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楚蓁蓁才走到厨房门口,她最熟悉的两个男人谈笑声即传入耳里。
段予书又来了?
经过她无情并且毫无转圜余地的拒绝后,他还敢来……肯来?
楚蓁蓁的心有点慌、有点喜、有点莫名其妙的复杂,她的脚步不禁有些迟疑。
从台北回来之后,她与他就形同陌路。
这阵子她竟为此而感到失落,深埋在心底的爱意,在她彻底与他决裂之后,却无法控制的深浓起来。
她开始眷恋起他霸道的纠缠,想念著他神出鬼没的扰乱……
痴念于他的一切,但她什么都不愿说,也不愿让他好过,为了抵挡心底的情苗向他的方向滋长,她甚至开始接受异性邀约,除了秦天柱外,她也和另外两个男人约会过。
「蓁蓁,早。」瞄见缓缓走近餐桌的身影,段予书微笑地道早安。
「你又来了?」楚蓁蓁面无表情的看著他,心却猛跳不止。
「来了,再也不会走了。」段予书眼神贪婪的盯著她,谁教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望著她了。
女人不管长得美丑胖瘦,当男人爱的时候,就是百看不厌。
多日不见,他凝视、沉迷的目光,像是忘了自己是谁。
「再也不走了?」她有些诧异他的回答。
「不管你怎么泼我冷水,或是用最无情的态度打击我,我都打死不退。」
「哼!蟑螂性格。」楚蓁蓁习惯性的哼笑一声。
「包括你这一声‘哼’,我也甘之如饴。」?
她就算一天到晚哼给他听,他也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反正他现在对她无畏无惧,只要自己的心意和立场坚定,就不怕她奚落拒绝。
段予书已经仔细分析过她的心态与感情,从他们两人相处的种种、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个表情、每个眼神中,他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对他不是无情,甚至是爱他的。
只要她的心底有爱,他不相信恨会是永远的赢家。
「你的神经病又发作了?你难道就不能当个正常人吗?」楚蓁蓁垂下眼,低头吃起早餐,却掩不住嘴角那抹微绽的笑意。
「我为你疯狂。」
楚蓁蓁动作一滞,浑身打起寒颤。
怔了半晌,她怯怯的扬起眼帘望他,他那般情深意浓的表情,教她不禁脸红害羞起来。
她……心悸狂颤。
「花言巧语。」明明为他悸动,出口还是破坏气氛的话。
「只是想说给你听。」段予书情话说得如行云流水。
楚蓁蓁轻咬著下唇,暗忖不妙。
「爸!」她想不出任何话来回应段予书,于是突然大喊从她一进厨房,就一直装忙的老爸,借以掩饰自己的心慌意乱。
「干嘛?」楚全回头看她。
「杯子是空的啦!」楚蓁蓁拿起面前的马克杯往桌面轻敲了一下。
「空的?牛奶就在你前面,你不会自己倒?我活该伺候你啊?」向来唯女儿命是从的楚全,反常的回道。
「啊……」被老爸吐槽,楚蓁蓁一阵错愕。
「我说楚大小姐……」原本尚有几步距离,楚全却似有瞬间移动的超能力,一下子站到女儿面前,摆起茶壶姿势,深呼吸一口,开始数落道:「我现在跟你把话说清楚,我——你老爸、楚全我——不想伺候你了!
一天到晚看你脸色,你高兴,我开心;你生气,我遭殃;你烦恼,我郁闷;你肚子饿,饭菜我煮;你口渴,开水我倒;我跟你讲,我受够了!如果你的生命里,注定要有个男人伺候你,那么从今天起,那个男人不再是我——我要退休!」
「你干嘛啦!每次跟段予书在一起,就跟著乱发神经。你是我老爸,我是你掌上明珠,你不伺候我,伺候谁啊?」
楚蓁蓁绝非爱忤逆老爸的不肖女,只是她老爸太反常了,她一时无法接受他的指责,忍不住回道。
「我!我来!」段予书话接得顺口,抓起牛奶瓶,俐落的倒了杯牛奶给她。
「你真好命喔!我一不干,就马上有人心甘情愿伺候你,你自己好自为之。」楚全凉凉的说道。
「爸……」
「闭嘴,听我说!」楚全指著她鼻子,开始滔滔不绝的训斥。
「我……」她难得被堵得哑口无言。
「你呀!别以为机会随时都等在你身边,你要知道,机会常常是稍纵即逝,而且一走就抓不回来,你如果不懂得把握,不要等到将来后悔莫及。」
「我只不过……」
没想到老爸对她的怨言这么多,竟是一发不可收拾。她试著解释,但楚全根本不给她反驳的余地。
「总之,以上是我退休前给你的忠告,你听不听得进去,随便你。」楚全将抹布一甩,气呼呼的走开。
他的神情,吓得楚蓁蓁是一愣一愣的。
楚全走了一半又回头厉声警告。「不要来烦我,我需要冷静一下。」
「你的确需要冷静。」
被骂得莫名其妙,楚蓁蓁这才忍不住回一句,接著就气结无语了。
「其实,楚爸说得对,你的生命里如果非得有个男人伺候你不可,我想我就是你最好的选择……」待楚氏父女俩的战事结束,段予书顺著话题又继续下去。
「不要烦我!」呿!不能吼老爸,她转而指著段予书的鼻子咆哮。
标准的迁怒。
段予书不以为忤地将她指著自己的手握住,以清晰、缓慢的口吻继续强力的自我推荐。
「我不但有爱你的热情,还有为你服务的热忱,真的很好用喔!」
台词接得那么顺,楚蓁蓁顿时明白老爸发飙的用意,他无非是想将她送给段予书!
阴谋。
破绽百出却满是关爱的阴谋。
「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吗?」她的眼眶已浮现感动的泪光,但楚蓁蓁仍不肯释放自己的心。
她不甘呀!不甘就此放过他!
被他嫌弃、唾弃过,她宁愿用一生收藏那份独属于他的爱情,也不愿轻易被他拿走。
「可不可以让我收回那些浑话?」被刺中要害,他痛苦的皱起眉。
「覆水难收。」
「蓁蓁,你明知道我爱你,你也明白你是爱著我的,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好好的相爱,而一定要将精神放在过去因为斗嘴所留下的伤痕?」
「我不知道,一直以来我就习惯这样……」
她也渐渐不喜欢这个仇恨满臆的自己,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改变。
「能不能请你稍稍退一步,让我们往幸福多靠近一点?」
往幸福多靠近一点?!好诱人的一句话。
楚蓁蓁的身子一颤,显然被他说动了。
稍稍退后一步,真有那么难吗?
想来也讽刺,明明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爱起来却总像是齿轮不合的感觉?
是她太执拗、偏激,所以蹉跎了两人早就该得到的幸福,还是她真的打算一辈子在恨的泥淖里翻滚?
不追求幸福的人生,是不是太浪费了?
「我不知道怎么做,或许我应该原谅你,但我不知道怎么做。」楚蓁蓁闷声说出自身的障碍。
「让我来吧!这是我欠你的,由我来还。」
要让历史翻转,就算硬拗也要将坏话拗成好话。
只要她不再拒绝他,他一定可以为过去的错误,找到最完美的补救办法。
「嗯?」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段予书温柔的将她拥入怀里,手轻抚著她的背,掌间的温度传递著他的关怀与对她的宠爱。
第一次,楚蓁蓁乖顺的任他拥抱,静静聆听他的心跳,感触著他的体温,她竟然觉得自己不再是个天下女人都死光了,还不被青睐的杂草,而仿佛是个宝……
一个值得天下男人呵护、喜爱的珍宝。
几日后,在阿里山上,空荡的楚宅竹管门前。
「为什么要带我回到这里?」
从段予书要楚蓁蓁整理行李,说是来阿里山玩几天,她还以为只是纯粹的「玩「玩」,没想到他竟带她回到旧家来。
楚蓁蓁坐在车内,双手交握,望著打从离开便不曾再回来的旧家,她激动得浑身发颤。
「我想在这里和你有个新的开始。以往在这里得罪你的、惹火你的、欠你的种种,我决定要在这里还你一个公道。」段予书将车子熄火。
就在楚蓁蓁镇定下来欲打开车门时,段予书阻止了她。「你先不要动。」
楚蓁蓁回眸,只见段予书下车绕到她的车门前,替她开门,又牵起她的手迎她下车。
「干嘛这样做?」他的慎重与尊宠,教她感到不自在及羞赧。
「这样做不好吗?」他反问,笑得迷人。
「没什么好不好,只是觉得……」窝心。「无聊!」
「那就放任我无聊吧!」段予书握紧她的手,两人相傍站在扶桑树丛前。
「这么多年了,竟然都没什么变。」
「景物依旧,人事全非……我的意思是,你变了,我也变了,我们都往好的方向变了。」
他说的话楚蓁蓁并非全懂,不过隐约猜得出来,他是指他自己的性情与感情,今非昔比。
往昔,他狂妄自大,一张利口不饶人。
今日,他柔情似水,万事皆以她为先。
他是变了,变好了。而她呢?仍然处在诚惶诚恐中,一颗心从未踏实过。
爱矛盾,不爱又失落。
「现在呢?我们要做什么?」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深情,楚蓁蓁随便找话讲。
「打扫。」
「为什么要打扫?你该不会……」
「我们要住下来,所以要好好打扫一下。」
「住下来?!」楚蓁蓁被他的话吓到。「环境脏乱的问题好解决,但没水、没电的怎么住?而且就你跟我两个人……」这怎行?
会出事的!
他自认对她有满满的爱情,又是个具侵略性的男人,他怎么会放过如此天时、地利好下手的机会。
而且她不像从前那样拒他于千里之外,再加上此一「人和」,谁都无法保证不会出事!
「我有申请恢复供水、供电,没问题的。」
「可是就我们两个人,太危险了!」
「你别怕,有我保护你,不会发生危险的。」才说著,他又将她抱个满怀。
「我害怕的危险,不巧刚好来自你!」楚蓁蓁推开他。
「如果你是怕我对你情不自禁……」段予书咽了口口水,眼神煽惑的凝视她。「你不点头,我不会勉强你……」
「是吗?那之前是谁在饭店里想霸王硬上弓的?我才信不过你!」
提及敏感话题,楚蓁蓁立即以冷语来掩饰自己脸上如扶桑花般的羞怯。
「信不过就由得我,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们相爱……」
「当然有关系!相爱是一回事,做那档子事又是另一回事,你别想我会跟你一样分不清。」
「分那么清楚干嘛?」
段予书邪笑的重新搂紧她,见她怕失身怕成那样,反倒更勾起他使坏的念头。
「你又来了!放开我。」她冷冷的下令。
「不然你告诉我你爱我?只要你说,我就放手。」
即使是男人,偶尔也需要听听甜言蜜语,满足一下虚荣心或是让他有安全感。
「你……」
才说要弥补她的创伤,结果却一直跟她催情讨爱,段予书这个男人真是霸道得可以。
但不幸的是,谁教她爱呢!
「说啦!我该还、该补你的,都不会赖掉,你就说一下爱不爱我啦?」他摇晃著她的身子,催促道。
「我不说。」她在他怀里偷偷的笑了,喜欢他苦苦哀求的感觉。
「你不说,那就是要我一直抱著你。」
「你脑筋能不能装点别的有用的?不要老是色念满盈。」
「恐怕没办法,因为我的色念全为了你,不是你,我谁都不要。」
「山上已经够冷,你好心点,不要再让我鸡皮疙瘩掉满地了!」
「你会冷?那我再抱紧点,帮你取暖。」段予书不畏寒冷,只担心她逃掉。
「你闹够了没!」
他想抱她、吻她,楚蓁蓁也知道推不开他,于是暗地举脚往他脚上狠力一蹬,痛得他松手,她这才顺利脱离魔掌。
「你……又来阴的!」段予书忍不住皱眉抗议。
怎么她总是有办法整到他!
「就来阴的,怕你不成?」楚蓁蓁下巴一扬,神情可狠了。
「好好好,我顺著你、依著你、什么都听你的。」谁教他惹火她,却又不能不爱她,只能暂时放下高傲的男性自尊,凡事以和为贵。
忍辱负重,一切都是为了夺爱大业。
再等等吧!
等他在最适当的时机,说出最适当的话,做出最适当的举动,到时就该换她归顺他了。
当晚,两人吃完简单的晚餐,一同坐在门口的竹凳上,望著缀饰著几颗寒星的漆黑高空,气氛相当宁静。
「会不会冷?」不管她冷不冷,段予书已经搂紧了她。
「我不冷,你不用抱得那么紧。」
「可是我冷啊!」段予书没有胡说,因为在这冷冬的山上,他下午扛起大部分的打扫工作,只穿著短袖、短裤和冷水、拖把、抹布为伍,不觉染上风寒。
一入夜,山风刮得人像要结冻,他的鼻音愈来愈严重。
「我去帮你拿外套。」楚蓁蓁难得表露出关心。
「不如我们去睡觉吧!躲在被窝里一定很舒服。」他好心的提议,不过也有心理准备会被她打回马枪。
「好吧!我们去睡觉。」楚蓁蓁不忍见他病情加重,于是爽快答应。
「呃?!我是说我们一起睡喔!你可以吗?」她那么干脆的答应,让他反倒吃惊了。
「为什么不可以?」她反问。
「为什么可以?你是不怕我欺负你,还是良心发现,在帮我制造机会?」
段予书的鼻子红通通、两眼浮著感冒引起的水气,头同时昏沉沉的,却仍没忘记「那一回事」。
「随你怎么说都行,我们快点进屋吧!」楚蓁蓁主动拉著他,一路来到她的房间。
房间经过清扫,已不复初来时的充满霉味,反之,空中飘散著淡淡的梅花香。
竹床上铺著段予书事先预备好带来的双人枕头和被褥,看起来柔软又温暖。
「快点睡吧!」楚蓁蓁「服侍」他上床躺好,帮他盖好了被子,温柔贤淑得宛若是他的妻子。
「你怎突然对我这么好?」受宠若惊就是段予书此刻的感觉。
「因为我不是瞎子,不会看不见你的好。」她坐在床沿,垂首凝视他。
这个男人啊!她爱了那么久,也让他吃尽了苦头,但是否真能如他所言,在这充满斗气回忆的老地方,让他们一切从头开始?
以相爱为基础,而不再彼此嫌弃。
她的心很慌,但她逼自己不要轻易收回视线。
从不曾放任自己用眼神追随他,今晚,她突然……没错,就是突然的情绪开始奔腾,有股冲动想将他看个够。
看看这个曾伤她甚深的男人,以后可能爱她到什么程度。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睡吧!明天再说。」楚蓁蓁抚模著他的前额,柔声笑道。
「你真美。」段予书迷醉了——为了那抹他梦寐以求的微笑。
她的笑容,比之前她对秦天柱的微笑更美上一千倍。
她不语,眼底的柔光告诉他,她接受他的赞美。
「女人都死光了!」段予书撑不住沉重的眼皮,清醒的前一刻,嘴里喃喃念著他最想告诉她的话。
「呃?」
「女人都死光了,在我心目中,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跟死光了没两样,我的眼里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