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俩口的秘密 第四章

天际泛鱼肚白。

在升龙村村民陆续睡醒起身之前,一名高大壮硕的男人已经紧张兮兮地跑到井边汲了一大桶水,去而折返的脚步与速度,却和身形完全不搭调的轻灵快速,奔跑的足尖甚至是完全不点地。

阿骏脸不红、气不喘地将水桶往地面上一放,在四下找不到自己要的干净布巾时,干脆把水儿昨天才重新修补好送他的衣裳拿来,毫不可惜地打湿,往床边走去。

床上的人儿睡得很熟,双眼下青色的眼袋与阴影让阿骏好生愧疚──她可是被他给累坏了呀……

庞大的身体在侧躺在她身旁时,重量让这竹编的床面微微下沉,也让水儿发出一声嘤咛后,就自然而然的往他的方向靠了过来。他开始动手帮她擦拭肌肤上的汗水,那动作又谨慎又轻柔,像是深怕会因使力太大而扰醒了她。

等他分开她的双腿要擦拭内侧──那代表童贞的血迹时,他不觉感到更加愧疚,却又无法避免自古以来身为男人的自得,当丈夫获取了妻子的纯洁后,那份天经地义的快乐,却也让他更加暗自发誓,往后要更加保护、照顾水儿。

瞧瞧她这身被吮满红紫吻痕的白肤有多么脆弱,阿骏的指尖疼惜地轻轻抚弄,不意换来她另一声嘤咛和眼睫的轻颤,她张开眼,清醒了。

「水儿……」她醒来……是会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会用什么眼光来看待他?

阿骏手中拿来充当布巾的旧衣,在不安与紧张中喘著气息,大脸忽左忽右地转过来又转过去,忐忑地等著她的反应──

她会哭?会生气?或……

「想喝水。」蓦地,她在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下,说出令他讶异十足的话语。

他一时怔愣在当场,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唔~~」水儿的小脸泛出淡淡的红彩,「不习惯……你别这样看我嘛……」

咦?她竟然不是哭,也不是生气,而是……跟他撒娇?

「喝水,帮我倒。」

「哦!」阿骏呆呆地依言行事,直到将盛满的水杯交到她的小手里,看她状似心满意足地小口小口啜饮──

她在对他撒娇耶!这是真的吗?

「阿骏,你刚刚在帮我擦凉吗?」

擦凉?阿骏又愣了一会儿才会意过来,看著掉在床榻上的衣裳。「呃……对,擦凉……我只是想你一身汗,又湿又黏的,一定很难受……这个……」呿~~他在做什么,他真正想说的才不是这些呢!「我……你……很痛吧?对不起。」

他原本就不善言辞,如今又更模糊地语意不清,这样她哪听得懂?

他兀自努力思索,该如何向她表达忏悔之意,一只柔软的小手却已先一步搭上他的手背,阿骏怔忡著看著她善解人意的笑容。

「你……是我的丈夫,昨晚我知道……你很努力,尽量温柔了,所以你凶……我不怪你。」水儿在脸红中又害羞地低垂螓首。「现在你也好温柔,我不痛了。」

「水儿……」聆听她宽大的「谅解」,阿骏在暖热的情流盈满全身的同时,当下唯一想做,也只能做的便是牢牢地抱住她。

然后,单纯的拥抱很快就不能满足了……喘息和嘤咛同步响起……

这一回,阿骏没有忘记温柔……尽量温柔……比昨晚更加温柔……

ΩΩΩΩΩ

天气转凉了些。

少了那份似乎常年的闷湿烫热,水儿听到一旁的妇女吱喳的诉说著,这便是南越的冬天将至──却感觉这气候不过是中原的初秋。

最近,她都跟著左邻右舍的妇女们准备过年,准备著祭拜灶君的水果、祭品、糯米糕、桃花……

「桃花?」就是那种开在枝头粉红鲜嫩的花儿吗?

「是呀!桃花树上住著茶、蔚璃二善神,可以为我们家家户户避邪哟!」这头妇女们分工合作,准备各种精美的熟食,一边吱喳不休地闲话家常,这可是串门子的大好时机。

「喏!这桃花枝分一束给你,记得回去后要挂在门口,这样便不用怕妖魔鬼怪!」

「谢谢。」水儿才接过手,另一名年纪苍老的婆婆便咕哝起来。

「也不知道男人那里糯米糕是做好了没?这么久了。」

「那我去看看好了。」水儿抱著满怀的花,不知道那份娇红的卉彩将她白色的皮肤烘托出一份光泽,映得她平凡小小的五官一片耀眼美丽。

一小处空地上摆著好几座石磨,也是一年一度的,男人们打著赤膊推动石磨,将糯米磨成粉,才能做出又香又浓又黏的糕点。

「嘿咻!嘿咻!嘿咻!嘿咻……」重达数十斤的石磨光是推上一轮,就要耗掉不少力气,往往男人轮班著,每个人自各行各业里抽空来做事。

正巧,现在上阵的男人中也包括了阿骏。

水儿的脚步放慢了下来,她不想打扰到他,静静的看著他微俯脸孔的专心神态。

只见他将上半身褪去的衣衫缚绑在腰际,光果的肌肉偾张,青筋因使力而微微张显,规律的动作均匀不紊,看得水儿……哗~~多么赏心悦目。

哦~~她是怎么了?

水儿模模自己的脸蛋,热热烫烫的──别说是什么日头太大中暑,那理由荒谬得连她自己都不会信。

可是一双睁得圆不溜丢的眼珠害羞地避开后──又马上眨眼看了回去。

她在看些什么呢?

看他淌下汗水的大脸,看他随著规律动作而挑动的浓眉黑目,看他计著拍数而喃念的双唇,看他……她最后将视线停在他那双粗糙生茧的大掌上──看起来是如此有力,但是在夜晚里、烛火下、床榻上──却是那么轻柔地抚模著她……

哦喔!水儿,一个女人家在光天化日之下净是想著这些?你是知不知──羞呵!

可她却又像著了魔,不能不想!

想著他除了初夜时带给她不可避免的疼痛,事后,那个黝黑沉毅的男人是多么的内疚懊悔,好似愿意替她担下一切的疼痛,厚实的唇轻吻在她的白肤上,仿佛将她身上最深处的酸痛也柔柔的吻去,强壮的怀抱带著令她安心的气息,使得她夜夜沉沉入眠。

只要是一小片刻的旖旎,就足以让她想得──更不知羞了!

正当她恍神之际,阿骏推磨的动作也告一段落,来接手的阿淦用肘手轻推了他一下,暗示著──

水儿同时露出笑容,等著他抬头发现自己。

「水儿。」他如此喊著,挥挥手,大方又真心欢喜的表情完完全全表露在那张大脸上。

她也回应一笑,笑容形成的那一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顿时盈漾全身。

才几个月的时间,水儿便明白为何古人要说丈夫为天的女训──阿骏呀!这么好的一个丈夫,她岂能不当他为「天」吗?也许他不过是一介布衣,不是王孙或公卿,平凡又低下,但在他那忠厚正气的模样下,却有著一副令人安心倚靠的肩头。

「周婆婆在催了,糯米糕什么时候才会做好呢?」她没吃过,还真的很好奇呢!

「还早呢!」阿骏将原本拎在手中的衣物开始穿套。

向前一步,水儿不假思索先把手中的桃花往地下一放,动手帮忙。

「还早是要等多久?」她问,在没听见回答的声音时,抬高视线仰望著他。「阿骏?」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呢?

「啊?呃……嗯……」他回过神,表情局促不自在。「你……衣服我自己来穿就行了,这么多人在看……」

什么?水儿顺著他支吾的话语绕了四下一遍,耳根也跟著淡淡发红──是啊!石磨转动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早就打住,一票男人的双眼全都饶富兴味、光明正大的瞟过来──看戏哩!

「啊?嘿嘿!我们打扰了吗?真对不起~~」为首的就是阿淦。话是这么讲没错,脸上却没有一丝「对不起」的意思。

「阿淦!」阿骏揉著额角,半转过身子叫喊,夹杂著尴尬,气势偏偏就是少了那么一丝凛然。「你呀……」

水儿则因赧颜,索性将脸孔偎入他的胸口。

ΩΩΩΩΩ

爆竹一声除旧岁──

伫立在门口,水儿仔细地将昨夜有些松掉的桃花枝重新绑好。

想来有趣,中原过年的代表性花卉是蜡梅和水仙,是白的,可没想到南越这里却是用桃花,红得好像一朵朵点燃的焰花。

新年是休息的日子,不开工、不开灶。

这对小夫妻准备按照习俗在晚上外出拜年,又称为「出行」。

「在晚上拜年吗?真有趣。如果是在中原,我们可是要一大早起得愈早愈好,一大早就得去各处拜年的。」水儿匆匆将长发绑妥,这段日子来她已能从容熟练的以一枝竹筷,便盘上简单的梳髻。「我好了,可以走了。」

「等一下。」他却唤住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迟疑地从袖口掏出一只小布包,慎重地递给她。「这是过年的礼物,给你。」

呃~~

水儿瞠著双眸,一下子也说不出什么话。小布包打开,是一把黑漆红纹的柄梳。

「我……你做了一件这么舒服的衣裳给我穿。」阿骏别扭的说,却是极力想将自己的心思传达给她知道,手指不忘比比水儿亲手为他改制,也是他准备珍惜一辈子的衣袍。「所以,这是过年的礼物,给你。我只是……想谢谢你。」

柄梳不大,图案是极为细致的碎花,红红小小的,令她联想到挂在门口的桃花。

「谢谢。」某种纯净的、神圣的、亲昵的感觉从她的心中油然生起,水儿抚著柄梳。「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是。」阿骏应声证实她的猜测,他很小心的问:「我知道自己还是学徒,做得并不是很漂亮,你──你就将就一下好吗?将来──将来我一定做一把更漂亮的给你──」

水儿立即打断他的话,「唔~~你可是未来的漆匠傅呢!而且日后可是要坐上头那把交椅的,怎么可以这么没自信?」帮他打气,她还假装不高兴地嘟起小小的嘴,「这样我可要生气了哟~~阿骏。」

不知不觉的,水儿已经很习惯这么自自然然的对著他撒娇使性子,那是人们在自己最亲爱的人面前才做得出来的举止。

「好好好,我有自信,我当然有自信。」阿骏乖乖的告饶。

呵呵!他果然是头呆呆的鹅呀!

水儿将插入发中的竹筷一抽,打散乌云,发丝便一下子就裹紧了小小的脸蛋。再一眨眼,水儿又已经将发丝重新绾起,这回便是使用方才收到的柄梳!

「好漂亮。」阿骏的赞叹听起来是那么的真诚,黑眸中星灿般的光芒更是增添她的自信,熠熠的自信可是最好的美丽。

是的,在这一刻,水儿完全相信,自己是最漂亮的──这是以往的她绝不会奢想的呢!

「以前我在兄弟姊妹的同辈当中,是最不起眼、最不出色的一个。」出了屋外,他俩缓缓漫走,水儿有感而发地侃侃而谈。

「我没有承袭到娘亲的貌美,也不像爹那般俊秀。我的姊姊珠儿、宝儿可是被美喻为‘双洛神’──洛神可是我们中原那里最美的女神。我的一名堂兄被人夸为‘潘安公子’──那意思是长相最英俊的男人。我还有一名小表妹,才年满十岁就美得被唤作‘再世西施’──那是指全天下最美的女子。就只有我……」

这回阿骏可是很认真的反驳她,「我觉得你已经很漂亮了,你怎么可以这么没自信?这样吧!以后谁敢说你不漂亮的,我会揍他一拳,你说好不好?」架式立即摆起,咻咻咻!力道划破空气。

噗哧!水儿忍俊不住,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但她心里长久以来的阴影、乌云却是霍然散去,脚下步伐也不觉轻快许多。

「新年恭禧,阿骏,你们总算来了。」

跋到事先约好的地点,只见阿淦已提著油灯恭候许久,他大剌剌的朝他们挥手。「再不来,我可要自己走了,总不好让陈伯他们等我们太久。」所以人一到齐,就立即出发。

一边带著水儿走著,一路上,阿骏也跟其他或去或回的拜年人潮颔首打招呼,一边又回过头来对她解释,「陈伯住在村子西尾端,路比较远。他在漆行里是我和阿淦的匠傅,很照顾我们,理应去拜个年。」

「这是应该的。」水儿马上大表赞同。「那我们还不快走?」语毕,便自顾自地刻意加快步伐,可没料到阿骏却在同时想牢握住她的手,大掌力道一收,冲折的力道让水儿脚步一跄,差点跌跤。

「对不起。」他手足无措的涨红了脸。「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因为跌痛的也不是她──她就那么结实安稳地被他抱在怀中,继大脸涨红后,小小的脸蛋也是羞色成云。

「嘿!阿骏,你们杵在那里害羞个什么劲?」等不到人来的阿淦回头熊熊给他一瞧,才看见这幕「你侬我也侬」的光景──也不只有他在戏谑,其他路过的村人也擦身而过,吃吃掩嘴而笑……

这下子,大脸小脸不仅是一起红透透,而且低垂到胸前去了。

ΩΩΩΩΩ

「呵呵!新年恭禧。」早就等候在门口,老陈在远端挥手,身旁还跟一个年轻的姑娘。

「陈伯。」阿骏颔首,恭谨地鞠躬并介绍著,「这位便是水儿,我的妻子。」

我的妻子……甜滋滋的感觉之余,水儿忙不迭对老陈打招呼,「陈伯您好。」

「陈伯您也好。」最后是素来顽性坚强的阿淦,一张俊脸此时却露出从来没有过的专情样。「阿莲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您好。」老陈身旁的年轻姑娘双颊粉红,声音小小的,却有张甜俏的容貌,一下子便害羞地低垂粉颈。

啊咦呜欸喔~~阿骏和水儿,两人四目顿时往阿淦的方向望去。

原来是这样啊……咳!想来当时老陈的「相相」可是满成功的嘛!

「请用。」入了屋,阿莲端来凉茶待客,眼楮一刻不离地和阿淦看来看去。

这一对看得很过瘾,可就苦了其他人。

水儿一副很含蓄地模样,还非礼勿视地低垂下头,阿骏的忠厚大脸尴尬地涨红了,倒是老陈,不但气定神闲啜茶,还泰然自若地主动聊起天来。

「我想──改天再来拜访您好了。」阿骏受不了了……也算是很识趣的,「阿淦,你──」他接下来「你要不要一起走」的问句,被大掌上传来收紧的压力给打断。

水儿见他住了口,才放开轻捏他一把的机伶小手。

「啊~~什么?你在跟我说话吗?」阿淦在傻笑中并未完全回神。

「没什么,我们要先告辞了。」水儿打著圆场。「你慢慢和陈伯、阿莲姑娘聊天。」说不定这一聊,就把婚事给聊出来了呢!

老陈呵呵笑地送他们到门口。「真是对不起,阿淦他太无礼、太放肆了,回头我会去念念他。」听这口吻,显然这光景已不是第一次了,而且,老陈早就把阿淦当成自己的儿子或女婿看待了。

想必阿淦和那位阿莲姑娘……那一对早就不是「陈仓暗渡」,而是「明道直取」哩!

真是没想到呀!

重新漫步在夜色里,此时已经不像早些时候的热闹,出行的人群正纷纷打道回府,四下冷清了许多,净是些风刮过叶梢的沙沙声响,以及──

「下雨了?」仰望黑色天际的小脸,恰巧承接了第一滴清凉的甘露。

「快找地方躲雨。」大掌一带,脚步一踅,她便被当机立断的阿骏给拉到就近的树林里。

雨并不大,却细绵不断,湿了土壤上一片幼毛似的嫩草,它们背脊抵靠的树干……一下子的工夫,平素闷热的气温便凉爽许多,让水儿舒服得想大叫。

但是也很麻烦,唉!她好心疼出门前才特地清洗并梳顺的长长秀发,浓密的树荫虽然可以遮雨,但不是全部。

水儿准备把柄梳从发上摘下,好怕水渍会对这些可爱细致的漆彩彩纹造成破坏,那可不行,这可是阿骏送她的自制珍宝呢!

阿骏见状,也不知道伸手凑过来是帮忙什么,没料到弄巧成拙,柄梳反而掉到地面上──

大掌、小手不约而同伸出覆在一块儿。

水儿定定的瞧著他。

是她先拿到柄梳的,所以,现下小手被他的大掌包握得好暖好热,让她冲动莫名地仰首倾前,小嘴快速地往他的厚唇印了一下。

「咦?啊……水……水儿?!」「受害者」发出惨遭调戏的呼声。

嘻!

虽然夜色黑浓得瞧得不是很清楚,可水儿就是可以想像得出,她那大脸夫婿的尴尬神态。

水儿清清喉咙。「我怎么了?」她明知故问。呵呵!从不知道自己心眼儿可以「坏」到这种地步。「我亲近亲近我的丈夫也不行吗?」再「坏」下去试试看。

「没有……可以……我是说……」阿骏显然是怕她生气,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一开口就把话说得七零八落的。

「哼!」嘿~~这样「坏」还满好玩、满快意哩!许是浓黑夜色有股掩蔽的勇气,水儿一不做、二不休,踮起脚尖后,才好把手臂搭上他的肩头。

「我走得累了,阿骏。」她刻意娇声要求著。「抱我回去。」

本咚!一记老大吞口水的声音。「抱、抱、抱……抱你回去?这个……这个如果被人看见了……」啧!担心得他们活像对奸夫婬妇似的。

先是哭笑不得,水儿接著板起脸孔。「阿骏!」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仪赫然一露。

「有!」反射性应答,阿骏差点顺便跟著立正站好。

「抱,」娇声要求你不要,那就用吼的吧!「快!」

「是。」阿骏这下子大气连喘也不敢喘一下,庞大高壮的个头果然很快地抱起她,迈开大步便走。

水儿乐得乘坐现成的轿子,唉!早知道对付这直来直往的他只要拉开嗓门吼吼便成……嗯哼!这下子她可抓到对他「使坏」的诀窍!

有些得意忘形,她将螓首偎枕在他左胸心口上,感觉那强烈的跳动声,规律的催眠著她,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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