢?」
「前天才玩过,不要啦!」其中一个孩子抗议了。
接下来的讨论十分激烈,不断有孩子提出意见,又遭到其他的孩子反驳,一时间引来几个路过的护土和病人的侧目,看得房蔌筑胆战心惊。
「不然我们来玩老诠抓小鸡好了。」没辙了,再下去恐怕护土长当真要出来骂人了,她不得不先提出游戏规则。「可是你们要小声一点,不然……」
「护土长会骂人。」孩子极有默契地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往病房大楼方向寻找护土长「神出鬼没」的身影。
「对。」她笑了,虽然还是看不到眼楮,但她的眼是弯的,她自己知道。「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于是,仔仔被公推出来当老鹰,房蔌筑则担任母鸡工作,身后排了一长串的「小鸡」,游戏于是开始进行。
不当班的何佑纬恣意闲晃,不经意地循著房蔌筑消失的方向跟进,远远便听见小孩子的尖叫和笑声;他被那快乐的氛围所吸引,不曾稍停脚步地往声音来源迈进,之后,他看到她和一堆病童玩得不亦乐乎的情景——
灿烂阳光散落在小庭院的每个角落,她额前的发微湿,是玩得疯狂的证据;她努力护著身后的孩子,就像是只真正的老母鸡,坚强捍卫著自己的小鸡,看起来是如此耀眼、明亮,几乎让他移不开眼。
这样天真烂漫的女人不该嫁不出去。或许她的外型并不亮眼,但她的心却单纯而美丽,他愿意付出最大的努力,帮助她完成她婆婆的心愿。
何佑纬的心思蠢蠢欲动著,潜意识里的「鸡婆」因子蓄势待发,让他全身的血液莫名其妙地沸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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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借!」安玖焕臭著一张脸,冷冷地拒绝何枯纬的请求。
「丫,你这个人太不够意思了吧?好歹因为我的关系,才让你老婆行情看涨,不然以你这么白目的性格,怎会突然发现她的美好?」何佑纬猛力拍了下桌子,愠恼地瞪著眼前同他一般出色的安玖焕。
蔚甘琳迅速捧住桌上摇晃的杯子,其间因何佑纬的激动而溅出几滴茶水,还好,「灾情」还在掌控之中。
「你还敢提那件事?要不是你鸡婆,甘琳不会差点被别人抢走。」安玖焕眯起眼,凶狠地瞪他一眼。
「什么都能借,就我老婆恕不出借。」他很不给面子地拒绝第二次。
「大丈夫敢做敢当,我有什么不敢?」退而求其次,何佑纬深吸口气,他还有其他「备案」。「那照片行不行?把她‘整型前’、‘整型后’的照片借给我,让我拿去当‘佐证’总可以了吧?」
蔚甘琳的眼转了转,还来不及开口证明自己的「清白」,安玖焕就说话了。
「甘琳从没整过型。」捏了捏妻子的小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她只是改变妆扮而已,这点你再清楚不过了。」
「我当然清楚!」何佑纬的声音拔高了起来,全然不理会餐厅里其他用餐的客人。「白花花的钞票是由我帐户里扣的,我当然比谁都清楚!」安玖焕夫妇闻言忍不住心中窃笑。
没错,当初为蔚甘琳「量身变妆」的确是何佑纬出的钱,但「馊主意」也是他想出来的,至于为什么……这说来话就长了,在此省略跳过;所以由何枯纬付费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们夫妻俩一点都不感到内疚。
「你现在是经济拮据,跑来跟我追那笔钱是吗?」安玖焕故意扭曲他的意思。
「我追那笔钱?」何佑纬的声音更高亢了,已引来临近餐桌客人的侧目……我花在你家那两个小表身上的钱都不止那些‘小钱’的十分之一,我会追那笔钱!?」
「容我提醒你,你口中的那两个‘小表’是你的干儿子、干女儿。」安玖蟆撇撇嘴角,提醒他花钱花得「师出有名」。
「是,没错,他们的确是我的干儿子、干女儿!」吐出一口长气,何枯纬窝囊极了。「别人都是看孩子可爱,才自个儿开口收来做干儿子、干女儿,哪像你们这样硬赖人家做干爸爸?」还不让人拒绝,真是……真是他妈的好啊!
「你的意思是你后悔了?」
「我从不做后悔的事!」
「那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反共意识、反美意识,要说我反Wm也无所谓,随你怎么说都行!」
「你今天是来找架吵的吗?」
「跟你!牙尖嘴利的生意人?算了吧!横竖我争不过你!」
「干心理医生的你,口才可不比生意人差。」
「你好意思说,我可没胆子听;哪一回不是被你‘将’得死死的,你以为我当真不长眼吗?」
蔚甘琳叹了口气,对眼前「司空见惯」的场景,早已感到「麻木不仁」」
这两个男人天生犯冲,说穿了,就是人家所谓的「宿敌」;打幼稚园开始就为了争一个荡秋千而闹得老师大动肝火,长大后更为了多牛毛的蒜皮小事吵得「人神共愤」。身为他们两人的幼稚园同学和其中一人的妻子,她要不习惯都不可能。
偏偏每隔十天半个月,这两个人要是不见上这么一面、吵个一回,他们就仿佛全身都长了虫似的不对劲,这样真可以称得上「宿敌」吗?
她就是搞不懂,这两个人明明就八字不合,为什么她老觉得他们越吵感情越好?一定是她神经错乱了。
两个男人吵得不可开交,直到服务生过来要求他们「小声一点」,他们才讪讪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可见刚才的「战况」有多激烈,两人吵得都站起来了呢!
「你倒是给个理由,为什么非得帮那个女孩不可?」安玖焕喝了一大口水,硬是浇熄掉被他恼得差点燎原的肝火。
「我不是说了吗?她是我的病人。」他白痴啊?这种问题要问几次他才过瘾?去!
「出了诊疗室还帮?你未免太尽责了吧?」安玖蟆挑眉讪笑。
「我尽责你是不爽厂?」何佑纬瞠大牛眼,不客气地赏他一记大白眼。
「我只是不相信你的理由这么单纯。」人性本恶,安玖焕才不信他动机纯良。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眼角抽搐了下,何枯纬不屑地轻哼了声。
「够了!」眼见战火又将开打,为免服务生再来「临幸」一回,蔚甘琳忙出声调停。「再说下去,你们又要吵开了,可不可以麻烦你们讲重点?」
两个男人同时瞪她一眼,之后又极有默契且若无其事地导回主题。
「她婆婆年纪大了,家里的意思是不想让婆婆含恨而终。」何枯纬「原版拷贝」房蔌筑对他说过的话。
「快死了吗?」只要还有口气在就不急。」我又不是阎罗王,哪知道她何时会寿终正寝?」他的口气又变坏了,真是个没耐心的男人。
「口气别那么冲,我正在替你想办法。」生意人毕竟眼界较当医生的广,安玖焕试著帮上忙。「就算她嫁了人,孩子一样是外姓,对她婆婆而言有差吗?」
「或许头一个孩子跟她姓。」他也想过这个伺题,答的却是房蔌筑给他的答案。
「那不是跟招赘没两样?」万一总共只生了一个,那男方能得到个屁!
「现在不兴招赘这一套了!」何佑纬没好气地顶了一句。「说不定男方会同意,我不预设立场。」
安玖焕不怀好意地问:「换个方式来说好了,如果是你,你同意吗?」
「如果够爱她的话……会吧?」不知怎的,他有点尴尬。
「喂,反正你一定要帮她就对了!」往椅背一靠,安玖焕有点子了。
「嗯哼。」他是帮定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你娶她不就得了?」勾起笑,他丢出一颗炸弹。
「你疯了!」何佑纬瞬时弹跳而起,激动的程度甚至撞翻身下的椅子,引来轰然大响。「这是什么烂主意!?」他手忙脚乱地拉起椅子,俊颜胀成一张关公脸。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啊!」蔚甘琳的兴味被老公的建议彻底挑起,凉凉地补上意见。「你都三十一岁了,是该找个人定下来的时候了。」
「谢了!」何佑纬由咬紧的牙里进出两个字。「我的婚事不劳两位费心!」这是什么世界啊!他只是来拜托蔚甘琳帮忙说服房蔌筑改变妆扮,总是拿个实例让她有点信心,怎反倒让他们误会了自己跟房蔌筑之间有发展的可能?这个玩笑实在开得太大了,他的心脏负荷不起!
「那你又要我们帮忙?」安玖焕觉得好笑,为他的反应过度。
「甘琳是实例,‘实例’你懂不懂!?」要不要他为他们上堂国文课?嗄?
「你当真对人家没意思?」安玖焕还是老大不相信。
「你不知道医病之间不能有纠葛的吗?」他真会被他们给气死!「没知识要常看电视!像我这么有医德的医生,才不屑做出有违医德的事!」他由鼻尖喷出气,像只正在喷火的恐龙。安玖焕和蔚甘琳对看一眼,两夫妻立时达成共识。
「好,甘琳可以帮忙。」安玖焕总算答应了,不过他有「但书」。「可是我们要全程参与,直到那位房小姐完成终身大事。」
「就这样?」何佑纬眯著狐疑的眼觑看他们,直觉眼前这两夫妻有阴谋。
「就这样。」弹了下手指,安玖蟆笑得像只老狐狸。「如何?」
何佑纬瞪著他们好一会儿,犹豫再三终于下了决定。「好,成交!」不管了,只要能把那妮子嫁出去就成了,管她嫁给哪个倒楣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