迸语有云:观棋不语真君子。
不是她要说,这古人说话还真是不够厚道呐,照她说呀,最好连「观」都别「观」最好嘛……
颓然放下小狼毫,无奈地对上春生含怒的双眼,她很无力地趴在了桌上,「我说春生啊,你站在我跟前都有半个时辰了吧?」不累吗?
「你若能把地图画得好一些,只要不至累了公子重画,我便不再看著你。」春生倔强得不为所动。
她很想翻白眼,「我已经尽力了好不好……」顿了顿,她眼珠一转,慢慢坐起身,笑嘻嘻逗他道:「你倒是什么都挺替他著想嘛,既然如此,他今儿个去慕容大小姐那儿赏画,你怎么不跟去?」
「要你管!」春生噘著嘴,一脸的不甘愿。
啧,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什么都写在脸上。没跟去……想必,是那位慕容大小姐不让吧……心头飘过一丝酸味,她直接忽略掉,笑著又道:「春生,你跟著殷淮多久了?」
「两个月。」
「难怪以前没见过你……」她点了点头,忽然顿住,两个月?那不就是……她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我说,你……该不会是在长明教呆过吧?」不会吧?虽说教主的确会三不五时地抓回一些天资聪颖的小孩作为新血培养没错,可是,居然会挑上这么圆的春生……唔,她开始严重怀疑教主识人的眼光了。
「嗯,两个月前公子和楚二爷在诸杀长明教之时救了我,救命之恩,春生会一辈子铭记于心。」
「看不出你这么忠心啊。」
瞪她一眼,他道:「喂,你问这些做什么?」
她嘻嘻一笑,也不答他的问题,只是漫不经心地偏头往窗外瞧了瞧,懒懒道:「这天……还真是怪。」
「哪里怪了?」
「喏,现在可是春天呐,可这天却阴成了这样。春生,你猜等会儿会不会打雷?」她笑著朝他眨了眨眼楮。
「糟!鲍子没带伞!」春生叫了一声,连忙从柜里找出了油纸伞,犹豫了片刻,又抱了件披风藏在怀里,看都不看她一眼的,便急匆匆地出了门。
她目不转楮地盯著那圆圆的身影走远,才慢慢地扬起了嘴角。这孩子……不赖嘛,懂得举一反三,就是有悟性了。再加上细心……停停停!瞧瞧她都在想些什么?再这样评价下去,她不就跟教主一个样了?
去去!她才不要被毒害……
挥了挥袖子给自己扇风,她静心片刻,便趁著难得的清静,再次拿起了狼毫。
这一次,没有丝毫的停顿,她洋洋洒洒,一气呵成。
半个时辰后。
她笑眯眯地搁下笔,欣赏著自己的杰作。唔……还好,虽然画得似乎不太好看,不过,地图嘛,能看懂便成啦!
禁不住得意地笑了几声,她这才察觉到空气中竟渐渐浮动出闷热的气流,咦?才春天而已,就这么热了?
她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扬手正要将它当扇子用,眼角余光却瞄到这书刚才的位置上多出了一张信笺。
「压在书下啊……嘿嘿,殷淮,你也有怕人看见的东西吗?」那张素净细腻的白纸上,温润的苍劲字迹实在太过熟悉,她只是「咦」了一声,便已喃喃念道:「青帘映绿洲,十里共君游,过江湖,同醉南楼。今古江山无定据,断碑字,冷清秋……原来,是《南楼令》啊,真亏了你还记得……」她的眸光慢慢沉了下去,望著这短短的半阙词,黑瞳越见痴痴。
良久,她才慢慢地勾唇一笑,眸光中乍见锐气,拿过狼毫,手腕翩转,就著那半阙词,一笔一画写道:射蛟断矶头,霸业等闲休,越马横戈尽悠悠,风雨长歌同载酒,英雄辈,一扁舟。
最后一笔落下,似用了半生的时间,她才缓缓地回过神来。
「原来……我也没忘啊……」叹著气,她慢慢走向窗边,仰头遥望长天,只觉得春天里这样难得的郁郁天色竟让她感到十分的平静,心一安宁,纷乱的回忆就趁著那软弱的空隙,慢慢地飘荡进心间,牵扯出疼痛的酸涩。
许久之后,她才负过手,哼著五音不全的小曲儿,慢慢朝自己的房间踱回去。
徒留一室春风,在偶尔飘过书桌时,轻吹出「哗、哗」的声响。
懒洋洋地推开房门,才刚跨进,便急急忙忙地又退了出去,站在门口四下察看。
「你这是在做什么?」房内有人恼声问话,声音有些不清,极似正咬著牙。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一步一步慢慢往里挪,抬眼毫不意外地见著了一张臭脸,立即识时务地露出了讨好的笑,「呵呵,我只是觉得,像我这样的房间里怎么可能出现像师兄您这样优雅出众、俊逸不凡到前无古人后无追兵的超级美男子嘛!所以,才会小小地怀疑了下,我是不是两眼晕花,以至推错了房门?」
「……这么说,你是忘了昨夜的承诺了?」英俊的男子慢慢眯起的眼眸中,似有火光颤动。
「呵呵,答应过师兄您的事,我哪敢忘了?」她嘻嘻一笑,慢慢关了房门,转过身时有些烦恼道:「糟!忘了现下该要称你为‘长空兄’了。」
「怎么,你怕他们知道我们的关系?」谷长空长眉一挑,一双凤目顿生出溢彩的流光,粲然生姿!那勾唇一笑,简直……简直魅力无限呐……
「唔,师兄,请你继续维持平日的面无表情。」她镇定地背过身去,佯装很欣赏窗外的风景。
「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身后那恼人的声音并不打算放过她。
「好吧,如果我说不怕,你信不?」她无奈地耸了耸肩。
「……你暗地里在计划什么,我不会管。不过,既然是承诺过我的事,你就得做到。现在,回答我三个问题。」谷长空说著,悠闲地给自己斟了杯茶,慢慢地喝了一口。
她猛然转过身,瞪他,「可是昨晚咱们明明说好,你助我画出那剩余的地图,我便回答你‘一个’问题的!」干吗?想坐地起价啊!
他冷冷一笑,斜著眼睨她,「你以为,以慕容信的为人,怎会仅凭你一己之辞便信了你并非江湖中人?」
「啊……原来,是你啊。」她就说嘛,随便掰个借口都能过关,她哪来这么好的运气?
「第一个问题。」谷长空懒得再跟她耗,径直发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师兄,现在愿意留在明月山庄的人,都只有一个目的。」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师父已死,长明教灭不灭,对你真那么重要?」
「是很重要。」
「为什么?」谷长空皱起了眉,神色突然变得极为认真。
她眨了眨眼楮,微笑著往手腕处模了模,眼神在那一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如果我说,是为了沧南,你信不信?」
「原来,你倒真是放不下……可是,你明明可以……」
未出口的话,遭她笑嘻嘻地打断:「师兄,你那三个问题可都已经问完了哦,要再想问下去,就得先回答我的问题了。」
「你想知道什么?」
她嘴角翘翘,眼儿一弯,偏著头微笑道:「你啊,好不容易摆脱了教主,过了自己想要的平静生活……现在却又这样连姓名都不隐瞒的便直接进了明月山庄。师兄,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